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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2 / 3)

這些人都扯到哪裏去了?蘇味道聽得暗暗皺眉,麵銓的時間有限,這樣扯下去,旁人哪裏還有說話的機會?他眼角一掃,卻見王勮恭恭敬敬地低頭站在那裏,原本總是帶著三分笑意的嘴角並未翹起,反而緊緊地抿了起來,腮邊的肌肉似乎也微微凸起了一條。

蘇味道心裏一動,不知怎的,耳邊放佛又想起了那句「不過是生性愚頑,自幼便被師長嗬斥,練就了麵皮上的功夫」,心裏頓時有了幾分明悟——看來有這麼個弟弟,對王勮也未必是好事。同樣長於文墨,他還在書齋練筆,弟弟便已名滿天下,同樣求於仕途,他還在家中待選,弟弟卻早已位居清貴。就在此時此刻,明明是他在等著諸位選官評點,大夥兒口中嘆息稱讚的卻還是那個因為一篇《繳英王雞》而被聖人趕出長安的弟弟!

一片議論嘆息中,一個溫潤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王子安也未必可借。士之致遠,當先器識而後文藝。若論文章,此子的確驚才絕豔,可若論才幹論前程,王進士固然遠勝其弟,此刻堂上諸位選人,隻怕人人都強似於他!」

這聲音並不如何響亮,原本議論紛紛的都堂卻是頃刻間便徹底安靜了下來。蘇味道心頭更是「咚」的一跳:少常伯裴行儉,終於開口了!

彷彿過了好幾息的時間,有人才笑了一聲:「少常伯的眼光總是……與眾不同,卻不知這幾位選人器識究竟如何?」

裴行儉的聲音愈發舒緩:「依裴某之見,王進士非但有敏才慧心,且誌存高遠,氣度沉穩,二十年之內,必有青雲之日,隻是凡事過猶不及,進士若能遠小人而擇良友,則前途不可限量。」

王勮驀然抬起頭來,一直沉穩的聲音明顯有些發緊:「學生,謹記少伯教誨! 」他深深一揖,幾乎垂到地上的袖子似乎也在微微顫唞,良久都沒有直起身子。

蘇味道不由也抬頭看了過去,不遠處的案幾後,裴行儉神色依舊溫和寧遠,隻是目光專注,嘴角微揚,那笑容彷彿能一直暖到人心裏去。他正看得發呆,裴行儉眸子一轉,已落在了劉敬同身上:「劉明經忠直勤勉,可堪大用,然性情過於急躁,言語時常唐突,此乃為官之大忌,若不能痛改,則不如棄筆從戎,君之功業,當在軍伍。」

劉敬同聽到「言語時常唐突」,臉色便有些白了,待得聽完,一雙眼睛卻是越來越亮,猛然間「嘿」 了一聲,對著裴行儉長揖及地:「敬同多謝少伯指點! 」起身時,那張方方正正的臉上已是神采飛揚。

蘇味道心頭也是大震:這位劉敬同的言辭有多唐突自己當然是領教過的,可他進了都堂後卻是一個字都沒多說,裴少伯是怎麼看出來的?眼見那兩道明亮的目光已轉向自己,他的一顆心頓時狂跳起來,垂眸肅立,竟是氣都不敢出了。

從前方傳來的聲音依舊平和輕緩,卻篤定得彷彿每個字都有千鈞之重:「蘇進士文采出眾,器識敏達,豈非可造之才,亦是前程無限。隻是寶刃須礪,好事多磨,蘇進士少年登科,未經逆境,日後若有不虞之事,也當秉持本心,好自為之。」

蘇味道聽到前麵半句,腦袋便是「嗡」的一下,他的確是少年成名,一帆風順,也曾以為天下無事不可為,但在長安待得越久,就越知仕途艱難,自己的這點才華名聲,根本就不足為憑!沒想到在今天,在此地,居然能得到「豈非可造之才,亦是前程無限」這樣十二個字!

他心頭激盪,強壓著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的心跳,彎腰道了謝。裴行臉對於後頭兩人的評點、幾位選官的笑聲,聽在他的耳中已是渾然不解其意,隻是渾渾噩噩地跟著眾人行禮退下,又恍恍惚惚地走到台階下。陽光迎麵照在他的臉上,他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雙目頓時被刺得一眯,心頭這才驀然清醒過來:自己已經通過麵銓了,裴少伯說自己會前途無限!

