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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題詩藥市,沽酒新豐(2 / 3)

家學華山一覺眠,圖書亦在枕頭邊。傍花隨柳我尋句,剩水殘山天賜年。

竹徑旁通沽酒市,桃花亂點釣魚船。平生獨愛孫思邈,自古高人方又圓。

竹徑,酒市,釣魚船,孫思邈,高人……這些形象,正是樟樹的特有,正是樟樹的特點,這些形象融彙在一首詩裏,簡約而醒目地勾畫出了樟樹的獨在風情。

作者尊崇的唐代著名醫學家孫思邈,作為聞名天下的藥王,也是樟樹藥商頂禮膜拜的行業神,可以說,其神聖儼然就是樟樹地方的保護神。孫思邈著有《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宋徽宗曾封贈其為“妙應真人”,因其醫術高超,醫德高尚,被民間神化。他曾到樟樹閤皂山采藥,對閤皂山的藥源進行了調查、分類,後到樟樹鎮定居行醫,收集民間驗方、秘方進行整理。學術界認為孫思邈開創了樟樹藥源普查和方劑整理的先河。清康熙年間,為紀念孫思邈在樟樹的貢獻,樟樹將原來的藥王寺改為藥王廟,組織廟會,由原傳統的每年九月在樟樹舉辦的藥材交流會改為每年四月二十八日舉行,此日正是孫思邈的生日。廟會為期半個月,全國各地藥商雲集於此。我數次拜謁過端坐在三皇宮裏的孫思邈,其神像赤麵慈顏,五綹長髯,方巾紅袍,儀態樸厚。

孫思邈在樟樹行醫的故事,至今仍廣為流傳。有一則《啟棺救人》說,孫思邈剛到樟樹掛牌行醫時,鄉民街坊不了解他,上門求醫者寥寥無幾。孫思邈心中納悶,便出門散心,不知不覺,信步來到大碼頭附近,遇見八仙抬著薄棺走向大街,沒有吹打,沒有孝幔和靈幡,隻有一個青年哭著跟在後麵,可見棺中是個短命人。孫思邈不經意間瞄見那副白棺材還在淌血水,便上前攔住八仙,施禮後,問壽材中可是年輕婦人。頭紮孝巾的青年男子上前告訴,棺內正是他今年才十八歲的亡妻。孫思邈又問,她是不是得了血崩症?青年男子很是驚訝,當即點頭稱是。孫思邈說:“她冤啊!你妻子並未氣絕,從棺材縫裏滴下血水,說明尚有三分氣。趕快啟棺救人!”青年男子不以為然,告知說,自己娶親才半年,妻子病了半個月,換了幾個郎中仍未治愈,昨天下午就已人死氣絕。孫思邈這才亮出自家乃宮廷太醫的身份,青年又驚又喜,趕緊令八仙將棺材抬回了家。後來,孫思邈從藥囊中取出自己配製的止血散,用冷開水灌進少婦嘴裏。不多時,少婦果然起死回生,喜得青年跪在救命恩人麵前,磕頭不止。而孫思邈不肯收醫金,不肯留下吃飯,而開了調養的處方,吩咐青年去他的藥店裏抓七副藥,並說施醫舍藥是醫家的本分。啟棺救人的佳話不脛而走,孫思邈在樟樹名聲大振,於是,窮苦百姓紛紛上門求醫。

