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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雞已死(節選)(3 / 3)

“我不知道,也許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小青年吧,他正在服民役。”

“不,我是說那個父親!”

“哦,他是拉滕堡的老師(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學生們叫他恩格斯蒂恩,他很受學生們的愛戴。這些都是萊茜說的,她去過那兒。”

“那他的母親呢?”我問。

“哦,是這樣,”璧德向我暗示道,“這裏肯定出了點問題。據說她出門旅行好久了。”

我不敢再問更多,但快樂已在我的心中掠過。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簡直太棒了,或許我就可以擁有我的維托德了。

回到家裏,我又被懷疑折磨糾纏著。如果他真的是我覺得合適的人,那麼他是否也會恰恰選中我呢?前提條件當然是—我們必須相互認識!

現在我常常站在鏡子前,比我過去整整二十年裏照鏡子的次數還多。

我帶著批判的眼神審視自己。是否我應該整個容呢?盡管我對此始終有那麼一點反感。

他今年四十九歲,外表出眾—人們始終這麼說,這個年齡的男人,可不會喜歡我這種年齡段的女人。

到了晚上,我才有了一個明確的計劃—我想在夜裏帶著迪士高去見我的夢中情人。

我摸黑在他的院子裏爬來爬去,狗並沒有帶在身邊—再說我穿的是黑褲子,那種盜賊似的專業服。

此外,我也偶爾撥過他的電話,由於害怕,我從沒有用自己家裏的電話,而選擇了外麵的電話亭—我看過太多有關電話竊聽的報道。我聽到他先報上自己的名字,聲音有時爽朗,有時顯得很疲憊。每次我總是會馬上掛上電話,一聽到他的聲音,我就知道他在家,也許就坐在那張寫字台前。

有一次,我差點兒又和他的自行車撞上,不過這完全是我故意的。他隻是微笑著,像第一次一樣,然後以他那令我幾乎窒息的聲音說道 :“晚上好,你總是看上去心不在焉的,不是嗎?”

我莞爾一笑,但遺憾的是,我一點都不機敏,沒能和他說上話。

兩周後,羅默爾太太出院了,我將迪士高還給了她。現在我沒有了伴兒,心中喜憂參半。可是,為什麼沒有狗我就不能晚上出去散步了呢?

羅默爾太太還有件心事沒了結呢 :她想馬上去療養,這樣狗又沒人照料了。她的妹妹對動物毛發過敏,她的女兒已經去美國一年了。我當然馬上向她表示自己很樂意再為她看管四個星期。

沒有迪士高的第一個晚上,我沒有出門。這兩個星期裏我有好多事情沒做,需要好好處理一下。我的小家疏於整理,我的衣箱已經堆滿,我還得去趕緊修修頭發,做做麵膜。我感覺自己上了癮,上了癮的人隻能以最強大的意誌力克製自己的欲望。

不過,第二天我又上路了,隻是沒有了狗的陪伴。我路過維托德家時,天色已朦朧,有輛小車停在大門前。屋內有客人!我腦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是璧德的女兒,她早已和她的女友來過這裏,也許是偶然來這兒看望他吧。但說不定這隻是個巧合呢。無論如何,這輛車看上去不是年輕人開的,因為太沒派頭。

我在拉滕堡逛了一圈,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

在此期間,我已經熟悉了這一帶的地形。在夜色的保護下我又回到了這裏,就像上次一樣,在蘋果園裏爬來爬去,眼睛還濺到了髒物。

我將自己悸動的心視為新活力的象征。

不錯,是有客人在。顯然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一個女人。偌大的玻璃門敞開著,我斷斷續續地能聽到一些聲音。

難道是他的妻子嗎?我俯下身,幾乎是在用四肢爬行,躡手躡腳地靠近他的房間。這個陌生女子看上去四十出頭,氣色不好 ;瘦小,黑頭發,一張臉很有魅力,但根本算不上漂亮。她穿的綠襯衣上別著一件很別致的東方飾物。她一直在抽煙。維托德看起來也抽了不少煙。我討厭這種煙霧繚繞的環境。我要是他的妻子,早就讓他戒煙了。

