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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侯人(1)(1 / 3)

《雨巷》reference_book_ids":[6891491134439164942,7186944426910944268]}]},"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候光。候蟲。候場。候脈。候時。候伺。候正。候迎。候視。候選。

《詩經·國風·曹風》中有一篇《候人》,為先秦時代曹地的民歌。“彼候人兮,何戈與祋”,裏麵的“候人”是官名,特指看守邊境、迎送賓客、治理道路、掌管禁令的小官。現在也引申為守候、等候的人。

風幹的漁把式

潮水已經歸隱在他的深處。

船停在琅琊港碼頭,隨後將開往齋堂島。等船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船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不是說11點的船嘛。”

“11點半。”

三個老船工愛答不理。許是問的人太多了,他們早就煩了——每天要在這短短的海路上走七個來回。越是節假日越忙。除非遇七級以上的大風,船停開,他們才能歇息。

等船的空當,我與一個漁把式說上了話。他健談,我恰有采訪的職業病,彼此一下子熟絡起來。隻是,他健談偏又耳背,我須湊近了說話,這才看見了那些疤痕,在眉骨和下頜,與歲月刻在了一處,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老爺子多大年紀了?”這通常是老者比較願意回答的問題。

“八十一了。”

“不像。身體真好。”這一定是不會在老者麵前出錯的話。

事實上,他真的不像。他的膚色不是漁民的顏色。常年闖海的人,滿臉粗暴美學,出海一次,就黑一層,起泡,脫皮,一次次,一層層,黑色便也滲入了肌體,再出海再黑下去,再起泡,再脫皮,直到百毒不侵——而他,褶皺淺淡,麵色明淨,幾顆老年斑已經移入了發際線,就像星辰墜落於大地。

“你一直住在島上?”

“我在島上生的。我爺爺也在島上生的。”

是嘛——我感歎起來。更覺得與他聊天的有趣。學者考證,秦始皇遣徐福入海求仙藥時舉行了隆重的齋戒、沐浴和祭祀儀式。儀式在琅琊台舉行,齋戒之地就在琅琊灣的齋堂島,他的島。

“你一直打魚?”

“十六歲上船。打了五十年。”

這是一條風幹的老魚啊,潮水已經歸隱在他的深處。

“老爺子貴姓?”

“姓肖。肖維鳳。島上隻有兩個姓,不姓肖,就姓石。出門就是親戚。”

我越來越覺得有意思。

“再無其他姓氏?”

“後來女婿上門,才有了外姓人。”

他說島上安生,從來不用鎖門。80年代那會兒,島上來過一個小偷,白天乘船上了島,晚上打算偷偷離開,結果被發現了。小偷圍著島跑了一圈,實在無處可躲,最後丟下東西跳進了海裏。

我哈哈笑起來,這是一個多麼不專業的小偷啊,事先竟然不做做攻略。

船開了。

我和漁把式老肖頭並肩坐在機艙外麵的椅子上。風是藍色的,裹挾著新鮮的腥甜味,陽光裏有逆風的碎金,飄落在我和老肖頭的心上。

“從前打魚苦得很,冷水冷飯,和衣睡下,睡哪便是床。捕魚看天象。來了好潮水幾天幾夜不能睡覺,要趁著潮水浪峰搶魚。”

“現在呢?”

“現在要熱水熱飯還要每人一張床鋪。人工太貴了,魚卻越來越少。我的三個兒子都轉行搞養殖了。他們在城裏住。孫子們有的上大學有的參軍。這些年,島上基本看不見年輕人了。”

作為漁把式的後代,最大的理想似乎就是離開漁船和大海,雙腳踩在陸地上,到更安全的地方去,現在看來,都實現了。老肖頭不願意跟著出島,守在這裏,過年過節,孩子們回來的時候有個“家”在。“再說了,我爹我爺爺的祖墳都在島上呢。我也要埋在島上。”

巴掌大的小島上,在漁業還沒有興起之時,島上居民自給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不多,收完玉米就種花生和芋頭。海貨比菜便宜,窮的時候,能連吃一個月。每天到海邊撈些野生的海虹、蛤蜊、海蠣子,管飽。這是一種最沒有成本的食物,不花錢,甚至調料和油也都省了,清蒸便好。

“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做了一輩子船老大,暈了半輩子的船。頭十年,一上船就吐得稀裏嘩啦。”

“暈船你還做船老大?”