另有傳說稱,樟樹大碼頭旁邊有臨江聳立的鹿江酒樓。坐在酒樓上,品酒並觀景,別有一番風味。因此,這裏常常食客盈門,生意興隆。酒樓陳老板是個雞腸小肚的角色,聽說孫思邈妙手回春、包醫百病,上門求醫的人比上他酒樓的人還多,心裏很不服氣。―天,他的小兒子受了點風寒,他便令夥計薑大去請孫思邈來給小兒子治病,到時候,叫薑大躺在地上裝肚子痛,事後有賞。孫思邈來到鹿江酒樓,給陳老板的小兒子切脈紮針之後,病就好了。陳老板設下酒席,執意要酬謝孫思邈,也是推辭不脫,孫思邈隻好上席。酒過三巡,被安排在灶間吃喝的夥計薑大,醉醺醺地上樓來,雙腳並攏,跳過酒桌旁邊的一條長凳,沒想到身子一個趔趄,倒在地上。薑大殺豬般地嚎叫起來。正在陪孫思邈喝酒的陳老板見薑大裝得挺像,假作驚慌失措,請孫太醫看看薑大得了什麼急症。孫思邈擺擺手,顧自端起酒盅。見孫思邈無動於衷,陳老板竟指責道:“救死扶傷是醫家的天職,你怎麼不聞不問呢?”這時,薑大在地上打滾,又發出一陣狂叫。孫思邈仍是從容,然而卻是提示陳老板,快給你的夥計料理後事吧。陳老板臉露譏笑:“請你給夥計看病,你不僅不起身,還出口傷人,是何道理?”孫思邈成竹在胸地說:“不用切脈,他得了斷腸症。”陳老板捧腹大笑,道出了實情,承認是自己叫夥計躺在地上裝肚子痛。孫思邈一拍桌子,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大聲說:“我這是聲診。他喝飽了,吃飽了,肚子都快要撐破。可是,他不是坐下來休息,也不散步消食,而亂蹦亂跳,不小心跌在地上,所以把腸子跌斷了。別多言,準備後事沒錯。”孫思邈拂袖而去,而陳老板卻等著薑大爬起來。這時,隻聽得薑大一聲尖叫,手腳一陣抽搐,不再動彈。陳老板伸手試試薑大的鼻息,又摸摸薑大的額頭,頓時,嚇得六神無主。後來的結果是,薑大家人得知消息,闖到酒樓來,綁起陳老板扭送到縣衙門。縣令斷他誤傷人命,判三年苦役,並查封酒樓。嗚呼哀哉,陳老板弄巧成拙,萬萬沒想到開個玩笑,竟是如此惡果。

我之所以想起這兩則傳說,因為它們都發生在大碼頭。樟樹大碼頭,古稱上石埠碼頭,瀕贛江東岸,扼水路交通要衝,為義渡和來往貨運、客商船隻泊岸之所。清時由邑人募資創建再擴建,成為江西當時最宏偉的石砌碼頭。大碼頭,當年是怎樣一番景象!

題詩藥市的不隻是詩人,還有平頭百姓。當年名噪長江中下遊地區的“臨清幫”木排幫老大,放排時懷揣一本《揉懷歌》,內中有一首專詠樟樹藥業的《讚藥鄉》,不無自豪地讚道——

荷湖開排出大江,袁臨吉贛水蕩蕩。樟樹鎮上光景好,南北川廣藥材行。

藥材行有卅六隻,另外三家賣硫黃。排哥離開藥碼頭,帶去藥材陣陣香。

在眾多著名的藥行中,現今可考的有康熙年間創建的大源行,乾隆年間興起的福太行、鄢仁德的草藥行、正興茯苓行、慶隆行、德春行、金義生行等。這些藥行大多不僅為販運藥材的客商提供中介服務,而且自己也經營批發業務,有的甚至在外地設立專莊或寄莊收購藥材。如慶隆藥行包攬了南昌、廣豐、黎川三縣的全部藥材購銷,金義生行則同撫州府各縣建立起長期的承銷關係。

曾任臨江知府的王庭珪,是江西安福人。南宋紹興年間,胡銓任樞密院編修官,上疏乞斬秦檜,被貶廣東新州。當朝大臣懾於秦檜淫威,莫不噤聲。獨王庭珪以詩為胡銓送行,秦檜旋以“訕謗罪”將王庭珪流放夜郎,直到秦檜死後,才敕歸除直敷閣。王庭珪往返家鄉安福時,曾數度於樟樹逗留,有感於“活人堂”的醫藥聲望,留有七絕《題清江張氏活人堂》一首——

