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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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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聽得似懂非懂:“但她為什麼會死呢?”

藍彩衣搖了搖頭:“隻因為她的美貌還不夠。”她的聲音中有些失落,“在她入洞之前,我曾仔細打量她的容貌。自負雖未必弱於她,但最多也就在伯仲之間。她沒有得到此生未了蠱的認可,當年的我也未必能。因此,那一年,我沒有貿然進去,而是悄悄從洞口逃走了。”

她長長歎息了一聲:“七年來,那一幕無時無刻不重現在我腦海,滿獸嘯,金蠶振翅聲震耳欲聾,血雨紛揚墜落,人們驚惶逃避,這恐怖如煉獄一般的場景中,我卻看到了一個影子,一個至美的影子。”

“那就是此生未了蠱的幻影。”她的聲音如山風一樣淒迷,“那是凡人無法想象的美麗,隻要看過一眼,就會不惜粉身碎骨,也要沉醉在它懷中。如果,以前我是為了治療傷勢來取七禪蠱,那麼自從見它之後,我寧願用所有的生命,來祈求它給我一日的美麗。”

她頓了頓重重地重複了一句:“和它一樣的美麗。”

吉娜不禁想,如果此生未了蠱幻化的,是每個人心中的至美至愛,那她所看到的幻影,和藍彩衣的應該不同吧。但那種癡迷的心境卻是一樣的執著——寧願死去,也要再看它一眼的執著。

藍彩衣的聲音漸漸有些苦澀:“之後,我用了一年的時間,練成了早已絕傳的刹那芳華蠱。”

吉娜訝然:“刹那芳華蠱?這又是什麼東西?”

藍彩衣道:“刹那芳華蠱的作用也是改變寄主容貌,但與此生未了蠱不同,它是常年壓榨寄主的美麗,隻讓他在某一個時刻綻放出來。也就是,它會讓練蠱之人平日變得極醜,而隻在某一時刻,將美麗全部釋放。變醜得越厲害、時間越長,那一刻的美麗也就越是動人。”

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拂過,動作中似乎有無限的眷戀,聲音在輕輕顫抖:“為了一個時辰的美麗,我忍受了七年的醜陋。七年來我戴著黑紗,日夜麵對這張不堪入目的臉,就是為了在今夜麵對七禪蠱的一刻!”

她聲音有些哽咽,胸口起伏,仿佛承受著無盡的痛苦。可以想象,這七年她過著怎樣不見日的日子。

吉娜漸漸覺得她非常可憐,隻得道:“色不早了,我們趕緊趕路吧。”

藍彩衣深吸一口氣,漸漸平複下來,讓吉娜將自己背上,向神魔洞行去。

夕陽漸漸隱沒,一輪皓月爬上蒼穹。

萬仞絕壁上,沉睡的金蠶發出七彩光暈,宛如一個個懸停在空中的水滴,映得整個風穀美麗非常,卻也詭異非常。

中秋朗月的照耀下,神魔洞宛如一頭巨獸,靜靜伏於山穀盡頭。洞口兩條石筍高高聳起,直插蒼穹,宛如巨獸口中的厲齒。洞中看不見絲毫亮光,仿佛張開的一張闊口,耐心等候著踏入它領地的獵物。

吉娜驚訝地發現,洞口已經有了一個人。

那人側臥在洞口的一方青石上,正在鼾睡,身上衣衫襤褸,還散發出陣陣臭味,分明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乞丐。

老乞丐頭發本已全白,卻裹上了一層厚厚的汙泥,顯得灰白斑駁,不出的肮髒。臉上皺紋縱橫交布,看上去已經有一百歲還不止。更為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早已被剜去,隻剩下兩個深深的黑洞,讓這張蒼老、醜陋的臉更添上了幾分獰惡。

吉娜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寨東的阿盤婆死的時候,臉上也是這般灰噩的色澤,心中不免有幾分害怕,怯怯地躲在藍彩衣身後。

藍彩衣扶著吉娜,目光死死盯在這個乞丐身上,似乎想看明白他的來曆。

她行走江湖多年,當然知道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然而當她心翼翼地將內息探出,卻收不到絲毫回應——這老乞丐竟似全然不會武功一般。

藍彩衣心下一驚,神魔洞位於風穀深處,若他真是個不會武功、又奄奄一息的老乞丐,又怎麼可能找到這人人畏懼的武林禁地?

