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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哈佛博士想去賣藥 :天下有沒有“最好的”外語教學法?(2 / 3)

“交際法”把交際當成外語學習的方法,同時也當成最終目標,絕對強調有實際意義的語言交際在外語學習中的作用,明確表示學習再多的語言內容,如果不在實際交際中使用,等於沒用。“交際法”在教材的編寫原則上不再按照語言結構的基礎,而是依據交際情景和功能來組織編寫。它在教學方法上完全否定了過去的重複操練或死記硬背的做法,一些以實際交際為目標的操作,包括角色扮演、遊戲、采訪、調查、分組分隊信息交流等手段得到了廣泛應用。

“交際法”逐漸成為了全球外語教學法的主流,不過它再也沒能像以前那兩個主要教學法那樣一統天下了。老有人問我,當前美國最流行的第二語言教學法是什麼,答案可以說就是“交際法”發展到現在的一個分支,叫作“內容交際法”。

當初隨著“交際法”的發展派生出了一種“任務教學法”,把交際的內容具體成了現實生活中的任務,比如購物、看醫生等,讓學生在完成實際任務的交際過程中最高效率地學會外語。在美國學校裏,進一步把“任務”演化為了學習學校各門功課的實際內容,這就形成了“內容交際法”。目前外語教學法的主線大致發展到“內容交際法”這裏,我在校時 UCLA 麵對國際學生所使用的,以及現在觀察到兒子小學裏針對新來的英語非母語的學生所使用的,就是這個方法。具體做法就是用調整過英語難度的各科教材,幫助學生直接去對付各門課程,在實際學習中使用英語,同時也學會英語,而不再像我們國人一般所理解的那樣,始終把英語當作個包袱背在身上,似乎英語“不過關”,就永遠不能在實際的學習和生活中使用一樣。

“交際法”很早傳到中國,它的歐洲分支“情景交際法”在中國目前還仍然是一個很時髦的術語,其代表作《跟我學》當初是為了推進歐洲一體化編寫給德國人用的,問世大約兩年就在中國的央視走紅了。可是“交際法”進來得雖然早,但它並不是很適合中國的學習土壤,它不要求死記硬背,課堂操作反而不像以前要求學生反複操練時那麼好控製了。學生的能動性也降低了,不知道該怎麼去做,所以“交際法”在中國翻來覆去,就隻會停留在有口無心的“自我介紹”之類的初級階段,始終沒有太高效率,最終的學習效果恐怕還真不比機械操練來得好呢。

有兩個在中國當下的少兒英語中曝光率比較高的教學法值得簡單一提。一個是我們在前一節裏已經詳細說到的“完全肢體反應法”,這個方法同樣在人本主義大旗下,同樣立足於學習者中心論,跟“交際法”的不同就是不一定硬去要求學習者開口交流,認為能夠在沉默中充分理解語言也是有益的,所以歸在了“理解法”這個名詞下。當然,這個方法在中國還有一個突出“優點”——宣傳效果好,因為學生都在參與和動作,作為招生宣傳或是領導檢查時的示範課特別有效!另一個目前在國內民間流行的,所謂美國“最好”的少兒英語學習方法是“phonics”

(英語拚讀法)。我們把各種外語教學法一路介紹了下來,它的位置應該在哪裏呢?

這裏出現了一個不小的情況,就是 phonics 是針對英語母語孩子閱讀學習的教學方法,根本就不屬於外語教學法,所以我們在外語教學法的時間線裏找不到它。

至於它在中國的具體應用情況,將在本書的第七章專門討論。

外語教學法發展到今天的共識,是各個教學法之間是交叉和結合的,不是孤立的、互相排斥的關係。對於普通父母甚至於專業的教學人員來說,沒有必要過於計較某一個方法應該怎樣具體操作,而是應該因人製宜地綜合使用各種方法。綜合各種方法和手段,追求外語習得的最高效率,才是我們所要追求的終極境界。

第三節 從英文 adapt 和adopt 這兩個詞看對外語教學法的處理

外語教學法需要綜合地運用,而不能囫圇吞棗地采納或“收養”。對我來說,“adapt”裏的元音 / ? /開口大,就是要多吃嘛,什麼方法的精華部分都統統吃進。

我們沿著曆史發展的過程,粗線條地看了一遍各種外語教學法,其實在信息時代的今天,這些方法都是公開信息,有如一大桌豐盛的宴席就放在那兒,大家都有機會去吃。可是,該怎麼去吃這一大桌子菜,還是要有一點技術的。

