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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飛天地間(1 / 3)

拳頭峰像是大山舉起的一個拳頭。

鷹巢就在拳頭峰的絕壁上,麵對著一個不小的山穀。拳頭崖上有個缺口,缺口裏的平台大概有一米見方,上麵胡亂堆些樹枝什麼的,就算是鷹的巢了。

鷹在巢中就能居高臨下地鳥瞰整個山穀,對山穀裏的一個狐家庭的活動了如指掌,隻是鷹的獵場廣闊,不在乎巢穴下的這個小小山穀,每天的飛臨隻是路過而已。

一天天過去,對有驚無險的空中警報,小狐狸們慢慢就不以為意了。父母的空襲警報響起時,小狐狸們懶得跑回到灌木叢裏去,隻敷衍了事地往蒲草叢閃避一下做做樣子。

每天進出家門,看到翼下的動物倉皇逃避,鷹就覺得很享受,很開心——哈哈!本王駕到,爾等就四下逃遁、屁滾尿流吧!

這天狩獵歸來,雄鷹注意到了狐狸們對它的漠視。

漠視是不能容忍的!雄鷹沒有立刻下手,它思量著要找一個好玩一點兒的形式來殺一儆百。

鷹太強大,沒有誰敢和它們交往,它們的生活太嚴肅、太孤獨、太枯寂,可它們也是血肉之軀,也想在謀生之餘遊戲娛樂。比如,這隻雄鷹這時候就想著和草地上的狐狸玩一把呢。

當然,鷹就是鷹,它們的遊戲說到底還是獵殺。

這天,母鷹沒有出門打獵,在忙著用新枝替換舊枝。當然,它留家的主要任務還是照看兩個孩子。

兩隻小鷹出生不滿四周。出生第一周,父母對它們的照顧很細心,到第二周,它們的父母就變得嚴厲起來,嚴令它們趴在巢穴的沿口整天麵臨深淵,仰望長空。它們可以揮舞沒有長好的翅膀,但不可以在巢穴裏爬來爬去,更不允許靠在父母翼下躲避風雨。

父母的管教越來越嚴苛。到今天為止,兩個小家夥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兩隻小鷹哀哀地懇求母親,可一點兒用也沒有,反而招來一頓亂啄。餓肚子也是鷹的教子課程。餓得頭昏眼花的小家夥隻能苦等著父親給它們帶來點吃的。可是, 三天了,父親每次回來都是空手而歸。

天光開始暗淡,父親該回來了吧?今天,父親該帶回吃的了吧?

其實,雄鷹每天都有獵獲。它故意不把食物帶回巢穴,為的就是熬煉小鷹的意誌和耐力。合格的鷹都是熬出來的。

饑渴交迫,兩個小家夥整天都耷拉著腦袋。處於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唉,唉,這樣的苦日子到哪兒是個頭啊!

它們聽到了翅膀劃破空氣的聲音,悚然清醒,一睜眼,果然看見了禦風歸來的父親,而且,這一次父親帶回來了一隻肥胖的兔子!

兩個小家夥振奮起來,都想歡呼一聲,可都沒能發出像樣的聲音——它們的嗓子幹得都快冒煙了。

帶著獵物的雄鷹在飛近巢穴時,忽然翅膀一側,來了個九十度的急轉,熟練地落在離巢穴幾丈遠的一個山崖縫裏。雄鷹放下獵物,嘹亮地叫了一聲。母鷹回應一聲,從巢中起飛,降落在雄鷹身旁。雄鷹和母鷹就在那裏,當著兩個孩子的麵津津有味地享用起了美食。

兩隻小鷹不相信這是真的,都呆了:啊,啊,這是怎麼啦?

