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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六章 桃花落,生離別(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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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昊說:「這是今日清晨頒布的文書,那個時候,黃帝即使還活著,也剛從阪泉逃離,根本不可能發此旨意,文書上隻有王後印鑑,沒有黃帝的印鑑,應該隻是軒轅王姬自己的意思。」

朝臣忙道:「那這可不算。」

少昊說:「你們都下去,這事就這樣吧!」少昊說著起身,徑直走了。

一眾朝臣你看我、我看你,茫然不知所措,就這樣吧!就哪樣吧?少昊從來都政令明晰,他們第一次收到這樣不知道該怎麼執行的命令。

少昊沒有回承恩宮,而是去了承華宮——他還是王子時的府邸。

推開臥房,一切宛若舊時。

他還清楚記得,新婚之夜,他裝醉,踉踉蹌蹌地推開房門,阿珩抬起頭,靜靜地凝視著他,好似早已窺破他的一切心思。

幾案旁,靠窗放著一張軟榻,晚上,他在案前處理文書時,阿珩喜歡躺在榻上翻看醫術。

推開窗戶就是花園,園子裏的花草都是阿珩親手打理,他一邊研習《神農本草經》,一邊活學活用,培植各種奇花異草,名噪高辛神族,連父王都時常派宮人來討要花草。

阿珩心細,知道他對氣味敏感,每日裏,他的案牘上擺放的鮮花都是阿珩採摘,時不時地有意外之喜。

晚風輕送,有酒香徐徐而來,是阿珩培植的醉海棠,不能用水澆,隻能用酒,花朵浩大潔白,令人聞之慾醉,阿珩曾戲謔地說,「此乃花中醉君子,也可叫少昊花。」

少昊起身,去花園裏剪了幾枝醉海棠,插入案頭的玉瓶,霎時間,滿堂酒香,熏人欲醉。

少昊靜躺到榻上,從袖中拿出一個水玉小盒,盒裏裝著一截小指。

阿珩借兵不遂,斷指而去的那天,他真的沒有想到,昌意和昌僕會死,竟然從此後,阿珩再沒有回到五神山,以後,也再不可能。

一室酒香中,少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陽光明媚,碧草萋萋,山花爛漫。青陽、阿珩、昌意都在,就像是昌意成婚的那日,他們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少昊覺得十分快樂,可心裏又隱隱約約地莫名悲傷,似乎知道歡樂會很短暫。

他搬出了一壇又一壇自己釀造的酒,頻頻勸酒,似乎唯恐晚了,他們就喝不到。

青陽笑對昌意說:「這傢夥轉性了,以前喝他點好酒,非要三請四求不可。」

少昊給青陽斟酒,青陽剛端起杯子,雲澤站在鳳凰樹下,笑叫:「大哥!」

青陽立即站起來,走向雲澤,少昊要抓都沒抓住,昌意也站了起來,少昊急忙抓住他,「你還沒喝我釀的酒。」

昌意微微一笑,從少昊掌間消失,身體輕飄飄地飛向了雲澤,兄弟三人並肩站在鳳凰花樹下,說說笑笑,壓根兒不理少昊。

少昊抱著酒罈追過去,「青陽、雲澤、昌意!」大家再一起喝一次酒,就一次!卻怎麼追都追不到。

「青陽、雲澤、昌意……」

累得滿頭大汗,眼看著要追到了,青陽突然拔出長劍,怒刺向他,「你為什麼不救昌意?你不是承諾過你就是青陽嗎?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少昊躲無可躲,眼睜睜地看著劍刺入了自己心口,「啊——」

少昊滿頭大汗地驚醒,一室酒香濃欲醉,少昊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恍恍惚惚中,以為自己正在和青陽喝酒。

他翻了個身,叫道:「青陽,我做了個噩夢。」不知道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一聲脆響,他低頭看,藍色的水玉渣中竟然躺著一截斷指,悚然間,一身冷汗。

青陽不在了,雲澤不在了,昌意不在了,阿珩也已經走了!

