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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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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少府,你們當日若是再喝多些,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不記得,反倒是好了!」這感慨的聲音此時彷彿還在蘇味道耳邊迴響,他心裏越發百感交集:自己難道真要在大庭廣眾下親口指認好友傷人致死?雖說句句是實,但此事做來……他這裏猶自糾結不休,那邊縣令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本縣請諸位過來,原是一片好心!若是案子轉到大理寺,少不得要拖上十天半個月,豈不是耽誤了諸位的行程?到時說不定官位難保,又是何苦來哉!我再問諸位一句,你們可還記得當時的事由?若是實在記不起來,也隻能委屈你們去大理寺分說了!」

他的目光在幾人身上緩緩掠過,盯住了張茂:「張參軍,你說呢?」

張茂身子微微一顫,沉默片刻,澀聲回道:「啟稟明府,下官記起來了。當日乃是試判之期,下官承蒙霍評事之邀,去張宅宴飲,酒宴過半,有一潑皮突然闖入院中,滿嘴汙言穢語,不忍卒聽。霍評事受辱不過,方出去與他理論,爭執之中動了手腳。下官與蘇少府幾個,則攔住了這潑皮帶來的伴當,將他們趕了出去。事情原委,便是如此。」

蘇味道心裏暗暗鬆了口氣,卻聽身邊的霍標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心頭一跳,轉頭看去,卻見霍標臉色已變得十分平靜,嘴角甚至還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笑意。蘇味道的耳根頓時有些發燒,低頭不敢再看。

這邊縣令又問過許弘毅,得了差不多的說法後,卻又問道:「也就是說,當日毆傷金大郎的,乃是霍評事,與你等無關?」

許弘毅咬了咬牙,低頭回道:「的確如此。」

蘇味道雖不敢轉頭,眼角卻清清楚楚地瞟見,霍標嘴角的笑意似乎又加深了幾分,他心頭的憋悶簡直難以言表,耳邊聽到那縣令已問到自己頭上:「蘇少府,當日你可曾看清,到底是誰人動手?」

彷彿有塊巨石驀然壓在了蘇味道的身上,他幾乎無法抬起頭來。「啟稟明府,當日、當日……」惶然無措中,一句話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飛快地衝口而出, 「下官喝得有些多,記不清了!」

縣令皺了皺眉:「此話怎講,少府難不成連自己動沒動手都記不清了麼?」

蘇味道心裏一橫,咬牙抬起了頭:「的確記不清了!」

霍標、張茂和許弘毅都驚訝地轉頭看了過來,霍標的眼裏滿是不可思議,張茂和許弘毅的目光裏卻漸漸帶上了不滿。蘇味道不由一驚:自己這麼說雖然對得起霍標,卻是陷他們倆於不義了!隻是話已出口,再沒有反悔的餘地……縣令看著蘇味道點了好幾下頭,轉眸又看向了舒俠舞:「卻不知舒明經是否還記得當日之事?」

舒俠舞滿不在乎地抱了抱手:「學生不敢欺瞞明府,學生隻記得當日喝到一半,有人過來亂罵,學生似乎是與人打了一架,不過,學生當日喝得不少,隻記得自己亂打了一通,卻不記得還有誰動了手,也不記得自己打了誰。」

這話一出,連蘇味道都被嚇了一跳,這舒俠舞自打試判得了藍縷,便頗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沒想到在這場合下,居然能胡來得如此光棍!

縣令倒是笑了起來:「有兩個記得清,兩個記不清的,霍評事,你又怎麼說?」

霍標神色複雜,目光在幾個好友臉上緩緩掠過,一字字道:「霍某當日做東,喝得也是最多,霍某,也記不清了!」

蘇味道心裏頓時一沉,旁人也就罷了,霍標怎麼也含糊其詞?他是害怕刑罰,還是記恨張茂和許弘毅說了實話?可事實本來就是如此,大家也是沒有辦法。何況那日的情形,看見的人又多,供詞都已經錄好了,他這樣做,除了能把幾個人都拖在這案子裏,耽誤大夥兒的行程,又有何益?那邊張茂便皺眉道:「霍兄!你這是……」

霍標神色漠然地瞧著他:「人命關天,難道張兄就不許霍某實話實說麼?」

縣令瞧著他們針鋒相對的模樣,臉上慢慢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這樣說來,你們倒是記不清楚的居多。也好,這和本縣昨日問得的口供倒也對得上,看來那金大郎的確是被群毆而死!」

