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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七章 山河破碎風飄絮(1 / 3)

第十七章 山河破碎風飄絮

一年多後,在阿珩全心全意的照顧下,黃帝終於保住了性命。

因為靈體受到重創,黃帝開始顯露蒼老,頭髮全白,臉上也有了皺紋,一雙眼睛顯得渾濁遲鈍,隻有偶然一瞥間,銳利依舊。

這一年多,雖然有知末籌謀,離朱、象罔輔佐,但畢竟一國無君受創,群龍無首,蚩尤的軍隊連戰連勝,已經把原本屬於神農國的土地全部收回。

黃帝自清醒後,就日日看著土靈凝聚的地圖沉思。

顓頊和小夭踮著腳尖,趴在窗口偷看,黃帝回頭,顓頊和小夭嚇得哧溜一下縮到了窗戶底下。

黃帝叫:「你們都進來。」

顓頊和小夭手牽著手走到黃帝身前,顓頊指著黃色土靈凝聚成的山巒河流問:「這是什麼?」

小夭嘴快地說:「地圖,我父王的地圖是水靈凝聚,藍色的。」

黃帝對顓頊說:「這是軒轅國的地圖。」

「這條河叫什麼?」

「黑河。」

「這座山呢?」

「敦物山。」

顓頊不停地提問,黃帝向顓頊一一講解,顓頊聽得十分專注,小夭卻無聊得直打嗬欠,靠在榻旁睡著了。

顓頊指著地圖的最東南邊問:「這叫什麼河?」

「湘水,不過這屬於高辛,你想看一看湘水是什麼樣子嗎?」

顓頊立即點點頭。

黃帝凝聚靈力,在顓頊麵前展現出一幅湘水的圖畫,山清水秀,草芳木華,十分秀美多姿。

顓頊偷偷瞅了一眼小夭,看她在打瞌睡,不會嘲笑自己,才放心說出真話:「比小夭說得更美麗,和咱們軒轅不一樣。」

黃帝微微一笑:「你若去了中原,才會真正明白什麼叫地大物博。」

顓頊不禁露出了無限神往的樣子。

阿珩進來抱起小夭,帶著嗔怪說:「父王,你現在身子還沒完全康復,別亂用靈力。顓頊,該睡覺了。」

顓頊跟著阿珩走到門口,突然回身問黃帝:「爺爺,我明日可以來找你嗎?」

阿珩說:「你明日有繪畫功課。」

顓頊說:「我不喜歡學那些東西,我喜歡聽爺爺和知末、離朱、象罔他們商議事情。」

阿珩愣住,四哥的兒子竟然會不喜歡畫畫?

顓頊拽她的手,央求地叫:「姑姑。」

黃帝對阿珩說:「我本來也想和你提這事,沒想到顓頊自己先說了,我想把顓頊帶到身邊,親自教導他。」

阿珩看向顓頊,他還不明白這句話後麵代表的意思。顓頊的眼睛裏滿是渴望,央求地盯著阿珩,一迭聲地叫:「姑姑,姑姑!」

阿珩柔聲說:「既然你想,那明日起你就跟在爺爺身邊吧。」

顓頊歡喜地用力握緊了阿珩的手。

進了寢殿,阿珩把小夭交給朱萸照顧,她照顧顓頊洗漱換衣。顓頊表麵上沒什麼反應,心裏什麼都明白,姑姑對他比對小夭都好。

阿珩替顓頊蓋好被子,把榻旁的海貝合攏,夜明珠的光芒消失,屋子裏黑了下來。

阿珩正要離開,顓頊突然說:「我長大後會保護你和小夭,還有朱萸姨,誰都不敢欺負你們!」

阿珩不禁笑了,心頭卻帶著酸楚,原本還應該是爛漫無憂的年紀,卻因為父母的慘逝,渴望著長大,害怕著再次失去。她蹲在榻旁看著顓頊,顓頊緊閉著眼睛,好似剛才說話的不是他,阿珩輕輕在顓頊額頭親了一下,「好。」