他茫茫然地抬頭,卻不知道究竟要看什麼,隻看到鮫紗窗上映著一輪寒月,寂寂無聲。

魑魅魍魎四兄弟大呼小叫地跑進屋內,「天大的消息,天大的消息!」

風伯被他們吵得頭痛,「如果不是天大的消息,我就沒人三十鞭。」

魅得意地笑:「那你打不著了,真是天大的消息。」

他們還要和風伯打嘴皮架,蚩尤不耐煩地喝道:「說!」

魑魅魍魎立即站直了,魑說:「軒轅的王姬把高辛的王妃給休了。」

「什麼?」風伯和雨師同時驚問、

魑朝他們擠眉弄眼,看,沒說錯吧,天大的消息!

蚩尤雙手按著案子,向前躬著身子,急切地說:「你們再說一遍。」

魅說:「高辛王妃說自己才德不堪,難以匹配少昊,把自己給休了,從現在開始她隻是軒轅王姬,不是高辛王妃,婚嫁自由。」

風伯困惑地說:「這個軒轅王姬究竟什麼意思?如今軒轅族才是最需要高辛族的時候,她竟然撕毀了和高辛的聯盟。」一轉念,立即問,「消息什麼時候公佈的?」

魑說:「今日清晨。」

「難怪呢,這可不是黃帝的意思,是軒轅王姬自作主張。」風伯對蚩尤笑道,「真是天助神農,高辛肯定視為奇恥大辱,現在即使軒轅王姬想反悔也沒那麼容易了。」

蚩尤緩緩地坐了下去,表情似喜似悲,原來這就是阿珩送給他的禮物——她的自由。

可是,這個時候,阿珩應該已經知道一切了吧?

阿珩清晨公佈瞭解除和少昊婚姻的消息後,就一直在朝雲峰整理母親的遺物,她在等著迎接黃帝的勃然大怒。

傍晚時分,宮女跌跌撞撞地跑進來,「黃帝、黃帝來了!」

阿珩姍姍而起,向外走去,她以為看到的應該是趾高氣揚的侍衛,黃帝被簇擁在中央,一臉震怒地盯著她。可是,她隻看到了象罔叔叔狼狽不堪,離朱叔叔滿身血痕。

她困惑地看著他們,象罔和離朱跪在她麵前,「請王姬立即派心腹去歸墟請大殿下出關。」

阿珩望向殿內,醫師們圍在榻前忙碌,「發生了什麼事情?」

象罔說:「我們中了蚩尤的詭計,黃帝重傷……隻怕不行了,最好速接青陽殿下回來,見黃帝最後一麵。」

晴天霹靂,阿珩腦袋一片空白,僵立在地。她不相信!她的父王永遠都威風凜凜,是無人敢忤逆的黃帝,怎麼可能會不行?昨日她還隱約聽聞蚩尤被逼得彈盡糧絕,就要失敗。

阿珩跑向大殿,分開人群,衝到了榻前,黃帝雙眸緊閉,臉色蠟白。

「父王、父王……」阿珩無法控製地越叫聲音越大,黃帝睜開了眼睛,恍恍惚惚地看著阿珩,如釋重負的一笑,「阿嫘,我就知道你會趕來,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象罔和離朱一聽,鼻子直髮酸,眼淚衝到了眼睛裏。先是王後薨,再是黃帝重傷,軒轅竟然一夜之間大廈要傾。

次妃方雷、四妃嫫母都聞訊趕了來,方雷已經亂了陣腳,隻知道哭,嫫母還能力持鎮定,問道:「傷勢如何?」

所有醫師都跪下,不敢說話,隻是磕頭,唯獨一個膽大點的老醫師哆哆嗦嗦地說:「傷勢太重,趕緊去請大殿下回來,若趕得快,還來得及見最後一麵。」

方雷一聽就昏了過去,嫫母軟坐到地上,殿內亂成一團。

阿珩雙手握著黃帝的雙腕,去探視黃帝的內息,一瞬後,阿珩拔下頭上的玉簪,先把黃帝的幾處脈息封閉住,對離朱和象罔說:「麻煩兩位叔叔把所有人都請出。」

象罔著急地說:「王姬,我們得趕緊去把青陽殿下找回來,否則軒轅會天下大亂的。」

阿珩說道:「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救父王。」

象罔性子躁,又是跟著黃帝打天下的開國大將,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地說道:「我們當然知道要救陛下,可是那也要能救,軒轅國內最好的醫師已經下了診斷結果,除非炎帝神農再生,否則有什麼好說的?」