“那時候靠種地養不活人,隻好出海,在海上才能活命。”

按照老肖頭的回憶,漁業大發展是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的,出海捕撈的魚逐漸賣出了好價格,島民中很快出了萬元戶,比陸上的城裏人還有錢。“那會兒,島外的姑娘願意嫁過來,島上的姑娘也不願意嫁走,倒插門女婿都擠破了頭。”

“碼頭旁邊矗立的幾座專門儲存海貨的冷庫,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建的。當初掙下大錢的,現在都換了400馬力以上的鐵殼大船,專門跑遠洋,半個月不回來一次,聽說都跑到西太平洋上去了。”

“島上原來有座小學,漸漸招不齊學生,孩子們都被送到了條件好的膠南市區,小學改造成了家庭旅館。也有把自家房子拾掇出來開漁家宴和旅館的,十五六家是有了。生活用品都從島外運來。”

島分南北,南麵是丘,北麵是平地,南北之間有一條堤壩連著。島上原來有兩個村,現在合成了一個。老人還是喜歡住在島的北麵,那裏有老水井、老物件。南麵是一座海拔69米的小丘,好像海島昂起的頭。小丘上樹多,高高低低,老肖頭說,初秋的夜晚,到丘上看天上的北鬥七星,大如雞蛋,照亮了腳下的路。

“十年前,膠南市投資了六百多萬元,鋪設了海底電纜和供水管道,為齋堂島居民解決了祖祖輩輩吃水難、用電難的問題。島上通了電,通訊基站也扯到了島上,有了錢的居民還能上網、看電視。”

老肖頭說話頭頭是道,且無吹噓感,一副見過世麵的樣子。海上路長,他長年在空茫中行走,其實和在黑暗中行走相似,一切背景都簡化了,都退後了,隻剩下孤獨的海平線,標示著人間與天堂的距離。天空或海洋的無際涯,讓老肖頭這樣的漁把式從本能上很難相信那些未可知的世界裏隻居住著虛無。

“海上的物種太多了,我打了一輩子魚,照樣有不認識的。”

農耕區的二十四節氣歌,意味著生產和生活周期是按年計的。而老肖頭從小爛熟於心的則是潮水時間歌。它非常複雜,並且每天都不一樣。因此,漁民的日子是按天過的,每一天都是個全新的周期,每一天都讓人心生不安。行船闖海,命途多舛。任哪一個島哪一個村,都有漁船出去從此再也沒有回來的故事。岸上的人兩眼望穿,總以為下一次漲潮會有奇跡發生,到頭來也隻能葬個衣冠塚。

但是,既生為漁民,宿命難改,也就隻有堅強地活下去,我想象著,站在風口浪尖,老肖頭扯著嗓子吼起來。置身風暴的中心,老肖頭把自己拋了出去。老肖頭和大海的關係,有點說不清,是母與子,是病人與醫生,是選中和被選,是互相供養,是修正以及完成。

“下了船來喝口水吧,嫩大娘炸的朝巴魚,願意吃就一塊兒吃點,我這個人不說客套話。”

老肖頭說的“朝巴魚”隻在齋堂島附近水域裏有。據說將帶線的魚鉤扔到海裏,這種魚就會來咬鉤,根本不用魚餌。

老肖頭不客氣,我便也不客氣了,心想吃頓飯留下錢便是。下了船,便跟在老肖頭後麵走。不見年輕人。隻有一些老人坐在碼頭聊天、抽煙。這是一座孤寂的小島。

很快就到家了。肖大娘熱情地招呼我,吃完飯就嘮開了家常。她邊說話邊不忘手頭的針線活兒,一旁的老肖頭卻沉默了,許是顛沛了一上午,累了。他盯著老伴兒做活兒,看了一會兒,兩眼開始眯起來,打起了瞌睡。老兩口就這麼坐著,太陽也開始偏西。

