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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了出門，阿瓊猜他多半是籌錢去了。阿瓊壓住心中的一半驚惶一半內疚，讀書的渴望還是站了上風。
但出乎謝春山的意料，夜深沉的時候徐春梅就到家了。阿瓊自睡夢中驚醒，倒是不怕——鄉村裏雖不說路不拾遺，但家家戶戶都是積年的相鄰，人身安全是有保證的，她迷迷糊糊地從自己的小屋出來堂廳，見到她娘正點上火，“娘？你到家了？”聲音就歡快起來。
“是我。還有吃的沒？”
“鍋裏有飯，”這是家裏的習慣，晚上剩點飯第二天熬稀飯當早餐，“不過沒菜了，我給你炒一個不？”
“不用，你去睡吧。明天你還要上學，小心困頭。”徐春梅疲憊地揮揮手，“你爹呢？”
“我爹他……”難道吃飯後出了那趟門還沒回家？不然聽到聲音也該出門了。
徐春梅看出她的疑惑，也沒有力氣再追究，“你別管了，睡去吧。”
阿瓊隻好回房。徐春梅從鍋裏刮出白飯，就這麼大口幹咽下去，好不容易腸胃不再那麼空那麼疼了才放緩了吞咽的速度。兩大碗白飯下肚，她又從蹲在灶上的熱水鍋裏舀了幾瓢水，簡單地洗了手臉就脫衣上床睡覺。
至於謝春山大半夜不著家，已經不是第一回，猜她也猜得到人會在哪。但是這會她已經太累了，不想去想了。她倦極入睡，夢中仿佛有更深重的苦難，使得她始終不難。
後來謝春山到底是家來了。徐春梅模模糊糊之間似乎還與他搭了一句話，過後沒多久，好似就聽到了雞鳴。等第二日她醒來，枕邊倒是沒有人。
謝春山正領著阿瓊在去鎮學堂的路上。
阿爹昨晚果然是去籌錢了。阿瓊仍然是又愧又喜的心情。但總之，心上的重壓有父親去解決，還是歡喜居多，都忘記了每天是與李青鬆結伴上路的事情，也沒有找人去轉告他。
結果兩人一起到了學堂，阿瓊卻聽得他爹交代：“一會見到先生，阿爹會向他們說明白，咱們家裏最近確實窘了些——你娘這回去進貨，連本錢都被賊子摸了去，不過你信你爹，周轉幾日，我會把錢湊夠了送來的。你平日要用功讀書，也多向先生陪些好話罷。”
阿瓊一顆心如墜入冰窟。
其實讓天殊帝來說，就是在他的第一世，他那些不得不申請助學貸款的同學，在求學期間也多是忐忑、自卑的。
但阿瓊沒有辦法。這是她爹給的解決之道，她做不到轉身跑得遠遠地再也不回來，隻能硬著頭皮去捱——從前越是優秀，先生的肯定越多，這一個時刻就越羞恥。
謝春山自覺把女兒已經安頓好，自己就走了。這回倒不是再找三兩賭友耍兩把，而是真的去開店——新貨沒進得，舊存倒還有一些。先賣出去了，頂過了目前的難關吧。
昨晚他回家見到徐春梅睡在床上，大吃一驚，問了話，得了媳婦模糊一句“錢被偷了”，大驚之下要搖醒了她問清楚，又聽得她說“累啊，想死了算了”，便推不下手，作罷了。
太難了。他兩手不停地摩挲臉頰。太難了，這日子好似比從前最難的時候還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