阿珩說:「父王遭受了先後兩次重創,第一次是靈體被長刀砍中,看上去嚴重,可就像打蛇,把蛇砍成了兩截,傷勢雖重,卻沒有傷到七寸要害,若及時救治,並沒有姓名之憂;可緊接著父王的胸口又承受了一掌,這一次傷上加傷,性別才真正垂危,兩位叔叔,我判斷的傷情可準確?」

象罔聽到第一次受傷的情形頻頻點頭,可聽到第二次,越聽麵色越古怪,張口欲說。

離朱的手用力按在了象罔的肩膀上,驚訝地說:「珩丫頭,你什麼時候懂醫術了?當時的情形的確和你所說的一模一樣,蚩尤先是揮刀砍黃帝的靈龍,靈龍雖被砍成了兩截,黃帝卻總算避開了要害,黃帝從坐騎上摔下,再無力自保,蚩尤見狀又追上來,狠狠補了一章。」

阿珩道:「解釋起來話太長,反正兩位叔叔信我嗎?如果一切聽我安排,父王還有一線生機。」

象罔看著離朱一聲不吭,離朱道:「我們不信你,還能信誰?一切全憑忘記做主。」

「需要找一位精通陣法的高手佈陣,我再用靈藥幫父王調理,如果一切順利,應該能保住性命。靈藥我這裏多有收集,倒不愁,隻是佈陣的高手……」

知末走了進來,對阿珩說道:「微臣來佈陣。」

象罔十分吃驚,歡喜得差點要跳起來,「你總算回來了!」

阿珩自小聽著知末的故事長大,知道他本是高辛賤民,和黃帝相識於微時,精通陣法,能謀善斷,輔佐父王打下了軒轅國,是軒轅國的第一開國功臣,被譽為帝師。可軒轅立國後,他卻和黃帝政見不合,關係日益生疏,第一次阪泉大戰發生前,他居然掛冠而去,避世隱居。

因為嫘祖十分敬重知末,阿珩在知末麵前向來不以王姬自居,對知末行禮道:「一切有勞伯伯。」

知末按照阿珩的要求,殫精竭慮佈置好陣法,阿珩將黃帝的身體封入陣法中,黃帝暫時生命無虞,但究竟能不能活轉,卻還要看阿珩的藥石之術和黃帝本身的狀況。

深夜,阿珩安頓了顓頊和小夭睡下,走出屋子時,眼前一黑,差點暈倒,才想起竟然一天沒有進食,想著該吃點什麼可又覺得胃裏堵得慌,不知道吃什麼才好。

發現廚房中還有小半罈子母親做的冰椹子,她把罈子抱在懷裏,坐在靠窗的榻上,抓了幾串放進嘴裏,冰冰涼涼、酸酸甜甜。

閉上眼睛,似乎能看到大雪紛飛,大哥一襲藍衫,立在雪中,母親推開了窗戶,看著漫天雪花,叫宮女去採摘新鮮的冰椹子,她和四哥笑嘻嘻地挨在一起,準備支個小爐子燙酒喝,昌僕穿著一身火紅的裙子,拿著個雪團丟到他們頭上,阿珩跳起來去追她,兩人跌倒在雪地裏。

阿珩微笑,又抓了一把冰椹子放進嘴裏,那些酸酸甜甜的快樂仍能繼續。

昌僕被四哥和她帶得也很愛吃冰椹子,他們反正也不畏冷,索性就站在桑樹底下,邊說話邊摘著吃。大哥那個時候總是遠遠地站著,和他說話,他也愛理不理的樣子。阿珩有時候氣不過,丟一團雪過去,等大哥一回身,她就趕緊躲到昌僕身後,大哥對她和四哥很凶,可對昌仆倒溫和。

等大哥回轉了身子,她就對著大哥的背影耀武揚威、拳打腳踢,可隻要大哥一回頭,她就比兔子還乖,昌僕一邊笑,一邊羞她。

阿珩笑著把手伸進罈子裏,一抓卻抓了個空,不知不覺中冰椹子已經吃完了,沒有了!所有的夢都醒了!

