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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鵝鵝(1 / 3)

《魯濱孫漂流記》reference_book_ids":[7329737059143273534,7329737059101314110,7299671023148862505,7312748383553195047,6988533062179015687,7222920246066154555]}]},"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海老頭買回十隻鵝蛋,委托他家的黑母雞為他孵一窩鵝。

黑母雞好為難,這麼大的十隻蛋可怎麼孵呀!鳳婆婆不忍心,就撤了三隻蛋,說“七”這個數“巧”。孵了十多天,對著日光一照,發現一隻是“悶蛋”,撤掉,就剩下六隻。鳳婆婆又說“六”這個數“順”——六六順。

世界上是隻有“悶蛋”“壞蛋”,沒有“笨蛋”的。孵呀孵呀,蛋中的雛鵝就“靈”了,就能辨認媽媽的聲音了。當媽媽的也隔著蛋殼感覺到了小寶寶的情況。有時不小心,某隻蛋滾出懷去了,蛋殼裏的小寶貝就會不停地騷動,發出隻有媽媽才能聽到的微細的哭聲。當媽的忙不迭地把蛋摟到懷裏,咕咕地撫慰一番。

蛋與蛋之間也是有交流的,主要是通報各自的情況,商定破殼的時間。

別以為這是童話的筆法。野生的卵生動物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一出殼便能自己覓食的,另一種是出殼後要父母喂養一段時間才能獨立生活的。特別是後一種,統一出殼時間很重要,若有幾個晚生子遲遲不出殼,先出殼的就要挨餓了。鵝雖是家禽,但它們依然保留不少野生時代的本能和習性。

破殼前兩天,雛鵝就開始用肺進行呼吸了。你猜得對,六隻蛋中最先用肺呼吸的那隻小鵝,將成為這部小說的主角。

這位大哥用喙啄蛋殼的內壁,發出有某種含義的“敲擊樂”。

弟妹們聽到這鼓點,興奮起來,呼吸、心跳都加快了,趕快長呀!不久,小鵝們紛紛加入敲擊樂合奏,好像在說:“行了,準備就緒了,準備就緒了!”大哥卻用鼓點讓大家再等一等,別著急。因為它聽到其中有一隻蛋發出了“等一等”的請求。就數這隻蛋的鼓聲最無力,缺乏一種激情。

過了幾個小時,所有的鼓點都合拍了。大哥奮力啄殼,而且使落點排成一個圓圈,然後一挺身子把蛋殼頂破。這時它調整一下姿勢,奮力一躥,就躥出了母雞的懷抱。

啊!外麵的世界多大,多明亮啊!猛吸幾口涼絲絲的空氣,它覺得自己一下子又長大了許多。

黑母雞發覺了身子下的騷動,小心地站起來,低頭檢查,發現一隻蛋已經破殼了。小家夥呢?

小家夥正在海老頭的手心裏呢。它的一躥用勁太大了,一下子就從母雞屁股後衝出孵窩。海老頭正蹲著觀察呢,趕忙把小家夥接住了。

海老頭捧著小鵝走出屋,在陽光下端詳著小生命,笑道:“啊,你是老大,你是個急性子對不對?”

小鵝看見海老頭,看一眼就記住了“媽媽”的形象。雛禽出殼的第一眼是非常重要的。它們會毫不猶豫地把生平第一眼看見的活物認定為母親。這樣,這個濕漉漉的小家夥就把海老頭認定為它的母親了。

另外五隻小鵝也紛紛出殼了。黑母雞幸福得咕咕哼叫,心疼萬分地用頭去蹭孩子,溫柔得不得了。

海老頭進屋來了,蹲下身子,打算把手掌上的小鵝放回孵窩裏。

黑母雞氣憤地大叫起來——它可容不得這隻扁嘴的、有蹼的小東西靠攏它的小寶貝們。

海老頭說:“黑大嫂,吵什麼?我不是把它還給你嗎?”