“你要是秋天來就好了。可以買點幹海貨回去。剛捕撈上來的,在碼頭邊直接洗幹淨了,晾曬在岩石上,蒼蠅不招、蚊蟲不咬,海風一吹,三五天就好了。跟別處的味道不一樣。”

老肖頭看了一眼我手上的單反相機,問,沉嗎?不便宜。

他又說,“你給我拍幾張照片,洗出來。寄家裏。我給你錢。我沒有正經八百的照片,說不定哪天急用。”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端端正正地舉起了相機,富有儀式感地按下了快門。

安於小而美

她的咖啡館裏典藏家族三代人的記憶。

2017年,一直熬到8月,這座幹旱少雨的城市終於下了幾場像模像樣的雨。

要麼在淩晨,要麼在黃昏,雨聲漸急,密而紛披,天地間就起了混響,這是一種久違的聲音,如進行曲的氣勢——打在屋簷上,打在街路上,打在樹冠上,打在海麵上,打在礁岩上,也打在了心上。

老城被洗出了新豔。待雨漸稀疏,就撐一把傘潛入街巷深處,去往那家熟悉的咖啡館,它跟龍江路一起傾斜著,門前的三葉梅、牽牛花繚繞在洇開的水汽裏,雨痕淋漓的兩層小樓遠看竟像個古堡。

“不舍晝夜”,文藝病患者應該都知道。2017年是它的第三年。45歲的店主人孫海燕繼續在裏麵炮製美好:煮咖啡;養貓;做牛油果奶昔和芝士蛋糕;“不舍詩社”定期舉辦活動;故人重逢以及結識聊得來的新朋友……

據說這祖傳的老房子有一百年的曆史了,裏麵典藏著三代人的家族記憶,民國時期就號稱“青島第一小賣部”,直到孫海燕出生,小雜貨鋪還能滿足一家人的用度。

裝修,孫海燕用了近半年的時間,好像在打磨一件有靈魂的作品。她用修舊如舊存留家族曆史中的輝煌。地磚、壁櫥、座椅、吊扇都是老店裏本來就有的老物件。她還鑽進小倉庫找到不少好東西,拂去逆光裏的塵埃,擺在“不舍晝夜”的任何一個位置,就能浮現出一段細密往事。以至於,每次沿著狹窄的老式樓梯去往二樓的時候,老木地板吱呀作響,她便覺得那是祖輩們在輕輕地說話。

在祖傳的老房子裏開一間咖啡館,生長這個夢想孫海燕用了很多年。她一直從事企業財務管理工作,經曆的職場競爭跟“杜拉拉升職記”差不多。2000年的時候,看見一些同事朋友辭職創業去了,她也有些按捺不住。無奈孩子年幼,老人們需要照顧,家裏的經濟條件不足以支撐她去開一家咖啡館。

2014年的時候,孫海燕不能再等了。時機已到。她要開啟遵循內心聲響的人生,與更多的人一起“品味老房子的曆史,聆聽它的故事”。

初開張時的專業問題都是由孫海燕的外甥幫助解決的。外甥在德國所學的專業正好和餐飲有關,不管是菜單構建、服務細節把控,還是店內的陳設,他都給出了極具建設性的意見。

經過心的打磨,“不舍晝夜”幽微的情致蔓延來來。喜歡讀書的,可以隨手從書架上拿起中外文學書籍。喜歡發呆的,眼前一杯咖啡,窗外正是歐洲小鎮一般的拐角。喜歡聊天的,二層的英式田園風最配好友們的悠閑午後……

於是,你來了,我來了,時間就這樣被收藏。

值得一提的是,初心不改的孫海燕因為喜歡文學和朗讀,某次聚會上即興開始的一個小節目,被她逐漸放大成了“不舍詩社”,如今已經小有名氣。

“2015年元旦晚上,朋友們在一樓聚會,突然覺得在這樣一個辭舊迎新的特殊日子裏,如果不作一些特殊的詩似乎不盡興。於是我們就地取材,播放起小提琴曲,並從書架上找出自己喜歡的書。當時我讀的是徐誌摩的《翡冷翠》,另一位朋友讀了戴望舒的《雨巷》。”