兩個小家夥哀哀地哭喊起來,從幹得快龜裂的嗓子裏發出來的聲音難聽得要命。

對於孩子的懇求,兩隻老鷹充耳不聞,當著孩子麵把那隻兔子分享完了。

一隻小鷹不哭了,絕望地垂下頭去。

另一隻鷹卻抖擻起精神,憤怒地嘶喊著,站起身來,展開可憐的小翅膀拍打著,拍打著……看那架勢,就要不顧一切地衝著父母飛過來了。

雄鷹和母鷹交換一下眼神,立即縱身起飛,準確地落在兩隻小鷹中間,各把一小塊兔肉吐在孩子腳邊。一塊肉被叫喊的小鷹奪住,一仰脖子吞了下去。另一隻小鷹趕緊去叼剩下的一塊肉,可它的動作不夠快,它的同胞也叼住了肉塊。兩個小家夥就為這塊肉拉扯、打鬥起來。

對於小鷹的打鬥,它們的父母從不幹涉。打吧,鬥吧,誰能取勝誰就是好孩子!這是鷹的族規,是鷹在嚴酷的環境裏無奈的選擇。

兩隻小鷹的打鬥越來越劇烈,最後以各吃到半塊肉而告終。

我們把先吃到肉的小鷹稱作老大,把另一隻稱作老二。

鷹老大和鷹老二的爭鬥在第二天早晨再度發生。引發爭鬥的還是一塊兔肉。這場鬥毆的結局非常嚴重:老二身負重傷,最後被老大推出巢穴,跌下懸崖。

老二經常舞動翅膀練習,但並沒有做過真正的飛翔。它在墜落中扇動翅膀完全是出於本能,居然借著懸崖邊向上的氣流使身體平衡了一小會兒,然後向斜刺裏踉蹌著滑落在湖水裏。

它不再鳴叫,在水麵上漂了一會兒,然後收攏翅膀,慢慢沉入水中。

也許它本能地知道它們鷹族的規矩——就是死,鷹也要死得豪氣衝天!在收攏小翅膀之前,鷹老二向遼闊的天空看了一眼,又向懸崖上的家看了一眼。如果來生再成為—隻鷹,它會成為更優秀的鷹。

小鷹跌跌撞撞的滑翔和毫無掙紮的沉沒,把四隻在草地上玩耍的小狐狸吸引到了岸邊。天空中的鷹會淹死在水裏,使它們覺得很奇怪。為了便於講故事,我們給四隻小狐狸起個代號:大哥、二哥、三妹子和小弟。

四個小家夥正看得傻眼呢,雄鷹的襲擊已經死神一般從天而降!

小家夥們看見了老鷹的起飛,以為老鷹是飛下來救落水小鷹的,一點兒也沒有想到要躲藏。它們錯了,雄鷹是不會去救助被淘汰的小鷹的。

母狐在遠處尖叫起來:嘰嘰……

公狐也尖叫了一聲。

雙重的警報還比較及時,小家夥們本來還來得及逃進灌木叢,可它們沒有,它們隻是敷衍了事地就近鑽進了蒲草叢。

蒲草叢和灌木叢根本不是一回事。雄鷹一點兒也沒有猶豫,箭一般向蒲草叢俯衝下來。它有超級的飛行技巧,精確地在蒲草尖上空一寸的地方滑行,然後雙爪齊下,從草叢中抓起一隻小狐狸。小狐狸慘叫起來:哇,哇……鷹並不急著升空,貼著草尖飛行一段路,穩住了,然後再雙翅發力,慢慢爬高。

鷹抓住的是小狐狸三妹子。鷹的一爪攫住三妹子的頸部,另一爪抓住了三妹子的屁股,完全控製了三妹子。

三妹子慘叫,徒然地劃著四隻小腳爪……公狐和母狐狂叫著向這邊飛奔。可它們離得太遠,它們的救援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蒲草叢中突然躍起來一隻小狐狸!啊,是大哥!

大哥本想咬住鷹腿的,可它躍起的高度不夠,隻咬住了它妹妹的尾巴。

突然增加一倍的負載,雄鷹差一點兒栽到地上。它奮力扇翅,好不容易才穩住了高度。

又一隻小狐狸從蒲草叢中躍起,一口咬住了大哥的尾巴。

這是狐狸小弟!

