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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恨不相逢未嫁時(2 / 3)

再則秦昭儀的父親便是新上任的秦丞相,為人尚算端方,一直都頗受他的賞識,秦昭儀受寵些也在情理之中。

二人說著話,便到了烏蘭苑,如赤瑕所言,烏蘭苑修建得十分雅致,一山一水一石一木都讓人賞心悅目,內中屋宇四壁垂紗,清風徐來時,端的是愜意非常。

透過垂紗,朦朧可見屋裏的情形,上首端坐著的大抵便是君王和昭儀了,底下一分兩列,全都擺上了食案,各宮娘娘依著分位漸次而坐。

或許是要開席了。

秋水和赤瑕在烏蘭苑的簷下站住腳,登時便有小宮娥掀了簾子出來道:「來的可是藝林軒的秋宮人?昭儀娘娘叫請呢,快隨我進去吧。」

秋水頷首,輕移蓮步,跟在她身後。

進了屋,便規規矩矩地跪下磕了頭:「奴婢給陛下請安,給娘娘們請安。」

秦昭儀正自陪著君王說笑,瞧見她跪地來拜,一時心頭竟不知作何感想。

五年之前,跪在地上叩拜的那個人還是她,而今一晃眼,兩個人竟調換了個。

這是不是就是世人常說的風水輪流轉?

她握一握交纏的十指,再抬頭,卻笑意盈盈:「秋宮人快快請起,不必多禮。」

「奴婢謝昭儀娘娘。」秋水站直了身,卻仍是微低著頭,未曾向上看過一眼。

當真是做皇後時便謹記皇後本分,做了宮人便恪盡宮人本分。

劉昶執杯品茗,今日既是家宴,他便換了朱紫常服,未戴冕旒,隻戴了一頂通天冠。原是想要過來歇一歇便走,竟不料秋水也來了。

瞧見她一身花青曲裾,容色淡雅,倒比先次看上去有了些許精神。

想是近來過得不錯。

隱在通天冠下的眉眼微黯,一側裏秦昭儀還在同秋水說著話:「今兒是我的誕辰,原不想這般聲張的,隻是難得陛下和姐妹們有空賞臉,我便湊趣做了東,請大家來聚一聚。聞說秋宮人眼下到了藝林軒,咱們姐妹多年未見,不知秋宮人可曾安好,如今見了方可安心不是?秋宮人不嫌,不妨一道坐下來說說話吧。」

她語意極盡誠懇,秋水卻道了謝,隻說:「奴婢如今已入藝林軒中,人微位卑,豈能同諸位娘娘平起平坐?奴婢還是伺候寶林娘娘罷。」說時,人已經穩穩地向陳寶林身後走去了,同別的宮娥一樣,垂手而立,目不斜視。

真個叫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眾妃有見過她當皇後時候的,也有沒見過的,然而不論是見過的還是沒見過的,都不由暗歎,她可真是能屈能伸。

從六宮之主淪落為寶林之婢,還能不卑不亢、不羞不惱,果是名不虛傳的宰輔長女。

可惜她一味地順從,並沒有讓那些有心看她笑話的人死心。

眼瞅著開了宴,眾妃笑著稱壽祝福之際,便聽一道聲音仿如破曉鶯啼傳來:「難得今日陛下和昭儀姐姐有興致,不如叫人起了歌舞助興可好?」

斜刺裏有宮妃不明所以,接過話道:「要說叫人起歌舞助興該早些派人去太樂署說才是,這會兒急匆匆,可去哪裏尋人來?」

「何必要急匆匆去尋,咱們這兒不是有現成的人嗎?」說話的女子花顏嬌俏,掩著口仿佛樂不可抑,直直望向上頭坐著的帝王,「陛下,今兒可是昭儀姐姐芳誕,叫人起個歌舞助興,您說好不好?」

「徐容華想要看什麼歌舞?」劉昶轉動手中玉杯,頗有些漫不經心。

徐容華又是一笑:「早就聽聞秋宮人琴藝冠絕六宮,先時未曾得見,陛下既是說好,不妨叫秋宮人譜一曲助助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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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端坐高台的君王不置可否。

徐容華卻直如得風助力,越發起了勁,歡喜道:「陛下這便是答應了?那麼,就有勞秋宮人了。」便忙著人去取琴來。

忽聽角落裏低低的一聲回絕:「不必了!」

她詫異回眸,但見秋水已從陳寶林身後走了出來,挺直了脊背跪地而拜:「奴婢雖是出身掖庭,然則未進太樂署,更不曾入歌舞坊,從不知以藝侍他人,還請娘娘收回成命。」

「你!」徐容華笑容一僵,不料她敢這麼說,梗直了脖子便低斥道,「這怎會是我的命令,秋宮人方才難道沒聽到嗎?陛下也說叫你起歌助興,你現下莫不是要抗旨?」

「奴婢不敢。」

「不敢你還不快去取了琴來!」

徐容華越發急切地訓斥她。

不過是一介宮婢,還當自己是昔年六宮之主不成,她的話可不聽,陛下的話也不聽了嗎?

