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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情味是清歡(2)(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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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級任老師:即班主任。

康乃馨牛奶

由西雅圖到斯諾誇密去的公路上,有一岔道,通往康乃馨(Carnation)。

康乃馨是一個小鎮,著名的康乃馨牛奶公司就在這個地方。是牛奶公司因鎮而得名,還是這地方因牛奶公司而得名,我不大清楚。鎮很小,人口數千,大部分業農,以畜牛為主,都多多少少和牛奶公司發生關係。這公司的總部在加州,但是其發祥地卻在此處。此處有一片廣大的牧場,有幾百頭乳牛,有牛棚,有擠奶棚,但是沒有加工的廠房。康乃馨的工廠很多,遍及於美國西部海岸,這是其中極有趣的一個。

我們中國人老早就認識康乃馨牛奶水,好像一般人稱之為三花牌奶水,因為罐頭標簽上畫著三朵花,而那種花的名字不是我們一般人所習知的。因此我到了這家牛奶公司去參觀,倍覺親切,好像是無意中走到了一個熟朋友的老家。一個公司行號非萬不得已不會掛出“謝絕參觀”的牌子,更不會毫不客氣地告白“閑人免進”,招待參觀正是極高明的廣告手段。康乃馨公司的門口就豎了牌示,指點參觀人所應采取的路線,並備有一些說明書之類的文件供人閱覽。我們按照指示一處一處地參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一片廣闊的草原。時值旱季,山坡上的草是枯黃的,唯獨這一片草原經人工灑灌是綠萋萋的。草原上橫七豎八地隔著白色油漆的欄杆,有幾個欄裏正有乳牛吃草。幾十年前這公司的業務本來是隻限於收購牛乳分銷各地,創辦人很快地決定自己生產牛乳,於是在這斯諾誇密河穀之中選定一塊榛莽未除的山地,砍伐山林,夷為平地,引進優良品種,經之營之而有今日的規模。

從此由育種,而繁殖,而產乳,而加工,一貫作業,蔚為美國乳業巨擘之一。

這裏有十幾棟廠房,廠房的主人翁當然是牛。事實上在總辦公室門前有巨大塑像一具,不是公司創辦人的銅像,而是一頭碩大無朋、產量最豐的乳牛!塑像是水泥製,但是氣象不凡,下有文字說明其打破紀錄的產乳量。乳量的數字,我不記得了。我知道乳牛是每日擠乳兩次,一年之中每天都要擠,並無休假之說。

這頭牛的產量的確是驚人的。真正有功可錄恪盡厥職的人,塑像留念不算過分,牛亦如此。我在牛像下麵低回久之。

有趣的是擠奶廠。一麵擠奶一麵仍然要喂草料,好像他們深知“又要馬兒跑得好,又要馬兒不吃草”是不可能的。一頭乳牛每天要消費十至二十加侖水,三十至五十磅幹草與糧秣,四至十磅的穀類等。牛不同於人,它不能枵腹從公。

克扣它的飲食,奶的質與量就要降低。加州乳牛平均每頭每年產乳達四千七百誇脫之多,主要是由於營養充足。擠奶的方法當然是機械化的,由管子輸送到一個容器裏去,迅速而清潔。

人乳與牛乳孰優,是很難說的。人乳所含蛋白質與礦質不及牛乳,所含糖分卻多一倍半。“有奶便是娘”一語現已不複適用,現代的母親徒有“哺乳動物”之名,不再哺乳了。何況飲乳的不隻是嬰兒,成年的人也一樣地要喝奶,而人奶尚無罐頭上市。美國人民每年消耗食物,若以重量來計算,其中四分之一是牛奶及牛奶製品。

