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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人間下》(7)(1 / 3)

狼穴

長江口。

我在長江口的上空,一條隧道與一座大橋,連接著上海與崇明島。

車窗外煙波浩渺,往西是滾滾東去的大江,往東是水天一色的東海。除了漫長綿延的大橋,任何陸地痕跡都看不到,惟有無邊無際的渾濁之水,不時掠過江麵的白色海鷗,陰沉灰暗的寒冷天空。幾種單調顏色交織在一起,構成肅殺的江海秋色,一如當年平淡到乃至被遺忘的人生。

今天,是我搬家的日子。

搬家車就是我的悍馬,不需要裝什麼家具電器,新家早就準備好了。但我的搬家陣容依然強大,前前後後總共十幾輛車,如一字長蛇穿過長江大橋,頗像某些高官子弟的結婚車隊。

車窗前方漸漸露出綠色,是依稀可辨的蘆葦蕩,大橋坡度慢慢下降,接近這座寬闊寧靜的島嶼。

為什麼我的人生總是與島嶼有關?無論大西洋還是長江口。

開過大橋便是崇明島,這座中國第三大島的形成,完全拜無數春秋的長江泥沙所賜——從青藏高原的雪山傾瀉而下,經過千裏川江驚醒巫山神女,兩岸是啼不住的猿聲,載的是飛過萬重山的輕舟,挾帶三星堆與赤壁的塵土,盛著屈靈均與李太白的眼淚,至此撞上洶湧澎湃的大海,複活為這座年輕的島嶼。

車隊碾過新建的島上公路,不同於一水之隔的上海,仍是一派田園風光。隻是日漸寒冷的天氣,在綠色中染上不少枯黃。鄉間小道,茂密的水杉林,樹葉遮蔽天空,不見人煙。

林間小道不斷分出岔路,宛如迷宮難辨方向,我的司機借助GPS,才沒有迷路開進死胡同——白展龍說萬一開錯路,誤入森林中的沼澤,便極有可能車毀人亡。

在寂靜森林開了十幾分鍾,突然出現一道路障,還有三層樓的堅固崗亭,怎麼看都更像鬼子炮樓?數名身著保安製服的男子,以軍人的姿態站崗放哨,嚴格檢查每輛車的證件,核對車裏的每張麵孔,就連我也不能例外。幾條德國黑背大狼狗,繞著車子轉了幾圈,檢查有沒有爆炸物。

全部檢查完畢,路障才高高抬起。車隊剛開過不到五十米,又遇到一扇大鐵門,兩邊綿延不絕的鐵絲網,在濃鬱森林裏不易察覺。鐵門後麵又是個“炮樓”,十幾個男人穿著製服,照例像剛才檢查一遍才放行。

裏麵還是森林,半分鍾後遇到一扇高大牌樓,兩邊是五六米高的圍牆,聳立的牆頂插滿玻璃渣,隱約可見高壓電網,簡直就是肖申克州立監獄翻版。

同樣遭到嚴密檢查,所有人被勒令下車,全是保鏢和文秘人員。端木良也跟我一同搬家至此,負責保護監視的幾個保鏢,替他拎著沉重的行李箱。他目瞪口呆看著周圍,原以將要搬到鄉村別墅,卻沒想到搬進了監獄。

經過嚴密篩選之後,最後隻有八個人,獲準進入這道大門。車輛都開到外麵的地下車庫——地麵依舊是森林。其他未被準許進入的人員,被安排到附近幾棟房子,實際是新建的員工宿舍。

我、白展龍、我的四名保鏢,加上驚慌失措的端木良,以及他的一名保鏢,在數名立正敬禮的保安注視下,緩緩進入我的新家,也是天空集團亞太區的大本營——盡管看起來絕非人住的地方,更像野蠻的狼群棲息之處。

不錯,我的新家有個別致的名字——“狼穴”。

微笑著踏入我的庭院,發覺實在大得奢侈,相當於一個足球場麵積。不過看起來是片荒野,平地上突起些低矮建築,沒有門窗,高度不過一兩米,完全不像住人的房子。庭院角落裏有個數十米高的鐵塔,頂上插著巨大天線,直徑數米的衛星接收器,是大本營對外聯絡的係統。看不到的是地下一根專用光纜,直接鋪設到太平洋海底,連接集團的紐約總部。

兩名穿著製服的男子,將我們領到“庭院”深處最隱蔽角落,這裏放著一堆廢銅爛鐵,實在與我的新家很不相稱。但他們一按遙控器,這堆金屬廢物中間,便打開一道堅固大門。

大門裏還有一道密碼門,顯然通往深深的地下。兩人先後用指紋按下,然後分別輸入一組密碼,這道門便自動打開。

我原以還要喊“芝麻開門”呢!

