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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莫畫清江畫醉鄉(1 / 3)

醉,可以是一種清醒的人生態度;醉,可以是一種傲然的風骨。眺望樟樹的來路,我看見許多傲然屹立的背影。

又說到南宋。正是國家的多事之秋。聞知秦檜派計議使出使金國乞求和議,屈辱稱臣,任樞密院編修官的江西吉安人胡銓,即以“冒瀆天威,甘俟斧”的氣魄,寫下著名的《戌午上高宗封事》,聲明“義不與檜等共戴天”,要求高宗砍下秦檜、王倫、孫近三賊的頭顱,如若不然,他寧願赴東海而死,也決不處小朝廷求活。胡銓那篇被稱為“斬檜書”的奏疏一經傳出,立即產生強烈反響。宜興進士吳師古迅速將此書刻版付印散發,吏民爭相傳誦。金人聽說此事後,急忙用千金求購此書,讀後,君臣大驚失色,連連稱“南朝有人”、“中國不可輕”。宋高宗趙構和奸臣秦檜看到《封事》後,便以“狂妄上書,語出凶悖,仍多散副本,意在鼓動、劫持朝廷”的罪名,革去胡銓的官職。

胡銓有詩名《和張慶符題餘作清江引圖》,詩雲——

痛飲從來別有腸,酒酣落筆掃滄浪。如今卻怕風波惡,莫畫清江畫醉鄉。

這首詩,似乎抒寫的是作者經曆風波之後欲求超脫的心境。然而,我以為,其“莫畫清江畫醉鄉”,並非因“如今卻怕風波惡”,“畫醉鄉”與“掃滄浪”一樣,一樣的義憤,一樣的正氣,一樣的風骨。那是一個苟且偷生的朝代,那也是一個眾人皆醉的朝代。不過,因為曾經“酒酣落筆掃滄浪”,胡銓便把那醉鄉畫成了憤世駭俗、大義凜然、催人警醒的模樣。

是的,醉,可以是一種清醒的人生態度;醉,可以是一種傲然的風骨。眺望樟樹的來路,我看見了許多悠悠而去的背影。他們或拂袖而走,或大步流星,或踉踉蹌蹌,我無從打聽行前他們是否飲酒,他們一個個是否都好飲,可是,我相信,醉鄉的水土一定把共有的什麼基因栽種在他們的血脈裏了,要不,生於不同時代、長於不同環境的那些樟樹人,怎麼會強烈地表現出相似的精神氣質和性格特征?

著名醫藥師侯逢丙,生於南宋嘉定年間,真可謂生不逢時。動亂不安的政治環境,顛沛流離的家庭,在侯逢丙內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從年輕時,他發憤讀書,經史子集,岐黃內經,無不博覽精通,然雖有匡時濟國之誌,卻是時運不佳,加上個性灑脫不羈,更與時局格格不入。到得南宋滅亡時,侯逢丙已是六十三歲高齡的老者,報國無門,有誌難酬,又恥於食元之祿,所以決心退而習賈,以醫藥濟世度人,聊補平生未竟之願,遂從廬陵遷居樟樹鎮設店製藥,十餘年間,一躍成為全鎮藥業界首戶。

侯逢丙藥店也是樟樹藥業史上的有文字記載的最早著名店家之一。其時,元朝鼎革初定,即沿襲唐宋藥政管理官製。禦藥院保管各地貢藥,禦藥局負責製造湯劑,大都惠民司經管藥材售賣工作,廣惠司專門配製回回藥物,廣濟提舉司則製造藥物,專施貧苦百姓。各路、縣均設惠民藥局,救濟貧病。為了防止漢人反抗、誤服毒藥,元朝先後下令禁賣烏頭、附子、巴豆、砒霜和墮胎藥,禁止假冒貨藥。後來又規定:凡置人於死者,買賣雙方都要處以死刑。並且,下令禁止玩弄蛇蟲禽獸、聚眾售藥,違者予以重處。這些禁令有助於藥材市場的健康發展,侯逢丙藥店正是在這一背景下開設的。

此時,樟樹藥市興旺,藥材店號林立,同行競爭十分激烈。為了打開局麵,侯逢丙親自籌劃督促,以宋代和濟局之成方,專門炮製藥材,製作丹、膏、丸、散等不同劑型的中成藥。一麵雇人廣為收購各地道地藥材,一麵請藥工加工炮製,親臨指導,刻意求精。所製藥物講求質量,注重療效,自己又坐堂施診,辨證論治。遇有特殊病例需要特殊配伍,必定親自監督炮製。因而所製飲湯成藥有極強的針對性,其質量之高,銷路之廣,很快獲得廣泛讚譽。侯氏所製飲湯成藥不僅銷行附近州縣,而且遠銷東南各地,夯實了樟樹藥業行會組織的基石,為樟樹藥材炮製建立了信譽。

侯逢丙豪爽慷慨,尚義好施,樂於助人。凡是貧苦百姓,無論遠近親疏,看病施藥,不取分文,所以,前往他的藥店求醫求藥者甚多。他還十分重視飲水和環境衛生,大力倡導居民多用井水,不惜重金砌堤護岸,鋪設街道,整修水井壁。逢有災荒之年,則向饑民施粥,為窮人送去衣被薪柴。樟樹百姓感恩戴德,將其尊為“大善人”。