遠係長沙太守孫,家傳太守活人言。刀圭一匕活人起,安得聲名不出門。

曾任長沙太守的漢末著名醫學家張仲景之遠孫張迪成,在樟樹開設“活人堂”。此詩生動地勾勒了活人堂用藥如神、聲名鵲起的情狀。樟樹《淦溪張氏族譜》也載有張迪成行醫事跡,稱其“博古通今,究習岐黃青鳥諸書”,“經營鹿渚,聲溢杏林”。

詩人們紛紛題詩藥市,更有甚者,索性投入了醫藥研究,乃至藥材種植。如,北宋著名學者劉敞,自佛老、卜筮、天文、山經、地誌,乃至金文、方藥、醫籍,皆究其大略,都有很深的造詣,盡管其沒有醫學專著行世,卻是樟樹醫藥史上最早研究醫籍方藥的學者;南宋史學家徐夢莘在研究史學之餘,又研究曆代醫家生平和著作,學習岐黃之術,著有《集醫錄》行世,徐氏因此成為樟樹最早有醫籍傳世的名家;元代著名學者杜本,當時以文學知名,不料,他稱疾隱居鄉裏,在樟樹行醫施藥,專門研究舌診,撰成《敖氏傷寒金鏡錄》,那是我國最早的舌診專著之一……

翻開樟樹醫藥群英譜,令我驚奇的是,不少精英都有仕宦經曆,即曆代醫學、藥學名家均出身於儒林,而又棄官從醫。官宦士紳習醫種藥蔚成風氣,可謂樟樹社會一大景觀。它即反映了特定曆史環境中士人的現實態度,也證明了中國古代的讀書人、士人和醫生之間原本就是“燮理相通”,所謂“達者為良相,不達則為良醫”是也。明代婦幼科專家聶尚恒,以鄉進士出任縣令,卓有政聲,可惜當時他以儒臣顯赫,而未列入名醫林。而名著《奇效醫述》,正是他當縣令時醫治疑難重症的診籍。他雖為官,勤於政事,仍博取精研,刻意醫述,醫學著述頗豐;清初眼科專家鄧苑同樣當過縣令,盡管他為官清正,愛民如子,卻對仕宦生涯並不在意,而認為“為人子者不可不知醫”,所以經常研讀醫學書籍,潛心學醫。卸職回到家鄉,即杜門謝客,致力於“素問之學”,編著完成《一草亭目科全書》,是為清初三大眼科名著之一;清初的熊家驥,在四川一帶為官,卻以醫藥馳名四川,在重慶有“藥王”之譽。他是治痢專著《治痢慈航》的編者;而清代的毛上溥,雖為舉人,卻不慕仕途,編撰了一部包羅傷寒、方脈、本草直到外科、婦科、兒科、痘疹等方麵內容,共有二十四卷的醫學巨著,名《無底編》。如此等等。

樟樹醫藥史上唯一研究法醫學的人,叫楊钜源。他研究法醫學大概與仕宦經曆有關。他一生跑過許多地方,從江西到河北,從河北到貴州,從貴州到浙江,從浙江到河南;同訓導而知縣,而同知,而知府,最後榮任道員,因此,鄉人鹹以“觀察”稱之。其主要政事活動,都在清道光年間。返鄉後,他繼續讀書,涉獵頗廣。他將自己在貴州、浙江從政的經驗加以係統整理、總結,先後寫成《洗冤錄表》和《水利輯要》兩書,並將自己平時所寫的詩文輯成《師竹軒詩文》若幹卷行世。《洗冤錄表》是楊钜源根據南宋淳祐年間宋慈所撰寫的一本有關屍體檢驗著作《洗冤集錄》,加上自己在任職期間的斷案經驗而整理、撰寫的。宋慈的《洗冤集錄》將人的不正常死亡分為自縊、溺死、火死、服毒及其他各種死傷等共五十三門。後世屍檢大多以該書為依據。楊钜源在宋慈的基礎上進一步加以闡發,使《洗冤錄表》成為繼《洗冤集錄》之後的又一部法醫專著。

