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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繞舌尖的美味(3)(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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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的點心店叫作“餑餑鋪”。都有一座細木雕花的門臉兒,吊著幾個木牌,上麵寫著“滿漢細點”什麼的。可是餑餑都藏在裏麵幾個大盒子、大櫃子裏,並不展示在外,而且也沒有什麼貨品價格表之類的東西。進得鋪內,隻覺得幹幹淨淨,空空洞洞,香味撲鼻。

滿漢細點,究竟何者為“滿”何者為“漢”,現已分辨不清。至少從名稱看來,“薩其馬”該是滿洲點心。我請教過滿洲旗人,據告薩其馬是滿文的蜜甜之意,我想大概是的。這東西是油炸黃米麵條,像蜜供似的,但是很細很細,加上蜜拌勻,壓成扁扁的一大塊,上麵灑上白糖和染紅了的白糖,再加上一層青絲紅絲,然後切成方形的塊塊。很甜,很軟和,很好吃。如今全國各處無不製售薩其馬,塊頭太大太厚,麵條太粗太硬,蜜太少,名存實亡,全不對勁。

“蜂糕”也是北平特產,有黃白兩種,味道是一樣的。是用糯米粉調製蒸成,呈微細蜂窩狀,故名。質極鬆軟,微黏,與甜麵包大異其趣。內羼少許核桃仁,外裹以薄薄的豆腐皮以防粘著蒸器。蒸熱再吃尤妙,最宜病後。

花糕、月餅是秋季應時食品。北方的“翻毛月餅”,並不優於江南的月餅,更與廣式月餅不能相比,不過其中有一種山楂餡的翻毛月餅,薄薄的、小小的,我認為風味很好,別處所無。大抵月餅不宜過甜,不宜太厚,山楂餡帶有酸味,故不覺其膩。至於花糕,則是北平獨有之美點,在秋季始有發售,有粗細兩品,有葷素兩味。主要的是兩片棗泥餡的餅,用模子製成,兩片之間夾列胡桃、紅棗、鬆子之類的幹果,上麵蓋一個紅戳子,貼幾片芫荽葉。清李靜山《都門彙纂》裏有這樣一首“竹枝詞”:

中秋才過近重陽,

又見花糕各處忙。

麵夾雙層多棗栗,

當筵題句傲劉郎。

一般餑餑鋪服務周到。我家小園有一架紫藤,花開累累,滿樹滿枝,乃摘少許,洗淨,送交餑餑鋪代製藤蘿餅,鮮花新製,味自不同。又紅玫瑰初放(西洋品種肥大而豔,但少香氣),亦常摘取花瓣,送交肆中代製玫瑰餅,氣味濃馥,不比尋常。

說良心話,北平餅餌a除上述幾種之外很少有令人懷念的。有人豔稱北平的“大八件”“小八件”,實在令人難以苟同。所謂“大八件”無非是油糕、蓼花、大自來紅、自來白等,“小八件”不外是雞油餅、卷酥、綠豆糕、槽糕之類。自來紅、自來白乃是中秋上供的月餅,餡子裏麵有些冰糖,硬邦邦的,大概隻宜於給兔爺兒吃。蓼花甜死人!綠豆糕噎死人!“大八件”“小八件”如果裝在盒子裏,那盒子也嚇人,活像一口小棺材,而木板尚未刨光。若是打個蒲包,就好看得多。

有所謂“缸撈”者,有人寫作“幹酪”,我不知究竟怎樣寫法。是圓餅子,中央微凸,邊微薄,無餡,上麵常撒上幾許桂花,故稱“桂花缸撈”。探視產後婦人,常攜此為饋贈。此物鬆軟合度,味道頗佳,我一向喜歡吃,後來聽一位在外鄉開點心鋪的親戚說,此物乃是聚集簸籮裏的各種餑餑碎渣加水揉和再行烘製而成。然物美價廉不失為一種好的食品。“薄脆”也不錯,又薄又脆,都算是平民食物。

