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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桃花源裏可耕田(2 / 3)

雖然,義門陳家族徹底瓦解了,但其成員在大半個中國居住繁衍開來,“天下陳氏出義門”的說法正是由此而來。徙居新址後,家家門口都遵照祖訓掛起“義門”燈籠。之後又莊分莊,支分派別,時有變動。尤其在元末,朱元璋與陳友諒爭奪天下,民不聊生,有不少人移居海外謀生。據《德安縣誌》記載:朱元璋做了明朝皇帝後,義門陳氏受到株連,不僅兩次遭兵燹,故居被毀,人也被貶為“丐戶”、“疍民”、“賤樂戶、不與齊民齒”,流放蠻夷荒野之地。為了“尋得桃源好避秦”,不少人再次遷居,有的藏居深山,有的漂洋過海,還有的改為他姓。

難怪,如今的義門村陳姓人口不足半百,僅十餘戶而已。那些簡陋的民居大約都是近幾十年的建築,一眼望去,便可確信建築本身不會存有什麼古跡。依傍這樣一個普通的小村莊,那新修的、不可謂不氣派的祠堂就顯得有些突兀了,也許是因為缺少環境氛圍的烘托,我甚至覺得,祠堂前後的幾棵古柏也失去了其應有的滄桑感。在義門故居,最能夠見證曆史的,大約就是義門陳氏始祖夫婦的墓葬了。

——還有一堆堆吃大鍋飯時用過的瓷碗碎片;還有散落在天下陳氏心中的一堆堆記憶碎片……

無獨有偶。在江西,可與義門陳交相輝映的家族還有“華林胡”。大宋真宗皇帝便忍不住作詩讚歎華林胡氏:

一門三刺史,四代五尚書;

他族未聞有,朕今止見胡。

華林胡氏因聚居奉新華林山而得名。其始祖為西晉時甘肅安定胡氏後裔胡藩。胡藩因幫助南朝宋開國有功,宋皇帝封他食邑五百戶,賜他豫章以西一大片土地。在這片土地上,胡藩選擇了風光秀麗的華林山安居。唐朝末年,胡藩的第二十四世孫、曾任唐侍禦史的胡城,因唐朝滅亡,歸隱華林祖居,在此創建家塾,生息繁衍,後成為聚族同居八百口的“華林世家”。

華林胡氏傳到胡藩的第二十八代孫胡仲堯手中,由於家風較好,一直沒有分過家,這時,華林胡氏已成為“同居共爨八百口”的大家族。同時,胡仲堯將原來的家塾擴建為名聞天下的華林書院,並“聚書萬卷,大設廚廩,以延四方遊學之士”。胡仲堯辦學興教的舉動和胡氏累世同居的良好家風,引起了地方的重視,受到了官府的推崇。宋太宗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洪州府具本上奏朝廷,要求旌表胡家。不久,宋太宗特詔旌表胡氏家族。這件事在《太宗皇帝實錄》中有明確記載。胡家受到旌表後,胡仲堯進宮謝恩,太宗賜給他二百兩白金器皿。宋太宗淳化年間,奉新發生旱災,米價上漲,胡仲堯打開家族穀倉降價賣糧,賑濟饑民。其後又個人捐款在奉新造了一座南津橋。胡仲堯這種熱心公益事業的善行得到了宋太宗的稱讚,任他為洪州州學助教,並允許他每年以香稻、時果從皇宮內東門進貢。在封建社會裏,這算是一種極大的恩賞。淳化五年(公元994年),胡仲堯打發自己的弟弟胡仲容進宮賀壽寧節,宋太宗親自召見胡仲容,並授試校書郎之職,又賜袍笏犀帶與禦書。大宋皇帝對胡仲堯一家的旌表和嘉獎,使胡氏家族的名聲驟然上升,許多公卿大夫、文人墨客賦詩讚美。在一片讚揚聲裏,胡仲堯升任國子監主簿,但上任不久就去世了,享年六十一歲,葬在華林山“八百洞天”附近。

胡仲堯擴建的華林書院為大宋朝廷輸送了大批棟梁之才,也為胡氏家族培養了一批日後名垂青史的人物。華林胡氏中曾走出了五十五名進士。宋端拱二年(公元989年),胡克順、胡用之叔侄同榜進士及第,成為當時的美談。有詩讚曰:“四海二雄今絕少,一門雙第古無多。”宋景德二年(公元1005年),胡用時、胡順之、胡用禮兄弟三人又同榜及第。胡氏家族的科舉佳話自此享譽天下。

