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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上(1 / 2)

渡船上

船停在琅琊港碼頭,隨後將開往齋堂島。等船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船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不是說十一點的船嗎?”

“十一點半。”

三個老船工愛搭不理。許是問的人太多,他們早就煩了——每天要在這短短的海路上走七個來回。越是節假日越忙碌。除非遇七級以上的大風,船停開,他們才能歇息。

等船的空當兒,我與一個漁把式說上了話。他健談,我恰有采訪的職業病,彼此一下子熟絡起來。隻是,他健談偏又耳背,我須湊近了說話,這才看見了那些疤痕,在眉骨和下頜處,與歲月刻在了一處。

“老爺子多大年紀了?”這通常是老者比較願意回答的問題。

“八十一了。”

“不像。身體真好。”這一定是不會在老者麵前出錯的話。

事實上,他真的不像。他的膚色不是漁民的顏色。常年闖海的人,滿臉“粗暴美學”,出海一次,就黑一層,起泡,脫皮,一次次,一層層,黑色便也滲入了肌體,再出海再黑下去,再起泡,再脫皮,直到百毒不侵——而他,褶皺淺淡,麵色明淨,幾顆老年斑隱入了發際線,就像星辰墜落於大地。

“一直住在島上?”

“我是在島上生的。我爺爺也是在島上生的。”

據學者考證,秦始皇遣徐福入海求仙藥時,舉行了隆重的齋戒、沐浴和祭祀儀式。儀式在琅琊台舉行,齋戒之地就在琅琊灣的

齋堂島。

“一直打魚?”

“十六歲上船,打了五十年。”

這是一條風幹的魚啊,潮水已經歸隱在他內心的深處。

“老爺子貴姓?”

“姓肖。島上隻有兩個姓,不姓肖,就姓石。出門就是親戚家。”

我越來越覺得有意思起來。“再無其他姓氏?”

“後來女婿上門,才有了外姓人。”

他說島上安生,從來不用鎖門。來個生人,還不到碼頭,全村人就都看到了。那一年,20世紀80年代,島上來過一個小偷,白天乘船上了島,晚上打算偷偷離開,結果被發現了。小偷圍著島跑了一圈,實在沒處可躲,最後丟下東西跳進了海裏。我哈哈笑起來,這是一個多麼不專業的小偷啊,事先竟然不做環境攻略。

船開了。我和老肖頭並肩坐在機艙外麵的椅子上。風是藍色的,裹挾著新鮮的腥甜味,陽光裏有逆風的碎金,飄落在我和老肖頭的心上。氣氛很好。老肖頭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

“從前打魚苦得很,工具非常落後,船又舊又小。冷水冷飯,和衣睡覺,睡在哪裏,哪裏便是床。”“油衣油褲,都是老娘熬夜做的。什麼叫油衣油褲?告訴你,白粗布做好的衣褲和帽子,用桐油浸透,反複刷上幾遍,下雨天穿在身上擋雨。”“真的來了狂風暴雨,油衣還是難以抵擋,大雨點子能把臉打出包來。人站在船頭,被浪一下子打到船尾,碰上

倒黴,能當場骨折……”

“現在呢?”我聽得入了迷。

“現在要熱水熱飯,還要每人一張床鋪。人工太貴了,魚卻越來越少。我的三個兒子都轉行搞養殖了。他們在城裏住。孫子們有的上大學,有的參軍。這些年,島上根本看不見年輕人了。”

作為漁把式的後代,兒孫們最大的理想似乎就是離開漁船和大海,雙腳踩在陸地上,到更安全的地方去,現在看來,這些理想都實現了。老肖頭不願意跟著出島,守在這裏,過年過節,孩子們回來的時候有個“家”在。“再說了,我爺爺我爹的墳都在島上呢。我也要埋在島上。”

巴掌大的小島,在漁業還沒有興起之時,島民自給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不多,收完玉米就種花生和芋頭。海貨比糧食便宜,窮的時候,能連吃一個月。每天到海邊撈些野生的海虹、蛤蜊、海蠣子,管飽。這是一種成本很低的食物,不花錢,甚至調味料也都省了,清蒸便好。

“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暈了半輩子的船。打魚的頭十年,一上船就吐得稀裏嘩啦。”

“暈船你還做船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