“茯苓餅”其實沒有什麼好吃,沾光“茯苓”二字。《淮南子》:“千年之鬆,下有茯苓。”茯苓是一種地下菌,生在山林中鬆根之下。李時珍說:“蓋鬆之神,靈之氣,伏結而成。”無端給它加上神靈色彩,於是乃入藥,大概吃了許有什麼神奇之效。北平前門大街正明齋所製茯苓餅最負盛名,從前北人南遊常攜此物a 餅餌:即指餅類食品的總稱。

饋贈親友。直到如今,有人從北平出來還帶一盒茯苓餅給我,早已脆碎堅硬不堪入口。即使是新鮮的,也不過是薄薄的兩片米粉糊烘成的餅,夾以黑乎乎的一些碎糖黑渣而已。

滿洲餑餑還有一品叫作“桌張”,俗稱“餑餑桌子”,是喪事人家常用的祭禮。半生不熟的白麵餅子,稍加一些糖,堆積起來一層層的有好幾尺高,放在靈前供台上的兩旁。凡是本家姑奶奶之類的親屬沒有不送餑餑桌子的。可壯觀瞻,不堪食用。喪事過後,棄之可惜,照例分送親友以及傭人小孩。我小時候遇見幾次喪事,分到過十個八個這樣的餑餑。童子無知,稱之為“死人餑餑”,放在火爐口邊烤熟,啃起來也還不錯,比根本沒有東西吃好一些。清人得碩亭《竹枝詞·草珠一串》有一首詠其事:

滿洲糕點樣原繁,

踵事增華不可言。

唯有桌張遺舊製,

幾同告朔餼羊存。

菜包

華北的大白菜堪稱一絕。山東的黃芽白行銷江南一帶。我有一家親戚住在哈爾濱,其地苦寒,蔬菜不易得,每逢陰曆年請人帶去大白菜數頭,他們如獲至寶。

在北平,白菜一年四季無缺,到了冬初便有推小車子的小販,一車車的白菜沿街叫賣。普通人家都是整車地買,留置過冬。夏天是白菜最好的季節,吃法太多了,炒白菜絲、栗子燒白菜、熬白菜、醃白菜,怎樣吃都好。但是我最欣賞的是菜包。

取一頭大白菜,擇其比較肥大者,一層層地剝,剝到最後隻剩一個菜心。每片葉子上一半作圓弧形,下一半白菜幫子酌量切去。弧形菜葉洗淨待用。準備幾樣東西:一、蒜泥拌醬一小碗。

二、炒麻豆腐一盤。麻豆腐是綠豆製粉絲剩下來的渣子,發酵後微酸,作灰綠色。此物他處不易得。用羊尾巴油炒最好,加上一把青豆更好。炒出來像是一攤爛稀泥。

三、切小肚兒丁一盤。小肚兒是豬尿泡灌豬血、芡粉煮成的,作粉紅色,加大量的鬆子在內,有異香。醬肘子鋪有賣。

四、炒豆腐鬆。炒豆腐成碎屑,像炒鴿鬆那個樣子,起鍋時大量加蔥花。

五、炒白菜絲,要炒爛。

取熱飯一碗,要小碗飯大碗盛。把蒜醬抹在菜葉的裏麵,要抹勻。把麻豆腐、小肚兒、豆腐鬆、炒白菜絲一起拌在飯碗裏,要拌勻。把這碗飯取出一部分放在菜葉裏,包起來,雙手捧著咬而食之。吃完一個再吃一個,吃得滿臉滿手都是菜汁飯粒,痛快淋漓。

據一位旗人說這是滿洲人吃法,緣昔行軍時沿途取出菜葉包剩菜而食之。但此法一行,無不稱妙。我曾數度以此待客,皆讚不絕口。

糟蒸鴨肝

糟就是酒滓,凡是釀酒的地方都有酒糟。《楚辭·漁父》:“何不其糟而啜其醨?”可見自古以來酒糟就是可以吃的。我們在攤子上吃的“醪糟蛋”(醪音撈),醪糟乃是我們人人都會做的甜酒釀,還不是我們所謂的糟。說也奇怪,我們台灣盛產名酒,想買一點糟還不太容易。隻有到山東館子吃“糟溜魚片”才得一嚐糟味,但是有時候那糟還不是真的,不過是甜酒釀而已。

