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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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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蔣奉禦回稟,這份遺折乃是他奉旨給河東公診治時,河東公悄悄託付給他的。河東公原是打算交給其弟聞喜縣公,恰好蔣奉禦去看診,這才轉託了他。奉禦原是不敢插手,還是河東公把事情細細的分解了一遍,又是再三求他,說是自己死後,隻怕會有人將世子告到禦前。他不願世子被冤枉,也不願大長公主名聲有損,隻能求奉禦援手。奉禦推脫不得,這才收了。」

「臣妾思量著,河東公也是用心良苦,畢竟聞喜縣公是外臣,要將遺折呈給陛下,便算密摺上奏,也難免會經旁人之手。這摺子語涉臨海失德之處,若是被傳出去,大家臉上都是無光。托蔣奉禦密呈禦前,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

李治胸口起伏,顯見情緒有些不穩,半日才道:「不是朕不信河東公,隻是這摺子到底隻是一麵之詞……」

武後微笑點頭:「正是,因此臣妾才要留下庫狄氏。有些事她是親身經歷,最是清楚不過的。」她轉頭看了看琉璃,「庫狄氏,河東公遺折上提到當年臨海大長公主因私心作祟,曾屢屢刁難於你,還在芙蓉宴上設了陷阱讓崔氏出麵汙你名聲,可有此事?」

琉璃此時如何還不明白武後的打算?聽得這一問,更是暗暗叫苦,硬著頭皮回道:「啟稟皇後,妾愚笨,的確不得臨海大長公主歡心。芙蓉宴上之事原是有些古怪之處,當時親眼所見之人著實不少,之後也很是有些猜測,妾不敢回稟。」

武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頭便問李治:「既然當年的見證人不少,若陛下想查證,大約總不會太難。陛下可要讓庫狄氏將事情再細細講述一遍?」

李治正自心煩意亂,聽得琉璃的回答,已是不順耳到了極處,哪裏還願意聽她細講,隻能揮了揮手:「不必了!」

武後嘆道:「看來河東公所言不虛,崔氏便是因此離開了河東公府。公主當時身子已不大好,行事難免偏激,這才逼迫世子休妻,河東公隻得讓世子出府另住。想來此番變故關乎大長公主名聲,河東公未曾與外人多提,隻因病倒後念及身後之事,怕世子因此被人指責,方勉力寫下此折,請陛下為世子做主。」

李治低頭看著遺折上那筆鋒有些無力卻依然寫得整整齊齊的字跡,心頭一片亂麻,聲音也不自覺地軟了下來:「可事到如今……皇後,你看此事如何處置才好?」

武後沉吟不語,大殿裏變得出奇的安靜。琉璃不由屏住了呼吸:武後真是好手段,這樣一步步逼得皇帝不得不收回成命,如此一來……武後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帶著一種斬釘截鐵般的堅定:「陛下,臣妾以為,陛下貴為天子,金口玉言,這郡公之位,陛下既然已親口應了要給那裴承祿,製書還是應當照此擬定!」

琉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抬頭看向那對天家夫婦。隻見李治也是滿臉難以置信,武後的笑顏卻是溫柔如水:「陛下乃萬民之主,區區爵祿,與陛下的天威相比,又算得了什麼?何況天家的骨肉親情原是比尋常人家更難得,陛下方才說得有理,不過是個郡公的爵位,卻能使幾位大長公主安心,又何必吝惜?」

李治的臉上漸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嘴唇微動,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皺起了眉頭:「隻是蔣奉禦那邊……」他驀然收住了話頭,轉頭看了琉璃一眼。