秋水依舊跪著不動。

秦昭儀和趙婕妤等人麵麵相覷,想要說什麼,估量著君王神色,卻又不敢言。

陳寶林看著秋水跪在那裏,她想過她們或許會在言語上羞辱她,卻沒想到她們竟敢讓她去歌舞助興。

終究是曾經為後為主的人,怎麼能做下九流做的事?

她一時間神色大慟,忙也站起身,跪拜下去:「陛下,秋宮人初來乍到,不懂規矩,臣妾帶她回去定會好生教導,請陛下開恩。」

她不懂規矩?

她懂的規矩,隻怕比這六宮中的所有人都多。

劉昶眸光深邃,放下了玉杯,冷聲問向秋水:「你主子陳寶林替你求情,說你不懂規矩,你可知錯?」

「奴婢……不知!」

秋水神色決然,她可以為奴,可以為婢,可卻不能為優為伶。

抗旨如何,大不敬又如何,左不過是一死罷了,早死與晚死,如今對她而言都無甚區別。

這便是他曾經的皇後,隱忍,決絕,又無情。

「既是不知錯,那便跪到知錯為止。」

劉昶拂袖站起,眾妃眼見他生惱,登時一片惶然,忙都跟著起身相送。

一時間,熱鬧的烏蘭苑,便隻剩下了秋水和陳寶林。

夏日裏的蚊蟲嚶嚶啼鳴,赤瑕好容易等得君王和秦昭儀她們走遠,忙不迭進了屋便要扶起陳寶林:「娘娘,這是怎麼了,好好的,陛下怎麼發了那麼大的火?」

陳寶林歎了口氣,看了看地上的秋水,良久才擺手向赤瑕道:「不必扶我起來。」

「這……」赤瑕有些納罕。

陛下隻說了讓秋水跪著,卻不曾讓陳寶林跪著,雖然如今正值盛夏,可烏蘭苑四麵垂紗,又臨曲水,入了夜便寒氣森森,總這麼跪著可如何吃消得起?

陳寶林並不多言,正因為吃消不起,她才不能起身,有她一道陪著,或可能讓秋水躲過這一難。若是她走了,漫漫長夜,叫秋水如何度過呢?

「寶林娘娘、秋宮人快請起吧,昭儀娘娘借著芳誕求了陛下恩賞,不要別的,隻要陛下饒恕秋宮人則個,陛下已經答應了。」

入夜至深,果如陳寶林所料,秦昭儀派了人來,許她們回去。

有時候一個人肯裝得良善些,也不見得是件壞事,之前的這份偽善關鍵時候派上了用場。

赤瑕欣喜扶起了陳寶林,忙又去扶秋水:「秋宮人今日受苦了。」

秋水搖搖頭,皮肉之苦哪裏算得上苦!

更苦的事情她都經受過。

陳寶林亦道:「這或許隻是開始,秋水姐姐,往後的日子你可否都想好了?」

往後再這麼下去,還會有形形色色的人用形形色色的法子來折辱她,她躲得過一次兩次,可躲得過一輩子嗎?

秋水沉默著,陳寶林的意思她明白,可是自古以來便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何況她同他之間的恩怨遠比她們知道的要深刻得多,他不殺她已是對她最大的仁慈,又怎會在乎她的示好?

「天色已晚,奴婢伺候寶林娘娘回去歇息吧。」跪了半宿,膝蓋上早已麻木一片,秋水踉蹌著起身,攙扶住陳寶林,不容她再說什麼,便扭身往外走去。

陳寶林餘光瞥著她寧靜美好如夜月的麵龐,真不知有這樣柔軟容顏的女子,是怎樣生出那等堅硬心腸的。

她都能看明白的事,如何她從不在意?

到底是什麼事,讓曾經最為恩愛的帝後,走到了如今分崩離析一般的地步?

陳寶林頭一回困惑起來,不知自己的決定是否是正確的。

烏蘭苑一事,有壞處,也有它的好處,壞處不過是讓一眾妃嬪看到了秋水如今的落魄,好處卻是因陛下顯而易見的憎惡,眾妃一時間都不敢同陳寶林打交道了,自然地也就不會再來騷擾秋水。

陳寶林一貫樂得清靜,秋水也是一樣,照舊閑在藝林軒中繡著佩幃。

相較於她二人的沉靜,綠蕙和赤瑕倒有些隱憂。

她們寶林娘娘已經夠不受寵的了,如今收了秋宮人,又得罪了秦昭儀她們,隻怕往後日子越發難過。

「往常再怎麼說,一個月裏陛下總會來一次的,可這個月都快見底了,陛下也沒往咱們藝林軒來過一次。」赤瑕苦著臉,不無哀怨,「若是以後陛下再不來了,咱們娘娘還那麼年輕,又沒有子嗣,這日子可怎麼過呢?」

綠蕙原也擔心,忽聽她連子嗣都想到了,不免好笑:「你這丫頭好不害臊,怎的把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不說咱們娘娘,就是得寵的上位娘娘們,又哪個有子嗣了?」

「那些娘娘現如今是沒有,可保不齊以後就有了,哪像我們寶林娘娘,平日裏就不爭不搶的,這會倒好,爭也爭不上了。」

她長歎一聲,轉回頭又笑向綠蕙:「你自然是不怕的,橫豎年底你便放出了宮,又有你的意中人等著你,哪裏想得到我們的辛苦呢?」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綠蕙羞紅臉,追著赤瑕便扭過她的臉去。

倆人笑鬧著,忽而有小黃門傳旨過來,道今兒江都王攜王妃進宮,陛下留了家宴用膳,叫諸宮娘娘都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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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赴宴?

