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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七章 山河破碎風飄絮(2 / 3)

黃帝問知末:「你剛才意有所指,不害怕蚩尤的大將在哪裏?」

知末說:「應龍,派人去把應龍請回。」

離朱說:「已經派很多人去過了,可他都謝絕了。」

知末說:「你沒派對人,妖族重義,應龍是為此離開軒轅,要想他回來,自然也要從此著手,你應該求王姬去請應龍回來。」心中卻十分詫異,論駕馭人心之術,天下無人能勝過黃帝,他能看透的事情,黃帝怎麼會看不透?為什麼軒轅節節敗退,哀鴻遍地,黃帝卻棄應龍不用?

黃帝的視線淡淡掃了過來,知末立即低頭,黃帝道:「應龍固然是猛將,但他的身份並不適合做主帥,不能令三軍追隨,我們必須找到一個既名正言順,又能令應龍敬服的人做主帥。」

象罔情急地問:「誰?唯有青陽殿下合適,可他重傷。」

「我的女兒,軒轅的王姬——軒轅妭。」

離朱和象罔彼此看了一眼,想起了嫘祖。嫘祖的幾個孩子雖然性格各異,卻都有父母的天賦,很善於打仗,連性情溫柔的昌意都是天生的將才。

黃帝說道:「珩兒這孩子有些像我和阿嫘年輕的時候,可惜並沒有我和阿嫘年輕時的雄心。如果不是我這次突然受傷,一直要靠她的藥石續命,隻怕她早已經離開軒轅了,我在她眼中並不是個好父親,如果我命她出戰,她肯定會拒絕。逼急了,隻怕她會像對少昊一樣,直接昭告天下,與我斷絕父女之情。」

離朱和象罔想到嫘祖和彤魚氏的千年恩怨,都忍不住嘆了口氣=:「如何才能說服王姬領兵?」

黃帝看向知末,「你能說服她。」

知末默不作聲。

黃帝道:「不是我想逼迫自己的女兒,而是我和蚩尤,軒轅和神農之間不是生就是死。亡國滅族之禍就在眼前,我們都已經無路可走。知末,難道你忘記了自己曾經歷過的切膚之痛了嗎?難道你想要軒轅的子民承受那樣的痛苦嗎?難道你忘記了我們為什麼創建軒轅國嗎?」

知末抬起了頭,直盯著黃帝,這一刻,彼此都知道對方已經了然於胸。黃帝知道知末已經察覺了他的計謀,知末也明白黃帝知道他察覺了。可黃帝絲毫不緊張,因為他已經把知末逼到了無路可走,黃帝駕馭人心之術的確天下無人能及。

半晌後,知末跪下,「我會去說服王姬。」

一封陌生的來信被送到了朝雲峰,說是給王姬,可竹簡上麵什麼都沒有寫,隻有一個地址,朱萸唸著地址問阿珩:「你有朋友住在這裏嗎?」

阿珩搖頭,「沒有。」

朱萸把竹簡扔到案上,一塊殘破的布片掉了下來,「咦,這是什麼?看著倒像是用血寫成的絕筆信。」

阿珩一把拿過,鮮血已經發褐,但字跡間的澎湃力量依舊撲麵而來。

已經過去了好多年,但那悲壯的一幕依舊清晰如昨日。一百名軒轅族的戰士從貼身衣服上撕下一片,用自己的鮮血和親人訣別後,依然衝入了洵山,最後或者被殺,或者葬身於火山,是他們用年輕的性命換取了若水四千勇士和昌僕的生存。

阿珩定定地看著,這封血書的署名是「嶽淵」,她仍記得那個少年,第一個站出來,慷慨陳詞,穩定了軍心;第一個衝進了洵山,從容赴死;最後不惜放棄抵抗,把全部靈力化作信號,向她示警,指明了祝融的方向,否則隻怕她和蚩尤都會死。

這樣的少年死就那麼死了,永遠不可能像祝融一樣,被世人銘記和傳頌,可正是無數個這樣無名的勇敢少年才支撐起了一個國家。

阿珩立即叫了阿獙下山,依照信中所寫的地址而去。

蚩尤的軍隊已經到了黑水,為了躲避戰火,百姓們紛紛西逃,軒轅城外聚集了無數這樣的人,住不起客棧,也沒有親友可以投靠,隻能宿在荒林間。軒轅城白日裏溫度還好,一到晚上就十分寒冷,吃不飽,穿不暖,命硬的扛了過去,大部分人無聲無息地死了,沒有墓地,墳堆就起在死去的地方。