糟的吃法很多。糟溜魚片固然好,“糟鴨片”也是絕妙的一色冷葷,在此地還不曾見過,主要原因是鴨不夠肥嫩。北平東興樓或致美齋的糟鴨片,切成大薄片,有肥有瘦、有皮有肉,是下酒的好菜。《儒林外史》第十四回,馬二先生看見酒店櫃台上盛著糟鴨,“沒有錢買了吃,喉嚨裏咽唾沫”。所說的糟鴨是剛出鍋的滾熱的,和我所說的冷盤糟鴨片風味不同。下酒還是冷的好。稻香村的“糟鴨蛋”也很可口,都是靠了那一股糟味。

福州館子所做名為“紅糟”的菜是有名的。所謂紅糟乃是“紅曲”,另是一種東西。是粳米做成飯,拌以曲母,令其發熱,冷卻後灑水再令其發熱,往複幾次即成紅曲。紅糟肉、紅糟魚,均是美味,但沒有酒糟香。

現在所要談到的“糟蒸鴨肝”是山東館子的拿手菜,而以北平東興樓的為最出色。東興樓的菜出名的分量少,小盤小碗,但是精,不能供大嚼,隻好細品嚐。所做糟蒸鴨肝,精選上好鴨肝,大小合度,剔洗幹淨,以酒糟蒸熟。妙在湯不渾濁而味濃,而且色澤鮮美。

有一回梁寒操先生招飲於悅賓樓,據告這是於右老喜歡前去小酌的地方,而且以糟蒸鴨肝為其雋品之一。嚐試之下,果然名不虛傳,唯稍嫌粗,肝太大則質地容易沙硬。在這地方能吃到這樣的菜,難能可貴。

魚翅

魚翅通常是酒席上的一道大菜。有紅燒的,有清湯的;有墊底的(三絲底),有不墊底的。平平淺淺的一大盤,每人輪上一筷子也就差不多可以見底了。我有一位朋友,篤信海味必須加醋,一見魚翅就連呼侍者要醋,侍者滿臉的不高興,等到一小碟醋送到桌上,盤裏的魚翅早已不見蹤影。我又有一位朋友,他就比較聰明,隨身自帶一小瓶醋,隨時掏出應用。

魚翅就是鯊魚(鮫)的鰭,脊鰭、胸鰭、腹鰭、尾鰭。外國人是棄置不用的廢物,看見我們視為席上之珍,傳為笑談。尾鰭比較壯大,最為貴重,內行人稱之為“黃魚尾”。抗戰期間四川北碚厚德福飯莊分號,中了敵機投下的一彈,店毀人亡,調貨狼藉飛散,事後撿回物資包括黃魚尾二三十塊,暫時堆放舍下。我欲取食,無從下手。因為魚翅是幹貨,發起來好費手腳。即使發得好,烹製亦非易事,火候不足則不爛,火候足可又怕縮成一團。其中有訣竅,非外行所能為。後來我托人把那二三十塊魚翅帶到昆明分號去了。

北平飯莊、餐館魚翅席上的魚翅,通常隻是虛應故事,選材不佳,火候不到,一根根的脆骨劍拔弩張的樣子,吃到嘴裏咋咋呼呼。下焉者翅須細小,芡粉太多,外加陪襯的材料喧賓奪主,黏糊糊的像一盤糨糊。遠不如到致美齋點一個“砂鍋魚翅”,所用材料雖非上選的排翅,但也不是次貨,妙在翅根特厚,味道介乎魚翅、魚唇之間,下酒下飯,兩全其美。東安市場裏的潤明樓也有“砂鍋翅根”,鍋較小,翅根較碎,近於平民食物,比我們台灣食攤上的魚翅羹略勝一籌而已。唐魯孫先生是飲食名家,在《吃在北平》文裏說:“北方館子可以說不會做魚翅,所以也就沒有什麼人愛吃魚翅,但是南方人可就不同了,講究吃的主兒十有八九愛吃翅子,禎元館為迎合顧客心理,請了一位南方大師傅,擅長燒魚翅。不久,禎元館的‘紅燒翅根’,物美價廉,就大行其道,每天隻做五十碗,賣完為止。”確是實情。