黑母雞怒發衝冠,毫不客氣地向小鵝啄來。海老頭一縮手,那尖尖的喙就啄在了他的手指上,噢,好痛!

海老頭說:“你搭錯神經了,你這個黑大嫂……”

沒法把小鵝放回窩了,海老頭哭笑不得,隻得把小家夥捧出屋去輕輕地放在草地上。

小家夥側過頭看看海老頭,啾啾幾聲,老練地抖了幾下身子,然後在軟綿綿的草皮上躺了下來。陽光是暖洋洋的,仲春的青草是香噴噴的,不錯。

不一會兒,黑母雞發覺情況不對——身子下的小寶貝原來全是有蹼的扁嘴小怪物。可能是出於對“狸貓換太子”勾當的氣憤,也可能是出於對孵出清一色的畸形兒的恐懼,黑母雞大叫著跳出孵窩,翅腿並用,衝出屋子;雞冠發紫,在草地上獅子似的發泄了半天,並且堅決拒絕鳳婆婆犒賞的螞蚱。

鳳婆婆是同情黑母雞的,幫著黑母雞把海老頭罵得連聲求饒。這會兒,她早忘了,讓母雞代孵,她是讚同的。

草地上那小鵝的毛已經幹了,成了黃茸茸的一團,看上去大了許多。它被黑母雞的吵嚷聲鬧醒了,一邊跌跌撞撞地向海老頭走去,一邊不滿地啾啾著,仿佛在抱怨:“吵得太不像話,叫人家還睡不睡?真夠嗆!”

海老頭把這位老大送回到孵窩去時,那另外五隻小鵝正驚恐不安呢。它們都想鑽到同伴的肚子底下去,結果是誰也不能成功。一次次的失敗使它們非常沮喪,非常害怕,一個個瑟瑟地打戰。海老頭進屋時,它們以為是黑母雞回來了,停止了混戰,一齊舉起喙來委屈萬分地叫喚著媽媽。

回來的是它們的大哥。這位見過世麵的大哥倒是挺像兄長的,一進窩就伸頭和弟妹們一一相蹭,啾啾告慰:“平安無事!

平安無事!”

小家夥們有了主心骨,很快安定下來,打了個嗬欠就別過頭各自睡著了。好一陣子折騰,它們都累了。這世界可真累。

其實,對於鵝來說,這兒的環境真是太理想了。

這兒是一條河與一個湖的交接之處。河叫梅子河,湖名白墩湖,河湖交接的地方有一座套閘。閘門上寫著“梅河套閘”,可人們卻叫它“老海套閘”。因為看閘人名叫劉老海。

套閘旁邊那座房子和那個院子便是海老頭的家。這個家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海老頭的老伴鳳婆婆,另一個是他們的孫子劉加。劉加的父母都在城裏鐵路部門工作,免不了東南西北地奔波,所以劉加從小就生活在爺爺奶奶身邊。

套閘的四周是一大片沼澤。沼澤地使這兒很少有人來往。

這一點,對鵝、對生活在這一帶的所有野生的和家養的動物很重要。

關於這片神秘而有趣的沼澤,我們會慢慢熟悉的。為了繼續講故事,我們先來說說海老頭的院子。

海老頭的院子裏有一棵香樟樹和幾棵桃樹,井台邊有一叢鳳仙花和一叢月季花,靠近南籬笆那兒有幾畦地,種了些菠菜、韭菜。因為攔著一道舊漁網,這幾畦菜地成一個禁區,而井台邊的花叢早被雞們占為休閑場所。小鵝們就把領地選在香樟樹和桃樹之間的草地上。草是馬絆筋草,韌得很,能把馬絆倒,踩上去彈性十足。小鵝們很喜歡樟樹的氣味,常用喙去啄樹皮,一啄,那氣味就濃起來,就覺得挺愉快。老這麼啄,它們竟像人抽煙似的上癮了,一天不過上幾次癮,就打不起精神。桃樹是不好亂啄的,一則氣味不佳,二則一不小心就會讓樹脂弄髒了喙。