難道這人竟是絕頂高手,已能將內息練到無形無跡的地步了嗎?

正在驚訝,那老乞丐竟緩緩從巨石上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似乎在側耳傾聽什麼,嘶聲道:“終於有人來了嗎?”

藍彩衣皺眉道:“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怎麼會在這裏?”那老乞丐咳嗽了幾聲,搖頭道,“丫頭,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我在這裏住了十四年了。”

藍彩衣的臉色更加凝重:“你住在這裏?”

老乞丐伸出手,捶了捶早已站不直的腰,歎息道:“我在這裏守護七禪蠱。”

一聽到七禪蠱三個字,藍彩衣臉色陡變,一手悄悄向懷中掏去。

老乞丐似乎看透她的心思,臉上皺起一個笑容:“我記得了,你叫藍彩衣,七年前來過。”

藍彩衣的手突然止住,愕然道:“七年前,我並沒有見過你。”

老乞丐笑道:“那不過是我不想讓你們看見罷了。”他又搖了搖頭,“丫頭,你若是藍彩衣的話,就不必進去了,免得枉自送了性命。”

藍彩衣眉頭皺起,怒道:“為什麼?”

老乞丐悠然道:“因為你和秦夢樓一樣,都還不夠被此生未了蠱認可的資格。”

藍彩衣怔了怔,重重冷哼一聲:“你憑什麼我不能?你又老又瞎,難道還能分辨美醜不成?”

老乞丐搖頭道:“我雖眼瞎,心卻不瞎。我在此守護七禪蠱多年,隻得了一個好處,就是能聽懂蠱語。”

藍彩衣冷笑更濃:“蠱語?那它什麼?”

老乞丐笑了笑,指著洞中道:“此生未了蠱,你最好不要進去。”他頓了頓,又道,“七年前,我也曾這樣勸過秦夢樓,可惜她不相信。”

似乎在應證他的話,那些懸停在崖壁上的金蠶蠱突然閃爍起來,發出奪目的彩光,將山穀照得一時透亮,又緩緩暗淡下去。

藍彩衣的目光死死盯在老乞丐身上,似乎在分辨他話中的真假。漸漸地,她的怒火也隨金蠶的彩光熄滅,她冷笑道:“老瞎子,你這次可看走了眼,我已不是七年前的藍彩衣!”

她突然一揮手,將臉上黑紗揭下。

十五的月光宛如流水一般,垂照在她的臉上。

吉娜習慣性地正要捂上眼睛,雙手卻宛如被無形的繩索套住,停在半空中。

她此生絕未見過如此美豔的女子。

那張原本醜陋的臉不知何時已變得細膩溫潤,仿佛是整塊美玉雕成,沒有分毫的瑕疵。而臉上的每一分線條都是如此精致、完滿,仿佛經過了神匠精心刻畫,美得竟全然不似真人。

吉娜心中不由暗暗驚歎,是怎樣的蠱術,才能造就出這樣一張完美的臉。

苗女多美貌,吉娜見過的美人並不少,她本人雖然年幼,但也出落得清秀嬌俏,可謂百裏挑一之選,但無論何等樣的美人,都會有些許遺憾,造物總是如此吝嗇,不會將真正完美之物賜予人間。

然而,經過了刹那芳華蠱那近乎殘忍地鍛造,藍彩衣的容貌真正泯滅了一切瑕疵,七年的壓抑、扭曲的美麗,終於在這一刻噴薄而出,綻放出妖異般的光芒,幾乎灼傷了吉娜的眼睛。

藍彩衣似乎十分滿意吉娜的驚訝,徐徐轉向老乞丐,傲然道:“現在,老先生能否幫我再問問此生未了蠱呢?”