小孩子們還不懂疾苦,一邊餓著肚子,一邊仍然玩得很開心,在墳堆間奔跑戲耍,但他們不知憂愁的笑聲隻是凸顯出了人世的無情。

阿珩看到一個和小夭差不多高的女孩子,呆呆地坐在一個墳堆旁。

阿珩不禁走了過去,小女孩仰頭看著阿珩,喃喃說:「我餓。」

「你爹呢?」

「去打仗了。」

「你娘呢?」

女孩子指指墳堆,滿臉天真,「娘在下麵睡覺。」

阿珩心中一酸,抱起小女孩,看著滿山坡衣衫襤褸的人,有一種頭暈目眩的難受,這還是那個她自小生活的美麗軒轅嗎?

知末走到她身旁,把一塊餅子遞給女孩。

「謝謝爺爺。」女孩子把餅子小心地分成了兩半,一半藏到懷裏,拿著另一半吃。

知末不解地問道:「怎麼隻吃半個?」

「一半留給娘,娘也餓。」

知末勉強地笑了笑,「真是個好孩子,你自己吃吧,等你娘醒了,爺爺再給你們買一個。」

「真的?」

「真的。」

小女孩歡喜地拿出餅子,大口大口地咬著。

阿珩如今是母親,看到小女孩的樣子,疼痛和心酸來得分外激烈。這座山上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孩子?整個軒轅又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孩子?

知末看著山坡上的人群,麵色沉痛,「王姬沒有經過貧亂,我卻自小就顛沛流離,飽嚐艱辛,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阿珩看著周圍,說道:「即使以前不明白,現在也明白了。」

知末對阿珩說:「我用信把你誘到這裏,準備了滿腹的話想分析給你聽,現在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我一直不支持你父王攻打神農,或者說我一直不支持你父王想一統中原的雄心,所以在他發動第一次阪泉之戰前,我就離開了軒轅城,避居在潼耳山。可第二次阪泉之戰後,黃帝垂危,我又回到了軒轅城,幫助你父王守護軒轅,不是為了和你父王的故交之情,而是為了生活在軒轅大地上的人。你的母後拚盡全力,幫助你父王創建了軒轅國,並不僅僅是為了你的父王,還因為她和我一樣,想要創建一個讓天下賤民、流民、被歧視的妖族都平等生活的家園。在我們的努力下,軒轅國也的確做到了。你母後也許後悔愛過你的父王,但我相信她從沒有後悔為軒轅所付出的一切。」

阿珩拿出懷裏的血書,「你怎麼會有這封信?我當年本來準備親自把信送到他們的家人手中,可是因為四嫂突然亡故,母親又重病,我隻能派侍衛把信送過去。」

知末淡淡地笑了笑,眉目間無限蒼涼,「這是我兒子寫給我的信,當時我隱居在潼耳山,所以他留的是潼耳山的地址。」

阿珩一愣,眼中隱有淚光,「伯伯!」

知末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阿珩,軒轅國內到處都是像我兒子一樣的兒郎。這個小女孩的父親也許就是,隻不過他更不幸,連給親人寫封訣別信的機會都沒有。我至少還知道我的兒子葬身於洵山,可以去洵山祭奠,這孩子卻連父親死在哪裏都不知道。如果這場戰爭再持續下去,還會有多少父親戰死?還會有多少母親含恨而終?還會有多少孩子餓死?你是母親,應該能體會到,對母親而言,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長大有多麼殘酷。」

「怎麼才能製止戰亂?」

「走到今天這一步,隻能以戰止戰。我知道你有很多苦衷,也知道你不願意打仗,但是我相信如果王後在世,看到現在的慘象,也會告訴你,你是軒轅的王姬,這個孩子和她的母親都是你的子民,保護他們是你應該做的事情。」