阿珩的手挨著壇壁摸,終於又摸出了幾個粘在壇壁上的冰椹子,她看著僅剩的冰椹子,想放到嘴裏,卻又捨不得,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很小心地一個一個慢慢地放入了嘴裏。

酸酸甜甜,冰冰涼涼。

她抱著罈子,淚落如雨。

蚩尤落在了院中,看屋裏一團漆黑。風吹紗窗,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蚩尤走近了幾步,隔窗而立,那聲音越發清晰了,原來是低低的哭聲。

壓抑著的哭聲,斷斷續續,卻連連密密地全刺到了他心上。

他手放在窗戶上,隻要輕輕一下,就能推開窗戶,擦去她臉上的淚,可他卻不敢用這雙滿是鮮血的手去安撫她。

阿珩的臉挨著罈子,聲音嘶啞,「是你在外麵嗎?」

「嗯」

「為什麼早上不告訴我實情?」

蚩尤沉默著。

「我知道你想為榆罔報仇,可那畢竟是生我、養我的父親。」

蚩尤的春動了一下,依舊一聲未發。重傷黃帝的是他,下令屠殺軒轅戰士的也是他,解釋就是推卸,他不願亦不屑。

阿珩低聲說:「你走吧,如今父王重傷昏迷,生死難料,我還要照顧父王。」

蚩尤看似平靜地站著,可搭在窗棱上的手青筋直跳,靈氣無法控製地外洩,桃木做的六棱雕花窗煥發了生機,長出綠葉,從綠葉間鑽出了無數粉粉白白的花骨朵,花兒徐徐綻放,剎那間,整麵窗戶好似都被花枝繞滿,開滿了桃花。

阿珩凝視著一窗繽紛的桃花,淚水一顆顆滾落,滴打在花瓣上。

「娘,你怎麼不睡覺?」小夭揉著眼睛,赤著腳走了過來。看母親在哭,立即爬上塌,乖巧地替阿珩擦眼淚,「不要哭,外公會好的。」

蚩尤聽到小夭的聲音,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推開了窗戶,隔著滿欄桃花,去抱女兒,「小夭。」

小夭卻是狠狠一口咬在了他手臂上,今天一天都是聽宮人們在說蚩尤打傷了外公,顓頊又告訴小夭,蚩尤就是上次把她抱回來的紅衣叔叔,小夭正無比痛恨蚩尤。

阿珩急忙抱住小夭,用力把小夭拖開,小夭仍腳踢拳打,大喊大叫:「大壞蛋!我要為外公報仇,殺死你!」

蚩尤手臂上被小夭撕去了一塊肉,鮮血淋漓,濺灑在桃花上,他缺毫無所覺,怔怔地看著對自己滿眼恨意的小夭,一瞬間,滿腔柔情都化作了遍體寒涼,女兒的目光猶如利劍剜心,痛得他好似要窒息。

阿珩一麵強捂著女兒的嘴,不讓她喊叫,一邊看著蚩尤,淚落如雨,「還不快走?侍衛馬上就要到了,難道你要在女兒麵前大開殺戒?」

蚩尤深深看了一眼阿珩和小夭,駕馭逍遙,扶搖而上,直擊九天,迎著凜冽寒風,他像狼一般,仰天悲嚎,放生嘶喊,他沒有做錯什麼,她也沒用做錯什麼,可為什麼會這樣?

桃花失去了蚩尤的靈力,慢慢凋零,沾染著鮮血的花瓣一片又一片落下,猶如一片片破碎的心,阿珩抱著小夭,不言不動,定定地看著桃花。

雲桑、朱萸聽到小夭的哭喊聲,和侍衛匆匆趕來,卻什麼都沒看見,隻看到阿珩抱著小夭呆呆地坐在一塌被鮮血染紅的桃花瓣中。

「阿珩,怎麼了?」

阿珩慢慢地轉過頭,看向他們。雲桑隻覺得心驚擔顫,阿珩容顏憔悴,眼神枯寂,彷彿一夜之間就蒼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