明月照在她絕美的臉上,她整個人仿佛都散發出逼人的光彩,與剛才重傷委頓判若兩人。

或許是因為不能看見她的臉,老乞丐的神色並未有太多改變,他方要開口,一個淡淡的聲音卻從幾人身後傳來:“藍姑娘此刻的容貌,正應了古人一句話之評。”

眾人駭然轉身,就見身後的空地上,不知什麼時候竟多出了一頂鏤花軟轎。

轎子樣式十分古雅,紫檀轎身上雕著仙鶴雲藻,看去十分華麗,青玉色的轎簾徐徐垂下,讓轎中人的身影也變得隱約起來。

藍彩衣心下一沉,荒山野嶺之中,人行走都極為困難,何況一頂轎子?更何況,他來到自己身後,自己竟完全沒有察覺!

藍彩衣眉頭深深皺起,轎中人的武功顯然在她之上,若也是為七禪蠱而來,倒是個真正的勁敵。

轎中人頓了頓,似乎在等幾人的驚愕散去,才徐徐將剛才的話完:

“美則美矣,全無靈魂。”

藍彩衣臉色陡變,欲要發作,卻忌憚那人武功了得,隻有強壓心火,怒目而視。

轎簾在夜風中輕輕飄揚,宛如空中的一段夜雲。

卻聽那人道:“此生未了蠱生神物,所求所待,絕不是妖蠱之術造出的木石美人。隻有完美容顏加上絕代風姿,才可稱得上真正姿絕色,也才能打動神蠱。”他似乎輕輕歎息了一聲,“藍姑娘如今容貌不可謂不美,但心胸狹窄、冒進妄為,絕代風儀幾個字,卻是萬萬不上了。”

藍彩衣怒到極處,反而笑出聲來:“得倒是容易,你倒是找出一個容貌既是絕美,風華亦是絕代的美人,給我們大家開開眼界。”

那人默然片刻,良久長歎一聲,一字字道:

“就是我。”

“你?”藍彩衣忍不住暴出一陣大笑,笑得躬下身去,“你是誰?”

“南宮韻。”他的聲音並不高,也沒有絲毫炫耀,仿佛隻是與朋友談笑中,不經意地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藍彩衣的笑聲卻戛然而止。她霍然抬頭道:“你是南宮韻?”她又重複了一遍,“南宮世家的南宮韻?”

南宮韻淡淡笑道:“是我。”

藍彩衣猝然閉口,吉娜卻覺得她的身體漸漸沉重起來,幾乎扶持不住。

江湖也是一個世界,總會私下流傳著種種排名。百年前,武林異人百曉生排兵器譜,名噪一時;一些登徒浪子也會不時炮製出武林美人譜來,私下流傳。而武林女子相對官宦閨秀而言,受到的約束較少,風氣較為開化,自然也模仿著排出了她們心目中的美人譜。

——當然這美人全部都是男子。

這份特殊的譜冊叫做蘭台譜,以楚國美男子宋玉之號“蘭台公子”命名。譜中之人也以宋玉為楷模,主論容貌風儀,兼考人品武功,共有二十餘人榜上有名。

譜冊在武林世家姐閨房中秘密流傳,向來無人知曉,直到五年前,蜀中唐門大姐唐岫兒,無意中將之丟失,就此泄露,頓時引得江湖一片嘩然。

武林中的老頑固們感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但礙於唐門的聲勢,也不敢多。於是這份蘭台譜竟流傳得越來越廣,婦孺皆知。上榜的少俠們表麵不屑,心中卻暗自竊喜,之後無論行走江湖,還是門派聯姻,都是身價十倍。到後來這份譜冊幹脆從地下轉為公開,人人傳抄,洛陽紙貴,真是武林中古今未有的奇觀。