一隻空葡萄酒瓶滾到了地上,那女人伸腳將酒瓶擋住了。桌子上放著一瓶打開的酒,旁邊的兩杯酒還差不多滿著,他們都沒怎麼喝呢。

維托德說話不多,聲音始終很輕,我都聽不清他在講些什麼。但那女人在不停地叫嚷著,發出歇斯底裏的刺耳聲音。

我這才忽然明白她究竟是怎麼回事—原來她是個酒鬼。我並不是說她現在喝醉了,在我的整個青春歲月中,我親眼目睹過我的一個酗酒成性的阿姨身體是怎麼衰敗的,此刻我甚至以為我的阿姨在這兒又複活了。

興許她真的是他的老婆吧。我能想象到她在不停地指責他,指責他應該為他們關係的破裂而負責。

我還清楚地聽到維托德說 :“希爾柯,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千萬別再放棄了!現在不是一切都從頭開始了嘛!”

哦,原來是這樣,這個“希爾柯”因為受不了戒酒治療而逃出來了。

我可以看到過道後麵放著兩隻還沒打開的旅行手提包。我非常同情可憐的維托德,他可不該有這樣的女人啊!她連家務活都不做,還不管丈夫和孩子!我覺得自己漸漸明白了維托德的不幸。

盡管是盛夏,但在潮濕的蘋果樹下我還是冷得發抖。我慢慢地靠近維托德家。一隻蘋果喀嚓一聲從枝頭掉落下來。維托德和希爾柯似乎也聽到了響聲,不過他們沒注意到這些,他們繼續談話、抽煙、喝酒。

這樣的場景我以前僅僅在電影裏見過。兩人解開行李,互相道歉。其實我是在折磨自己,我更加厭惡自己。她叫他“萊納”,我聽得非常清楚,對我來說他就是“維托德”。

我偷聽了好久,努力使自己怦怦跳動的心保持平靜,我不能讓他們倆在客廳裏也聽到這種猶如炸彈的滴答聲。

其間,維托德會習慣性地穿過客廳,將還在燃燒著的煙頭從敞開的玻璃門扔到院子裏,煙頭就落在我跟前,我還期許煙頭的微光可能會變亮,然後他就可以看見我了。可煙頭還是熄滅了,我也決定馬上離開。雖然我非常興奮,但還是感到很累,畢竟現在已經很晚了。

就在我轉身要走的時候,我聽到希爾柯突然大聲吼道 :“那我就先殺了你,然後自殺!”話音剛落,我就看到她從夾克口袋裏抽出一把左輪手槍。

由於驚恐,我的右腿絆倒在地,感覺很疼。我的天啊,她瘋了!我正想衝過去,擋在維托德麵前,可他早已邁開大步衝到她麵前,將她的手槍搶了過去。她並沒有動手反抗。

這個時候我可不能回家。

大約五分鍾的沉默之後,一切又重新開始了。在這期間,他們兩人隻是相互對視著。維托德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那把左輪手槍,似乎並不想知道她的手槍是從哪兒搞來的。現在他們倆又繼續談起過去,談起其他男人和女人,談起他的嶽母和兒子們,談到了錢,當然,也談到了這座宅院。

大多數談話內容我都無法理解,因為我不知道他們所說的人和事的來龍去脈。

忽然,希爾柯冷淡而又尖刻地說道 :“如果我不和他睡覺,你那狗屎就永遠出不了。”

維托德頓時臉色煞白。

他舉起手槍,朝她射去。我聽見槍聲受到了一點驚嚇,然後我衝向亮著燈的陽台。

希爾柯倒下了,翻著白眼,鮮血從她的綠襯衣裏不斷湧出。維托德此時已經趕到她的身邊,朝她叫喊著。他跑到電話機旁,又停下來,拿出電話簿,翻了翻,才發現自己沒戴眼鏡。他嘀咕了一下,又重新朝流血的妻子瞅了瞅,似乎失去了理智。

