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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恨不相逢未嫁時(3 / 3)

江都王妃似笑非笑,底下坐著的眾妃,再遲鈍也看出了她的意圖,她這分明是聽說了什麼,要特意尋來給她姐姐出氣呢。

既是會意過來,眾妃們便不敢於此時觸她黴頭,紛紛掩袖避開她的目光。

淮南王妃等人雖不知江都王妃怎的突然就對秦昭儀等人發難起來,但瞧她來意不善,便忙笑勸道:「你還是那般淘氣,好好地坐著用膳,偏要學人家看什麼歌舞?快坐下罷,仔細讓娘娘們看笑話呢。」

「這有什麼可笑話的,我可是聽聞娘娘們都愛看人歌舞助興呢。既然眼下娘娘們不願露一手讓我等長見識,那秋雁不才,倒是想獻一回醜。」

「哦,江都王妃想如何?」淮南王妃不明所以,還在湊趣說笑。

秋雁冷眼逡巡了四周,探手便從袖子裏抽出長長一卷東西來:「我不如秦昭儀文采好,也不如趙婕妤功夫高,更比不得徐容華琴聲動人。隻是方才娘娘們彼此謙讓都不肯獻藝,我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唯有鞭子幼時常玩,或可拿來博大家一笑。不過,今兒這根軟鞭是我新得的,不太趁手,若是待會兒鞭子耍得不好,驚了各位娘娘,可別見怪!」

什麼,她竟帶了鞭子來?

秦昭儀等人這下子再坐不住了,正要避開,卻聽劈啪一聲響,長長的軟鞭直如毒蛇擺尾,直衝眾妃而來。

金華台上霎時一片花容失色,杯盞盡碎。

長孫秋雁紅衣如烈焰,一尾長鞭舞得興起,看著秦昭儀等人抱頭鼠竄,惶惶不知所措,心頭不知有多痛快。

她姐姐是高門嫡女,是皇帝明媒正娶的妻,便是一時落魄,也輪不到她們這些嬪妾欺淩!

她不發威,還真當長孫一族死絕了不成!

江都王的酒杯端至半空,耳聽那邊江都王妃惹了亂子,唬得酒杯一擲,顧不得淮南王等人打量的眉眼,忙就拎起袍子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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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秋雁打得夠了,一挽腕花,一通舞鞭才落了幕,秦昭儀等人縮成了一團不敢起身,淮南王妃也嚇得不成樣子。

好在她鞭下留情,倒不曾波及淮南王妃等人,隻在收手時昂首看向一處偏僻的角落道:「陳寶林,你我原是舊識,年歲相同,身量也差不多,今兒我這鞭子舞得不好,濕了衣裳,借你一身衣服可好?」

陳寶林豈會說不好,忙從角落裏站起來:「承蒙王妃娘娘不嫌,妾那裏正有幾身新做的夏衫,娘娘可同妾前往更換之。」

「如此,倒是有勞了。」

秋雁卷起軟鞭,照舊似來時一般籠在袖中,理了理衣袖,再不看秦昭儀、趙婕妤等人一眼,便跟在陳寶林身後走了出去,氣得一眾宮妃跺腳的跺腳,罵人的罵人。

江都王迎頭趕上前,正與出來的陳寶林和秋雁碰個正著,他忙避讓了一下,單扯住陳寶林身後的秋雁低聲道:「你又搗什麼亂呢,快些跟我回去!」

秋雁白他一眼,哼了一哼,甩開手:「我現下忙得很,要回去你自個兒回去,少煩我。」

「咳,你這人……」江都王被她甩得一愣,不待再說什麼,卻見她已然跟著陳寶林走開了。

後麵聽聞動靜的淮南王等人,亦跟在君王身後走了過來,眼瞅金華台上一地狼藉,個個都是一呆。

有眼尖的妃嬪瞧著皇帝來了,顧不得瑟縮害怕,忙撲了過來,低低挽著君王衣袖泣道:「陛下,方才可嚇死臣妾了。」

劉昶神色無奈,拍拍她的肩膀勸慰:「莫怕,進去說話吧。」

便有宮人伶俐開了不遠處廣明殿的門,燃了燈,蘇聞屏退左右,奉上茶盞,隻留了自己侍候著君王並徐容華、江都王三人。

那徐容華哭哭啼啼,好容易把前因後果說完:「當日我們姐妹也未曾說什麼,誰知今兒王妃娘娘一來就怒氣衝衝的,她手裏鞭子那麼長,都打到臣妾們身上去了。」說著,指一指衣襟,「陛下您看呀,衣服都破了。」

劉昶看了一眼,不發一言,唬得江都王劉旭忙躬身告罪:「陛下,是臣管教無方,以致內子無狀,驚擾了諸位娘娘。」

「她豈止是驚擾,沒聽見說她把朕的妃子都打了一遍嗎?」劉昶沉聲。

江都王忙又道:「聽見了聽見了,臣弟回去就訓斥內子,說什麼給娘娘們舞鞭,既是學藝不精,趁早把那手藝丟掉才是,怎可把娘娘們都打了呢,實在不該,不該,臣弟心內委實慚愧,在這裏替內子給諸位娘娘和陛下賠個不是。」

