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許非煙認輸,絕不可能
容修這一問,倒把許非煙問住了。
如果是江驚塵本人在此,她……想嗎?
江驚塵與豫王本就兩情相悅,必然是想的。隻是……江驚塵想嫁豫王不假,可這個順序應當是,她先嫁給太子,協助豫王扳倒太子,然後再——
等等,不對!即便太子被除,容律也不可能娶兄嫂。
所以,江驚塵才會燒掉容律親手為她畫的像嗎?容律也才會如此直白地在情人麵前說,要娶別國公主……
因為江驚塵從踏上這條路起,就再沒想過回頭啊。
我的天!這江驚塵可真癡情!
容修見許非煙不說話,當她默認,又沉聲與她交代了一些後續事項,便起身告辭,先行離去。
容律已在將軍府等候多時。
許非煙回府,初一見他,有些瑟縮,想起今日在東宮理順的道理,忽然之間竟不知該怎麼跟容律演了。
容律可不管許非煙怎麼想,堂中沒有旁人,他徑直上前,與許非煙附耳道:“太子想要保下商隊駐地那批人,想必此時已去了禦書房。”
商隊……他不提還好,一提許非煙倒想起自己最初潛入黎國到底是為了什麼了。
容律接著又道:“那些人留不得,最遲今夜,我們的人就會動手,不過有人現在指名想要見你。”
許非煙一愣,要見她?
指名要見江驚塵的人,說來與許非煙也算半個熟人。
此人正是那日許非煙潛入駐地,掉了麵紗被他瞧見指著“啊啊”怪叫之人。
這人叫老丁,是個粗壯漢子,說話悶聲悶氣的。
許非煙還記得那日聽到的信息,老丁從前在江驚塵手底下做事,跟著她行軍打仗,似乎對她本人有些了解。
容律一番打點,帶著許非煙進了看押大牢,而後留下她與老丁,獨自出去望風。
許非煙孤身一人麵對江驚塵的舊部,還是有些沒底的,生怕露餡,隻好麵無表情、一臉冷漠地坐著。
好在,江驚塵本人似乎也常這樣,老丁並不吃驚,隻從桌下搬了三壇酒出來,往桌上一拍。
見了酒,許非煙可就高興了,此時多說多錯,她不敢隨意開口,但喝酒她在行啊,隨便招呼。
很快,兩壇酒就見了底,老丁這才說出今晚第一句話:“將軍還是這般豪爽!”
許非煙不知如何應答,於是勾唇淡笑。
老丁又道:“此次北境之戰分外險惡,大勝之後久未聽聞將軍還朝的消息,屬下還以為將軍……是以那日在駐地見了將軍才如此失禮,擾亂了將軍計劃,屬下有罪。”
他說著,將酒壇一撂,便向許非煙下跪認罪。
許非煙一愣,趕緊伸手虛扶一把,抿唇思索片刻,最終隻道:“喝酒。”
這二字果然不錯,老丁爽朗應下,轉眼便拍開最後一壇酒的泥封。
這一次,他拿出了兩個酒碗。
老丁為許非煙倒酒,兩人連幹三碗,第四輪,他忽然悶聲悶氣道:“酒壯人膽,屬下今日獄中挾差求見,是有一句話一定要對將軍說。”
“請講。”
“那日將軍在院牆下想必也都聽見了,這幾日城中傳言屬下也有所耳聞。世人都道將軍囂張跋扈,挾兵權軍功逼婚太子,又讒言豫王爺思慕將軍多年,與將軍久有私情,毀謗將軍品行不端、不守婦德……可隻有屬下等常伴將軍左右之人知曉,事實絕非如此,將軍分明不是那種人!”
他說著,仰頭又幹了一碗酒,酒碗落回桌麵,砸得脆響,忽而又猛地拔高聲量,聲如洪鍾,氣震肝膽。
“豫王爺心中除了皇位,根本沒有將軍!將軍錦繡前程,十多年了,就不要再騙自己了!”
老丁說得激動,滿麵漲紫,眼中血紅。
許非煙不由得看怔了,她口中喃喃:“容律不喜歡江……我嗎?”
“將軍……”老丁恨鐵不成鋼,良久,悶聲悶氣地開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今日屬下有福,得將軍前來送行。將軍放心,屬下一日為將軍麾下士卒,終身為將軍帳下效力,將軍想護之人,便是屬下死護之人。最後這一差,屬下定為將軍辦得妥當。”
許非煙走出大牢時,容律迎了上來。
容律麵上帶笑,薄唇微張,說了什麼許非煙聽不見,她此刻滿耳都是老丁的勸誡。
許久,她方回過神來。
許非煙不知道容律是否聽到了老丁的話,她一眨不眨地盯著容律的臉,一言不發。
容律被她看久了,索性收斂起臉上的笑容,眸底一片漆黑。
看來他應該是聽到了,許非煙想。原來將軍愛王爺,王爺愛皇位嗎?這可真悲傷。
“不知王爺是否對臣說過心悅臣、歡喜臣?”她突然偏頭問。
容律一愣,看了她一眼,見她麵上認真,眸中沉了又沉。
許非煙心下了然,接著又說:“既然王爺心中並無臣下,便撤下臣府邊的禁軍吧,平白叫人誤會。”
容律不應話。
“莫非這禁軍並非是護衛臣下安全,實乃王爺擔心臣下逃婚?”