我走進了房間。看來他對此並不感到驚訝。

“快,快去叫大夫。”他臉色蒼白地說,然後一屁股坐在一張椅子上。

我給他點上一支煙,將眼鏡遞到他手上。

“所有的事我來搞定。”我盡可能保持鎮定。

他麵無表情地注視著我,像是戴著一副厚潛水鏡。他喝了口酒,但不抽煙。他可能是受到驚嚇了,我想。

然後我又看了看那個女人,她皮膚鬆弛,聽不到她的呼吸聲。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個特寫鏡頭。我看見,此刻將她的珊瑚、銀子和珍珠母製成的首飾襯托得很鮮明的不再是綠襯衣,而是完全浸潤著鮮血的發出黑光的襯衣。

“您太太已經死了。”我說。

他大聲呻吟著。

“叫警察。”他終於擠出一句話來,拿著酒杯指著電話。

我走到電話機前。不,我不能這麼做,我的腦海裏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他會被判刑,可現在我們才剛剛認識啊。他會坐好幾年牢的。

“您該想想別的辦法,”我說,“否則您會因為謀殺被判終身監禁,至少也是傷人致死罪。”

他再次無助地看著我,突然哽咽了。

“您家裏有白酒嗎?”我問。因為我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酩酊大醉後的行為不能被認定為蓄意犯罪。

他摸索著走到櫃子前,找出一瓶已開封的威士忌,將酒瓶遞給我。

“您這下該注意了,”我試圖給他暗示,“您現在把整瓶酒喝光。等您跌倒在地上,失去知覺後,我會在十分鍾後報警。在審訊時您就說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維托德本想反對,盡管受到了驚嚇,但他似乎覺得這計劃還是有點不符合邏輯,或者說不合適。

他不斷重複說著 :“可是……可是……”然後端著那瓶酒。不知怎麼的,他覺得這就像演戲,馬上神誌模糊地躺在地上,昏睡好幾個小時,這是最好的情況。還有一種可能是,他不停地喝,直到喝不下去了,這時我就非常擔心,也許他會“酒後吐真言”。

五分鍾後,我們隻是互相對視了一下,我看著他將整瓶威士忌酒一飲而盡。

然後,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一切都會好的。”我用慈愛的語調說道。

突然,他像傻子似的訕笑著,不由自主地躺倒在地毯上。

好了,現在怎麼辦?這就報警吧,我想。這時我聽見後麵傳來呼嚕聲。我差點被嚇死。

我回過身來,看到希爾柯動了動身子,呻吟著—她竟然沒有死!

這可怎麼行啊,維托德必須永遠除掉她才是!

左輪手槍就放在我麵前的長沙發茶幾上,我拿起它走到陽台門旁,瞄準,開槍—擊中了她的頭部。

她無力地倒下。

維托德發出呻吟聲,完全搞不清狀況的樣子。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錯誤。一旦第一次沒有擊中,那麼第二次開槍就不會像是一種衝動行為,也就是說,現場必須看上去像正當防衛,畢竟希爾柯也準備開槍回擊。為了製造現場,我必須要從她的座位那兒朝維托德的方向開一槍。

我慢慢變得歇斯底裏起來,我想馬上離開這個混亂不堪的是非之地。但這件事必須得做!

於是,我站在希爾柯剛才所坐的椅子邊,朝維托德大腿旁邊的地毯上射擊。隻聽見維托德一聲慘叫,然後又突然呻吟了一下。

我這才發現,原來他的大腿在流血。一定是子彈擊中或擦傷了他的腿。我將他的褲腿捋開,不過謝天謝地,隻是擦傷了點皮,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多慮了。

會不會有人聽見槍聲了呢?幸好維托德的宅院很偏僻,房子周圍是空地,鄰居全都度假去了。

但真的全都走了嗎?我得趕緊離開。我穿過陽台玻璃門離開屋子,再重新爬進蘋果樹叢。且慢!我忽然告訴自己 :“你還留下指紋了呢!究竟怎麼搞的?”

我還得回去。手槍上、眼鏡上,還有維托德身上都留下了很明顯的指紋。

我將手槍和眼鏡藏在我的手提包裏。現在要將這兩樣東西上的指紋擦掉,可是我連這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我飛奔而出。會不會有人看見我了?