對一群小鵝來說,這方天地不算小了。它們就在這方天地裏慢慢褪去稚嫩的黃絨毛,開始長出羽片。

黑母雞的情緒一直很壞,連蛋都生得稀了,生了蛋也不報告,沒那個心情。五隻小鵝卻依舊銘記著這個繼母,隻要看見它,就會伸長脖子哼哼著靠攏過來。黑母雞從不理睬,往月季花叢裏一避了事。小鵝是不敢擅入花叢的,那兒不但有防不勝防的花刺,還有雞們的尖喙。

有一次,黑大嫂正和別的雞生氣呢,小鵝來糾纏,它就毫不留情地揮起尖喙,把小家夥們啄得落花流水。小家夥們叫著逃向草地。草地上隻有大哥在“抽煙”,它是從不自作多情地去巴結黑母雞的。目睹這一幕,它站了起來。它覺得身為大哥應當挺身而出,去阻止欺淩弱小的行為。

它抖擻一下,把能張開的毛片盡量張開,把脖子挺直得如一支箭鏃,像一隻鬼怪式飛機似的,一聲不吭地直向黑母雞衝去。

黑大嫂對鵝群欺淩慣了,覺得這隻猛衝而來的小鵝的舉動是不可思議的。它愣了一下,還未反應過來,“鬼怪式飛機”就把它撞了個人仰馬翻。黑母雞驚恐地尖叫一聲,威風掃地地滾了幾個跟頭,毫無路數地撲著翅膀飛上籬笆,大叫不止,不敢下來。

大哥再沒瞧黑母雞一眼,大搖大擺地班師回營,回到香樟樹那兒“抽煙”去了。

海老頭隔窗目睹了這一場衝突,連聲讚道:“了不起,了不起!”海老頭走到院子裏,從桃樹上摘了一個熟桃子放到大哥麵前,以示獎賞。小鵝們都爭著來啄桃子,隻有大哥沒有為它所動。它正諦聽院子外頭的許多陌生的聲響。

是的,它正思謀去院子外看看呢。外麵的世界一定更大更好玩。它猜得沒錯,卻不全麵——外麵的世界還潛伏著許多凶險。

雖說院牆不過是一道一米多高、用細竹竿編成的籬笆,但穿越它也不容易。籬笆紮得緊密,籬笆外還有一道長得非常茂密的枸橘李“牆”。這種灌木和籬笆一樣高,旁枝繁密,而且長滿了刺。

當然,隻要留意,越出籬笆的機會總是有的。

一日,下了一陣雨,院子裏積了水,劉加便挖開一條排水溝。排水溝是穿越籬笆牆的,這就為小鵝們打開了方便之門。

在大哥的倡議和率領下,小鵝們第一次走出了籬笆圍成的小天地。

展現在小家夥們麵前的是一片遼闊的沼澤地。下雨之後的沼澤地仿佛是一幅巨大的剛完成的水彩畫,一切是那麼亮麗,那麼新鮮,那麼精神十足。每一滴水都在做著追逐的遊戲,每一棵草都是容光煥發的,每一陣風都是帶著花和葉的芬芳的,每一朵雲都是來這兒梳妝的……

鵝眼中的沼澤地肯定和人眼中的不同。它們不會把這個看成風景,它們一眼就認出這是它們祖先的家園。誰也沒告訴它們這個,但它們確實都明白這個,因為它們的血管裏流淌著它們祖先的血液。祖先的家園感動了它們,它們不停地踏著有蹼的腳,不停地撲扇本來可以用來飛翔的翅膀,伸直脖子,激越地叫喚著,又沉下頭去,像是在親吻著久別的故土。

對於水,鵝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何況麵對的是沼澤地的水塘。它們是無法抑製下水的衝動的。大哥走到水邊,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水,側頭想一想——味道和食盆裏的水是不是一樣。其他的鵝一聲不吭地盯著兄長,心情有些緊張。

大哥下了水,用力劃動腳蹼,竟一下子衝出老遠。大哥回過頭來,興奮地撲翅呼喊弟妹們:“快下來吧,多快活啊!”

