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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九章 山盟猶在,情緣難續(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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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龍微笑著閉上眼睛,任由水浪帶著他重傷的身軀流向大海。在他的龍身前仍能趾高氣揚的魚大概隻能是傳說中的北冥神鯤。這種萬年不見的傢夥都出現了。這場水患應該能化解。

因為祝融、共工、後土的刻意掩藏形跡,夷彭沒有看到祝融、其工、後土他們,隻是看到一條青色的大魚突然出現,原本要毀滅整個澤州城的洪水竟然被三股強大的靈力牽引著,向三個方向流去,最後湧入了三條河道,雖然沿途也摧毀了無數良田屋舍,令荒野大水瀰漫,可就像是三條被馴服的惡龍,即使作惡,也隻是小打小鬧。

夷彭很是震怒失望,應變卻非常迅速,立即命軒轅休帶兵進攻。神農族即便設法引開了洪水,可全部的力量都放在了引水上,澤州城的防守應該正薄弱。

當大軍趁亂襲到澤州城下時,他們突然看到城樓上端坐著一個紅袍男子。

「蚩尤,是蚩尤!」

軒轅族都知道,蚩尤打仗時,不開戰則已,一旦開戰就會十分殘忍嗜殺。幾乎不留活口。甚至很多人說他紅袍的顏色格外耀眼奪目,是因為他喜歡用人的鮮血浸染自己的衣袍。聽說蚩尤死時,軒轅的大將們都鬆了口氣,可現在突然看到蚩尤像鬼魅一般出現在城樓上,都傻了眼。

軒轅休驚慌地問夷彭:「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如今怎麼辦?」

夷彭本來十分肯定此時的澤州城防守薄弱,可蚩尤在城頭臨風而立,一言不發,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們,讓他猶疑不定。

進攻?不進攻?

蚩尤笑問:「你們到底打是不打?」

夷彭對軒轅休說:「不如先退三十裏,五哥覺得呢?」

軒轅休忙道:「我也是這個想法。他們的糧草維持不了多久,『遲早要投降,我們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

夷彭嘴角微挑,看著蚩尤,陰沉地一笑。

蚩尤看到軒轅族的士兵開始後退撤離,暗鬆了口氣。其實他此時站立都困難,完全是咬著舌尖在強撐,就是一個最普通的神族將領都可以打倒他。

躲在暗處的阿珩終於放下了心,她舉目望去,澤州城外的荒野到處都是水,無數農田屋舍被摧毀。一場戰爭似乎不管怎麼打,從某個角度來說都是輸。

共工帶著神族士兵最先回來,果然不愧是水神,隻有幾個下屬輕傷。

一會兒後,祝融和後土也領著士兵回來,後土麵色泛白,祝融十分狼狽,冠發淩亂,衣袍上繡著的燙金五色火焰都被淤泥模糊,士兵有兩個重傷。看來不管神族的靈力再高,和自然孕化的相剋之力爭鬥都不容易。

緊隨其後,風伯和雨師領著兵士說說笑笑地回來了,一群人因為靈力耗竭,走路都是歪歪扭扭,可神采飛揚、眉飛色舞,完全不像是剛從死地走了一圈的人。

大劫化解,人人都十分興奮,笑聲不絕於耳。

風伯挨著牆根,一屁股坐到地上,「總算可以休息一會兒了。我說,咱們要不要來點酒慶祝一下?」

……

剎那間,喜悅的氣氛蕩然無存。沒有一個人說話,回應他的隻有沉默。

祝融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就駕馭著畢方鳥離去了。

共工想說點什麼,又實在不知道能說什麼,幾百年的爭鬥下來,他和蚩尤之間雖不如祝融和蚩尤的仇怨深,可也絕對不淺。他沉默地對蚩尤拱拱手,駕馭坐騎鰼鰼魚離開了。

風伯喃喃說:「當我什麼都沒說!」

後土笑著對蚩尤、風伯和雨師客氣地說:「軒轅的軍隊還在我營帳外徘徊,我也告辭了,酒就下次喝吧。」化蛇載著後土消失在雲霄中。

一直微笑不語,站得筆挺的蚩尤突然噴出一口血,直直向後栽去,昏死在地上,風伯趕緊大叫巫醫。

巫醫查看了一下病情,神色慘變,哆嗦著說:「精氣全無,元神潰亂,隻怕、隻怕……要準備後事了。」

風伯呆住,魑魅魍魎一把抓住巫醫,掄拳要打,「你說什麼?」

躲在暗處的阿珩再顧不上迴避,快步而來,查探著蚩尤的身子。

阿珩說:「他重傷在身,沒有靜心修養,反倒強行耗損精元,用壽命換取靈力,如今傷上加傷,很嚴重,再不及時救治,的確有生命之險。」

風伯忙問:「蚩尤的修煉方法和我們都不同,我也不敢亂送靈氣給他,有什麼辦法能幫上他嗎?」

阿珩想了想說:「你相信我嗎?如果相信,把蚩尤交給我,我會治好他。」

風伯不清楚阿珩的身份,但從蚩尤的言行中也約略感覺得到蚩尤愛的女子大有問題,否則以蚩尤任情不羈的性子,何至於這麼多年一直苦苦壓抑?