蚩尤大軍壓駐在軒轅邊境,不再進攻,蚩尤要求黃帝投降,隻要黃帝承諾永不進攻神農,對炎帝榆罔謝罪,他就不再攻打軒轅。

知末力勸黃帝接受,和神農簽訂盟約,承諾再不進犯神農,換取和平。所有的朝臣都以為黃帝肯定會接受蚩尤的提議,畢竟蚩尤隻是收回了原本屬於神農的土地,並沒有侵犯軒轅。

可是,出乎眾人預料。黃帝並不接受蚩尤的提議,絕然說道:「要我對天下宣誓永不進犯神農,絕不可能!我一生的夢想就是統一中原,我寧願為這個夢想戰死,也不會放棄!」

知末急切間,高聲質問:「那軒轅的百姓呢?你問過他們是否願意為中原而死?他們可不願意!他們隻想好好活著!」

黃帝還要借助知末,不想和知末在這個問題上又起衝突,思量了一瞬,問道:「你覺得我可算英雄?天下有幾人能與我比肩?」

知末一時沒反應過來黃帝的意思,發自內心地誠懇答道:「陛下不僅僅是英雄,還是千古霸主!恕臣說句狂妄的話,就是伏羲大帝也無法與陛下比肩。」

黃帝冷冷地看著知末,「神農地處中原,地大物博,人傑地靈,兩任炎帝都不好戰,可你眼中的我,一代千古霸主,攻打神農都如此艱難,你認為未來的軒轅國主還能有和我比肩的嗎?」

知末已經明白黃帝的意思,沉默了半晌,才艱難地說:「不可能了。」

「你以為偏安在西北就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如果神農將來一旦出一位略有壯誌的炎帝,軒轅被滅國隻是眨眼間的事。如果我現在不徹底征服神農,幾千年後,就是神農征服軒轅!」

黃帝銳利的視線掃向階下的象罔和離朱,「你們可願跟隨我統一中原?」

象罔和離朱跪下,猶如幾千年前一樣,慷慨激昂地說:「誓死追隨!」

知末凝視著黃帝,他並不認可黃帝的夢想,可是,他從心底深處尊敬黃帝,這世間有幾個男兒有勇氣為夢想而死呢?又有幾個男兒有這種一往無前的意誌?

黃帝神色緩和,走到象罔和離朱中間,笑著看知末。「我們三個都在,兄台,你可願意留下,與我們一起做一番轟轟烈烈的男兒偉業?」

四千多年前,在軒轅山,黃帝問過他一模一樣的話。知末的神情越來越溫和,忽而無奈地搖搖頭笑了。四千年前他被這個男人折服,四千年後他依舊被這個男人折服,所以即使厭惡戰爭,他依然為他殫精竭慮。他靜靜地走了過去,跪在黃帝麵前。

黃帝大笑著扶起他們,充滿自信地說:「我們兄弟四個一定會登臨神農山頂!到那時,再開壇痛飲,追憶往昔,指點天下!」這一瞬,他的白髮、他的皺紋都好像消失不見了,他還是那個豪情萬丈、鬥誌昂揚的少年。

軒轅拒絕投降,不但不投降,反而宣佈要代神農討伐蚩尤。

黃帝親筆寫了一篇昭告天下的檄文,洋洋灑灑上千言,羅列了蚩尤上百條罪名:獨斷專行、殘暴嗜殺,短短兩百多年,就有八十七戶忠心耿耿、世代輔佐炎帝的家族被滅族,五千三百九十六位忠臣被極刑折磨而死,還有無數蚩尤對上不尊、對下不仁的罪狀。

黃帝憂心忡忡、情真意切地問:兩百多年就殺了這麼多人?如果蚩尤獨掌了神農國,將來還會殺多少人?還會有多少家族被滅族?又悲傷委婉地申斥了榆罔的昏庸無能,明明知道奸佞當道,無數大臣冒死向榆罔進言,請求貶謫蚩尤,可榆罔不僅不治蚩尤的罪,反而軟弱地一味姑息,坐視一批又一批忠臣慘死,才讓神農君臣不和、民心渙散。黃帝對天下痛心疾首地表明:自從軒轅立國,他一直勤勉理政,體恤百姓,對待歸降的神農子民猶如自己的子民,榆罔縱容蚩尤羞辱後土這些國之棟樑,他卻給了後土他們與身份匹配的尊貴榮華。他絕不是好戰好武,而是不能容忍蚩尤這麼殘暴,才為神農討伐蚩尤。

黃帝的檄文出現的時間非常微妙。蚩尤的軍隊已經把軒轅打出了神農,軒轅不再算是侵略者,無數曾經掌權的神農貴族立即好了傷疤忘了疼,開始惦記自己的權力富貴,可兵權盡在蚩尤手中,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再次擁有曾經的榮華和富貴,他們該怎麼辦?黃帝此時肯出頭為他們誅殺蚩尤,許諾將來神農仍是他們的,他們簡直不勝歡喜。

不少神農的老者看到黃帝文采斐然、情真意切的檄文,想到榆罔登基後,他們小心翼翼、朝不保夕的淒慘日子,都落下淚來。神農貴族本對蚩尤懷恨在心,再加上無數黃帝的說客憑藉三寸不爛之舌四處遊說,剖析利害關係,竟然有不少神農的遺老遺少們都認同黃帝的說法:榆罔的確昏庸無能,如果不是榆罔一味縱容蚩尤,神農怎麼可能滅國?如果神農繼續被蚩尤把持,他們這些人遲早都會被殺死!