小鵝們歡呼著一齊下了水,水麵上響起了一片興高采烈的混亂的叫聲。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它們都發現自己是玩水的天才。噢,噢,這世界真有趣!

陣雨之後的沼澤地,幾乎所有的水都在流動。小鵝們聽憑自然,跟隨著一股水流,要做一番暢遊。

陸地被草和苔蘚覆蓋,河床和溝底被水草覆蓋,水雖然流動不止,卻不見混濁。隻要小鵝們願意,它們完全可以看清淺水中的遊魚、搖曳不定的水草。它們不必紮猛子就可以叼一口水草吃。水草的味道不能和岸上的大部分草相比,就更別說那新鮮的苜蓿和一咬一口水的雞毛青菜了。這兒的穿條魚大膽得放肆,它們甚至故意在小鵝身邊遊弋,似乎想和鵝們玩什麼遊戲。

水流遇上一個長了灌木的小洲,就分頭繞過去,在一些裸露的樹根之間汩汩作響,以示不滿。

水流又遭遇幾個小洲,被擠得很窄。水流已發泄過不滿了,這一回不再在乎,聚集了一下力氣,猛地使勁,擠過了小洲之間的窄口。

小鵝們感覺到了水流,先是收緊一下肌肉,然後很舒服地放鬆開來。在這一緊一鬆、一張一弛之間,水流把它自由自在的快樂傳遞給了這幫初出茅廬的小水禽們。水是樂觀而自信的家夥,它們誰也不怕,如果遇上大的障礙,至多嘟噥著表示一下不滿,卻決不會示弱,也永不會絕望。它們堅信總會突圍而出,到達它們想去的地方。

前麵是一片寬闊的窪地,水早已毫不吝嗇地將窪地灌滿,灌滿之後就自然找得到出路。水在這兒變得溫柔嫻靜。一隻黃色的蝴蝶不慎落水,仰浮於水麵成為一個美麗的扇形。翅膀被粘在水麵上了,它隻能劃動它的細腿,竟在一大片水麵上漾起細微的漣漪。這是不明智的,會引來找食的魚,可是不這樣又會活活淹死在這兒。這麼看,水也是挺刁滑的。

池塘的南麵是一片雜樹林子,東麵和北麵則有不少蘆葦小洲,蘆葦小洲之外便是泱泱的白墩湖了。池塘的西邊是套閘,其間隔著一些長了灌木的小汀。

小鵝們都是沒有經驗的旅行者,從不回頭記路。當它們終於玩夠時,都不知何方是歸途了。

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池塘開始吐出一縷一縷白色的水霧,仿佛故意要來迷亂小鵝們的眼睛。小鵝們忽然想念起陸地,想念起那個飄蕩著香樟味的院子。

大哥,大哥,我們怎麼回去呢?

大哥也不知道。但它是大哥,和弟妹們不同,它隻能回答,不能提問。當首領並不容易。

小鵝們想不到蘆葦叢中有一雙晶亮的眼睛已經監視它們好久了。

那是一隻水獺。它對這幫陌生的小家夥考察了好久,認定是一種並無危險的水鳥。悄悄臨近的暮色縱容了它,它弓起脊背,拉直身體,打個嗬欠,然後悄無聲息地下到水中。水獺是潛泳的高手。

遠遠傳來的雞鳴使大哥一驚。它把雞鳴和院子聯係了起來。對了,傳來雞鳴的地方就是它們的家。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聯想。