我們中國人是著名的不喜歡喝牛奶。《漢鬥·西域傳》:“以肉為食兮酪為漿。”李陵《答蘇武書》:“膻肉酪漿,以充饑渴。”都是指胡人的生活習慣,作為異鄉奇談。杜甫《太平寺泉眼》詩:“取供十方僧,香美勝牛乳。”《維摩詰經》有這樣的記載:“阿難白佛言,憶念昔時,世尊身小有疾,當用牛乳。”在我們的詩人看來,牛乳尚不及太平寺泉水之香美!《魏書·王琚傳》:“常飲牛乳,色如處子。”這話相當可疑,猶之常飲咖啡未必色如黑炭。不過我們一般漢人沒有飲牛乳的習慣確是事實。《馬可·波羅遊記》記載著公元一千三百多年間蒙古軍士身上帶著十磅幹酪作為食糧的一部分。到如今也隻有北方人知道吃酪或酪卷、酪幹之類。北平戲園子裏經常有小販托著盤子,上麵一碗碗的酪,口裏喊著:“酪——來——酪!酪——來——酪!”前門外門框胡同的那家酪鋪最有名,有極考究的帶果兒的酪,也有酪卷、酪幹發售。黃媛珊女士在台灣曾試做酪發售,不數日即歇業,此地無人認識這種東西。

我記得約三十幾年前天津《大公報》登載過一篇董時進教授作的《牛乳救國論》,至今印象猶新。救國必先強身,強身必須以喝牛奶開始。看了康乃馨牛奶廠,深感我們的牛乳工業尚在萌芽!

康乃馨的主人頗為風雅,一片牛棚之外還開辟了一片更廣大的花園,雖無奇花異卉,卻也裝點得楚楚有致,尤其是那一片球莖秋海棠(begonia),彩色斑斕,如火如荼。

聖米舍爾酒廠

我從來不勸人喝酒,更不曾捏著人家的鼻子灌酒,但是我在酒中也曾拍浮了半個世紀,酒的趣味我是略微知道一點的。聽到與酒有關的事,就不免怦然心動。曩歲聽說離西雅圖不遠的南方有奧侖比亞啤酒廠,歡迎參觀,曾欣然而往。

嚐試了以“It’s the water”三個字(“是由於水好”)作為宣傳口號的啤酒,好久齒頰留芳。今年又有機會到離西雅圖不遠的北方去參觀聖米舍爾釀酒廠,嚐到了風味絕佳的白葡萄酒。聖米舍爾在西雅圖的西北方一個小鎮烏丁維爾附近,占地七十五畝,除了一進大門左右各有一片葡萄秧之外,根本看不出是一個酒廠。

路平如砥,芳草如茵,有一座很壯麗的大樓,兩扇雕花硬木大門,門前有幾株不落葉的辛夷正在怒放,香氣四溢。大門開處,一位花枝招展的少女出來肅客入內,我們立即參加了第一批的遊客團並開始參觀。原來這座大樓就是廠房。工廠不一定翹著煙囪冒煙,不一定機械零件狼藉滿地,不一定醜陋齷齪得非破壞自然風景不可。如果肯用心安排,一個工廠也可以外表美麗、內部整潔。我想門口高高掛起“工廠重地閑人免進”的牌示的工廠,一定有其不得已的苦衷,我們應該深加體諒,否則誰不知遊客上門參觀乃是最有效的廣告?領隊參觀的向導,當然是能說善道,應答如流。而且每日開放參觀,所有說明的資料都已備好揭示在牆上,整個工廠像是教室,有執教鞭的人,有現成的實物講習,隻是聽者沒有座位,必須走,走上約一個多小時。第一步是講葡萄的品種,美洲種的葡萄大抵汁漿太濃太甜,所以需要引進歐洲亞洲的品種。美國華盛頓州的雅奇瑪山穀和科倫比亞河流盆地,其氣候土壤正相當於法國的波爾多一帶,甚為適合釀製所謂的“餐桌用酒”。葡萄酒(wine)有五大類:一是自然窖藏的葡萄酒,即所謂“餐桌用酒”(tablewine),顧名思義就是吃飯時喝的酒。這和我們中國習慣不同,我們隻在餐桌上才飲酒,不是紹興就是高粱。葡萄酒紅白兩種,其實是一樣,分別在是否連皮一起製造。第二類是汽水酒(pop wine),羼雜別種果汁而成,進茶點時用之。第三類是起泡酒,要經過兩道發酵的手續,香檳是著名的一例。