綠蕙和赤瑕頓時心生憂懼,上一次宴請就鬧得那般不堪了,這一次誰知道還會出什麼幺蛾子!

「娘娘,要不就稱病不去了吧?」綠蕙想著法子。

陳寶林沒有答她,卻問秋水:「今日江都王妃會來,秋水姐姐要去見一見嗎?」

秋雁會來?

秋水放下了手裏的針線,自那回掖庭一別,她就再沒聽到秋雁的消息,還當她給皇姑母祭拜了末七便回去了,不想她還留在長安。

她同秋雁自幼感情深厚,秋雁比她小了五歲,還未出嫁時,在相府秋雁就總愛黏著她這個姐姐,裏裏外外形影不離。

即便後來她進了宮,秋雁被指婚給江都王,兩姐妹也沒少往來。

一則,江都王劉旭本是劉昶胞弟,新帝登基苦於無人可信,自然要對胞弟委以重任,是以江都王沒有立刻趕赴封地,照舊住著皇子時分封的府邸。

二則,秋雁在家中本為幺女,上頭父母溺愛,又有她和阿兄長孫無垢一力庇護,是以為人活潑爽利,頗為驕縱,且秋雁嫁人時僅年方十五,尚是閨閣小女性情,見王府離未央宮不遠,便常常在江都王上朝後溜進宮來找她。

秋雁又貪吃貪玩,那時她與劉昶感情甚好,劉昶亦疼愛這個伶俐調皮的妻妹,每每她來,總少不了派人打賞,秋雁大方,得了好東西也不拘自己獨吞,常看著誰喜歡便送給誰,鳳藻宮中一片歡聲笑語,由是如意等人都喜歡她。

那年長孫一族落難,她被貶去長門,唯一慶幸的就是這個最小的妹妹嫁了人,不必受家人和她的波及。

原先她還擔心秋雁會不會因為家中事而受冷落,可後來在掖庭看她怒氣衝衝、毫無規矩闖進來,便知這些年江都王必是待她甚好,才叫她這般無所顧忌。

因此她也就放了心,便同陳寶林道:「我那妹妹性子爽辣,若不見我還好,若是見了我這般,怕要鬧出事來,此番家宴奴婢就不陪同娘娘去了,還請娘娘體諒。」

陳寶林從前在鳳藻宮中很受秋水優待,因她與江都王妃一般年歲,二人之間也有幾分故友交情,對於秋雁性情,不消秋水多說,她也知道。

烏蘭苑風波剛剛過去,她明白秋水不願再生事端的心思,故此也不勉強,遂道:「那秋水姐姐便在屋裏好生歇息,我去去就來。」

一時同綠蕙、赤瑕打扮妥當,主仆三人便出了門。

家宴設在倉池邊上的金華台,此前小黃門來說是為著留江都王和王妃娘娘用膳,倒是隻說了個大概。

隨同江都王一道進宮的,還有幾位宗室子弟,亦都攜著家眷。

他們大多與劉昶和劉旭差不多年歲,往常都是一道長大,感情頗好,難怪君王要宴請他們。

金華台上,早有宮婢內侍備好了食案席簟,女眷們在內中,外男們圍著君王臨水而坐。

酒過半巡,太樂署的優伶將將舞畢一曲下去,江都王領著淮南王等皇族宗室子弟,笑鬧著要與劉昶敬酒,杯子才剛端起,便聽那邊有女子高聲道:「他們男子有人歌舞助興,怎的咱們這邊偏要冷冷清清的?依我說,也該當唱唱歌起起舞才好。」

有人附和她:「江都王妃說得是,既如此,不如叫太樂署的人來,也給咱們舞一曲。」

「何必叫太樂署的人來,咱們這裏頭的人難道還少嗎?」江都王妃聲色清脆,擲地有聲,「吾嚐聞宮中諸位娘娘鍾靈毓秀,才華橫溢,不如今兒就讓我們開開眼,也見識一番。秦昭儀,你家世代詩書傳人,便來作詞。趙婕妤,你是將門之後,想來拳腳功夫是有的,不如給吾等耍一耍。徐容華,昔年你姑姑曾當眾誇你琴畫雙絕,那麼就有勞你撫琴了。」

她逐一念著,被她點到名的宮妃無不神色大變。

趙婕妤更是氣到極處,攥緊了帕子道:「王妃娘娘莫不是與我等玩笑?宮中燕舞自有太樂署和歌舞坊的人來,王妃娘娘此舉,豈不是要將我等與那伶人為伍?」

「伶人怎麼了?伶人不也是爹生娘養的,同娘娘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