什麼?堂上五個人裏,倒有四個遽然變色。蘇味道隻覺得耳邊轟然一響,驚得幾乎回不過神來。張茂也是滿臉愕然,銳聲道:「明府此言何意!劉主簿昨日明明是說,縣衙已將事情查清,下官適才也並無一句虛言,怎麼又成了群毆?」

縣令詫異道:「劉主簿?張參軍昨夜是沒睡好麼?本縣何曾有過什麼劉主簿?」

蘇味道心裏一急,脫口道:「昨夜的確是有一位劉主簿過來說過,明堂已將事情查得明明白白,讓學生,讓學生……」

縣令冷笑一聲:「怎麼,是他讓你上堂來別說實話,隻說喝多了記不清了?蘇少府,你當本縣是傻子麼?天下會有這樣的道理?」

蘇味道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覺得手腳冰涼,呼吸困難,滿腦子隻剩下一個聲音: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縣令伸手一指門外,聲音更洪亮了幾分:「昨日堂審,諸位父老百姓都聽得清清楚,被帶來的女伎、奴婢還有平康坊的兩位武侯都說了,當時是一場混戰,諸位人人有份!諸位是想說,本縣昨夜派了個什麼劉主簿來誘你們的供詞麼?真真是笑話!你們自己要互相推諉,原是人之常情,卻莫要扯到本縣的頭上!諸位難道以為,有官袍在身,我大唐的誣告之罪就治不得爾等了?」

這話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外麵,自有離得近的高聲複述,頓時贏來了一片哄然叫好。叫好聲彷彿一記清脆的耳光甩在了蘇味道的臉上,他驀然清醒過來:這不是誤會,不是疏漏,這是人家早已佈置好的陷阱,而自己,已是無從脫身!

縣令冷哼一聲,踱回了高案之後:「爾等身為士子,輕狂無度在先,互相推諉在後,當真令士林蒙羞!不過今日本縣是不會將你們如何的,這武侯、女伎的供詞都已在此,日後到了大理寺的堂上,諸位自然想如何當堂對質就可以如何當堂對質。還請諸位稍候片刻,本縣這裏還有本案最後一位證人,待本縣問過這位醫師之後,自然會請諸位去大理寺一行!」

「諸位,你們還有什麼可說的?」

瞧著眼前這張正義凜然的麵孔,蘇味道簡直有些想笑出來:他們這些人,的確夠輕狂,自負學識過人,自以為錦繡前程已然在手,轉眼之間卻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跳到別人早就挖好的坑裏!而直到現在,他們卻連對方是誰,對方為何要下這樣的狠手,都一無所知。愚昧至此,無能至此,還有什麼可說的?

他轉頭看了看張茂幾個,那一張張灰敗的麵孔上,寫著的是一模一樣的絕望。唯有霍標一直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如何。

堂上的聲音變得頗不耐煩:「諸位若是沒什麼可說的……」

「且慢!」霍標猛然抬起頭來,一雙眸子竟是亮得驚人。

他上前一步抱手行禮,沉聲道:「下官願意自首贖罪。望明堂明鑑,下官當日之所以輕狂無度,乃是因為在試判之前,司列少長伯已答應下官,會讓下官試判入等,注官留京!」

這幾句話隨著堂外一聲聲的傳遞,彷彿在油鍋裏潑進了一瓢冷水,頓時讓人群徹底沸騰起來。

一片喧鬧之中,沒人注意到,薛記酒鋪最當頭的那處雅室,不知何時打開了一條縫窗戶已悄然合攏,坐在窗邊的女子緩緩取下了頭上帷帽,露出的麵孔竟是霜雪不足以喻晶瑩,花月不足以方其嫵媚。她端起麵前早已盛滿的酒杯,一點一點將整杯酒都喝了下去。

彷彿是喝下了世上最甜美的瓊漿玉液,那張美麗麵孔上慢慢綻開了一個歡悅之極的微笑。

隨即,她毫不猶豫地起身戴上帷帽,低聲道:「走吧。」

一旁的侍女疑惑地往外看了看,也謹慎地壓低了聲音:「娘子?咱們冒險留下這麼久,您不是說……」

女子輕輕搖頭,那帶著笑意的豔麗容光彷彿隔著麵紗也能晃亂人的心神:「不用再看了,老天有眼,竟然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他們也算是報應到頭,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再貪心,咱們就走不了了!」

雅室牆上的小門無聲無息地打開又合攏,空蕩蕩的屋子裏看去依舊整潔而清冷,彷彿從來就沒人在這裏出現過,唯有案幾上那壺殘酒和屋裏猶自飄蕩的那縷幽香可以證明,在酒樓的幽暗鬥室中,在長安的十丈紅塵裏,曾有美人悄然而來,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