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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上短箋(1 / 2)

島上短箋

“找到太陽光線的方向,背對著,好讓它照亮你的靈魂。”

孫止幾乎隻拍逆光。他開著快要報廢的破吉普,突然停下來,那是被一縷光叫停了。或者說,一縷光的玄機足以改變孫止的原計劃。每次按下快門,都意味著對於偶然的景仰。孩子的明透,中年的豐贍,老者的蒼鬱,最適合在逆光裏去尋找。逆光能賦予圖像戲劇感,能突出輪廓和形狀,也能提煉出人間的隱秘肌理。

孫止其人,曾經天真無羈,熱愛四處行走,然五十天命,多少鋒芒都被打磨成溫厚圓潤。他熟知膠州灣民俗,曾製訂過一個“登島計劃”,三年時間全部完成,隨後舉辦個展“孤島”,引起業界轟動。古有李白與敬亭山“相看兩不厭”,今有孫止與諸島“互問互答”。這片海域裏大大小小四十多座島嶼,皆如浪裏桃源,日出前的沉靜,日落後的醇厚,可以滿足他關於海島的一切幻想。

最近幾年,那些有價值令他不斷前往的、甚至可以短暫居住的島嶼,又使他產生了新的“循環曲目”。去島上看看黑色玄武岩,看看層匝張闊的梧桐樹,看看依據中國“風水”之理砌築的屋舍,身心就像被海水透過一樣清爽。明明是硬漢,卻在竹岔島的老屋簷下等待燕子北歸,在靈山島的漁火裏傾聽漁婆呼喚兒孫回家吃飯,並為這些熱淚盈眶。

蓬萊對岸的大黑山島

,新晉的網紅,被網友評為“中國十大海島打卡點”,卻是孫止的老相識了。大黑山島乃史前火山島,最早的人類軌跡可以追溯到六千多年前。孫止第一次登島時,看見明朝晚期的海草房和建國初期的老供銷社,立刻被震住了。島周奇礁異石,有“大陸嶼”發育最典型的石英岩群,而大海如一張懸掛的寶藍幕布,大片既視感隨時發生。大黑山島暴紅於2018年,島上的北莊遺址被挖掘考證,成為中國的“東半坡”,與西安的半坡遺址齊名。孫止配合文化和旅遊部門完成了一組航拍:空中俯望,通天石樓屹立於海麵之上,中間洞穴宛如長島之眼,滄海桑田莫過如此。

更多的島上日子,並不像大黑山島的這樣崢嶸,而是村人散居,懶貓倦怠,土狗失吠。一根不知挑了什麼的扁擔,也不知正挑在誰的身上,聞聲而近,吱吱呀呀叫著,伴著沙沙嗦嗦的腳步聲。孫止杵在斷牆旁,正微距逆光拍漁網,聽見這樣一段生活交響,驀地,就有什麼東西在胸腔轟鳴而起了。不管是誰在挑著什麼走,不管是挑著水,挑著菜,挑著魚,挑著糞,孫止都聽出了天籟,聽出了人間獨有的節律。

從靈山島、竹岔島、齋堂島到長山島、砣磯島、大欽島、芝罘島,這個背著長槍短炮的怪物與漁家島民成了知交。每上島,孫止或自帶戶外帳篷,枕潮汐入

夢;或住漁家,與老漁夫話家常。老漁夫不收房錢,孫止就出勞力,也免費拍照。老漁夫高興,他們正愁此生沒有一張像樣的遺照呢。

孫止對西海岸的連三島情有獨鍾。這是一個小島群,潮漲相連,潮落相別,三島一字排開,自北向南由大到小。潮起之時乘舢板上島,孫止經常遇到釣客,大有“一山一水一明月,一人獨釣一海秋”的意境。最喜冬初之夜,漁婆在灶上用大鐵鍋炒花生,孫止和漁夫坐在火炕上喝一壺高粱燒,酒肴是蒸鰻鱺、蝦醬炒雞蛋、比管魚白菜燉豆腐。喝到臉膛紅燦時,漁夫竟能吼上兩句茂腔小調。

沐官島也別有仙意,它在西海岸泊裏鎮堯頭村南側,因大陸部分下陷,海水隔斷而成。島上建有碼頭,渡船往來。大潮退時,可徒步出入。當地人提醒孫止,須在漲潮時上島,否則,遇落潮水麵低於碼頭,船即使靠了岸,人也是爬不上去的。

沐官島名之由來,還要追溯到始皇帝求仙的當初。傳說當年始皇的隨從官員在島上沐浴過,故而得名。島上自古有甘泉井,潮來隱於水下,潮退則可取用。島前灣內海底有古村莊遺跡,據說晴天時可透過清澈的海水隱約看到。2015年,為配合沐官島水庫的建設,六十五戶島民搬遷至泊裏鎮,孫止跟拍了這一曆史時刻,將留戀與期許同時定格。李姓漁婆年已花甲,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