這個機緣巧合促成的團隊為“不舍晝夜”平添了不少文藝氣質。一百多位詩友,年齡參差,職業有別,秉持著對詩的熱愛彙聚於此,除了定期舉行主題詩會,孫海燕還會每次邀請一位本土詩人出場做深度交流。

某些不經意的夜晚,走過龍江路的傾斜,遠遠地,會看見咖啡館的窗戶透出的溫暖燈光,一些捧著書的身影投射其上。待走近一些,可以聽見深情的讀誦聲從窗口流淌出來,在老城特有的靜謐裏回旋飄蕩。這個時候,推開門就能看到吧台後麵的孫海燕正笑得一臉純淨,而空氣中漂浮著各種好聞的味道,一切無不溫暖感人。

時空的不可複製,情感的自然深邃,美學的細致入微,讓“不舍晝夜”成了不少廣告和電影的拍攝地,也是新人們拍婚紗取景的甄選之一。朋友圈的帖子說這裏是網紅打卡地,鹿晗還在此拍過MV。

而孫海燕想要的,並不是利益的最大化,她始終相信並遵循長輩們的言傳身教:做事先做人,做好人,做好事,就一定會有收益。

安於小而美,最好的境界。說到底,孫海燕不僅僅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賺一些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

私聊

阿占:“不舍晝夜”這個名字讓很多人誤以為你開了一家不打烊的咖啡館。

孫海燕:不舍晝夜,出自《論語·子罕》。“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是孔子的一句名言,形容時間像流水一樣不停地流逝,一去不複返,感慨人生世事變幻之快,亦有惜時之意在其中。

阿占:守著咖啡館,其實你也在守候一份血脈的傳承。

孫海燕:是的,開店之前的裝修就花了近半年時間,整個裝修的過程,已經超越了它本身,幻化為一種沉澱。二樓以前被燒成了廢墟,我裝修的時候,特意保留了一點有煙痕的牆麵,用相框框起來,仿佛保存了這棟房子的生命軌跡。

阿占:未來有什麼預見?一直開下去?

孫海燕:我想把這裏開成“一輩子的店”。我就是理想主義者,特別佩服匠人精神,想好好地經營這家小店,對得起這座小而精的百年老房。

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他的前半生都鋪陳在老城的起伏交錯裏。

這幾年的趙寶山,明顯有些打不起精神。具體算起來,或許伏筆從2012年夏天的“百雞宴”就開始埋下了。

百雞宴,像個招搖的浪尖,把趙寶山的情緒推到拋物線的高峰。那一次,他招呼了一百個人同時吃一百隻雞,其過程之盛大、調侃、霸氣、天真、慘烈、性感,像極了生活本身。

各路神仙根據自己的口味帶上燒雞、烤雞、炸雞、扒雞、鹽水雞甚至是活的大公雞老母雞,趕往金口一路21號。在那座庭院深深的百年老別墅裏,趙寶山已經提前做好了布置:每棵老樹下都拴著雞,還有一隻大雁和幾隻鴨子。樹梢上的果兒是雞蛋皮做的。老別墅的主入口紮起大紅門楣,燈籠高懸,比婚宴還喜慶。

黃昏正在謝幕,氣息俗豔而潮熱。一百個人在鋪了雪白餐布的桌子前落座,漸次排開,圈囿成巨大的長方形。一百個人把熟雞擺入眼前的盤子,活雞抱在懷裏,臉上的表情匪夷所思,襯托出扮相的“至嗨無敵”:流氓條子、混子保安、無國籍Madam、民國文藝範兒、雞公牛郎、鬼子海盜、看不出番號的女兵……

一片蕪雜,一眾混亂,就像正在拍戲的龐大劇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越過圍牆,在金口一路的上空形成某種聲效,引得路人好奇地駐足探頭打望,然後又滿臉狐疑地離開。現場服務的十個幫廚也納悶地想,這幫吃雞吃撐了的男男女女到底要搞什麼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