琉璃隻覺得背上一涼,慌忙低頭,心頭怦怦亂跳,恨不得立刻化身空氣直接消失——隻是似乎已經晚了。

武後略想了想才恍然道:「陛下的意思,可是要為大長公主掩住此事?」

李治愣了一下,忙正色點頭:「正是,這遺折河東公如此處置,正是怕傳出去傷了大長公主的名聲,自是不好外傳的。」

武後笑了起來:「這又何難?為尊者諱,原是理所應當,蔣奉禦與庫狄氏都是謹慎之人,自是曉得輕重。那裴承先對此事守口如瓶了十餘年,可見心地純孝,多半也不會主動張揚此事。陛下,此人知錯能改,奮發上進,在裴氏族中甚有名望,原是可造之材。以臣妾看來,河東公為人謹慎周全,在遺折之外多半還有別的準備,不過隻要陛下就如他遺折所請,對世子多加照拂,這件事自然是不會鬧將出來的,陛下又何必擔憂?」

別的準備?多加照拂?李治越聽心裏越是沒底,忍不住道:「可郡公之位朕已應了給那裴承祿,皇後以為,朕該如何才能補償於裴承先?」

武後含笑看著他:「陛下,河東公的遺願,不過是請陛下為世子做主,這有何難?難不成我大唐就隻有河東郡公這一個爵位麼?」

李治恍然大悟,「哎呀」一聲笑了起來:「是我糊塗了!」本朝一門兩公又不是什麼稀罕事,自己怎麼就鑽了死胡同!

武後也笑:「聖人日理萬機,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

李治長出了一口氣,往繩床的後背上一靠,笑道:「既然如此,裴承先自然還是襲封河東公,那裴承祿麼,卻要封他一個什麼爵位才好?」

武後想了片刻,卻嘆了口氣:「都怪臣妾,適才見人多嘴雜,便猶豫了片刻,沒攔住陛下對常樂大長公主的許諾。如今陛下既然已許了讓裴承祿襲封河東公,又不欲遺折之事張揚出去,此時突然改封,隻怕有些見識短淺之人,想不到天子會如許寬仁,反而會以為是陛下朝令夕改!」

李治的笑容頓斂:「可這河東公世子如今並無改立之理。若是讓其弟襲河東公之爵,豈不是越發說不過去?」

武後也皺起了眉頭:「陛下所言甚是,隻怕還要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兩全其美?李治伸手揉了揉額角,隻覺得雙眼又有些隱隱發疼。

琉璃心頭也是一片茫然——武後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都到了這份上,哪裏還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再說,她費了這麼一番氣力,難不成是為了讓臨海大長公主與裴承先兩全其美?

武後久久地沒有出聲,琉璃越想越是不解,悄悄抬頭往上看了一眼,眼光掃過禦座後的陰影,突然發現那個宦官似乎正在向武後輕輕點頭。

武後眉頭微揚,眼睛閃亮地看向了李治:「陛下,臣妾倒是有了個主意。」

李治立時精神一振:「什麼主意?」

武後嫣然微笑:「陛下,臣妾以為,如今與其另封裴承祿爵位,使陛下失信於人,倒不如索性錦上添花,恢復裴府國公之封!當年裴相功在社稷,被封魏國公,隻是一度受累於小人,才被貶去職,此後又戴罪立功,被先帝召回,可惜未及重新效力朝廷便病逝京師。此事原是裴氏之憾,如今陛下若能追封裴相國公,由嫡長孫裴承先恩襲此位,那裴承祿繼承河東郡公便是順理成章。如此一來,既能讓裴氏一族感戴陛下深恩,又能讓臨海大長公主得償所願,豈不是兩全其美?」

原來如此!琉璃恍然間隻覺得如夢初醒——原來武後打的竟是這個主意!難怪她一麵厚待臨海大長公主,一麵又扶持裴承先夫婦,原來是早就想好了要「錦上添花」!如此一來,既能滿足宗室的要求,又給了裴氏莫大的恩典,還顯示出了自己扭轉幹坤的能力。而以臨海大長公主的性子,知道自己一場辛苦卻讓裴承先夫婦佔了最大的便宜,隻怕會吐血三升!