正月的北風寒意猶可剌骨,此刻吹在他滾燙的臉上,卻是那般溫柔涼爽,猶如美人含情的觸撫,就連遠處飄蕩的柳枝,也似乎是在不停地歡欣起舞。

突然間,他聽見身邊的王勑重重地吐出了口氣,轉頭一看,恰恰對上了兩道同樣明亮喜悅的目光,兩人彷彿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自己此刻的神情,不由相視一笑,飛揚的眉宇間已是一片霽朗春光。

幽深的都堂裏,有人也笑了一聲:「裴少伯難得如此褒獎於人,難不成適才這五位,個個都會有一番造化?」

裴行儉微微搖頭:「造化如何,一半靠天定,一半靠人為。隻是如勃之流,雖有天縱之才,性情卻過於淺露,豈是能享爵祿的格局?要在前程上勝過他,倒也不難。再說好話又不值什麼,若是說上幾句,便能促人上進,裴某又何必吝嗇?」

眾人也笑了起來。這幾位選官都是中書、門下的主事官員,這次被請來麵銓,原是意外之喜——吏選是朝廷頭號優差,向來被吏部把持得水潑不進,這次吏部卻主動上奏聖人,聲稱都省乃朝廷中樞,官員人選至關緊要,應請相關主事親自麵銓各自衙司的候選人等。對於這些官員來說,這簡直是天下掉下來的好事,能給自己選幾個稱心的手下也就罷了,遇到世交故舊、豪門新貴的子弟,還能輕輕鬆鬆做個人情,加上那種天下英才任我評點的滋味……因此,雖然人人都清楚,吏部如此示好,為的不過是順利推行改製。但凡親自參與吏選者,總不好再抱怨吏部選官不當。可有這份風光權柄在前,被邀請的各司官長莫說拒絕的,就連誤點的都沒一個!說到底,於公而言,這事有百利而無一害,於私而言,這選製之改再不好,牽涉的利益也是大夥兒的,可參與麵銓的權力,卻是自個的。這本賬,誰會算不明白?

而這幾天裏,眾人輪番上陣,一路看下來,也的確暗暗折服。主持六七品官員銓選的李敬軒固然能過目不忘,把關八九品官員的裴行儉更是相人如神。何況選人的資料都擺在那裏,出身、資歷、政績、判卷,列得清清楚楚,擬放哪個官職,原因也是明明白白。縱然是有心挑剌的,在麵銓完幾撥選人之後,也漸漸熄了心思。大夥兒都是久在官場的人,眼瞧著裴行儉每每幾句溫言細語就能讓人或是惶恐無地,或是感激涕零,忌憚之餘,這麵上的和氣更是半分都不會差。

裴行儉身邊的西台舍人便笑道:「少伯果然是一片寬慈之心。」

裴行儉也笑了起來:「閣老過獎,寬慈二字,真教行儉羞愧無地。裴某以為,為官者,當有敬畏之心,這些選人十之八九都將為政一方,心中多些敬畏警惕,總好過一味自矜自負,因此對他們多以敲打為主。這一遭也不過是見著人才難得,才嘉獎了幾句,好在王進士性情沉穩,蘇進士亦有造化,倒不至於就此輕狂了去。」

坐在最中間的東台侍郎還兼著太子左庶子,聞言不由感興趣地往外看了幾眼:「如此說來,東宮的司經局倒是恰好還缺了校書郎!我瞧著這兩位進士的年貌才資倒也適宜。」

青年俊傑去東宮原是好事,司經院號稱桂坊,在裏頭任校書郎更是清貴的優差,原本想要人的西台舍人撚鬚一笑,沒有再開口。

裴行儉含笑應諾,提起硃筆在王勮的名字旁寫下「司經局校書郎」六個字,待筆尖移到蘇味道的名字前,卻是沉吟了片刻才道:「蘇進士雖有才氣,眼下卻缺了些磨糲,眼下著實不宜入都省,更莫說是東宮,還是下去磨煉一番才好。」

諸人都有些意外,裴行儉對這位蘇進士的評點猶在耳邊,原以為少常伯是有意要提攜此人,沒想到竟會讓他從地方官做起!吏部司郎中尤為驚訝,脫口道:「蘇味道是進士,試判又入了等,不是應該注個、注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