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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1 / 3)

卷六 誰家天下

第一章 人命大案 驚天逆轉

對於長安城的市井男女來說,人生裏最不能錯過熱鬧有三樁,一是春日去大慈恩寺旁聽高僧俗講,二是元宵在西市街頭參乎胡人踏歌,三是隨時到縣衙門口圍觀人間奇案。尤其是這第三樁,因為可遇而不可求,更是分外要緊。若能趕上什麼毒殺親夫、殘虐前子的人倫慘劇,那便足以充當一生一世的談資,便是發白牙鬆之時,也能拍著大腿跟後生們感嘆:「你是沒趕上永徽年間的那次毒婦遊街喲!」

這個「喲」字,自然要說得迴腸蕩氣,就如記憶裏那一去不復返的大好時光。

因此,鹹亨元年的春末夏初,當長安縣的一次潑皮爭產漸漸演變成帶有香豔色彩的人命大案,又陸續拉扯進了幾位剛剛入選的官家人時,整個長安城都轟動了。

這一日,晨鼓剛剛響起,長安縣縣衙門前的空地上就有人開始探頭探腦,待得紅日初升,附近裏坊的閑人已三五成群地聚攏了過來,沒過多久,住得遠些的好漢們也陸續趕到,連小販們都聞風而至,在漸成氣候的人群裏高聲兜售著剛剛收來的胡餅和漿水。

等到太陽爬上了衙門前那棵老槐樹的枝頭,這裏已是人頭攢動,除了滿臉興奮的各路閑人,居然還有不少看上去極為體麵的人物——那打扮低調、言談文雅的,多半是昨日才拿到告身的新晉官員,那裝束利索、神色倨傲的,自然是給貴人辦差的管事。他們的到來,不但讓縣衙前圍觀群眾的檔次陡然上升,連帶著附近幾個酒樓靠窗雅室的費用也是水漲船高,視線最好的幾間已漲到了五千錢一間,而且還在持續攀升。

離縣衙最近的薛記酒鋪裏,掌櫃抬頭看了看座無虛席的大堂,低頭又看了看櫃檯下錢盒裏那些閃閃發亮的金餅金塊,眼睛已眯成了兩條縫。

他的頭頂上一陣腳步聲響,幾個閑漢笑嘻嘻地走下樓梯,圍攏在櫃檯前,領頭的抬手便丟了塊金燦燦的東西進來。

掌櫃低頭一看,半邊眉頭頓時挑得老高。閑漢低聲笑道:「這是最後一間了,某掂量著得有二兩,成色也好,足足抵得一萬錢,掌櫃是夾一半下來,還是待會兒讓我家兄弟過來裝錢?」

掌櫃毫不猶豫拿起夾子,瞧準地方一用力,金餅齊齊整整斷成兩半:「四郎挑一塊去!」

領頭的閑漢哈哈一笑,眼珠在兩塊金子間滴溜溜轉了七八個來回,才貌似隨意地抓了一塊:「掌櫃果然痛快,下回再有這樣的活計,一定記得叫上咱們兄弟!」

掌櫃苦笑著點頭:「這還用四郎吩咐?隻是就不曉得會是哪年哪月了!」

閑漢也是一拍腦門,也是,長安城有刑部,有大理寺,有雍州府,官家人平日可是不會到縣衙來受審的,自然也沒有這麼多貴人旁觀。這種大清早幫店家先佔了雅室,回頭賣給貴客,再把收入與店家二一添作五的巧宗兒,當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趕上了!

兩人臉對臉嘆了口氣,意猶未盡地正想感慨幾句,店門口的夥計卻突然拉長了聲音:「這位郎君,裏麵請!」

這聲調分明是又有貴客上門,幾人忙都回頭去看,卻見從門口進來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穿著件不起眼的玉色素麵長袍,隻是眉目俊逸出眾,神情閑適清冷,那容光與貴氣彷彿把整間堂屋都映亮了幾分。

夥計們都忙得脫不開身,掌櫃趕緊從櫃檯後迎了出來:「這位郎君……」

來人並未答話,他身後的小廝搶上一步道:「我家阿郎要一間靠窗雅座。」掌櫃的臉頓時皺成了苦瓜:「不敢欺瞞貴客,當真是一間都沒有了。」

小廝笑道:「煩勞掌櫃行個方便,價錢好說。」說著掌心一翻,手上已多了一塊金餅,比剛才那塊明顯還要大上一圈。

旁邊幾個閑漢眼都要綠了,心中的悔恨簡直難以言表。掌櫃的臉看起來也像霜打過的苦瓜,聲音裏滿是貨真價實的悲痛:「當真是……沒有了!」

小廝皺眉道:「掌櫃莫要誑我,你們這樓上還有兩間雅座窗子都沒開,裏頭定然是空的!莫不是嫌這錢少?」

掌櫃嚇了一大跳:「小老兒哪敢欺瞞貴客,那兩間一間是牆板壞了,坐不得人,還有一間是貴人早早就預訂好了的!」

小廝眨了眨眼睛,轉頭去看他家阿郎。那男子略一思量,嘴角突然露出了一絲笑意:「卻不知那貴人是姓蕭還是姓喬?」他這一開口,聲音竟是十分醇厚動聽。掌櫃卻立時變了臉色——那兩位貴人的確姓蕭,可這事兒是東家親自安排的,還反覆叮囑過不得外傳,他怎麼知道?他不由遲疑道:「郎君認得那位公子。」