我上大學的時候,作為學生幹部組織過一場大型活動,活動結束後分管校長出麵宴請嘉賓,我們三個學生代表有幸跟校長和嘉賓坐在了主桌上,出席人生第一次像樣的宴席。同時在座的還有一位校長辦公室主任,我們搞活動,借場地、派車什麼的,都得去求這位主任。學生去跟行政人員打交道總是很吃力的,所以我對那位主任沒有什麼好印象,也不明白他為什麼也要坐在主桌上。

幾個饑餓的學生到了這樣的場合就隻剩下拘謹了,重要人物們談話我們也插不上嘴 , 一大桌子菜隻能死盯著,不敢動手。這時候辦公室主任的功夫就顯出來了 :他順著給大家介紹菜——這是什麼,那是什麼,有什麼特點,完了還站起來給大家分菜。這桌上要是少了他,一桌子好菜大家就是個糊塗吃,不明不白,氣氛也上不來。我們幾個死盯著菜的還慢慢看出了個門道,這主任分菜也是有技術的 :他不喜歡的菜,就往每個人盤子裏多分一點,而他喜歡的,就少分一點,客客氣氣一圈分下來,還能剩有一半,就都劃拉到自己盤子裏了。

學外語的過程很長,也跟吃飯一樣,得一口一口地來,絕對不可能一口就吃成一個胖子。吃菜,每個人口味不同,同樣一道菜,有人喜歡,有人就不一定喜歡。就算是一道有營養的好菜,有人會吃了不消化,甚至過敏,也沒有什麼幫助,關鍵是要吸取一大桌子菜裏適合自己的精華。判斷和選擇外語學習的方法也一樣,千萬不能立足於這個好、那個不好的簡單判斷,而是要從眾多的方法裏選出最適合自己孩子的方法或是方法的局部。像那位辦公室主任那樣,對每一道菜的特點都了解一二,自然就能把“好鋼用在刀刃上”,把自己喜歡的都吃到。對主要的教學法做一點了解,最大的價值也在這裏,如果完全不了解,就隻能靠聽別人的宣傳和介紹了,被動了不少。

當然,就算是隻聽別人介紹,如果碰到特別適合自己孩子的好方法,也要能意識到,得想辦法主動多吸取。在當年的酒席桌上,主任介紹了一道好菜,說用的是“一級皮肚”,是學校唯一一名特級廚師的拿手菜,外頭哪兒都吃不到,而我們每個人就分到那麼一兩片,也沒吃出個所以然來。這時嘉賓發話了,這道菜是真好呀,的確在哪兒都沒吃過,能不能再來一份?那還有話說,校長發話、主任跑腿,立即就給加了一份。結合自己的見識和理解,一旦發現了適合自己的好東西,要能像那位嘉賓一樣,有明確的要求和行動,讓自己充分受益。如果隻能像我們幾個沒有閱曆的學生那樣幹坐著,被動地等別人來介紹、分菜,食量再大,從這一桌子好菜裏受益的效率也比不上別人。

像把一桌子好菜裏最適合自己的精華都吃到一樣去選擇外語教學方法,這個做法在英文裏叫“adapt”。“Adapt” 在中文裏沒有一個簡單的詞可以直接對應,我們這裏取它“使適應”、“改編”的主要詞義。在英文裏,還有個與其一個字母之差的詞“adopt”,它比較常見的用法是“采納”和“收養”,特別在“收養”

這個詞義上和中文完全一致。很顯然,外語教學法需要綜合地運用,而不能囫圇吞棗地采納或“收養”。我留學的時候,關於教學法的課程都出現在比較前期,這兩個詞差不多每節課都要出現,而且常常同時出現作對比。有一個很要命的地方,作為中國人,當時這兩個詞我聽不出區別來!