一行人進入地道,兩邊是鋼筋混凝土,每隔幾步就有通風口,感覺不到空氣渾濁。隨著越來越深入地下,不斷看到一些奇怪設施,白展龍說是防範化學武器的。地道不斷分出岔路,每個路口都有穿製服的保安,都是為了迷惑入侵者,隻有一條道路才能通到我家。

走進一台寬大的電梯,感覺至少下降了幾百米,早已穿過長江口的泥沙,進入堅硬的大陸架岩石層,可見“狼穴”花了多大代價。幸虧天空集團搞石油起家,我們的工程人員做過許多石油鑽井,深入地底的活也算稀鬆平常。

如地心遊記走出電梯,大門口站著兩名穿製服的人,用新的指紋鎖和密碼,將這道可以阻擋核輻射的屏障打開。裏麵屬於“狼穴”核心區域,隻有極少數人才可以進入。

現在感覺好了許多,不再是冷冰冰的混凝土,而是漂亮的牆紙和壁燈。有人把可憐的端木良叫出來,單獨帶進一條岔路,那裏有他的辦公室和起居室——他必須住在這裏,但又與我相對隔離。

為了籠絡這個重要人物,我在給了端木良一個職務。雖說是無事可幹的閑差,卻可以拿一筆豐厚年薪,遠遠超過他以前自己當老板。這個差事的唯一缺點,是必須每天24小時待在“狼穴”,並切斷與外界的全部聯係——與其說是個肥差,不如說在“狼穴”蹲監獄,確保不會向外泄露我的秘密。

這才進入我的地盤,兩邊開著好幾個房間,分別是保鏢和秘書的辦公室。工作人員基本就位,新製服竟像黨衛隊行頭,每個人見到我都立正敬禮,仿佛回到二戰時代。到處張掛我的半身油畫像——不太像我真實的模樣,畫家做了微妙調整,我的外表缺陷都被抹去了。油畫中我穿著不知哪國的軍裝,胸前掛滿大大小小勳章(是我訪問各國政府獲得),體形挺拔高大,容貌英俊帥氣,目光堅毅有力,無論相貌還是神情,竟都酷似當年那位奧地利下士。

再往裏是一大一小兩個會議室,另有一個小型電影院,有專業的放映和音響設備。後麵有桌球房、壁球房、桑拿房、卡拉OK室,可以提供各種娛樂。甚至還有個地下遊泳池,差不多有二十米的泳道,大概因為我擅長遊泳吧。

整個“狼穴”最深處,便是我的辦公室和起居室。照例又是一道堅固的密碼門,有兩名絕對忠誠的衛士看護,還有一條經過嚴格訓練的德國狼狗。進入這道門必須我來按指紋,並且由“狼穴”的負責人親自輸入密碼。

白展龍陪我進入辦公室,就像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隔著兩道門才是我的臥室。當中夾著我的私人書房,裝滿根據我的喜好搜羅來的數千本圖書,其中不乏許多絕版經典。

臥室裏有張巨大的床,各種家用電器和先進設備,冰箱裏堆滿好吃的食物——五十米外的另一條地道,有我的禦用廚房,重金聘請幾位頂級廚師入駐。

寢床對麵整張牆上,貼滿超大的世界地圖,中國位於地圖中心,代表我征服世界的雄心。房間裝了人工窗戶,可以看到美麗的原野,其實是三維視頻。晚上變暗熄滅,完全模仿自然光線。空氣如地麵森林般清新,一年四季恒溫恒濕,工程師以昆明的春天作為指標。

這個家不但舒適先進,而且極其安全。地堡覆蓋厚達數米的鋼筋混凝土,中間夾有三層現代化合金裝甲,可以阻擋任何高科技鑽山炸彈。即便遭到原子彈或生化武器攻擊,也不會影響地下人員生存。

我對自己的新家相當滿意!