在胡氏家族的眾多人物中,載入《宋史》的國史人物有胡仲堯、胡仲容、胡克順、胡用莊、胡用舟、胡直孺等。這裏麵最有才能,最受朝廷器重的人物是胡仲堯的曾孫胡直孺。胡直孺於宋哲宗紹聖四年(公元1097年)中進士,累官西路都總管,刑、兵、吏三部尚書,端明殿大學士,經筵侍講,上柱國,金紫光祿大夫,封開國公。著有《生還錄》一卷、《西山老人文集》二十四卷,現已失傳。胡直孺為官正直,在政治上、軍事上都頗有建樹。當金兵大舉南侵時,他曾出謀獻策,贏得初戰勝利;金兵再犯京師之際,他又被召勤王,勇敢作戰,斬敵千餘名;其後,金人大兵壓境,而朝中主和派卻從中搗鬼,胡直孺所部孤軍作戰,陷入金兵的重重包圍中,直孺不幸被虜。在敵營中,他保持了民族氣節,過了很久才得到機會回朝。

宋徽、欽兩帝被俘後,宋室南渡,高宗即位。胡直孺任洪州帥兼知府時,冒著政治風險,衝開當時“士子不得挾蘇黃稿”的禁令,為詩人黃庭堅征集遺稿。紹興初年,遷刑部尚書兼侍讀,在朝論奏十事,高宗非常欣賞,在白團扇上禦書杜甫“文物多師古,朝廷半老儒”的詩句送他。同時又賜田租八百石,以示對他的倚重。隨後又調他做兵部尚書兼擢吏部,但他擢升兵部不久就去世了。

胡直孺有兩個墓葬,一個在浙江紹興,一個在奉新的會埠。哪個是真墓,哪個是假墓?紹興是大宋皇陵所在地,胡直孺在朝為官,官至尚書,深得皇上寵幸,死後敕葬皇陵邊上,也算是一種恩寵。紹興之墓為敕葬,自然假不了,而會埠的墓則是一個“招魂葬”。所謂的“招魂葬”,乃古時人死後,家人不得其屍,便以死者衣冠埋葬以招其魂。死後能夠敕葬皇陵,胡直孺的名望和影響由此可見。

華林胡氏在胡直孺手裏,經曆了由最鼎盛而致離散的時期。胡直孺曾將聚居山下的家族搬到浮雲山上的華林書院,並在那裏建立了一座“迢遙半市”的宅第,在此聚居的胡氏子孫達五百餘口。華林胡氏宗譜稱:祖居地分東男膳堂,西女膳堂,一日三餐,蒼頭擊鼓,膳者鹹集,莫敢混亂。正堂前有茶廳,茶廳前有小廳,小廳前有書院,書院前有涼亭、水閣。涼亭水閣前有客廳,客廳前有內豎門,內豎門前有鼓門,鼓門前有三重之玄門,玄門前有石梁,石梁前有勾曲門,勾曲門前有槽門。每賓客至,以鼓為報,內堂方出迎賓。建築之宏偉,人氣之興旺,由此可見一斑。

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如此盛況,在胡直孺故後,隨著胡氏子孫仕途各異,一個龐大的家族逐漸分散開來,最後不得不將山上的財產交給浮雲宮管理。雖然華林胡氏在南宋中、晚期和元朝曾有過小小的中興,也出過一些人才,南宋孝宗皇帝和元朝英宗皇帝曾題詩讚譽,但是,進入明、清時期,華林農民起義爆發,此地的胡氏大都遷往各地,“四時煙景似滄浪”的華林山徹底沉寂下來。