容律眉頭微皺。
看來是了。
許非煙眼中失望,冷了眸,涼涼道:“王爺欲成大事,竟連虛情假意也不願敷衍臣,就不怕哪一日臣厭了,與太子合謀?”
“驚塵——”江驚塵似乎極少如此與容律說話,他一時詫異,脫口喚道。
許非煙淡淡勾唇:“今日臣闖入東宮與太子理論,卻被太子告知,皇上已允諾,隻要臣親口退婚,便不追究抗旨戲君之過。”
“驚塵!”容律急了,厲聲道。
許非煙並不懼他。
“臣要回府了,王爺自便。”說完,她拂袖轉身而去。
可她沒走幾步,就聽得身後容律輕聲道:“驚塵,本王自是……歡喜你的。”
她腳步微頓,片刻,偏頭勾唇,回了句:“王爺聰慧過人,學得真快。如此,臣便暫時不與皇上提起退婚之事吧。不過……剩下的,就看王爺表現了。”
當夜,有兩人心情不美妙。
一個是剛同許非煙從天牢回來的容律,另一個,則是剛聽聞大牢裏傳出消息的容修。
千秋節獻寶案案犯內訌,商隊護衛丁某毒殺同夥,而後自殺。
容修剛從皇帝處保下的人,聖旨還沒下,就集體沒了,饒是許非煙,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居然沒在將軍府發脾氣。
容律自從天牢回來,就麵色不好。他簡單地用了兩口晚膳,就推說身體微恙,先行離席。
但容修卻沒走。
許非煙瞧著他的麵色,半晌,愣是沒看出半分異常,仿佛剛才大牢那邊傳來消息時,他眸中一閃而過的陰沉皆是她的幻覺。
容修被許非煙看久了,忍不住放下筷子發問:“我臉上可有不妥?”
許非煙一笑,搖頭,收回視線。
容修點點頭,誰知他剛拿起筷子,許非煙便又看了過來。
容修幹脆拿著筷子頓在原地。
他不動,許非煙也不動。
兩人僵持許久,容修終於再次開口:“將軍可是有什麼事要說?”
“殿下分明沒有胃口,為何還要留在此處?”她分明觀察到,容修根本沒動幾筷子,倒像是坐在這兒消磨時間。
容修不答話。
許非煙於是故意道:“莫非殿下傾慕臣,想與臣多待會兒?”
容修噎住了,白玉般的麵頰因許非煙不害臊的話而微微泛紅。他沉默片刻,道:“若我離去,留將軍獨自一人,這膳用得未免掃興。”
這回,換許非煙愣住了。
拋開其他不談,容修此人,倒也體貼。
半晌,她喃喃歎道:“殿下若是沒這麼聰明,或許真能娶到寧安公主。”
容修笑了,隻當許非煙在說笑。
“將軍又怎知,寧安是如何想的呢?”
因為我就是寧安啊,本公主不會讓江驚塵退婚,也絕不會嫁給你這個企圖利用本公主的死對頭!
廳內,許非煙、容修各懷心思,廳外,抱恙離席的容律卻找到了奉劍。
奉劍跪在地上,手中捧著容律交給她的藥包,抬頭望向容律的眼睛。
容律的眼中晦暗不明。
“殿下當真要——”奉劍微微遲疑。
容律剛才吩咐她,令她把藥撒進湯裏,把湯端入廳中,然後遣走周圍所有仆從。
當下這情形,城中的謠言,再加上豫王爺定要讓將軍嫁給太子的心思……奉劍不難猜到,這包藥到底是什麼。
容律眸中暗了又暗,最終,他下了決心。
“去做。”
許非煙準備擱下筷子時,奉劍忽然端著一碗鯽魚湯走了進來。
“將軍,豫王爺特地吩咐廚房為您做的。”奉劍目光剛與許非煙一接,就倏地避開,嘴巴有些不利索。
許非煙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她分明記得,這江驚塵怕魚。容律即便對江驚塵再不上心,也總不至於別人都知道的事,他從未聽說吧。
奉劍將湯擱在桌上,她避開許非煙的視線,眼神卻一直往容修身上瞟去。
許非煙眉頭微皺,江驚塵怕魚,必不會飲下這碗湯。難不成,容律是想讓太子喝?
哇,他可千萬別傻到想在將軍府毒殺太子啊。
很快,許非煙這顆心就放下了,因為奉劍親手為她盛了一碗湯,微微顫抖著遞到她麵前。
容律想讓她喝,至少證明這湯沒毒。
許非煙遲疑著,接下這碗湯,然後就犯難了。江驚塵怕魚,這碗湯,她到底該不該喝?
難不成是她今天一反常態地懟了容律,讓容律懷疑她的身份了?
就在許非煙胡思亂想之際,奉劍小聲告退,離開屋子前,眼神又極其明顯地往容修身上飄了一下。
許非煙馬上會意,原來容律是想讓她和太子都喝了這湯。
她雖不知道容律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但左右是要對容修不利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她決定幫容律一把,如了他的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