第四類是加強酒,加進白蘭地,經過蒸餾,如濃甜的波特酒(port wine)。第五類是飯前酒(aperitifs),除葡萄與白蘭地之外還加香料調味,最著名的是苦艾酒(vermouth)。聖米舍爾做的是第一類餐桌用酒,也做一點香檳酒。葡萄摘下來,要壓碎取汁,在法意等國一向是用腳來踩,也許是因為腳底板的大小形狀正合適於踩,而且動作靈敏,輕重得宜,正好把葡萄擠破而不致把核粒壓碎。比用上肢要省力氣。盡管如此,想起來總不是滋味,有人想化腐朽為神奇,硬說是踩葡萄的全是些綺年的少女,這種想入非非的說法仍然很難使人安心。聖米舍爾的向導說,用腳踩是美國政府所不許的,現在完全是機械化了。次一步驟是發酵。

酒裝在許多許多六千加侖容量的大鉛槽裏,在適當的溫度中由它變化體質。然後是裝桶,桶必須是木桶,而且必須是由法國進口的價錢加倍的木桶才最理想,然後桶和酒接觸之後才能發成理想的芬芳氣息,窖藏越久越好。酒的年齡到了成熟階段就裝瓶,在裝配線上迅速地裝進瓶裏,拌好了,遂出而問世。參觀的最後一個項目,是從工廠走出進入一間酒吧,向導權充酒保,取出一大排高腳玻璃杯,請大家嚐酒。杯子一定要是高腳的,微微大肚而尖口,晶瑩透亮。我們中國喝酒原也講究酒具,喝白酒用小盅,喝黃酒用酒碗,考究的酒碗都是白瓷薄邊,而且口大碗淺,看著舒服,喝起來痛快。不知何年何月,我們的宴席上一律換了大大小小的玻璃杯,喝茶是它,喝汽水是它,喝酒還是它!品嚐的是聖米舍爾的最佳產品,“約翰尼斯堡·利撒靈”,據說這酒曾在世界品嚐比賽中應首選,使得聖米舍爾在國內外都建立了盛名。酒保給我們各斟了三分之一杯,這是規矩,三分之一杯,斟滿了就蠢。按照規矩開瓶之後還不可立即飲用,要等一下,等瓶裏的酒呼吸一下,吐出芳香。行家舉起杯來,對著亮光,看看其中有無纖微渣滓,再看看其色澤是否動人,然後把杯略微搖晃一下,增加酒的蒸發力。未飲之前聞一聞,試辨其中有無葡萄的味道,有無其他水果如橘科之類的氣味,有無什麼花卉或漿果的風味?最要緊的是聞一聞這酒的特別的芳香,英文字叫作bouquet,專指酒之“對鼻子的敬禮”。凡是行家都懂,酒是要聞的,就如同我們喝鐵觀音,端起小盅喝完之後要放在鼻下嗅一下。最後吸一口酒;在嘴裏涮一下,先別咽下去,這時候你可以品嚐到這酒醇不醇、陳不陳、厚不厚、爽不爽。咽下去之後,把舌頭一卷,看看有無餘香在舌根上戀戀不舍。我們嚐完了這酒之後,又嚐了較次的一個牌子,誰都可以辨別出來又是一種境——怕比。嚐了兩個三分之一杯的酒以後,覺得胃裏溫溫的,頭上飄飄的,回顧同行的一班人,除了一位太太隻喝了半杯葡萄汁和一位小少爺看了他爸爸的眼色沒敢嚐試外,都麵有得色,於一片謝聲中作鳥獸散。

請客

常聽人說:“若要一天不得安,請客;若要一年不得安,蓋房;若一輩子不得安,娶姨太太。”請客隻有一天不得安,為害不算太大,所以人人都覺得不妨偶一為之。

所謂請客,是指自己家裏邀集朋友便餐小酌,至於在酒樓飯店“鋪筵席,陳樽俎”,呼朋引類,飛觴醉月,享用的是金樽清酒,玉盤珍饈,最後一哄而散,由經手人員造賬報銷,那種宴會隻能算是一種病狂或是罪孽,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