最會做魚翅的是廣東人,尤其是廣東的富戶人家所做的魚翅。譚組庵先生家的廚師曹四做的魚翅是出了名的,他的這一項手藝還是來自廣東。據葉公超先生告訴我,廣東的富戶幾乎家家擁有三房四妾,每位姨太太都有一兩手烹調絕技。

每逢老爺請客,每位姨太太親操刀俎,使出渾身解數,精製一兩樣菜色,湊起來就是一桌上好的酒席,其中少不了魚翅、鮑魚之類。他的話不假,因為番禺葉氏就是那樣的一個大戶人家。北平的“譚家菜”,與譚組庵無關,譚家菜是廣東人譚篆青家的菜。譚在平綏路做事。譚家在西單牌樓機織衛,普普通通的住宅房子,院子不大,書房一間算是招待客人的雅座。每天隻做兩桌菜,約需十天前預定。

最奇怪的是每桌要為主人譚君留出次座,表示他不僅是生意人而已,他也要和座上的名流貴賓應酬一番。不過這一規定到了抗戰前幾年已不再能維持,“談笑有鴻儒”的場麵難得一見了。魚翅確實是做得出色,大盤子,盛得滿,味濃而不見配料,而且煨得酥爛無比。當時的價錢是百元一桌。也是譚家的姨太太下廚。

吃魚翅於紅燒、清蒸之外還有幹炒的一法,名為“木樨魚翅”,餘一九四九年夏初履台灣,蒙某公司總經理的“便飯”招待,第一道菜就是“木樨魚翅”,所謂“木樨”即雞蛋之別名。撕魚翅為細絲,裹以雞蛋拌勻,入油鍋爆炒,炒得鬆鬆泡泡,放在盤內堆成高高的一個尖塔,每人盛一兩飯盤,像吃蛋炒飯一般而大嚼。我吃過木樨魚翅,沒見過這樣大量的供應,所以印象很深。

魚翅產自廣東以及日本、印度等處,但是台灣也產魚翅。大家隻知道台灣地區的前鎮與茄萣兩漁港是捕獲烏魚加工的地方,不知也是魚翅的加工中心。在那裏有大批的煮熟的魚翅攤在地上曬。大翅一台斤a約值五百到一千元。本地菜市出售的發好了的魚翅都是本地貨。

a 一台斤:1 台斤\u003d600 克\u003d0.6 千克。

茄子

北方的茄子和南方的不同,北方的茄子是圓球形,稍扁,從前沒見過南方的那種細長的茄子。形狀不同且不說,質地也大有差異。北方經常苦旱,蔬果也就不免缺乏水分,所以質地較為堅實。

“燒茄子”是北方很普通的家常菜。茄子不需削皮,切成一寸多長的塊塊,用刀在無皮處劃出縱橫的刀痕,像劃腰花那樣,劃得越細越好,入油鍋炸。茄子吸油,所以鍋裏油要多,但是炸到微黃甚至微焦,則油複流出不少。炸好的茄子撈出,然後炒裏脊肉絲少許,把茄子投入翻炒,加醬油,急速取出盛盤,上麵撒大量的蒜末。味極甜美,送飯最宜。

我來到台灣,見長的茄子,試做燒茄,竟不成功。因為茄子水分太多,無法炸幹,久炸則成爛泥。客家菜館也有燒茄,燒得軟軟的,不是味道。

在北方,茄子價廉,吃法亦多。“熬茄子”是夏天常吃的,煮得相當爛,蘸醋、蒜吃。不可用鐵鍋煮,因為容易變色。

茄子也可以涼拌,名為“涼水茄”。茄煮爛,搗碎,煮時加些黃豆,拌勻,澆上三和油,俟涼卻加上一些芫荽即可食,最宜暑天食。放進冰箱冷卻更好。

如果切茄成片,每兩片夾進一些肉末之類,裹上一層麵糊,入油鍋炸之,是為“茄子盒”,略似炸藕盒的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