另一位生活在元中後期的樟樹人杜本,應是大學問家了,不過他當時以文學知名。他喜歡宋人羅知古的詩句“層層碧嶂來無盡,滾滾清江遠莫追”,因而自號“清碧”,並將自己的詩集冠以《清江碧嶂集》之名,學者尊稱“清碧先生”。杜本性情內向,清靜寡欲,一生淡於進取,隻知閉戶讀書,講求學問,“平居書冊未嚐釋手”,天文、地理、律曆、度數、醫藥,無不精通,又工於書法,尤精篆、隸二書。他著作等身,主要有《四經表義》《六書通編》《史原》《曆原》《律原》《韻原》《同義正聲韻類》以及詩文集等。而《敖氏傷寒金鏡錄》則讓他在中國醫學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東漢著名醫家張仲景首創辨證論治原則,強調“八綱辯證”,即陰、陽、表、裏、寒、熱、虛、實,並結合相色、望形、聽聲、診脈。張仲景十分重視“相色”,認為“色”不僅形之於身臉和五官,而且形之於“舌”,並首先在《傷寒論》中提出“舌白”、“舌滑”之說,但對辨舌法卻論載不詳。《傷寒金鏡錄》的作者敖氏,對辨舌驗證有所發展,將病舌色相分為十二圖。杜本於元至正元年(1341年)撰成《敖氏傷寒金鏡錄》,在敖氏研究的基礎上加以增刪補正,將原十二舌圖擴為三十六舌,每種病舌均附有五彩圖幀,以舌的顏色來分辨病人的寒、熱、虛、實、內傷外感,或辨明類似症的輕重緩急。全書以驗證傷寒為主,兼及內科雜病和其他病症,不僅能辨證傷寒外感病的轉變,而且對於雜症內傷病的虛實也可以此類推。每種病舌均記載其症候、治療和方藥,對臨床施診很有借鑒意義。《敖氏傷寒金鏡錄》成為我國最早刊行的、也是現存第一部圖文並茂的舌診專著,使我國的中醫舌論水平有所提高,其學術價值高於《觀舌心法》《傷害舌鑒》等醫書。

杜本的主要活動時期,朝臣擅權,政治腐敗,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非常尖銳,水旱災害連年不斷,導致物價飛漲,民怨沸騰,農民義軍席卷大江南北。目睹這一社會現實,杜本向江浙行省丞相忽剌木上了一道《救荒策》,說:“以萬事合為一理,以萬民合為一心,以千載合為一日,以四海合為一家,則可言製禮作樂,而躋五帝三皇之盛矣。”忽剌木讀後大為歎服,以杜本為奇才,大力向武宗推薦。武宗因此召杜本入京,但並未予任用。清碧先生原本就無意官場,不久便借故辭歸,作《清江漁隱》詩以明誌,曰:“山下白雲縹緲,水邊綠樹依稀。記是清江舊隱,行人今已思歸。”

回到家鄉,杜本依然閉戶讀書寫作。他性格雖內向,卻好交遊。讀寫之餘,常與名士交往。虞集、吳澄、揭奚斯以及同鄉範德機等許多知名學者曾慕名來訪,相互酬唱答贈,交情甚篤。杜本早就聽說武夷九曲的山水清幽動人,每恨自己不能親臨觀賞。後來,杜本在京師偶然結識在武夷山長大的詹景仁,兩人相約結伴登武夷。武夷山水讓杜本樂不思歸,他在九曲溪頭建“懷友軒”作為隱居之所,他的許多著作就是在武夷陸續完成的。

元文宗圖貼睦爾在江南的時候,就已知杜本之名。文宗登基之後,再次“以幣征文”,而杜本卻婉辭不就。到順帝至正三年(1343年),左丞相脫脫又以征召隱士之名,薦詔杜本赴京,任命杜本為翰林待製兼國史院編修官。這時,杜本已近七十高齡,堅持不肯應詔。但朝廷使者一再表示這是皇上跟丞相的情意,再三催促他動身,不要辜負朝廷的厚望。杜本萬般無奈,隻好一同進京。可是一到杭州,杜本又借口生病,說是年紀大了,經受不了風塵勞累,請使者代向皇帝謝恩。待使者走後,他又回到武夷懷友軒閉門治學著述。有《題武夷》詩雲:“天下名山此最奇,溪潭澄澈路逶迤。塵埃滾滾終難到,樓閣重重未易窺。況是高人能閱世,盡多勝處可題詩。十年來往追尋遍,似於山靈有夙期。”七十五歲上,杜本病逝於武夷山九曲溪畔,歸葬原籍。

杜本在詩壇以精於鑒詩著稱,其尚有選編遺民詩集《穀音》存世。《穀音》收錄宋遺民及少數金遺民詩人三十人詩作一百又一首,鑒別極精。《四庫全書總目》評曰:“是集所錄,乃皆古直悲涼,風格遒上,無宋末江湖齷齪之習;其人又皆仗節守義之士,足為詩重。”《穀音》遂成為元代詩壇的空穀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