今晚,我將睡在“狼穴”的大床上,度過喬遷新家的第一天。

正如第三帝國在東普魯士的“狼穴”,我的新家將成為天空集團堅不可摧的大本營。自從我在美國海島被綁架,這個極具想象力的“狼穴”就已啟動。為確保我的個人安全,也將是集團全新的指揮中樞,將美國總部的權力更多集中到中國。我特意選址在崇明島,這裏分布著茂密森林,有足夠的地皮建設大本營。距離上海僅一水之隔,卻又是個相對獨立的島嶼,去年大橋隧道通車後,到市區已非常方便。雖然,泥沙堆積而成的土地不太穩定,但現代科技完全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我們的地堡已深入岩石層,即便遭遇高強度地震也不必懼怕。

可是,為自己建造一座固若金湯的保護所,難道就因為怕死?還是我已徹底喪失安全感,似乎整個世界都是我的敵人?尤其幾天前牛總的自殺,發現他嚴重的錯誤,導致集團數百億美元損失,讓我感覺身邊任何人都不可信任,即便讀心術可以看到他們的心裏話。

所以,我才會給自己的新家,安上那麼多道密碼門,養上那麼多條看門狗,就像我曾經的噩夢——肖申克州立監獄。

我的人生是一個悖論嗎?

千辛萬苦從美國監獄逃出來,現在卻主動建造一座監獄,把自己關進去判處無期徒刑。

外麵的世界對我來說那麼危險,竟然隻有監獄才能提供安全!

這是命運給我的諷刺。

她。

她是莫妮卡。

當我搬進新家“狼穴”,同一天的同一時刻,她在幹什麼呢?

她在尋找牛總自殺的真正原因。

今天周末,她按照牛總收到的包裹存根上的地址,獨自來到虹橋的古北小區。

寒風越來越緊,掃起滿地塵埃,梧桐葉子快落光了。她穿了件不引人注目的黑色風衣,反正本來就不會有人多看她兩眼,她也樂得不被男人們的目光騷擾。小區裏不時走過年輕漂亮的少婦,以往總能感受到她們的羨慕與嫉妒,如今卻是傲慢而輕蔑地瞪她一眼,又視若無睹地擦肩而過。這裏是有名的高檔公寓,許多房子被台灣人投資買下,現在居住了大量二奶。

來到包裹存根上的地址,是整個小區最好的房子,電梯出來就感覺是複式結構,網上掛牌的建築麵積是兩百多平方米。若按照目前市價計算,牛總這次投資至少淨賺了三百萬。

她在門口深呼吸片刻,略帶緊張地按下門鈴。

十秒鍾後,門裏並沒有任何反應。房門是普通的防盜門,沒有張貼什麼東西,無法判斷是否有人居住。她第二次按下門鈴,等待了半分鍾,還是聽不到動靜。她決定按三次門鈴,沒有人的話就隻能放棄。

第三次門鈴。

一分鍾後,就在她轉身要回到電梯時,身後的房門忽然打開。

“你是誰?”

門內站著一個警覺的女子,穿著小巧可愛的居家衣服,長發隨意地紮在腦後,年紀看上去僅比她大兩三歲。

這個陌生女子很漂亮,有雙善解人意的眼睛,渾身上下散發獨特氣質,絕不亞於電視上那些美女。顯然,她對異性具有極強吸引力,自少女時代起,就贏得過很多男人們的心。即便經過多年感情折磨,到行將青春流逝的二十八歲,這種誘人氣質,依然可以令很多男人,無論老男人還是小男人,為之神魂顛倒夜不能寐。

在發生那件悲劇之前,我們的莫妮卡也具有同樣的魅力,還要多一點混血兒的神秘優勢——可惜,現在的她已麵目全非,自慚形穢,更理解當年那個平凡男子強烈的自卑心理。

不過,二十多年來都是在眾人驚豔的目光下長大,她仍然可以自信從容地應對這種美人:“對不起,請問你是誰?”

門裏的美人沒有料到她會同樣反問,隻能故作鎮定:“沒什麼事的話,我要關門了。”

“等一等!”莫妮卡要使出殺手鐧了,“你為什麼住在我爸爸的房產裏?”

對方的麵色大變:“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別關門!請你回答我!”

“你爸爸是誰?”

這句話問得有些心虛,這讓莫妮卡的膽子更大。她曾在台灣讀書,容易就能模仿台灣腔:“天空集團亞太區總裁,大名鼎鼎的牛總,幾天前他在辦公室自殺了,我陪媽媽從台灣飛過來處理後事。”

“你是他的女兒?”