李治臉色也是一亮,隨即又猶豫起來:「追封裴相也就罷了,隻是國公貴為一品,按理裴承先就算襲爵,也應降下一等才是,讓裴承祿襲河東郡公的爵位已是格外開恩,這國公又如此輕許,會不會引起物議?」

武後笑道:「陛下多慮了,陛下當年追封武德舊臣十數位,可曾有人提出異議?人人都是感嘆陛下念舊尤甚於先皇,待臣子之厚亙古未見。再說,國公之位再重,又焉能及得上陛下的龍威與天家的顏麵?」

待臣子比太宗皇帝更寬厚,這話正搔到李治的癢處,他正想點頭,心底又隱隱覺得不妥,正在猶豫,紗簾後突然傳來了宮女的聲音:「啟稟聖人,啟稟皇後,榮國夫人與韓國夫人到了,正在殿外等候覲見。」

李治心頭一震,不由自主便站了起來:「快請她們進來!」隨即才醒過神來,訕訕地坐回了禦座。

武後恍若未見,隻是笑著嘆氣:「讓兩位國夫人先去後殿吧。今日她們怎麼來得這般快?偏偏這製書斷無等到明日再擬的道理!」

她體貼地看了李治一眼:「陛下可是有些倦了?陛下已忙了半日,是該歇息歇息。蔣奉禦也還在後殿等著給陛下請平安脈。這邊的雜事,臣妾自會幫陛下處置。隻是這河東公府的爵位該如何處置,還是要陛下早些定奪,臣妾也好照章行事。」

河東公府的爵位麼?李治心頭煩亂,略一思量便點了點頭:「就依皇後的意思辦吧,有勞皇後了。」

他撐著繩床的扶手站了起來。竇內侍忙兩步趕上,小心地扶著他往後殿走去。武後也跟了兩步,目送著那略顯病弱的身影消失在紗簾後麵,才慢慢轉過身來,臉上竟帶著一絲奇異的笑容,彷彿是自嘲自諷,又彷彿是如釋重負。

琉璃隻覺得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背脊上直躥上來,忙不迭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那笑容在武後的臉上轉瞬即逝,她回過神來,一眼看到正在垂頭數磚的琉璃,嘴角倒是微微一揚:「差點把你忘了!琉璃,你是不是也該去後殿問個安?」

琉璃唬了一跳,忙抬頭道:「聖人、聖人也在後殿,琉璃不敢前去打擾。」

武後靜靜地看著琉璃。眼見著她雖然極力鎮定,腳下還是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不由搖頭一笑,這麼些年了,這宮裏宮外,一提到皇帝就唯恐避之不及的,大約也隻有眼前這位了吧?這麼些年竟是不曾變過……她的聲音裏不自覺地多了幾分柔和:「也罷,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吧。」

琉璃一口氣這才鬆了出來,忙不迭地躬身應諾,耳邊卻又響起了武後莫測喜怒的平淡聲音:「今日之事,對你大約也會有些好處。記得莫要外傳!」

好處?琉璃心裏淚流滿麵,恨不得指天發誓,自己真的不想要任何好處……到底隻能恭恭敬敬地應了聲:「多謝皇後恩典,琉璃遵命。」

蓬萊殿前的禦道上,夾路的花木猶自蔥綠,從太液池上吹來的微風卻已帶上了秋日的涼意。琉璃不由自主地打了兩個寒戰,這才發覺後背已被汗透。圓臉小宦官笑吟吟走上前來:「庫狄夫人,這邊請。」

琉璃抬頭看了看明淨如洗的高遠天穹,長長地吐了口氣,心頭那點疑雲卻是揮之不去——武後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一陣秋風吹過,隻有樹葉發出了沙沙的輕響。琉璃定了定神,加快腳步跟上了小宦官。

她背後的蓬萊殿裏,武後沉穩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傳李舍人、裴舍人進殿!」

「詔令司文寺少卿監護河東公喪事,司儀令、司儀丞進宮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