大哥大大咧咧地呼叫幾聲,掉頭就遊。它已經確定家的方向了。

這一刻,它們確實是把院子認同為家了。鵝的這個認同,是人類花費了幾千年的時間馴化而成的。

小鵝們覺得隨著夜的來臨,沼澤地不再親切,變得詭譎難測,因而一個個變得心神不寧。

水獺突然出現在鵝群的左後方。鵝們嚇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地改變了劃遊的方向,而且加快了速度。水獺突然又在它們右前方浮現,而且踩著水把上半截身體露出了水麵,“哇”的怪叫一聲。這一下鵝群亂了陣腳,遊在前麵的急忙橫過身體,遊在後頭的刹不住,一下子撞在前頭的身上。水獺不見了,忽地又在另一個地方冒出來……鵝群在水麵上無所適從地打著轉,惶恐地叫喊不迭。這正是水獺希望出現的場麵。水獺這種小水獸不敢冒犯成年的鵝,卻完全有把握從一群小鵝之中叼出一隻來吃掉。不過這隻水獺一開始就沒想吃小鵝,這沼澤的水產相當豐美。按水獺的口味,這兒的任何一種魚蝦都比禽類強,尤其是素食的鵝,渾身充滿草味,沒勁。它們有時也咬死一些禽類,那多半是出於娛樂或者獵殺的習慣。

鵝群遊進了兩個灌木小洲之間的狹窄水道,湍急的水流使前進變得艱難了。

大哥最先控製住驚慌。它以為隻要登陸便可以擺脫這個可怕的水怪,就不管不顧地衝上小洲。弟妹們也學著它的樣子登上了小洲。

小洲密布灌木,但還是可以從水邊繞著走到小洲的那一邊。隻要過了這一半,它們便可以走出沼澤了。

水獺也上了小洲。它搖動著油黑光亮的身體,把水珠灑得老遠,前爪捋捋挺括的胡子,又立著拍拍肚子,攔住了鵝,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有過鬥敗黑母雞經曆的大哥不再害怕,水獺的捉弄激怒了它。它把脖子挺得直直的,蹬足,扇翅,猛地向攔路的敵人直衝上去。這是水獺沒料到的,猝不及防,自以為是“大內高手”的它大失體統地跌倒在濕滑的草灘上,連打了兩個滾。還沒等它調整體態,另外四隻小鵝也學著大哥的樣子,呼嘯著衝上去,衝過了窄口。經過一個小小的淺水氹,它們便可以登陸了。

隻有一隻小公鵝沒有隨隊衝鋒。它根本沒有這麼做的勇氣,反而張皇失措,掉頭向池塘逃去。

鵝的拒絕遊戲和放肆的衝撞激怒了水獺。它決定拿出一點兒厲害來。它選中了逃跑的小鵝作為炫耀武力的對象,它更相信自己潛水襲擊的厲害。

那隻可憐的小鵝覺得大腿上一陣劇痛,慘叫一聲,拚命往上一躥,竟跳離了水麵。可惜它沒有飛的本領,一頭又栽到水麵上,便狂呼著再次躥跳起來。現在,它對水已經懷有極大的恐懼。它這麼狂躥亂蹦著,自己也不知道這樣一來竟又上了灌木小洲。

另外四隻小鵝已越過淺水氹上了岸,小洲上隻有大哥在接應。大哥護著受傷的弟弟涉過淺水氹登上陸地。

水獺沉下水去,撤出不歡而散的遊戲。

初中生劉加每天劃著他的小舢板穿過白墩湖一角去上學。

這比走陸路近好多。這條小舢板在這一帶被親切地稱作“淌淌船”。它狀如一片柳葉,因為小所以很靈活,一槳就能滑出去一丈之外。有一首童謠唱的就是淌淌船:“月亮亮,出淌淌,淌淌船上好白相,劃船公公伊姓張,一根煙管三尺長……”

劉加以為自己不再是孩子了,隻有一個人劃船進湖時才哼一哼這種兒歌。古老的兒歌童謠常常是東一句西一句的沒什麼實在的意義,可是唱著卻總是叫人覺得開心。

正唱呢,劉加就看見了小水獺。

水獺是喜歡搬家的動物,它們隔些日子搬一次家,一點兒也不嫌煩。住在沼澤地的水獺一家已在幾天前遷往別處,留下了這隻可憐的小水獺。老水獺拋棄這頭瞎眼小水獺是遵循了某種荒野法則。失明的水獺是沒法在這個充滿險惡的世界裏生存下去的。

