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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個人的紀念碑(1 / 3)

4一個人的紀念碑

女人出嫁了,就是嫁給宗祠和香火的,甚至,就是嫁給一道聖旨、一座牌坊的。

在古村落中,我們常可以看到那些屬於一個人的紀念碑。我指的是那曆盡滄桑而孑然兀立於一隅的牌坊。不錯,我把牌坊看做是宗祠建築的延伸,它在村莊中那特立獨行的存在形態,仿佛是一種強調,其內在精神卻是和宗祠的意義相勾連的。牌坊建築甚至成了封建禮教千年不朽的象征。它的強大的象征力量即使在今天,仍然生動地遺存在我們的語言裏,所謂“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即是。這一比喻的鮮活狀,恰好證明了集體記憶的深刻。

牌坊作為紀念性建築,分為道德坊、功名坊和標誌坊,古代對建牌坊有嚴格的等級製度約束,牌坊的規模、用料和牌樓多少,因人因事而不同。在宜黃譚坊,為表彰抗倭名將譚綸而建的大司馬牌坊大約是得到厚待的,因為明朝廷曾下令“省郡各建文武忠孝、威震華夷坊”,此座牌坊便是矗立在故土上的威風凜凜的紀念碑。

有人把譚坊鎮喻為牌坊鎮,據說從宋至清,此地出了四百餘位進士,殘留有攬翠坊、慶德流芳坊、貞潔牌坊、錦文新第坊、青宮太保祠牌坊等二十多座牌坊,而行色匆匆的我僅找到兩座。不過,這兩座也叫我大開眼界了。一座就是大司馬牌坊。它坐落於一條村巷的盡頭,坐落於一個正在讀書的女孩子的身後。讀書的女孩讓那曆盡滄桑的牌坊頓時生動起來。

這座全石榫卯的牌坊,建於明萬曆二年(公元1574年),正反兩麵均有依次題寫“恩榮”、“大司馬”、“嘉靖甲辰進士兵部尚書譚綸”的匾額,牌坊以六根青石為柱,巨型青石板拚成牌坊屏麵,三層坊額上嵌有多種圖案的鏤雕或浮雕石匾,文官武將、珍禽異獸、祥雲瑞日、花草蟲魚、戲曲人物等等,琳琅滿目,其中正反兩麵的雙獅戲球圖和麒麟獻瑞圖尤為精致,那被雙獅戲玩著的球已經被毀了,要不然,一陣風來可以吹得它轉動起來。其他的圖案大多也是殘缺不全的,最慘的就是人物形象了,仿佛遭到了血腥的屠戮。

不錯,這牌坊正是當年日軍侵華的一個殺場。傳說日本兵到了這裏,見到他們老祖宗的克星,分外眼紅,對著牌坊就是一陣砍殺。想必那堅硬的青石也能叫他們的砍刀卷刃斷裂吧?至於鬼子為何沒有一炸了之,老百姓是有說法的。原來,他們也相信神靈,他們怕遭到譚綸魂靈的報應。

在鎮上,我看到一對石獅,與譚綸墓前的石獅風格相似,注重塑形以傳神,而不在乎細部刻畫,粗獷、古樸之間透露出神秘且蒼涼的韻味。所以,人們稱之為哭獅。譚坊一共有六對這樣的石獅,另外四對至今仍埋在地下。哭獅究竟為什麼而哭泣?

盡管,這象征著光榮的牌坊又見證了恥辱,但它仍然威武不屈地挺立在我的眼前。那青石仿佛青銅一般,具有青銅的色澤,青銅的質地,青銅的品格。六根青銅般的石柱,構成兩個對角的等腰三角形,托起牌坊的梁枋,堅定不移地高高聳立。誰說這牌坊的獨特結構,不是一種意誌的表達,一種信念的隱喻呢?