說到法醫學,我不由地想起明代的惠民藥局。明代對醫藥比較重視,朱元璋在洪武初年說過:“三皇繼天立極,開萬世教化之源,汩於藥師可乎?”意思是自三皇以來,都離不開藥師。明代在祭祀三皇時,把曆代的名醫藥家作為從祀。與此同時,明代建立了相當嚴格的醫藥製度,但基本上仍按宋製。明洪武三年(1370年),設置惠民藥局,司使二人,下設提領,各府、州、縣均設置惠民藥局,按惠民藥劑方製選膏、丹、丸、散等成藥出售,對於用藥不當而致人死按殺傷人的法律懲處,其規定是:“凡庸醫為人用藥緘刺,誤不依本方,因而致死者,責令別醫辨驗藥鉺穴道,如無故害之情者,以過失殺人論,不許行醫。若故違本方,詐療疾病而取財物者,按贓竊盜論;因而至死及因事故用藥殺人者斬。”這說明,明朝對於醫療事故的處理較為嚴格。

安徽桐城人方以智,明崇禎進士,曾任翰林院檢討,是天文學家、地理學家、物理學家、生理學家、文學家、音樂家、醫藥學家、中西醫結合學家。少年時與陳貞慧、吳應箕、侯方域倡複社,人稱“明季四公子”。清兵南下廣東時,他到閤皂山出家,改名大智,字無可,別號弘智、藥地、浮山、愚者、極丸老人。晚年居吉安青原山,在赴吉安謁文天祥墓時卒於途中。

方以智著有《通雅》《物理小識》《東西均》《浮山集》《藥地炮藏》等著作。他在涉獵研讀中醫典籍的同時,還對明末東漸的西洋醫學兼收並蓄,接受包括西醫在內的西方自然科學。其醫學著作有《醫學彙通》《明堂圖學》《內經經絡》《刪補本草》《古方解》《脈考》等。在哲學著作《物理小識》和《能雅》中,也錄了不少醫學內容,特別是中西醫彙通的思想。如他對血液的生成、運行和功能的論述,就融彙了中西兩家的理論,血液“出大絡人心,先入右竅,次移左竅,漸至細微,所謂生養之氣也。是氣能引細血周身以存原熱”。既有西醫解剖方麵的描述,又說血液是中醫所說的“營氣”和“衛氣”,來營養機體,發揮氣血的功能。方以智說:“(血液)從大絡升入腦中,又變而愈細愈精,以為動覺之氣,乃令五官四體覺得其分矣。”指出有一部分血液,沿頸動脈(大胳)到達腦,營養大腦,以使大腦指揮人體各種運動和知覺。在這裏,方以智雖然接受了西醫動和思主乎腦的觀點,但仍沒有放棄中醫的“氣”並進行發揮,命名它為“動覺之氣”。特別是關於腦主知覺、主思維的認識,對後人影響較大,成為中西醫彙通的一個關鍵切入點。“有生之後,資腦髓以藏受也,髓清者聰明記而易忘,若印版之摹字;髓濁者愚鈍難記亦難忘,若堅石之鐫文”,“太素脈法亦清濁定人靈蠢”。“摹字”、“鐫文”之說源出利瑪竇《西國記法》,腦髓理論則來自《內經》等經典。方以智關於髒腑方麵的論述,其中既有中醫髒腑的基本概念,又有西醫解剖結構的描述,可謂中西醫合璧的典範。“上下通止二路也,前則通於髒而藏精,後則通於腑而輸泄。口二竅,前曰喉,肺管也。會厭司開以言主,方以司閉以食,肺下連心,心係腎、肝,此五髒滿而不實者也。後曰咽,食管也,胃脘為賁門,入胃從幽門循小腸闌門接大腸及直腸出魄門,此六腑實而不滿都也。”這段文字西說中理,各取所長,彙融於一爐。方以智彙通中西醫學的初衷,是用西方醫學來補中醫學之不足,以便借鑒西醫之長,來補中醫之短,進而促進中醫的發展。因此,他不愧為是中西醫彙通的先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