小家夥躺在一個蘆葦小洲上,餓得奄奄一息,已不再躲避接近它的任何活物。

由於水獺的刁滑和過分敏捷,在人類看來,它是一種神秘的動物,有些人幹脆把它稱作“水鬼”。

當小水獺在網兜裏掙紮時,劉加簡直不相信是真的。怎麼能用網兜來逮神出鬼沒的水獺呢!

小水獺在稱作“撈海”的網兜裏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就安靜下來,它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劉加還是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這種有名的水獸。小水獺的一舉一動都使他覺得新奇萬分。水獺給人印象最深的是它們非凡的皮毛。每一根鋼灰色的毛似乎都被仔細地上過一種特殊的釉。每一根毛的長短剛柔還有生長的方向一定是經過精心設計的。這種“外套”太精細、太華貴了!

劉加忍不住用一根手指去觸摸一下小水獺,指頭傳達的感覺是難以言說的——是柔軟的又是堅挺的,是溫和的又是涼爽的,讓人感覺是“活的金屬”。

對於人的觸摸,小水獺沒有反應。這使劉加迷惑不解:“喂,喂,你睡著了嗎?”小水獺依然沒有反應。劉加把小水獺放到艙內,奮力劃起槳來。爺爺一定知道怎樣照料這個還沒睜開眼睛的小家夥。

劉加提著小水獺走進院子時,海老頭正在香樟樹那兒喂鵝。大哥一口一口叼著海老頭手裏的青菜。它覺得這麼叼著吃有勁。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那頭曾被水獺咬傷腿的小公鵝。這小拐子驚恐萬狀地喊叫著向月季花叢那兒奔逃。在這種時候,它首先想到的是尋求媽媽的保護。不管怎樣,它仍然把翻臉無情的黑母雞視為最可靠的保護。

其他鵝要鎮靜得多,一齊昂起頭來叫喚著發出警告。作為看院鵝,它們對不速之客理當做出反應。

見老主人和小主人把冤家對頭帶進了堂屋,大哥就及時製止了弟妹們的吵鬧。它注意到水獺是像魚那樣被困在兜網裏的——這是一件好事。

這時,小拐子遭到黑母雞的無情追打,屁滾尿流地從月季花叢那兒逃了回來。大哥昂首注目,嚴厲地哼了一聲。黑母雞是吃過虧的,收斂了,咒罵著退到花叢那邊去了。

大哥踩住一棵青菜,叼下一片菜葉吃了下去。它用這個動作宣告:“平安無事,該怎樣就怎樣好了。”

並非平安無事——主人決定收養小水獺。

堂屋裏,小水獺在一個竹筐裏窮凶極惡地吞吃一盆魚內髒。因為太性急,嗆得咳起來,兩隻前爪卻緊抓著那堆魚雜不肯鬆開。它確實餓壞了。

“喂喂,饞癆坯,慢點吃,慢點吃。”海老頭輕拍著小家夥的屁股,像在跟一個淘氣的孩子說話。

小家夥又專心吞吃起來。劉加趁機輕輕捏住它的背皮,試著把它提起來離開食盆,卻未成功——原來這件看似挺合身的外套其實是很寬大的,把皮提起好多了,小家夥的身體依然未被牽動。劉加怕弄痛它,不忍心再提了,一鬆手,那外套又一下子變得非常貼身。這真是一件奇妙的外套!

海老頭讓孫子把魚雜盆子撤掉。小家夥太餓了,不能讓它一下子吃得太多。

劉加好不容易才從小家夥爪下奪走了盆子。小家夥前爪扒著筐壁像人那樣立了起來,嗚咽般叫喚著表示委屈和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