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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2 / 3)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不由得更多了幾分鬱怒:「你就不不必兩地奔波了,專心主持長安的小選就好!」

裴行儉心裏一鬆,誠懇地欠身謝恩:「多謝陛下成全!」

李治煩躁地揮了揮手,身後一陣衣襟悉索聲響,大約是裴行儉伏地行了大禮:「微臣告退。」青石板上的腳聲漸漸遠去,很快便再也聽不見了。

他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欄杆。成全?自己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可到頭來誰又能成全自己?人人都說願為君分憂,個個都自稱不敢辜負聖恩,當初的媚娘,當年的月娘,太慢如今都到那裏去了?就是順娘,那個最溫和柔順,無慾無求的順娘,原來在她心裏……六月的山風吹到李治的龍袍上,帶來一陣徹骨的寒意。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偌大的觀景台上,不知何時已隻剩下他一個人。而在他的麵前,雲色蒼蒼,山色茫茫,偌大的天地間,似乎也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在天子瞧不見的觀景台下,裴行儉卻走得一步也不曾遲疑。出了宮門,他接過侍衛遞過來的馬韁,翻身上馬,打馬過橋,不多時便回到了宗仁坊的裴府。

四郎喝五郎都已經歇午覺了,琉璃卻一直在屋裏轉著圈,聽見回報,忙迎出了門外。待得瞧見裴行儉溫和如常的麵孔,她才放下心來,卻還是忍不住拉著他上下打量:「你……聖人沒把你怎麼樣吧?」

裴行儉笑吟吟地挑起了眉:「我又不曾知情不報,聖人怎會把我怎麼樣?」

琉璃窘迫地笑了笑,這事兒原是她太過託大,此時自然隻能誠懇認錯: 「守約,有些事我也沒想到最後會這樣,事關旁人的名聲性命,我又有些拿不準,所以一直也沒跟你說,都是我的不是。」

她轉頭把人都打發了下去,又吩咐紫芝在外頭守著,這才把裴行儉拉 進裏屋,低聲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裴行儉神色卻是平靜異常,聽到賀蘭月娘的那段秘聞,也隻是若有所 思地點了點頭。直到琉璃說起自己腦子一熱,把武夫人所托之話也如實轉達了時,他才笑了起來:「原來如此,我先前還想著,我家琉璃到底還是沒心 傻到家,看來還是歡喜得早了些。」

琉璃心情更是低落了下來:「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突然想起武夫人當時的樣子,就怎麼都忍不住了。不管旁的事如何,武夫人這些年待我真的 不薄!隻是這樣一來,聖人原本就不待見我的,今日更是連皇後也得罪 了……」

裴行儉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不打緊,你不就是又犯傻了麼?橫豎我也 習慣了。」

琉璃無語地看著他,簡直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生氣。

裴行險的笑容愈發戲謔,眼神卻異常柔和:「再說了,我也不比你強多 少。皇後原先就不待見我,今日我也把聖人給得罪了。你瞧瞧,咱們連得 罪起人來都這般心有靈犀,要論天作之合,誰還能跟咱們比?」

這事兒也很值得自豪?琉璃哭笑不得,又忍不住擔心:「你當真得罪聖 人了?都是我不好,今曰聖人是不是難為你了?要不要緊?」

裴行儉滿臉輕鬆:「難為是難為了,要緊卻不大要緊。誰叫我自己趕了 這麼個好時辰?聖人一瞧見我,便橫挑眉毛豎挑眼的,後來大概是見我趕 路趕得狼狽』臉色才慢慢好了些,最後更是大發慈悲,讓我專心主持長安那 邊的吏選便好,省得兩地奔波。」

主持長安的吏選?琉璃雖不大明白兩都的吏選有什麼不同,卻也知道,皇帝如今在洛陽,長安那邊的銓選隻怕不如這邊的要緊……她剛想發問,裴行儉已笑道:「你莫多想,難不成還能讓李相回去?再說,回長安又有什麼不好麼?