書院的遺址至今仍靜靜地躺在山中。環抱著它的共有九座山峰,似九龍昂首,稱之為九龍聚會,在山的夾護下,兩片山穀猶如鳳之雙翼,故稱其地形為雲衝霄鳳形。因為那九條龍,過去這裏曾挖有九口井,以供龍飲水,現尚存兩口古井。我是由萬年宮牌坊進入書院遺址的,聽說,本來進入此中需從另一方向翻山過來,這就是說,牌坊坐落在華林胡祖居地的水口處。那座明代留下的牌坊,既是華林山道觀萬年宮的導入部分,也是華林胡祖居地的一座大門,坊上文字已模糊難辨,兩側的石獅依然威風凜凜。牌坊內,有一座召神台。書院遺址藏在牌坊右側山窩裏,前有一棵高達三十九米的千年古杉,距其四米處原先也有古杉,傳說在1989年遭雷殛而毀,是為胡仲堯親植。書院的廢墟上,除了散布在地麵上的磚石、柱礎、石磨等物外,宅基依稀可辨,特別是天井的井部基本完好,井壁上雕有多種瑞獸形象,而主體建築遺址旁邊,曾有碾房,其碾槽仍在。書院遺址上方則殘留有仲堯公祖座。據說,因為學者曾洗墨於稻田,此地生產的稻米也成了黑稻。

站在青山四圍的遺址上看去,來龍有勢,去脈清晰,層巒疊嶂之間充滿風水意味,這裏不僅是讀書的清淨之地,也是藏風聚氣的風水勝地。難怪曆代官宦文人在頌揚書院時也少不了讚美這裏的環境:神存照曠之野,目寓清虛之境。青山擁翠,綠樹浮嵐,飛瀑散讀書之聲,虛亭動人文之色。

如今,在奉新華林祖居周圍仍有五十八個村莊為華林胡後裔,人口近兩萬。他們心中大概始終珍藏著輝煌的曆史記憶:“江僧昨夜訪山齋,曾向華林掛錫來。見說胡君宗族盛,禦書樓對義門台。”

在該縣會埠鄉的招遠村,有一座四方濟美牌坊臨河聳立。它建於明萬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表彰的是自北宋以來華林胡氏胡仲堯等四位先賢的善行義舉。為建這座牌坊,耗官銀三十萬兩,因胡氏家族能“世濟其美,不隕其名”,故稱濟美牌坊。門首鑲嵌的石板第一層題刻“從仕郎布政使司理問所理問胡士琇”,第二層題刻“濟美”,第三層題刻“聖旨”。坊內各層青石板上,記載著四位先祖捐廩賑饑民、架橋修路、創辦華林書院、創建孔子廟等樂善好施、造福桑梓的事跡。

似這樣由四根方形石柱擎起、四麵均為門樓式的四方牌坊,為江西古村建築中所僅見。三層的牌坊高十二米多,寬為四米多,一百五十多塊青石,靠石榫緊緊咬合。四角作挑簷狀,四柱上下刻滿蓮花瓣圖案。各層石枋上,雕刻層層疊疊,不僅有“龍鳳呈祥”、“二龍戲珠”、“壽子富貴”、“福喜平安”等傳統圖案紋飾,還以華林胡氏的佳話為題材,將宗族的榮耀刻錄於比磐石更經久的記憶,比如舉朱幡、迎快馬、路邊書童仰頭望的深浮雕,眉飛色舞炫耀的是,當年奉新華林書院三位學子同年並登進士第,朝廷派員送喜報的動人情景。宋真宗另有一詩讚道:

黃河曾見幾番清,罕見人間有此榮。

千裏朱幡迎五馬,一門黃榜占三名。

文星昨夜朝金闕,瑞氣今朝擁朕廷。

最喜狀元和榜眼,探花皆是弟和兄。

對華林胡大加讚賞的,不止是真宗皇帝,宋仁宗也為之題詩:“禦寶印封給儒才,雨露恩深一歎開。上國風光歸故裏,表門欽賜九天來。”宋孝宗則禦筆讚曰:“朕筆親題燦錦霞,滿封官職遍天涯。名垂千古應難朽,慶衍千秋宰相家。”

然而,同居共爨的義門陳和華林胡最終都逃不出分崩離析的命運。盡管如此,桃花源的夢想仍在蠱惑著人們。

四百年前,當儒學開始由廟堂走向民間,由經院之學而向平民化、通俗化、社會化方向發展時,在科舉考試中取得了江西省會試第一名的何心隱,為了實踐自己的平民化儒學理論,出人意料地放棄了當官的機會,以家鄉永豐縣梁坊村為基地,進行改造社會的試驗,建立了“聚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