牛總確實有個女兒,但遠在美國矽穀工作,這兩天也飛來上海奔喪。

莫妮卡冒充牛總的女兒,並未使她心存不安,因為牛總生前真的把她當作自家女兒對待。

“是,我是這個房子真正的主人,當然有權利到這裏來,那麼你又是什麼人?”

潛台詞——你是被他包的二奶嗎?

門裏的美女再也不敢趕她走了,把房門敞開讓她看看——房間雖然裝修得很好,地麵卻是亂七八糟,堆了十幾個紙箱和大袋子。

對方表情也柔軟許多:“很高興認識你,我是租下你爸爸房子的房客。”

“真的嗎?”

莫妮卡斷定她不是什麼租房客,所以使用讓對方恐懼的懷疑口氣。

“是,我也聽說了你爸爸去世的消息,正準備搬家離開這裏,你看所以房間才會這麼亂。”她特意側過身子讓我看清楚,擠出一絲憂傷表情,“太遺憾了,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我會和你結清剩餘的房租,可以給我留個電話號碼嗎?”

這個女人反應還算快,莫妮卡將計就計留下手機號碼,並說這是昨天才申請的本地卡。

“謝謝,牛小姐,我可能明天早上就會搬走,到時候再給你打電話,把鑰匙還給你。”

“好吧,請問你貴姓?”

“哦,我姓馬。”她不願意說自己,又指了指門裏,“牛小姐,你還要看看房子嗎?”

“不用了。”

莫妮卡不願在房裏看到牛總與這個女人的秘密,或者想象他們在這裏過夜的情景,這會讓她感到惡心。

“那我繼續收拾房間,準備明天搬家。”

“再見!”

莫妮卡不想過多停留引起對方懷疑,平靜地轉身坐電梯下樓。

雖然,對方巧妙地搪塞了過去,連名字都沒有說,至於姓馬很可能也是假的。不過,莫妮卡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女人不簡單!

無論她是不是牛總的二奶,但她確實在準備搬家。原因很簡單,既然牛總自殺身亡,家屬肯定會來上海,處理他生前留下的房產。所以,她必然要盡快搬走,免得牛總家人找上門來。而無論她采用什麼解釋,在這個高級二奶雲集的小區,總會引起別人懷疑。

電梯下到底樓,她並沒有離去,而是來到門口郵箱。找到頂樓那套房子的郵箱,趁著四下無人,抽出其中一份厚厚的印刷品,是個美容產品目錄,收件人名字寫得很清楚——

馬小悅。

“那個人回來了。”

“誰?”

我從朦朧中醒來,這裏是最深的地底,被堅硬岩石包圍,頭頂卻是滔滔流淌的長江之水。

“那個人!”

幽靈梅菲斯特死灰複燃,不知從哪冒出來,揪著我的心髒發出陰森的聲音。

“天哪,你怎麼又回來了?我們已經好幾個月沒說過話了吧?我還以為你已經——”

在我欲言又止之時,幽靈先生替我把話說了:“以為我已經死了?或者已經離開你的身體了?對不起,我不會死,因為我早就死了;我也不會離開,因為我非常喜歡你,隻有居住在你的體內,我才會感到人生樂趣。”

“為什麼選擇現在把我吵醒?你知道現在幾點鍾嗎?”

我睜開眼睛看向窗戶,雖然在地下數十米深處,依然能感受晝夜變化,現在是最黑暗的淩晨時分。

“抱歉,因為你搬了新家,而這個地方太適合我了。”

“地下?對了,你這個陰暗的幽靈,必然喜歡這種鬼地方。”

“你不喜歡嗎?”

梅菲斯特的反問讓我不得不承認:“是,我也很喜歡這裏。”

“所以,你不應該對我那麼敵視,因為我們在本質上是同一類人。”

“同一類人?你是人嗎?”

他說的也有些道理,現在我和他一樣喜歡隱藏,喜歡像老鼠一樣住在地洞,喜歡用陰謀詭計對付別人。

我竟然淪落到和一個幽靈同樣的境地?

“我親愛的朋友,奉勸你還是信任我,因為我可以幫助你做到一切。”

“我自己可以做到。”

幽靈不屑地冷笑:“不,那隻是你的臆想,其實是我——你最忠誠的朋友,起到雖然微小但決定性的作用。”

“好了,請不要繞來繞去,你剛才說誰回來了?”

“那個人。”

“誰?”我真想立即掐死他,哪怕把自己剖心挖腹,“難道是秋波?”