也是,李敬玄才是主持吏選的宰相,裴行檢隻是副手,而且回長安也的確沒什麼不好,至少能遠離宮廷,這就比什麼都強。隻是,事情真的能有這麼簡單?琉璃仔細地看了看裴行儉的臉色,追問道:「聖人當真沒有遷怒於你?」

裴行儉劍眉微揚:「遷怒又如何?你原本就是被遷怒的,再遷點在我身上不也是應當的?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再把我打發到西域去,你怕麼?「琉璃搖了搖頭,當然不怕,她求之不得好不好?

裴行儉大笑:「這不就結了?」

他的眉梢眼角平日都是一派溫潤清雅,可這一笑之何,不但神采飛揚, 更有了一種說不出的豪氣,彷彿這世何再沒有什麼人、什麼事能擋得住他。

看著這張颯然明爽的笑臉,琉璃隻覺得滿天的烏雲都散開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舒展的眉梢,然後也笑了起來:「好,咱們這就回長安去!」

六月的清晨,天地清朗,微風送爽,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時光。

在悠長的晨鼓聲中,定鼎門再次轟然洞開。隨著一輪朝陽冉冉升起,城門上,那高聳的樓觀在萬丈霞光中愈發壯觀瑰麗,望之猶如天闕;而在城樓下方,牽著駱駝的胡人、佩著長劍的士子和挑著拉著各色貨物的販夫走卒也愈發得擁擠暄囂,市並氣息濃鬱逼人。一門之內,天都的高遠和紅塵的繁華就這樣奇妙地融彙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最有特色的洛陽風情圖。

直到日上三竿,陽光漸漸顯露出盛夏的威力,城門口的人流才變得稀疏起來。守門的士卒們剛剛鬆了口氣,就聽一陣馬蹄聲急響,七八匹高頭駿馬從城內飛馳而來,風馳電掣般轉眼就到了跟前。新來的士卒還在呆呆張望,老兵們早已退後幾步,閃出道來。幾匹駿馬直衝而過,揚起的塵土嗆得眾人掩鼻不迭。

瞧著在飛塵中遠去的騎者,小卒忍不住「呸」了一聲:「哪裏來的…」

旁邊的老兵忙一把拉住了他:「要死!這是沛王殿下出城打獵呢!」

沛王?回想著剛才在眼前一閃而過的突厥良馬、華服少年和馬上蹲著的猞猁,小卒子忙緊緊地摀住了自己的嘴。

先前閃避不迭的人群卻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連坐在碧油車裏的小娘子們也紛紛掀簾往外張望——這位沛王可是位英俊瀟灑的少年親王,平日最喜遊獵,聽說不但英武多才,還很多情。在洛陽城的王孫公子中,論名氣也就比周國公略小一點,不過那一位前兩天巳被聖人下旨改姓奪爵、流放雷州了,此生隻怕再也回不了洛陽……此時,在洛陽城外的官道上,小娘子們口中那位「英俊多情」的沛王李賢臉色卻陰沉得可怕,他胯下的青驄馬早已跑得四蹄騰飛、大汗淋漓,卻依然被他一鞭接一鞭地不斷狠抽,長鞭破空的聲音聽著都有些瘮人。

他身後跟著的兩名年輕侍衛相視一眼,年紀略大的那位提韁追了上去:「殿下,殿下不必著急,那人才走了不到一日,咱們這樣的快馬,不出一個時辰定能追到!」

李賢恍若未聞,揚起手裏的羊脂玉柄絞絲長鞭又狠狠地抽了下去。侍衛還想再勸,看著李賢的臉色,想起這位殿下昨日狩獵回來聽說那消息時的暴怒,到底還是默默地閉上了嘴。

一行人馬不停蹄又跑出了三十多裏,在超過了無數馬隊車隊之後,終於在一處山坡下,瞧見了要追的目標。開路的侍衛一聲呼哨,幾匹馬衝將過去,將那三個步行者團團包圍起來。

這三人中兩個都是做差役打扮,中間那個則是一身本色素袍,身形消瘦,弱不勝衣,樣貌氣度卻依舊出眾,那憔悴而精緻的眉眼,加上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膚色,看去竟有一種異樣的優雅。正是昨日被押解出京的賀蘭敏之。

抬頭瞧見這氣勢洶洶圍上來的人馬,兩個差役都唬了一跳:「你們、你們要做什麼?我等是大理寺官差,有皇命在身……」

賀蘭敏之卻隻是微微皺了皺眉,待看清楚一馬當先的李賢,那張蒼白疲憊的臉上更是露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竟是沛王殿下前來相送?罪人賀蘭幸何如之!」

