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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誠從來沒有對一個人說過“節哀”，他隻在電視裏看過，今天他才意識到這兩個字有多難說出口。
他想到了自己眼睛被打腫以後，格蘭德用“老七”讓伴生屋內翹起來的顯示屏恢複原狀，等他睡醒，眼睛已經消腫。他不知道“老七”能否救治身體裏的癌症，即使救不了，穿雲鏡至少會幫助他們找到病灶。
“對不起胖仔，你父親的事情……”
陳誠感到無比的遺憾，如果高中的時候他和胖仔還有聯係，他的父親可能不會耽誤那麼多的時間。
“沒事，都過去了，我和媽媽也習慣了他不在旁邊的日子。”胖仔眉宇間的褶皺漸漸舒展，“對了陳誠，屋裏所有的東西，你隨便拿。”
“不不，就剛剛那兩箱，我全部都買了。”
“買那麼多，你要幹嘛啊？”胖仔聽起來有點後悔了，他讓陳誠隨便拿，陳誠卻想把存貨搬空。
“越多越好，你還有嗎？”
“還有一些沒來得及組裝的。”
“那組裝好的我不要，所有沒組裝的，我都買了。”陳誠想起了香山，他需要讓香山也能做點什麼，他會更加心安理得。
胖仔有點猶豫，他顯然沒想過如何把東西賣給主動索求的朋友。
“該什麼價就是什麼價，我還有事兒呢胖仔。”陳誠衝著胖仔眨眼。
晚上，陳誠開車回到出租屋。兩大箱沒有組裝好的鑰匙扣、手鏈手環被他放在後座和後備箱，一路上發出喀拉喀拉的碰撞聲。
陳誠的心惴惴不安，在駛過一個紅綠燈以後，他突然扭轉方向，把車停下，兩隻手扶住方向盤的上沿，伸著頭看街道上的路燈。
光線組成了一個黃色光罩，像一個倒扣的碗，掛在路邊。
陳誠想起小學的那個下午，高個子男人拿出兩個碗，讓他猜碗裏各有多少個小球。他也想到胖仔大叫著從桌邊跳起來，掀開碗，又掰開男人的手。
身邊汽車川流而過，他想到了更多。想到奶奶變成魚，在歸命之海裏穿梭，胖仔的父親可能也是這樣；他想到同樣失去父親的劉雲飛，陳誠永遠記得那間伴生屋裏充斥的窒息感。
還有遲遲不能入土的小孩，胖胖在死去前一晚張開又合上的嘴。
自己的世界和別人的世界就是不一樣。
“樓上那個，是個非常可憐的人，他失去了保護自己的哈克”
格蘭德是這樣說的。
沒錯，他一直在哭，從陳誠第一天住在那裏開始。這是陳誠聽見的，這片土地上可能有無數的人晚上哭泣，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
陳誠不願意把自己的能力告訴胖仔或高中同學，是因為他害怕麻煩，可到現在為止，他遇見的麻煩事還少嗎？
差點被室友臭死，差點被車勒死，如今又讓香山臥床不起。
但他感到慶幸，麵臨挑戰的同時也擁有別人不具備的視角和感受，眼裏的世界魔幻但更加真實。格蘭德賦予他觸感更強的情緒和生活，所有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們管，還是不管？”
格蘭德是這樣問的。
陳誠想不清楚自己擁有這些能力的理由，可他的同情心和憐憫在翻湧。
“他媽的，我不是懦夫。我管！今天晚上就去。”
車裏安靜得很，沒有人給陳誠應答。他掛上P檔，猛踩油門，巨大爆裂的轟鳴聲響起。
陳誠決定插手這件事，不過他擔心朋友們受傷。
所以他打算自己來。
搖下車窗，冷風鑽入，但陳誠依然感覺不夠清醒。
他認為自己需要點一根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