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鑿頭(2 / 2)

龍骨中最為重要的一個部件是“船刀”,即船頭中間的那根木頭,它負責劈風斬浪,用材極為挑剔。一個碗口粗、兩米長的“船刀”通常是由合抱的整棵槐樹削出來的。“角梁”類似房屋的小梁和椽子,擔負著船底的結構,還是得用槐木——同等體積的木料,槐木密度較大。大料能壓住一艘船,使其在風浪中保持平衡。槐木的握釘力也強,脾性篤定。

龍骨與角梁安裝在一起後,木船的外形類似X光片下的人體脊椎和肋骨。隨後上艙板,也就是船身。有了脊椎肋骨,還要有肌肉組織,艙板好比人體的肌肉組織,以美國杉木為佳,每塊長達十餘米,木質堅實而輕,浮力大,能載重,且富含油脂,耐水浸,不易腐。

龍骨之於一艘船就像大梁之於一座房子。起龍骨,上房梁,都要選吉日良

辰,都要放鞭擺酒,上香敬“神”。起龍骨的日子不能與船東的生辰八字相衝。“鑿頭”是安下龍骨的不二人選,匠人夥計們把祭品分別擺於龍骨的頭、中、尾,以示祭祀龍頭、風壇、龍尾三個重要部位。

十五米長的“龍骨”被高高架起,上麵飄揚著兩麵小紅旗,寓意平安吉祥,有彩頭,也對風向和風速起著指示作用。緊接著開始“做縫”,把桐油和石灰攪成的網紗餅用掙鑿掙進板縫中,再用鏟釘、成縫釘交叉釘牢。“做縫”的同時,大木手藝好的匠人做好舵、桅、櫓、槳;鐵藝好的匠人打好錨;小木手藝好的匠人在船內安裝後舵盤……

桐油刷過三遍,才算完工。桐油將三百多塊大小木板與兩千多個螺釘之間,抹刷得嚴絲合縫。桐油似乎擁有維護牢固的所有優點,它幹得快,比重輕,光澤好,附著力強,耐熱耐酸耐堿,防腐防鏽,並且不導電。漁民在每個休漁期都會為船體塗上兩次桐油,分別在休漁期的開始和結束。塗了桐油,這船才讓人心安。

新漁船放到海灘上,船東興興頭頭地購置漁網漁具,再貼滿吉利的對聯,祈求出海太平,滿載而歸。終於,一切停當了。挑日子,放炮仗,請“財神”,做羹飯,下水。潮滿之時,新的木船像一個披掛齊整的武士,經過直角尺軌道劃入海中,展開了它的有生之年。

至今日,半島

地區的漁民出近海,捕小蝦釣逛魚,仍然使用傳統的木質漁船。小的十幾米長,大的三四十米長,每年大修一次,小修數次,修修補補,二十幾年後報廢,船東會再新打一艘。

有時候,“鑿頭”覺得自己幹不動了。到他這一代,已經再也招不到年輕徒弟。年輕人誰會願意幹這行呢?太苦。

沒有專利的時代,至關重要的手藝絕技依賴世襲或師徒方式單傳下來,如今卻要歸於潮汐的淘換,“鑿頭”成了所剩無幾的活態手工技藝的傳承者。與他情況相同的還有幾人,散落在半島地區最後的漁村裏。不知為什麼,這讓我想起了一個鄂倫春人,隨著他的遷徙和定居農區,鄂倫春的狩獵文化就此終結。

有海便有船。魚少了,漁村在消失,船匠人像地球上的稀缺物種一樣,不知道還能存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