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濤也陷入與國慶同樣的煩惱，直到第二天起床，還能真切地感受到肚腹有些隱隱作痛。與其他中師生相比，海濤根本就不用操心畢業分配的事情，更不需四處托人找關係到教辦去打聽、過問、活動。盡管如此，他還是激動得三天前就從家出發，坐車去了縣城，又轉車到鎮裏住了一晚，第二天問著路去教辦開出報到單，終於來到崖坪小學。盡管他心裏早做足了準備，但是，當他背著吉他走下班車，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踏上狹窄街道，跨進小學校園那一刹那，眼睛裏看到的除去一片荒涼，就隻剩下淒慘的烤煙綠色了。
還在很小的時候，海濤就從祖輩的言傳中知道那個被稱作西山蓋的神秘地方。在他幼小的心靈裏，崖坪就在離天空很近，終年雲霧繚繞的大山，站在屋前的壩子，隻要抬頭就能看見遙遠處那一掛白森森的懸崖峭壁。
海濤是崖坪的定向招錄生，每年縣師範隻給崖坪鄉一個名額。他在三年前接到錄取通知書那一刻，就知道了畢業後要去的學校，而且，能拿到崖坪的定向名額，還動用了多方麵的關係。父親找到在縣教育局招生辦當主任的同學，通過主任找到分管招生的副局長才敲定。那一年崖坪鄉有三名初中畢業生，其中有兩人考上了省中專，剩餘一人也上了縣師範的錄取線，縣裏特意預留出來的照顧名額居然沒有人用得上。海濤的預考成績都上了縣高中和中師，但正考成績離師範錄取線又差了一點五分。招生辦主任給他父親提供這一條內部消息後，他就被父親拉去教育局簽了崖坪鄉的生死合同。
從教育局填了定向招錄申請回家，父親對他說：出頭椽子總要先招風雨，好歹已經有份穩定的工作了。海濤是從小就立誌要考大學當科學家的，在每次回答父親同事同學們問“你長大了幹什麼”這千篇一律的問題時，他的回答都能得到叔叔伯伯的一至好評，誇讚他有出息。
師範三年，海濤也沒有忘記兒時的理想，老師講授的文化課程，無論是語數物化，還是教學教法、音體美、普通話、三筆字，他都像螞蟥吸血似的鑽了進去，努力脹飽肚子再慢慢消化，見一門學一門，學一門鑽一門，鑽一門精一門。他除了因體格瘦小，力量單薄導致體育成績不及格，遭遇兩次補考，評掉了獎學金和優秀畢業生外，其餘課程科科都是優等。周末兩天是師範學生的黃金四十八小時，同寢室的同學要麼看電影，要麼逛馬路，要麼打籃球，甚至談戀愛，他卻是鑽圖書室自學英語，硬是擠出時間在畢業前把高中六本英語教材上的單詞給背完了。因身材瘦小，又長著一張白白淨淨的娃娃臉，寢室的同學調侃他還沒有長醒，給他取了“傻兒童”的綽號。他不反對也不生氣，隻是傻傻一笑，其實他心底裏麵明亮著哩！
海濤背著吉他，站在校園內四處張望，整個校園空寂無人，猶如死一般的寂靜。距離九月一日開學還有兩天時間，學校的老師和學生都沒有到校，校長也是八月三十一日中午才到的。他放下手中的行李，走近伸出鐵皮煙囪的窗戶，透過花玻璃向裏麵瞧，屋內的桌子凳子都擺放成一排。他試著敲擊幾下木門，敲了一間又敲一間，得到的回應是“咚--咚咚”敲門的聲音，以及從對麵岩壁反彈回來“咚--咚咚”的回聲。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去讀高中，我要考大學！他旋轉身走出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