我甚至主觀臆測,當年的日本人沒有采用炸毀的辦法,極可能無奈於這三足鼎立的穩固,而惱羞成怒亂砍一氣。

這座功名坊以結構獨特令我稱奇,而在村鎮的另一隅,有座節孝坊則以遍刻姓名讓我吃驚。那是“旌表監生鄒際標之妻邱氏節孝”坊,坊柱上的楹聯被貼著牌坊而建的豬圈遮住了下部的文字,看得見的那八個字讀來叫人過目不忘,上聯是“節曆冰霜”,下聯是“名鐫金石”,上聯是人生的曆程,下聯是命運的結局。冰霜無情,金石難道就是有情物嗎?這位節婦用她如曆冰霜的一生,贏得的聲名是什麼呢?是一座石砌的牌坊,而牌坊上除了刻有奉旨建坊官員的官職、姓名外,還有父族和夫族兩大家各位親屬的名字、身份。隻留下“邱氏”二字的女子,倒是榮耀了一大群人,讓他們得以名垂千古。

倚牌坊而建的豬圈,卻保護了牌坊,要破壞那上麵的雕飾就不太方便了。前些年有人趁月黑風高,想盜取牌坊頂端的石雕,不料,竟摔斷了手臂。此事一傳開,也很有威懾力。所以,這座牌坊石雕的完好程度是少見的,所有的人物都有頭有臉,很是風光。雕刻風格也頗有特點,規整中蘊涵動感,似有版畫的韻味。有一幅魚龍圖,也許寓意魚龍際變吧,龍頭、魚頭是具象的,而身體的線條卻和波浪有機地糅合在一起了,形象因此而呼之欲出。

其實,我們日常所稱的牌坊,往往特指道德坊。那些以磚石木為材料的建築,看上去不免單薄孱弱,卻是封建統治下中國社會基礎的一部分。

蒲塘村中有座旌義坊,為全石結構,造型嚴謹莊重,遍覆精美的雕刻圖案,以各種花朵為主,間有龍鳳形象。匾額上“名薦天朝”四個大字端莊秀麗,其上端枋間刻有一道完整的聖旨,道出了旌義坊的來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國家施仁養民為首,江西撫州府金溪縣儒學增廣生員徐積善時遇饑饉能出穀四千五百石用助賑濟,有司以聞朕用嘉之,今特賜,敕獎諭勞以羊酒仍免本戶雜泛差役十年尚允蹈忠厚表勵風俗用副朝廷褒嘉之意,欽哉故敕。洪熙元年五月十九日。”這是當時在位的明仁宗朱高熾對行善賑濟災民者的褒獎。明仁宗朱高熾在位僅一年,所以,這牌坊應算是稀罕物了。

寧都戴沅村的尚義坊,建於明代,為四柱三間石坊,坊柱梁用榫卯連接,明間石匾刻“旌表管春敏坊”,旁刻“大明正統六年穀旦奉旨建豎”。朱沅村有座亭式石坊,建於清光緒年間,以青磚砌亭,歇山頂,坊用石條榫卯相接,上浮雕花卉龍鳳圖案,並有“蒼鬆布蔭”、“綠山重蔭”銘刻。

萬年盤溪嚴家有個孝子叫嚴思孟,其母病在床,他端茶喂飯,倒屎倒尿,日夜廝守,寸步不離。母死之後,他守墓三年,婚戒三年。最叫人感動的是,嚴母並非他的生母,而是後娘。光緒皇帝聽說後,欣然頒旨諭令建坊,以表彰其孝行。於是,在村外的大道上,孝子牌坊跨路而建。頂端正反兩麵刻有“聖旨”二字,坊額正麵陰刻“旌表孝子嚴思孟之坊”。