風伯有些猶疑不定,一直沉默不語的雨師嘶啞著聲音說:「你是蚩尤選擇的女人,我相信你。」風伯看雨師向他點點頭,想到蚩尤現在危在旦夕,也立即說:「我相信你。」

「那就把蚩尤交給我,等他再回來時。靈力會比現在更高!」阿珩抱起蚩尤,叫來阿獙和逍遙,對他倆低聲說:「去九黎。」

九黎的山上都是怒放的紅色桃花,雲蒸霞蔚,肆意熱烈,比朝霞更絢爛,比晚霞更妖嬈。

白色的祭台佇立在桃花海中,古老滄桑,肅穆莊嚴。

桃花林內,微風拂麵,落英繽紛,祭台四周的獸骨風鈴叮叮噹噹,時弱時強,時斷時續地響著。阿珩抱著蚩尤,沿著白色的石階快步走上祭台,把蚩尤放到祭台中央。逍遙和阿獙自覺迴避到桃花林,去戲耍休憩。

天色黑沉,距離日出還有三個多時辰。

阿珩枕著蚩尤的胳膊,躺在他身畔,仔仔細細地看著他,手指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此時切切實實地感受著他的氣息,一年來的焦灼不安、擔憂掛慮才真正平復。

他們倆自從相見,一直沒有機會說話,沒見他之前,有很多話,見了他之後,反倒發現無話可說。

阿珩依偎在蚩尤懷裏,閉上眼睛,靜靜地睡著。

東方的天空漸漸透出一線魚肚白,太陽就要升起了。

厚厚的雲積在天與地的交界處,太陽在努力掙紮著衝破一切阻礙,讓光明照向大地,使萬物得以生長。

阿珩坐了起來,專注地凝望著太陽,好似能感受到它的努力和掙紮,一點一點,一寸一寸,雲海翻騰起湧,波瀾壯闊,卻無法再束縛住光明。

太陽最後用力一躍,衝開了一切黑暗,整個天際光芒綻放。

阿珩絲毫不迴避刺眼的光芒,定定地看著太陽,手緊緊地握著蚩尤的手。也許黑暗之後仍是黑暗,可隻要堅持,無數個黑暗的盡頭會不會有一線光明呢?

蚩尤緩緩睜開了眼睛,身周霞光瀲灩,繁花似錦,可這一切的美麗絢爛都比不上——她握著他的手,坐在他的身邊。

他由衷地笑了,喃喃低語:「阿珩,我們又回家了。」

阿珩手指放在他唇上,搖搖頭,示意他別說話。她低頭凝視著他,沒有一句言語,眉梢眼角的情意卻將一切都說明了,絲絲縷縷,纏綿入骨。阿珩的靈力帶著太陽的力量緩緩流入蚩尤的身體,他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都在舒展,眼睛漸漸閉上,他的神識沉入溫暖的黑暗,被厚厚地包裹起來,就好似化作了一顆種子,隻等有一塊肥沃的土地,就可以再次發芽,茁壯成長。

蚩尤的傷勢穩定了,阿珩卻痛得身子直打哆嗦,她的兩隻胳膊連著肩膀都被灼傷,有的地方火紅,有的地方焦黑。好似被烈火焚燒過。

阿珩忍著疼痛抱起蚩尤,走進桃花林,逍遙落到她麵前。

阿珩道:「蚩尤上次的傷非常重,若沒有一個比歸墟靈氣更充盈的地方鎖住他的靈體,他隻怕已經魂飛魄散,我想了很久,也許隻有傳說中的聖地北冥,是你救了他嗎?」

逍遙昂著頭,得意地叫了一聲。

「你與他之間,他肯定不會向你道謝,不過我要謝謝你。」阿珩把蚩尤交給逍遙,對逍遙行禮,「他為了來見我,耗損了太多精元,若不趕緊調理,後患無窮,隨時有可能靈毀體崩。如今天下諸事紛爭,以他的性格,隻怕不會靜心養傷,我強行把他的靈識封住,麻煩你帶他去北冥,等他再次醒來時,身體就會真正康復,靈力也會因禍得福,更上一層。」

逍遙抓起蚩尤,展翅而起,飛向天際。阿獙歪頭看著高空,長長地嘶鳴。

阿珩站在桃花樹下,仰頭目送著他們,直到再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依舊癡癡而望。

半晌後轉頭,看到阿獙圓溜溜的大眼睛正盯著她,似乎在問,明年桃花盛開時,是不是就又能和蚩尤、逍遙一起玩了?

阿珩心酸難耐,眼淚衝到了眼眶,阿獙並不明白黃帝和炎帝的戰爭改變了整個大荒的命運,更不懂得青陽的死已經把她和蚩尤隔絕在了天塹兩側,大江可以船為渡,高山可以鳥為騎,親人的屍骨,何以跨越?

桃花紛紛揚揚地落著,拂在她的臉頰、肩頭,過往的一切栩栩如生地從她眼前掠過。去年的今日,她還興沖沖地佈置著他們的家,憧憬著長相廝守。

沒想到,家仍在,緣已斷。

從此之後,年年桃花盛開時,他們卻永不會再相逢於桃花樹下。

阿珩淚落如雨,咬破食指,以血為墨,在桃樹幹上寫道:「承恩殿上情難絕,桃花樹下諾空許,永訣別,毋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