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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過認真同他談一談。從前她說話，有道理的，他也會聽進去。現在卻是開剛得口，他就要暴跳起來。
惱羞成怒。阿瓊想。會羞會惱，就是自知自己是錯的，既然明知是錯，為什麼不改？
李青鬆走了，阿瓊抱膝坐在灶前的矮凳上，越想，眼淚越停不住地滾下來。
“阿姐，我肚子餓了。”大弟阿傑探頭進來嚷，小弟阿康也跟著擠進來，“阿姐，我要吃飯。”
“阿姐這就炒菜。”
說是炒菜，也不過是自家地裏摘來的青菜。少許油，拍個蒜米，最後放點鹽就鏟起來了。別個菜，就是一方水豆腐滴兩滴油，也是加一點點醬油和鹽，攪拌在一起罷了。
唯一有點葷腥的，就是放在飯鍋裏蒸熟的一碗蛋羹。
謝曉傑已經懂事，不敢要求更多。謝曉康卻咕噥著要吃肉，被大哥一筷子敲在頭上，兩人又吵起來。
阿瓊卻顧不得那麼多。她現在大了，家裏的家務都歸她。洗衣掃地不必說，照顧弟弟做飯煮菜也是應當，還有家裏的豬和雞，也該她來喂。她哪怕就是哭得眼睛都腫了，這些活兒也得幹。不然呢，學他爹一樣甩手不理，讓兩個弟弟和豬仔一起餓得嗷嗷叫？雖然她不管，晚一點姥姥來的時候會管，可是老人家多幹活累倒是其次，知道其中的官司，怕不得又氣又急？最主要的是，她也沒有辦法，至多，就是怒罵她爹了。
這怒罵這一年多來她聽得已經夠多了。它們從來也沒有起過作用。
話是這麼說，等蔣氏過來，謝曉傑偷偷告訴她“阿姐哭了”，然後她來問阿瓊因果的時候，阿瓊還是沒忍住，哽咽地把事情說了。
“學堂裏的先生叫我去，讓我給家裏人帶話，盡早把束脩交了。我回來找我爹，他說沒錢，讓我不讀了。”
“……作孽啊！”蔣氏氣急，怒罵了幾句，自己也越來越傷心，“這個人怎麼就毀成這樣了，從前多勤快啊……”
村子裏的男人幾乎個個都賭，為啥人家沒有敗壞成另一個人呢。為啥偏偏就是自己的女婿不管不顧就著迷得抽不出身呢。
村子裏過活的人，不管是沒錢的赤貧的，還是像女兒家從前一樣有兩個餘錢的，說到底，都不是有錢人，人人都是手停口聽，勤勤懇懇一時還不行，非得一輩子都幹活，才能不餓肚子。
“姥姥，我想讀書，”阿瓊再也忍不住，哭得抽抽噎噎，“我很努力，我會有前程的……”
鎮上的同學，不管是住校還是回家住的，多是不用做家務事的，說是一心隻讀聖賢書，就是真的一心讀書。農村裏雖也看重讀書人，阿瓊的娘對她希望也大，但實際上，她回到家活兒是一點不少的。但是她一點沒放鬆，回家路上跟李青鬆互相背書，回到家裏做事的間歇就在腦海裏默背當天學習的內容。
如今她要失學了，不是因為她讀不了書，是因為家裏沒錢供不起她了。
阿瓊突然就有點明白，為什麼徐家玲從前一直不喜歡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