永新石梘村前立有氣宇軒昂的紅石坊,上方正中豎刻“聖旨”二字,下橫刻“旌表迪功郎王時熙尚義門”。明孝宗時,這位王時熙裝了幾船米穀到安徽做生意,當地水災剛過,米價暴漲,他卻把米穀全部散發給了災民。其仗義疏財,聲名遠播,生意越做越紅火。明弘治二年(公元1489年),他主動向縣衙捐獻三百兩白銀以濟災民。縣令前往他家察訪,卻見十幾人的家庭隻有一頂蚊帳,且是父親留下的。縣令感慨之餘,將其事跡上報朝廷。該縣長塘樓村,則有建於清乾隆年間的孝子百歲夫婦坊。此乃一坊兩用,既是孝子坊,又是百歲坊。正麵坊銜為“乾隆十年旌表孝子陳試元”,背麵坊銜為“乾隆三十七年旌表百歲穰氏”。

瑞金市九堡密溪村深藏在鳳凰山的環抱裏,入村時,山路隱沒在拐彎處,但見兩邊山坡對峙,古樹參天,迎麵矗立著五層的凝秀峰塔,塔下鬆竹掩映,河水環繞,給人一種氣勢不凡之感。越過山口,視野豁然開朗,田野村莊盡收眼底。遠處,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山頂上各建有風水塔,猶如四道屏障,緊護著密溪村。

早在隋唐時期,密溪村就有王、宋二姓聚居,到南宋時羅氏先人由寧都大埠輾轉至此開基,現有羅姓村民近六百戶。村中屋宇多為坐北朝南,麵對南邊的水口,據說這是先人“依山造屋,傍水結村”而成,有“背山麵水,負陰抱陽”之勢。現存近百幢大大小小的古民居,多為明清時期所建,規模宏大的主要有羅氏大宗祠、羅應文公祠、應宗公祠、石泉公祠、淳夫公祠、皋澤公祠、密峰太公祠等十幾處,一般占地麵積都有三四百平方米左右。大小不一的住宅,眾星拱月般地散布在村內。據譜載,密溪晚清前還曾設圩市,每逢圩日商賈雲集,人聲鼎沸,後因戰亂而廢圩。但兩條相互貫通的石板巷道和寬大的內圍磚拱門及圩街遺跡,仍可看出當年圩市的影子。

它是清代著名理學家羅有高的故鄉。羅有高,字台山,族譜上稱其“幼為詞賦,嚐擬司馬相如、楊雄之言。及壯,為古文辭,出入韓、歐間言”,他“乃潛心理學”,曾致力研究佛、儒二學,並“旁及兵符,技擊皆精”,著有《尊聞居士集》四卷傳世。由於他學識淵博,曾受到時任內閣學士的翁方綱、散文大家惲敬的大力推崇。台山的出現,令羅氏族人引以為榮,並傾力大興文風,密溪曆史上鄉宦眾多,文風昌盛,正是自清乾隆年始,隨後又出了羅大用、羅彙等舉子。村中的書院“南屏書舍”號稱擁有萬卷藏書,有人以《南屏書舍》為題作詩,道出羅台山對後學的影響,詩雲:“前賢樂育揖書齋,後學相承惟素懷,聞道台山文集出,才人學府一時皆。”

羅氏大宗祠前,有一口池塘,池塘之上,曾建有戲台。我看到它時,戲台已毀,但水中的石礅依在。宗祠大門兩側一排明清碑刻,青石板台階兩端屹立著一對威武的大石獅,門檻邊一對精雕細琢的抱鼓石,高大雄偉的木門廊上高懸金字匾額,祠堂內外的木立柱、頂棚、雀替、挑簷和鬥拱上都巧妙地裝飾有多種手法雕刻的圖案,在木構件上有多處層層累登伸挑。門廊頂部天花板上,鑲嵌著一幅由近百幅龍鳳、瑞獸和花卉圖案的雕板,均以深浮雕、鏤雕等精湛工藝手法雕就,形態栩栩如生,構圖嚴謹,寓意深邃,未見雷同。祠堂內的柱梁鬥拱之間保存有不少繪畫,上廳天花板上又鑲嵌著兩對倒立的木雕描金獅子,宛若在活蹦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