和鷹族不同,關鍵時刻拚力相助是狐族的規矩。

雄鷹是無論如何也提不起三隻小狐狸的,趕緊鬆開爪子,可它攫住三妹子頸部的爪子一下子竟脫不開來。它像是狂奔時被絆了腳,一下子跌落在草叢裏,連著翻了兩個跟鬥才倉皇起飛。三個小家夥居然把驕傲的雄鷹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雄鷹是不甘栽在這幫小家夥手裏的,在低空做了個盤旋之後來了個回馬槍,想發起第二次捕殺。

兩隻成年狐狸已經飛奔趕到。夫妻聯手,它們是不怕鷹的。

雄鷹放棄攻擊,展翅升空。它身上掉下兩片羽毛,打著轉兒往下飄落……

鷹巢裏現在隻剩下一隻雛鷹。這隻經曆過嚴酷遴選的小鷹現在得到了父母的百般嗬護和精心培訓。食物很充足,新鮮的肉食管飽。父母輪番陪護在小鷹身邊,一會兒督促兒子操練,一會兒為兒子示範新的技能。

除了進食和睡覺,小鷹被要求站在崖邊,整日麵對廣闊的湖麵和可怕的深淵。從崖下衝天而起的風總是陰冷的,總能逆著羽毛直侵肌膚,常使小鷹瑟瑟發抖。為了抵禦這種陰毒的風,小鷹隻能不斷地扇動翅膀,以運動來維持體溫。這正是老鷹希望的,鷹必須有一對非常強健的翅膀,而強大的翅膀不是吃肉就能吃出來的,得靠日複一日高強度的鍛煉。

鷹是強大的,有那麼多生靈仰視它們,但做隻真正的鷹是不容易的。

這些日子,途經拳頭崖的鳥常常倒黴,會遭遇到老鷹的全力追殺。鷹做出高難度的飛行技巧把鳥逮住,然後放掉,然後再次逮住……反複的折騰使鳥死得萬分悲慘。曾有五隻烏鴉結伴飛過湖麵,被母鷹追上,用翅膀接連擊落兩隻。烏鴉落水,渾身盡濕,拚死扇翅才逃脫,狼狽得不得了。鷹並不追擊,在低空滑翔,開心得嗷嗷大叫。

鷹是在向兒子示範捕獵的技能,炫耀鷹族的飛行絕招。鷹在向兒子傳授生存技能的同時,也在傳承它們鷹族的種族優越感。鷹活得很嚴肅,對自己很苛刻,即使為果腹而出獵,它們也盡可能地保持著貴族般的風度。

這天下午,輪到雄鷹留守,它要為兒子演示追逐昆蟲的絕技。捕殺昆蟲幾乎沒有實用意義,隻是一種展示高超飛翔技術的形式。

每到傍晚,崖下湖麵上會飛起一些青灰色的蜻蜓。它們是昆蟲中的飛行高手,速度和敏捷遠遠勝過大部分鳥類。

雄鷹從巢中起飛,先來了一個垂直上升。這個技巧的關鍵是熟練地駕馭經過崖口的上升氣流。展翼,壓翅,再展翼,再壓翅——雄鷹幾乎是筆直地騰空而起扶搖直上,看得小鷹歡呼連聲。

雄鷹在空中盤旋,展開的翅膀看似凝定不動,其實它們像人類手指一般的翅尖大羽一直在不停地進行著微調。正是這些不動聲色的微調,才能精妙地駕馭氣流,精確地控製方向和速度。這種禦風滑翔最能顯示鷹族的王者風度,從骨子裏透出來一種凜然的殺氣和不容侵犯的尊嚴。

小鷹在崖邊挺胸展翅,模仿父親的動作,體會翅膀下風的彈性和力量,享受氣流在羽片間流動的快感。

空中,雄鷹突然加速,直向山崖衝來。它認定了蜻蜓群中的一隻,以多變的飛行姿態緊追不舍,上下翻飛,左右變向,疾如箭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