黃帝的檄文為自己正了名,卻像毒藥一樣,腐蝕了榆罔的聲名。

接到黃帝要求蚩尤投降的檄文,蚩尤拿著壺酒邊喝邊看,看到自己的罪行時,笑意滿麵,滿不在乎,可看到榆罔的罪狀時,他的臉色漸漸發青,竟然把青銅鑄造的酒壺都捏碎了。

榆罔是蚩尤見過的最忠厚仁慈的人:當祝融追殺蚩尤時,是榆罔深夜求炎帝收回誅殺蚩尤的命令;當神農山上所有人都鄙夷地叫蚩尤「禽獸」時,是榆罔嚴厲地斥責他們;當蚩尤激怒下打傷所有人,逃下神農山時,是榆罔星夜追趕,陪在他身邊幾天幾夜;當蚩尤孤獨憤怒地居住在禁地草凹嶺時,是榆罔偷偷帶著酒壺,上山來看他。

榆罔猶如一位耐心的兄長,幾百年如一日,引導著野蠻凶殘的蚩尤感受人世的溫情。

炎帝死後,無數人在榆罔麵前進言,連雲桑都顧忌蚩尤兵權獨握後會犯上篡位,可榆罔從沒有懷疑過半分。

雖然蚩尤嘴上絕口不提,但對他而言,榆罔就是他的兄長,讓他相信這個世上有真正的善良。可如今,這位真正關心著神農百姓的善良君王卻被黃帝顛倒黑白,肆意汙衊。

風伯喃喃說:「為什麼隻看這篇檄文,我會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好像我才是竊國的賊子。」

雨師說:「這就是為什麼聰明的君王一再強調不能以武立國,武器征服的隻是肉體,文字和語言征服的是人心。」

「我們怎麼辦?難道向黃帝投降?」

因為出生於世家,雨師顯然對權力鬥爭看得更清楚分明,「那些神農的諸侯國主們對我們又恨又怕,現如今,即使我們肯放棄兵權,他們也會用心猜度我們的心,絕不會相信我們,遲早會一一殺害我們。即使我們現在投降,黃帝為了拉攏神農貴族,也要斬殺蚩尤。我們已經無路可走,隻有一條路,打敗黃帝,等我們戰勝的那一天,我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失敗者沒有資格說話,後世能看到的文字都是勝利者書寫的文字。」

風伯問:「如果失敗了呢?」

「那我們就永生永世都是黃帝口中的奸佞。」雨師看向蚩尤,心裏七上八下,猜不透蚩尤在想什麼。

風伯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娘了個皮,不能流芳千古,就遺臭萬年,反正老子暢快地活過了,管別人怎麼說!」

魑魅魍魎紛紛鼓噪著說:「就是,就是。」

風伯對蚩尤鄭重地說:「我的所作所為對得起自己良心,投降就是認錯,殺了老子,老子也絕不會向黃帝投降。我跟著你已經好幾百年,榆罔對我們如何,我也都記在心裏,我們絕不能讓黃帝這樣侮辱自己兄弟。蚩尤,你下令吧!」

蚩尤看向所有跟隨他的兄弟,所有兄弟紛紛跪倒,都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麵對著八十一雙甘願為他割下頭顱的熱切目光,蚩尤縱聲而笑,笑中卻透出了無奈和苦澀。他望向軒轅國的方向,好一會兒後,才高聲下令:「準備全力進攻軒轅國,什麼時候黃帝投降,向榆罔謝罪,什麼時候停止進攻。」

軒轅的軍隊在蚩尤的大軍麵前,節節敗退。

軒轅和神農戰火連綿,高辛也不太平,被幽禁於孤島上的中容突然失蹤,幾個月後在高辛國的最西邊自立為王,宣佈討伐少昊。

高辛的神族兵力共有四部,青龍部是少昊的嫡係,羲和部早已歸順少昊,常曦和白虎兩部被中容幾兄弟掌控,前代俊帝仙逝後,少昊怕他們擁兵自立,一直在清除他們。可幾萬年盤根錯節的關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斬除,此時在中容和其他幾個王子的號召下,以質疑俊帝之死為藉口起兵,兩部宣佈隻認中容,不認少昊。