我終於走到了我的汽車旁,上了車,渾身顫抖著開車跑了。我的心情很低落,是我把事情徹底搞砸了。後來我才想到,我一定要報警,我向維托德許諾過。

我在一個早已熟悉的電話亭邊上停下車來。幸運的是,我一下就看清楚了電話簿最前麵的報警電話號碼,這時候我已經連自己家的電話號碼都想不起來了。

我以一種完全陌生的聲音說道 :“我剛聽到了槍聲……”有人馬上打斷了我,想先知道我的名字和住址。可是我沒有回答,而是大聲喊道 :“請馬上到那兒去!”然後我報上了維托德家的地址,掛了電話。

我急匆匆地趕回家。一回到家裏就開始號啕大哭,真想就這麼一直哭下去。

我的牙齒打戰,身體完全沒有了力氣,可腦子卻異常清醒。

我無法想象,數小時後我還得坐在辦公室裏上班—這是很有必要的,因為我平時從不生病,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缺席

我打開熱水,鑽進浴缸,隻露出腦袋,讓自己冰冷的身體慢慢暖和起來。

當我泡在熱水裏時,我才驚慌地想起,也許警察還不清楚具體的地址呢,也許維托德還在流血,到最後死了—是由於我的過失而流血致死,他再也不能看我一眼,也不能朝我微笑。

我必須給他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可是我始終懷疑電話機裏有竊聽裝置。

那就到大街上去,找一個電話亭,往他家打電話吧!可要是有人看到我夜半時分在電話亭裏,一定會產生懷疑。

可是我不想也不能讓維托德失血過多而死!

我痛苦地從浴缸裏爬起來,匆匆擦了擦身子,穿上浴衣,拿了女鄰居家的鑰匙。她去度假了,我每天都替她澆花。我走到走廊上,打開房門,拿起電話,撥通了維托德家的電話。

“喂,您是誰?”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問道。聽到有應答後,我立刻掛了電話。一切都挺好的。大夫該是給維托德包紮過了,他應該已經躺在床上了吧。

我稍稍輕鬆了點,重新鎖上陌生的房門,回到自己家那個熱乎乎的浴缸裏。

可是,如果有人看到女鄰居家竟然亮起了燈,那該怎麼辦?她不是去度假了嗎!這一念頭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這也會引起別人的警覺!更糟糕的是,萬一他們有電話竊聽裝置,發現此刻本該在意大利度假的女人的房間裏居然有外撥電話……

哦,我的天啊!我的手提包裏還放著一副陌生的眼鏡,和那件殺人凶器。

泡在浴缸裏,我無法平靜。我第二次起身,第二次擦幹身子,第二次穿上浴衣。我將眼鏡包在一條毛巾裏,對著廚房的桌子砸了幾下,然後把碎片扔進了垃圾桶,打算明天倒掉。可是左輪手槍該怎麼處理?也砸了嗎?這顯然太不謹慎了,我得采取更加巧妙的方法。

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並沒有處在直接的危險之中。誰也不會將這件事和我聯係起來,在拉滕堡,誰也不認識我。維托德更不知道我是誰,他僅僅見過我三次,其中兩次完全對我不感興趣,第三次見到我時,他正處於極度驚嚇之中。另外,他真的沒法回想起之後所發生的事情,我第二次開槍射擊時他還沒恢複意識呢。

警察對這一切會如何看待呢?另外,我有沒有犯下錯誤,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落在他那兒了?不,我不抽煙,不會留下煙蒂,這也不能成為犯罪現場的罪證。我也沒丟失什麼口袋書之類的東西。

可這時我才猛然想起,在潮濕的院子裏我留下了腳印,甚至還沾到了地毯上。我為了能輕手輕腳地溜走,特地穿著體操鞋出門。平時我從不穿這雙鞋子,這雙鞋和那件鼠灰色的運動服都是我療養時帶回來的。

這些都必須處理掉。我馬上拿起鞋子,將它放在一隻裝得半滿的紅十字會袋子裏。下個星期就會有人把它們取走。至於那把左輪手槍,我把它放在了廢物間的一隻箱子裏,準備第二天尋找一個更好的銷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