阿珩看著懷中的小女孩,默不作聲,眼前卻浮現著嶽淵的身影,他那慷慨赴死的麵容,漸漸地和一個看不清麵容的男子的身影融合,那是小女孩的父親,哀求地看著她。

知末把沉睡的孩子從阿珩懷裏抱了過去,「這些事情我來做,你應該去做你不得不做的事情。」

阿珩默默地看著山坡上的人群,眼中有一種徹骨的悲傷,隱隱透著絕望,知末也不催她,很久後,阿珩大步向山下走去,知末叫道:「應龍在河水一帶。」

阿珩走進朝雲殿時,黃帝正在殿內給顓頊講授功課,是他寫給蚩尤和全天下的一段文字。

日中不彗,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執斧不伐,賊人將來。涓涓不塞,將為江河;熒熒不救,炎炎奈何?兩葉不去,將用斧柯。

顓頊說:「那還是要動武功了?可昨日爺爺不是剛說不能輕易動武,德昭天下才是上策?」

黃帝看著阿珩,說道:「有些時候,戰爭一旦開始,就沒有是非對錯,終止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暴克暴,以戰去戰。」

阿珩走到黃帝身前,「是父王讓知末伯伯來說服我出戰嗎?」

「是我。」

「我願意領兵出征,但不是為了您,您有今日,全是自作自受!如果軒轅是您一個人的,它的覆滅和我沒有絲毫關係,可是軒轅國不僅僅是您的,它還是母親和知末伯伯他們一生的心血,是無數為軒轅犧牲的戰士的,更是全軒轅百姓的。」

黃帝說:「我知道。」

「四哥被困洵山時,我向少昊借兵,以為他看在大哥的麵子上,肯定會答應我,沒想到他拒絕了,後來……父王想必早已知道,蚩尤去了,他雖有心幫我,卻隻能給我他一半力量。隻有軒轅族的士兵為了救其他兄弟,全心盡力,不惜以身赴死。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血脈族親、家國子民的真正含義:即使我不認識你,可我願意為了保護你而死!我剛剛知道知末伯伯唯一的兒子嶽淵也死在了洵山。軒轅國內到處都是像嶽淵一樣的兒郎,如果軒轅國破,他們的家人將老無所養,幼無所依。我曾經不能理解四哥赴死時的心情,他不是深愛四嫂嗎?他難道忍心拋下還年幼的顓頊嗎?可我現在能理解四哥了,嶽淵他們這些人沒有負我,我也不能負他們!」

阿珩跪在黃帝麵前,「父王,我為你保護軒轅,你會保護顓頊嗎?」

黃帝肅容說:「我以天下江山起誓,誰都不能傷害到他,我會悉心教導他,你所保護的一切將來都會屬於他。」

有此重諾,阿珩再無後顧之憂,重重磕了三個頭,牽起顓頊出門而去。

小夭正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在盪鞦韆,看到他們,眼睛都亮了,立即跳下鞦韆,飛奔過來。

阿珩一手牽著一個,「咱們去看奶奶和舅舅。」

一路行去,小夭唧唧喳喳,顓頊一直咬著唇不說話。到了墳邊,小夭和顓頊都磕頭行禮。

阿珩摟著顓頊,對顓頊說:「奶奶不願意葬在軒轅,留下遺言要歸葬青龍之首,那是奶奶的故鄉,可奶奶是王後,爺爺不同意奶奶遠歸古蜀。我也許來不及為奶奶實現這個願望了,你能答應姑姑嗎?日後你若能做主時,把奶奶歸葬青龍之首,不管任何阻撓、都不能同意爺爺和奶奶合葬(註: ①黃帝陵墓在古中原地區,根據殘破的唐代《嫘祖聖地碑》記載,嫘祖被「尊囑葬於青龍之首」,在古蜀境內,帝後竟遠隔千裏。其孫顓頊帝後來改建黃帝行宮為「嫘軒宮」,千秋祭祀、官公祭,讓嫘祖享有最尊貴的一切。)。」

顓頊鄭重地點點頭,「我答應,我一定會為奶奶實現心願,絕不讓爺爺和奶奶葬在一起。」

阿珩又拉了小夭到懷中,「小夭,娘明日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裏?」

「一個娘曾經住過的地方,很美麗,長滿了桃樹,一年四季都開著桃花。」

「哥哥一起去嗎?」

「哥哥有哥哥的事情,他不能陪你一起去。」

「哦,那我們去多久?」

阿珩沒有回答,微笑著說:「你們去玩吧,娘想獨自在這裏和奶奶舅舅們待一會兒。」

小夭沖顓頊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地去摘野花了,顓頊卻沒有動,「姑姑,你真的要打仗去了?」