兩個差役相顧色變,忙上前行禮。李賢哪裏還有心思理會他們?瞧見賀蘭敏之的笑顏,一直壓在他胸口的那股邪火頓時直衝腦門,他二話不說提韁而上,便揮起馬鞭對著賀蘭敏之劈頭蓋臉地抽了下去。

賀蘭敏之隻來得及抬手遮住頭臉,便被鞭子抽倒在地。李賢猶不解氣,跳下馬來,手上的長鞭猶如靈蛇,呼嘯著繼續狠狠抽向地上那個抽搐著的單薄身體。賀蘭敏之身上的素袍很快就被抽破,血痕也一道道地浮現了出現,整個人痛苦地蜷縮成了一團,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幾個侍衛都有些怔住了,李賢卻更是憤怒,丟下馬鞭,上前一步彎腰拎住了賀蘭敏之的衣領:「你少給我裝死! 」

賀蘭敏之的臉上早已沾上了灰塵,下唇也被咬出了鮮血,可對上李賢憤怒的麵孔,卻還是努力著彎起了嘴角:「殿下說笑了,時至今日,我還用得眷裝死麼?不過今日我還是要請殿下高抬貴手,畢竟,這天下誰都可以殺我,太子和英王能,侍衛們奴婢們也能,就是殿下您,不能! 」

李賢怒道:「你渾說什麼?我怎麼就殺不得你?」

賀蘭敏之喘熄著笑了出來:「殿下是什麼人?我賀蘭敏之又是什麼人, 如今我早已生不如死,殿下又何必為我這將死之人髒了自己的手,也……」他努力湊近了一點,一字字低聲道,「違了天理,背了罪孽。」

他的語調裏有種說不出的溫柔篤定,李賢不由一陣噁心,把賀蘭敏之像扔垃圾般扔到地上,又上去用力踢了兩腳。

賀蘭敏之一 口血噴了出來,嘴裏依舊低聲道:「殿下,你讓別人來打死我,你不能髒了手,不能因為我髒了你的手……」

他滿嘴滿臉都是血,那笑容卻愈發妖異,彷彿從容無比,又彷彿壓抑著什麼興奮,看著李賢的目光更是又歡喜又親切。李賢再是憤怒,到底也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被賀蘭敏之這樣笑著、看著,心底裏不知怎地竟是寒,隨即便更是怒火中燒,忍不住俯身又把他拎了起來,咬牙道:「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賀蘭敏之咳了兩聲,瞧著李賢微笑:「殿下,你最好永遠也不要知道我在說什麼。你今日過來,不就是想要我這條命麼?我自己動手就好!橫豎我很早以前就活夠了,活煩了,活膩了!我對不起母親,對不起祖母,對不起阿妹,我不想再對不起阿賢你,對不起這世上所有的親人……」

李賢再也忍耐不住,一拳砸在他臉上:「阿賢也是你叫的?誰跟你有什麼幹係!」

賀蘭敏之被打得偏過臉去,一口血沫噴得老遠,眼神也渙散了起來: 「殿下教訓得是,是我說錯了話,殿下如今是什麼身份,殿下跟我又有什麼幹係?」說著說著,便「嗬嗬」地笑起來,聲音卻是出奇的淒涼。

李賢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卻有些揮不下去了。其實賀蘭敏之雖性情冷傲,對太子幾個都愛答不理,可這兩三年裏對他卻著實不壞,也正因如此,這件事爆出來之後,他才會愈發憤怒……旁邊的侍衛快步上來,低聲勸道:「殿下息怒,莫要為這人髒了自己的手!」

李賢勃然大怒,回頭喝道:「你也跟著胡說八道什麼! 」

侍衛嚇了一跳,心裏好不委屈,這不是來之前就商量好的麼。大夥兒過來打他幾下,注意莫落了痕跡,再叫猞猁在他腿上咬兩口,這食肉的凶獸口齒上都是帶毒的,賀蘭敏之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再這麼帶著傷帶著病的在大熱天裏趕路,能活幾天?誰知殿下一見這賀蘭敏之就氣得失了分寸,這樣下去,當真生生打死了他,豈不又是一場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