少昊有了內亂,不得不和黃帝簽訂血盟,承諾必要時向軒轅支援神族士兵,共同對抗蚩尤,軒轅卻依舊難挽頹勢,仍然是節節失利。

蚩尤一路勢如破竹,到達黑水。軒轅城內到處都是逃難而來的百姓,民心不穩,紛紛謠傳蚩尤的大軍很快就會攻到軒轅城。

在上垣宮,知末、離朱、象罔幾個黃帝的近臣,還有軒轅休、軒轅蒼林幾個大將一起商量著應對蚩尤的計策。黃帝半靠在榻上,顓頊站在他身旁,爺孫倆都麵無表情,靜靜聆聽。

休和蒼林他們都不敢直接問黃帝,不停地示意離朱。離朱對黃帝說道:「我們說了這麼多,最終還是要陛下定奪。」

黃帝徐徐說:「自阪泉之戰後,我們的一連串失敗很正常,因為兵敗如山倒,蚩尤出手又狠毒,不要說士兵畏懼他,就連你們都在心底深處害怕蚩尤,你們誰敢說自己不怕蚩尤?」

黃帝的視線掃過他們,象罔老臉一紅,軒轅休他們都低下了頭。黃帝說:「如今想要扭轉局勢,唯一的方法就是打一次勝仗,這樣才能重振士氣,消除你們心中的畏懼。」

眾人紛紛點頭,知末說:「可是想打勝仗,就要有不畏懼蚩尤的大將。」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了眼,軒轅族能打仗的大將們都在這裏了。

黃帝與知末相識於微時,知道他沉默寡言卻言必有意,對眾人揮揮手,「你們都先退下吧。」

殿裏隻剩了象罔、離朱、知末。

黃帝對離朱吩咐:「把關於中容的事情都給知末講一遍。」

離朱看著顓頊,黃帝說:「不用迴避他。」

離朱說:「多年前,俊帝仙逝,少昊下令幽禁中容,黃帝命我秘密聯絡中容,盡全力幫他與外界傳遞消息。黃帝被蚩尤重傷後,吩咐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幫助中容逃脫少昊的幽禁,我們犧牲了一百多名自小訓練的頂尖高手才幫助中容逃脫,之後的事情順理成章,中容擁兵自立。估計少昊也猜到我們在暗中支持中容,所以迫不得已放棄了中立,與我們簽訂血盟,承諾出借神族士兵,共同對付蚩尤。」

象罔和知末早知道黃帝的老謀深算,雖然意外,並不吃驚,顓頊卻震撼地看著爺爺,原來一個落子,需要算到好多年後,他人不用的棄子,卻會成為自己的絕招。

黃帝說道:「軒轅如今的形勢表麵上看很糟,其實並不是那麼糟,蚩尤看著剛猛,但過剛易折,過猛易傷。短期戰役比拚的是軍隊勇猛。長期戰爭比拚的是國力財富。神農畢竟國破,百姓離散,財富又都集中在貴族手中,貴族卻已經都歸順了我們,剩下幾個冥頑不靈的也是各自為政,並不與蚩尤合作,蚩尤不可能有長期的物資補給。蚩尤深諳兵道,肯定知道這點,所以他一直採用血腥手段快速推進,每次戰役都想速戰速決。」

屋內的幾人這才有些瞭解蚩尤,原來他的凶殘事出有因,也是一種用兵之道。

黃帝說:「蚩尤的凶殘讓他打敗了軒轅,卻也讓天下對他心寒,軒轅的軍隊和百姓都深恨他,我們隻需要一次勝仗挽住散亂的忍心,就能扭轉形勢,讓仇恨變士氣。隻要一次勝仗!」

殿內幾個絕望的人都燃氣了希望,激動地看著黃帝。

黃帝看著顓頊,淡淡笑道:「人的命運歸根結底是由自己決定。上一次,我輸了,其實輸給的不是蚩尤,而是我自己的性格。這一次,蚩猶如果輸了,也不是輸給我,而是輸給他自己的性格。」

顓頊心中暗驚,知道這是爺爺在教導他,反覆品味著爺爺的話。

象罔甕聲甕氣地說:「說來說去就是要打敗蚩尤,可這就是最難的地方,我也不怕你們嘲笑,反正我肯定打不過蚩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