「嗯。」

「會很危險嗎?」

「我不知道。」

「不能不去嗎?」

阿珩搖搖頭,顓頊眼中有淚光,「為什麼要把小夭送走?不能把她留下嗎?我會照顧她。」

阿珩雙手放在顓頊肩頭,「我知道,你是好哥哥!可是你還小,你的首要任務是學習,你爺爺用江山許諾照顧好你,我不擔心你的安危,小夭的身世卻和你不一樣,將來也許會有很多人想殺她,隻怕會牽累到你,所以我必須把她送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我不怕牽累。」

阿珩微笑著說:「可是你現在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更沒有能力保護她,隻是不怕可不夠。」

顓頊雙手握得緊緊,小小的胸膛急劇地起伏著,好一會兒後,才聲音瘖啞地問:「那妹妹什麼時候能回來?」

「也許很快。」阿珩沉默了一會兒,強笑著說,「也許等到你有能力保護妹妹的時候。」

顓頊低著頭,悶悶地說:「我明白了。」說完,迅速抹去眼淚,轉頭就跑。

小夭站在爛漫山花中,沖顓頊招手,「哥哥,在這裏。」

顓頊跑到她身邊,「你想要什麼花?我摘給你。」

小夭歪著腦袋,奇怪地看著他。顓頊一直很刻苦,平時都不肯陪她玩,今天竟然要幫她摘花?

顓頊凶巴巴地問:「你究竟要不要?」

「要,要!」小夭抓著顓頊的手,「我喜歡這種紅色的花,想編一個花冠。」

顓頊摘了很多花,給小夭編了一個花冠,替小夭戴上。

小夭嘻嘻笑著,「你是不是捨不得我走啊?」

顓頊白了小夭一眼,「巴不得你趕緊走!」

小夭解下腰間的狐狸毛珮飾,這是大壞蛋蚩尤砍下來的狐狸尾巴,母親看她整日拿著玩,就找了枚玉環,做成一個墜飾,讓她戴著。

「這個送給你了。」

顓頊沉默地接過,手指在柔軟的狐狸毛上撫過,知道小夭很喜歡它,正想還給小夭。小夭想了想,還是捨不得,叮囑道:「等我回來,你要還給我,我隻是借給你玩,你可千萬別弄壞了。」

顓頊撲哧笑了出來,反倒不打算還給小夭了,把珮飾係到腰上,回身去找姑姑。小夭跟在他身後,不停地嘀咕:「你別弄丟了,別弄壞了,我父王說這是九尾狐的尾巴,很稀罕的。」

顓頊停了腳步,小夭問:「怎麼不走了?」順著顓頊的視線看過去,母親煢煢一個,靜坐在幾座墳墓間。

墳塋上開滿了各色的花,繽紛絢爛,卻又無限淒涼,母親的身影顯得十分單薄可憐,小夭說不清那種感覺,隻是覺得心裏堵得很。

小夭想叫顓頊,可看到顓頊的眼神,她心裏竟是越發難受,都不敢開口說話,似乎一說話,眼淚就會下來,她輕輕拉了下顓頊的袖子。

顓頊用力咬了下唇,說:「沒事,我們過去吧。」他拉著小夭走過去,小夭把花冠放到阿珩頭上,「娘,送給你,這是我和哥哥一塊兒做的。」阿珩笑擁住了他們。

回到朝雲殿,安頓好顓頊和小夭,阿珩去見雲桑。

嫘祖以王後的威嚴禁止黃帝的勢力進入朝雲殿,雲桑自從嫁到軒轅,一直猶如家中的女兒,和阿珩享受著一模一樣的待遇。可嫘祖仙逝後,雲桑失去了嫘祖的保護,黃帝又在阪泉慘敗,軒轅族從耀武揚威的戰勝方變成即將國破家亡的戰敗方,對雲桑的心態也從高高在上的憐憫變成了緊張提防的仇視。現在,雲桑出入都有侍女監視,雲桑索性深閉殿門,每日隻是彈琴、養蠶、紡織、畫畫。

阿珩進去時,雲桑正在逗弄蛾子,一對對彩色的蛾子在桑林間翩翩飛舞,環繞著一身素衣的雲桑,猶如百花縈繞,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