來客淡淡地道:「我姓麴,今日與他們是一道的,勞煩前頭帶路。」

掌櫃多少還有些發蒙,但對方輕描淡寫的吩咐裏自有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氣度,他不由自主點了點頭,恭敬地領著這位麴公子往樓上而去。

幾位閑漢見沒什麼熱鬧可瞧了,也搖頭晃腦地往外走去。麴公子經過他們身邊時,卻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小廝立時攔住了這群閑漢,笑嘻嘻地一抱手:「各位請了,卻不知諸位可有誰知道今日這樁案子的來龍去脈?」

幾位閑漢相視一眼,還沒答話,那小廝託了托手上的金餅,笑容更是誠懇:「我家阿郎今日無事,就想看場熱鬧,諸位若能到雅室給我家阿郎說一說前頭的事,待會兒再幫忙去堂前看一看今日的情形,這就算是我家阿郎的酬勞了。」

閑漢們幾雙眼睛頓時大亮,領頭的黃四毫不猶豫地點頭:「好說好說,黃某這便上去!你們幾個,都去衙門口前守著,把眼睛放亮點,耳朵伸長點,待開審之後,一炷香工夫換上一人到這邊來傳信!」

閑漢們應諾一聲,一窩蜂湧了出去。小廝與那黃四上了樓,自有夥計引著他們到了當頭第二間的雅座。隻見這雅室甚是寬闊齊整,酒水食盤俱全,顯然早就佈置好了。那位麴公子正坐在窗邊,手裏端著一個白瓷杯悠然看著樓下,修長的手指看去比杯子似乎還要白皙幾分。

黃四心裏不由嘀咕:這莫不是哪家的王孫?他不敢多加打量,上前抱手行禮。

麴公子並沒有轉過頭來,聲音也依舊是淡淡的:「這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黃四忙清了清嗓子:「啟稟公子,這樁案子原是前幾天另一樁案子引發的,卻不知公子可聽說過西市這邊有位何娘子?」

麴公子的眉頭微微一皺:「似乎……聽人提過。」

黃四笑道:「這位何娘子可是個大善人!她在東西兩市附近蓋了好些院子,租給大夥兒住。上個月因要出遠門,這些院子竟是白送給大夥兒住兩年。這原是天大的功德一樁,誰知西市那邊有個姓金的潑皮,兄弟倆都租著何娘子的房住,弟弟因欠賭債跑了,兄長兩個多月前又一病死了,這空出來的房子自然歸了院裏其他人家。那弟弟前幾日回了長安,見兄長和房子都沒了,哪裏肯依?一狀就告到了長安縣衙,說是兄長死得不明不白,鄰居們還強佔了他們的房子。」「縣令接了狀紙,把相關人等都叫到了衙門問話。鄰居們都說冤枉,那金大郎是去年十二月摔了一跤,跌壞了手,在家裏歇了十來日,年前卻突然發起病來,正月初四夜裏死的。那時何娘子還沒說出門,誰會無故去害他?何況鄰居們當時瞧他病得蹊蹺,怕是傷寒,原是想把他挪到病坊去的。還是何娘子心善,把後罩房騰出來給他住,請了坊裏醫師來看不好,還請了外頭的,最後還賞了他一副棺木!雖說當時因無親友出麵,金大郎的棺木是直接拉去了城外的亂葬崗,如今已沒處尋摸,但前後兩個醫師來看過,病死的還能有錯?

「事情到了這一步原也好說了。沒想到衙役們把坊裏的醫師帶到堂上一問,卻又問出了另外一樁事情。金大郎哪裏是得了什麼病?他是被人打壞了!因外頭傷得不算重,他也沒當回事,隻說摔了跤,打算在家悄悄養好了再說,卻不知早已傷到了根本。這種傷勢一旦發作就是難救,因此後來雖也吃了幾副藥,拖了幾天,到底還是一命嗚呼了!」

「那弟弟聽醫師這麼說,自然愈發不依,磕頭流血,求明堂拿下打死他兄長的凶手。明堂便把與金大郎交好的潑皮都拿到堂上問了一遍,才知道這金大郎當日是在平康坊那邊與人爭一個妓女,才叫人打傷的。待得昨日把那邊的妓女、武侯都叫來問話,卻牽出了更大的事情。那打人的並不是尋常人,乃是今科來京城候選的官家人,聽說有幾個都已授了官職,立馬就要赴任去了!」

「人命關天,明堂不敢耽誤,當時就讓少府帶著人去皇宮那邊,恰恰將那幾個堵了個正著!今日這邊就要公開審理,讓他們當堂對質。若真如那潑皮所說,此事就大了,事涉官家人,又是人命案,隻怕立馬就要轉到大理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