“不,她不值得我這麼說。”

抹去秋波的臉,眼前又浮起另一張美男子的麵孔:“慕容雲?”

“嗯,他倒是值得,不過我說的不是他。”

我快要被他逼瘋了:“到底是誰?”

“哦,對不起,我不該太頻繁與活人說話,這樣會大傷我修煉千年得來的元氣,上次幫助浮士德博士,就讓我重新休息了五百年。”

梅菲斯特說完瞬間消失,再也聽不到他的任何聲音,也感受不到他的任何存在。

這是我睡在“狼穴”的第一晚。

清晨,窗外漸漸亮起晨曦,耳邊此起彼伏鳥鳴,宛在森林裏的小木屋。

蘇醒時感覺睡得特別香甜,即便淩晨被幽靈短暫吵醒,這全拜高科技的清新空氣所賜。我起身摸著日漸強壯的胳膊,看著自己嶄新的漂亮臥室,仿佛太陽王躺在凡爾賽寢宮。走出臥室來到書房,離開自然光線的窗戶,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地下,堅不可摧的“狼穴”深處。在牆上撳個按鈕,幾分鍾後漱洗完畢,早餐也由管道送到麵前。不用半個傭人也能享受帝王生活,“狼穴”於我而言真是好地方。

上午,九點。

我出現在地下會議室,這是“狼穴”起用後的第一次會議。

中國分公司和集團亞太區高管必須出席,包括全球助理史陶芬伯格,昨晚專程從美國飛來,代表紐約總部的意見。他們都是第一次來到,無不被這浩大工程驚得目瞪口呆。星期天早上從床上爬起,一路受到嚴格檢查,隨身攜帶的通信工具皆被搜走,平時習慣於養尊處優作威作福,到這卻隻能享受囚犯待遇,大家未免心有怨言,暗暗問候了我和我的家人許多遍。

這次會議主要討論牛總的問題。

我的心腹白展龍讀了最新的調查報告——根據對牛總電腦與機密文件的搜查,以及印度項目真實帳目,已確知牛總犯下極其嚴重的罪行,泄露了關鍵性的商業機密,使得我們最危險的敵人:Matrix和羅斯柴爾德家族,搶先打通印度政府的關節,讓我們掉進一個金融陷阱,導致數百億美元的損失。不但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印度分公司宣告破產,整個集團的資金與信譽也受到很大影響。

會議配備了同聲傳譯,史陶芬伯格也可以聽懂,他隨即補充了美國的消息——目前我們最大的債主銀行團,很可能要求我們做出新的擔保。如果不能滿足銀行團貪婪的欲望,天空集團的資金鏈和可能就此斷裂。

如果牛總沒有自殺的話,毫無疑問將被集團開除,從此在業內名聲掃地,甚至會遭起訴送上法庭,晚年可能要在獄中度過。

關於牛總的報告完畢,我冷冷地看著與會高管們。他們圍繞一張橡木大桌,厚重的桌麵和桌腿遮擋著各自下半身,也遮擋著他們恐懼與騷動的心。許多人害怕被此案牽連,尤其幾名牛總的老部下,早已嚇得麵色煞白。

讀心術發現有個人的心裏話:“啊!這個混蛋把我們搞到這裏開會,是不是想借口牛總的問題,要把我們殺死在這個地堡裏啊?我就知道這個精神病會這麼做的,變態到搞什麼狼穴。老天救救我的命啊,我怎麼才能讓這個畜牲相信我是清白的呢?”

原來在集團高管們眼中,我就是個混蛋加精神病加變態加畜牲……他們大概夜夜都在詛咒我橫死街頭。

然而,輪到這些高管發言,卻是完全不同的聲音。亞太區日本分公司老大,是去年從中國派遣過去的,說話帶著強烈的中國特色:“我們一定要吸取牛總教訓,命令全體日本員工學習董事長的先進教育,積極推進反腐倡廉,貫徹‘公司的幹部為公司’先進思想,消滅領導們的灰色收入與小金庫,穩定壓倒一切,順利度過難關!我相信有董事長的英明領導,我們一定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我回去就把董事長的精彩言論,全部翻譯成日文,印刷成小冊子,發給日本員工人手一冊,讓他們天天讀夜夜讀,從思想深處心領神會!以後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彙報學習董事長思想的心得體會——不,必須要全部背誦出來,才可以做好本職工作,為天空集團挺進世界第一打下堅實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