別以為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區分,在漢語普通話裏,國際音標的 /?/、/ /、/ɑ/ 這幾個音是同一個音素,不承擔區別意思的功能,所以 adapt 跟 adopt 在中國人的耳朵裏是完全聽不出不同來的。當然,人類的語言交際一般不會落到隻揪一個音素的層麵上去,我通過事先的閱讀準備和發言人的上下文跟表情,能夠知道老美同學們想說什麼。可是這裏發言的精華所在,就是麵對各種教學方法要“adapt”、不要“adopt”,全靠一個元音的發音在區別這兩個關鍵詞。每次到了這種時候,聽著他們振振有詞地說了一大通,結論是“要 adapt、不要 adopt”, 而在我的耳朵裏卻是一回事,自己都要在心裏暗笑。我還真要感謝當年酒席上的那位辦公室主任了,每到這樣的場合,我的眼前就出現了主任客客氣氣地給大夥分一輪菜,完了把自己喜歡吃的都劃拉到自個兒盤子裏去的畫麵。對我來說,“adapt”裏的元音 /?/ 開口大,就是要多吃嘛,什麼教學方法的精華都統統吃進。

綜合使用各種方法,幫助學習者總結和發展自己的綜合學習策略,就是目前外語教學法的指導思想了。它不但在宏觀上不再追求“最好”方法了,在具體的課堂操作裏,也是講究各種方法的綜合利用。比如我在第一節裏提到的把“完全肢體反應法”作為一個獨立的小環節插入一堂課裏,分割課堂的時間和任務模塊,調節氣氛,就是一種綜合運用。因為中庸和平衡本來就是中國文化的精髓,所以中國的英語教學課堂裏綜合運用的味道本身是很濃的,隻是有些運用是無意識的,甚至有些綜合涉及到的教學法本身過於落後。把詞彙或語法孤立出來學習、針對語言點反複操練、結合情景的模擬交際,甚至是西方沒有得到太大重視的背誦,都是我們的學校英語教學裏綜合使用各種教學法的表現。

這個“adapt”綜合運用,有點像武俠小說裏武功的最高境界,飛花摘葉皆可傷人。

在這個境界裏無招勝有招,招數已經被綜合化解吃在肚裏了。我老被問到的問題,包括什麼是最好的方法 , 或者這個方法怎麼樣、那個方法行不行的,其實都是沒有必要的問題。各類新的教學法進到中國的速度是很快的,而且在資訊如此發達的今天,國外也不可能藏得住什麼好方法了。我們差的不是具體方法,而是第二語言學習裏的交際性,通俗一點說,就是差了具有實際意義的使用。學語言不去用或者不懂得怎麼用,老是要等到“學好了”再用,這才是中國人英語學不出來的症結所在。中國英語教學缺乏交際性,將會成為以下貫穿全書的一個隱性前提,凡是麵對兒童英語的具體說法和做法時,始終要考慮到交際性這個前提。

在結束外語教學方法的討論之前,有必要澄清一下幾個概念上的細節,免得讀者一路背著包袱往下看。

第一是“學習者中心論”。好多父母都知道,現在的外語教學必須是以學習者為中心的,這是近幾十年來外語教學的指導思想,也是本書討論少兒英語學習的基本前提。離開了這個前提,本書中的大多數討論都變得沒有意義了。比如書中“教學”和“學習”互相通用,不再刻意區別意思,同時也如後麵一節裏將要提到的,還要經常讓位給領域內更常用的“習得”(acquisition)。希望讀者心中明白學習者永遠是第一位的,而不再去計較是“教”還是“學”了。至於本章集中討論的外語“教學法”這個術語,則應該當作另外一個詞來看待,對應的英文是“pedagogy”,裏麵有一個“小兒”的詞根,詞義是從對孩子的教育方法裏引申出來的。

第二是應用語言學從科研到實際教學的應用之間有一定的距離。這個情況很像醫學研究跟臨床治病之間的關係。研究要精益求精,哪怕在某個局部有一點小小的突破都是了不起的,甚至於可以得諾貝爾獎。而臨床或教學呢,要結合醫生或教師的經驗和能力,綜合運用已有的各種研究結果,太新的研究還未必具有可操作性,太過於絕對地直接去拿剛剛冒頭的科研成果來對應一線的應用,就會陷入庸俗實用主義的泥坑。