在蘭台譜上,南宮世家九公子南宮韻,正是榜眼。

南宮韻名字下,還有武林第一才女卿雲親手寫下的品題: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沒有人懷疑,南宮韻是當時最當得起這個品評的人。出生世家,文采風流,年未弱冠,歸雲劍卻已練到了江湖一流的地步,的確是武林中難得的人才。

南宮韻雖出身高貴,為人卻溫宛和藹,時常行走江湖,為武林中人排憂解難,一改南宮世家高高在上、拒人千裏的印象,一時聲譽鵲起。

當時,幾乎每個少女都做過一個夢,自己能在深山秀穀中邂逅九公子,被他援手於危難之中,從此相識相知,演出一段傳奇。

甚至有一些迷戀九公子的少女,暗中結成組織,準備離家出走,去江湖中追隨九公子足跡。她們甚至還發動了一次口舌之戰,要將蘭台譜的排名改一改,將九公子推上第一的寶座。

然而爭議良久,九公子依然排在榜眼之位。

因為第一是魔刀堂少堂主,孟成。

如果九公子尚經常行俠仗義,行走江湖的話,孟成則離群索居,神秘莫測。魔刀堂與南宮世家乃是夙仇,百年來爭鬥不休。南宮韻與孟成一正一邪,又恰恰都是兩家翹楚,自然成了少女們閨中最好話題。

隻是三年前,南宮世家與魔刀堂決一死戰,南宮世家損失慘重,幾位長老盡皆戰死,而魔刀堂則滿門被滅,從此銷聲匿跡。傳孟成也在決戰中墜落山崖,引得少女們好一陣歎惋落淚。

自此,蘭台譜雖未改寫,但南宮韻卻已成為無冕之王。

神魔洞前月光明滅不定,藍彩衣隻覺心中暗暗發苦。

她當然聽過南宮韻的名字。且不他的容貌是否有傳中那般清絕下,單是他手中的歸雲劍,自己就一分勝算都沒有。

這時,南宮韻卻笑了:“南宮韻絕非恃強淩弱之輩。藍姑娘既然先到一步,若執意要入洞去見此生未了蠱,在下絕不阻攔。”

藍彩衣一怔,似乎沒想到南宮韻竟如此大度,放她先行入洞。須知七禪蠱隻會選定一個主人,若先認可了藍彩衣,就算南宮韻是神仙化人,也是再無辦法了。

但隨即,她從這大度中讀出了輕蔑。

她注視著軟轎中的人影,冷冷道:“你如此自信,是篤定我不可能成功了?”

南宮韻微笑不語,似是默認。

藍彩衣扶著吉娜的肩頭,勉強站直了身子,傷口的疼痛反而激起了她的勇氣:“我受了整整十年的折磨,才等來這個機會,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百蠱門雖非高門大派,卻也不曾怕了別人。”

她秀眉微顰,輕輕咬住嘴唇。那一點點委屈與堅強,反而使她木石般的美貌變得生動起來,在月光照耀下,顯得格外動人。

南宮韻輕輕歎息了一聲:“你又何苦執著,白白舍棄生命呢?”夜風輕輕吹起轎簾,他已從軟轎中走出。

萬千金蠶蠱身上突然發出奪目的彩光,仿佛它們也禁不住齊聲讚歎。無數彩光在一瞬間凝結為朵朵秋雲,輕輕環繞在他周圍。

但這些光芒再明亮、再美麗,卻也掩蓋不了他本身。

他青玉色的衣衫上,淡淡描繡著雲紋。讓他整個人都宛如籠罩在美玉一般柔和的光暈下,看去是那麼的高遠清華。藍彩衣聚精會神想要看清他的容貌,卻始終不能。片刻之間,她竟起了一種錯覺——她甚至不能確定眼前之人是否還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