第三是戰略和戰術的區分問題。戰略上宏觀地看待各種教學法,沒有絕對的好和壞,就是要綜合運用,找到最適合的方法,不必過於拘泥每個細節的得失。

戰術上具體來看實際的操作,就要細致準確了。如果一個具體的操作方法吃得不透就拿來使用,就會走彎路,浪費時間、精力和金錢。

“什麼是最好的外語教學方法?”從嚴謹的理論和邏輯角度來看根本就不存在。在教學實踐中,任何一個有經驗的語言教師,如果麵對一個具體的學習者,對學習者的實際情況有一定了解以後,就像臨床醫生麵對一個具體患者有了望聞切診的診斷過程一樣,都能根據自己的經驗和水平提出一些具體的、有針對性的操作建議。不過,即使這樣的建議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學習者情況、特別是語言水平和學習環境的改變,使用的具體方法還要做調整。我見到過有些心急的父母們脫離孩子的實際情況到處去打聽“最佳”方法,甚至四下模仿他人的“最佳”

經驗。要知道,對任何人不分時間場合都靈的,隻有街頭“包治百病”的大力丸了。

第四節 國外的第二語言習得領域在研究什麼?

第二語言的教學研究,麵對的是人在社會中學習語言這個現實,綜合各項影響習得的因素,追求提高語言習得的效率,而不是試圖一勞永逸地解開人類大腦語言機製之謎,獲得“最佳”方法。英語作為第二語言習得的研究,基本上集中於美國和加拿大,明顯地針對本國社會現實中大量存在的英語非母語的移民孩子在學校怎麼學英語的問題。

從前麵粗線條回顧的外語教學法發展曆史來看,二十世紀的六七十年代出現了一個百花齊放的局麵,可是最終卻沒有出現一個可以像以前一樣完全壟斷教學和市場的方法。沒有出現壟斷的一個間接原因,就是在同樣的時間段裏誕生了“第二語言習得”這個年輕的學科領域,而中國孩子的英語學習真相,就落在了這個學科的範疇之中。

在語言學的研究方麵,除了我們國內熟悉的針對語言的語音、詞彙、語法等具體內容的研究以外,西方還投入很大的精力進行大腦的語言機製、人類的語言起源等方麵的研究。對於後一類的研究,關注嬰兒的語言發展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手段。有時,對於嬰兒語言發展的研究走到山窮水盡的時候,研究者會換一個角度,拿第二語言學習的起步過程來做比對,因為第二語言的起步,很多時候可以在成人身上研究甚至實驗。在研究者們開始係統地觀察到第二語言習得跟母語習得之間存在的一些本質區別後,第二語言習得作為應用語言學的一個獨立分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末、七十年代初誕生了。它的誕生標誌為分別發表於 1967 年和 1972 年的兩篇學術論文《學習者偏誤的意義》(The Signifi cance of Learners’Errors)和《中介語》(Interlanguage)。

之所以說這兩篇論文奠定了第二語言習得學科形成的基礎,就在於它們抓住了第二語言習得不同於母語習得的一個最關鍵的特性——每個人第二語言的進步速度和最終達到的水平都不一樣,這跟第一語言在出生後自然習得、大家在差不多的時間階段裏都能完全掌握的情況截然不同。實際上,這兩篇代表論文的題目就點出了這個關鍵現象的存在。

所謂“偏誤”(error),是第二語言習得過程中表現出的係統偏差,是一些在沒有掌握之前怎麼糾正都沒有用,總會冒出來的問題。比如到了我自己這樣的水平,英語中偶爾還會出現在冠詞使用上要不要加“the”的係統問題,這是一種抹不掉的烙印。我們把這一類係統的、不可避免的偏差稱作“偏誤”,就是要區別於一時不小心出現的“錯誤”(mistake)。錯誤多加小心、多加練習就可以克服,可是係統的偏誤不是通過機械操練可以簡單克服掉的,它們的存在是第二語言學習的一個正常過程。而所謂中介語(interlanguage),則是指學習者從零起點開始學習,直到達到母語水平這個範圍之間實際表現出來的第二語言。我們每一個人學的第二語言都會落在中介語的範疇裏,最終都不能完全達到母語水平。中介語有著自身明顯的規律,包括第二語言裏先掌握什麼、後掌握什麼,哪些係統性的偏誤在哪一個階段以後才會消失等。這些規律後來還在多種不同語言之間的研究裏得到了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