「你這是誠心替你那王妃告罪?」

「誠心告罪!」

「朕怎麼看你說得挺高興的?」劉昶乜著他,「怎麼,你覺得你的王妃把朕的妃嬪都打了一頓,很有能耐是不是?」

「哎呀,皇兄這可真是冤枉臣弟了!」江都王聞言,忙拱手一拜再拜,「秋雁她鬧出這等事,臣弟怎會高興呢?臣弟這是為王妃鑄下大錯而痛心疾首、深惡痛絕、悔不當初……」

「行了行了,收起你那副嘴臉罷!」

劉昶看他越說越荒唐,越說越起勁,對這個胞弟真是不知該說什麼,不由頭痛地打斷他:「上回她大鬧太後奠儀,朕便命你帶回去好生訓斥了,這一回她倒是連朕的家宴都不放過了,你且說說看,你回去都是如何訓斥她的?」

「我……她……上次她大鬧太後奠儀,臣弟回去就遵旨訓斥了啊,可……可秋雁那性子皇兄你也知道,自小就剛烈,她又比不得皇後娘娘……」

咳!身後,蘇聞執著麈尾的手悄無聲探出,搗了一下說話不知遮攔的江都王後背。

江都王恍悟,趕緊頓住話,不想劉昶倒似不曾在意,聽他說起秋雁性情,便搖著頭歎了一聲:「皇後的性子亦很剛烈。」

隻是相較於江都王妃,她剛烈得比較隱忍罷了。

「啊,是!」江都王陪著歎一聲。

長孫家的女兒,可不是好惹的。

也怪他皇兄妃嬪太多,又都太過愚蠢,欺負了誰不好,非要去欺負皇後娘娘。

誰不知道江都王妃同皇後娘娘之間打斷骨頭也連著筋,她姐姐受辱,她豈能坐視不管?

要他說,單是拿鞭子嚇唬嚇唬都算是輕的,他當年同王妃鬧別扭的時候,王妃可是連刀都拿出來過。

想到這裏,江都王就覺得後脖頸一陣冰涼。

劉昶最不耐煩看他這沒出息的樣子,揮揮手道:「好了,這事既然江都王替王妃賠了不是,朕也不便深究。你且帶你的王妃回去,告訴她,要是還想在長安久住,便安分些罷,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他縱容得了她一次兩次,總不能一直縱容下去。

江都王也知君王耐心有限,可喜他不追究,忙謝了恩:「臣弟代內子謝過陛下隆恩,臣弟這就領她回去,把陛下的話告訴她,讓她好生在府裏麵壁思過。」說著,唯恐君王反悔,趕緊告退出來。

徐容華從頭聽到尾,眼看君王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氣得牙根都要咬碎了,捧著麵頰直貼到劉昶眼下:「陛下總慣著她,您瞧,她這回把臣妾的臉都打花了,下次真不知她還能做出什麼事來,臣妾怕。」

劉昶凝眸看她麵上仿如指甲掐出一般的印痕,笑了一笑:「你方才也聽見江都王說了 ,江都王妃她就是那個性子 ,你往後遠著她一些也就是了。」

「陛下——」徐容華扭著身不依,既是扳不倒江都王妃,隻好伸手留下劉昶,「那臣妾今日受了驚嚇,陛下就留下來陪陪臣妾吧。」

「今日是月末,下旬月可不是你該侍寢的日子。」

劉昶伸手捏捏她的下巴,安撫一句:「今日既是受了驚嚇,就早些回去讓人伺候歇息吧,待上旬月朕再去看你。外頭淮南王他們還在,朕且出去見見他們。」

他在侍寢一事上從不亂了分寸,徐容華知自己再鬧下去就不成體統了,無奈躬身目送他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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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寶林帶著綠蕙和赤瑕去赴了宴席,秋水在藝林軒中無事,便把舊日裏的衣裳拿出來,點著燈火找補一二。

才剛補了一處,忽聽有人開了門,她忙把衣裳收起,挑了宮燈迎出去:「是寶林娘娘嗎?今兒回來得倒早。」

陳寶林一路領著江都王妃進了門,聽聞秋水問,還不待開口,就見江都王妃已是一個箭步邁了出去:「阿姐!」

宮燈輕晃,秋水隻以為自己看錯了,待走得近些,才詫然道:「秋雁?」

長孫秋雁一握她的手,扭身便向陳寶林道:「寶林娘娘一路走來,想是也該累了,這裏有秋宮人在,使她拿身衣服給我換上就行了。」又衝綠蕙和赤瑕一點下巴,「你們兩個,還不快伺候寶林娘娘去歇息。」

綠蕙啞然,想不到她來到這裏當家做主起來。

陳寶林知她性情如此,也不同她計較,何況她也有心讓她們姐妹私下說說話,便蹲身福了一福:「王妃娘娘既是這麼說了,妾也就不同王妃娘娘客氣了,便由秋宮人在前服侍王妃娘娘,妾且先去歇息,過會兒再來同王妃娘娘說話。」

「去吧,去吧。」秋雁揮揮手,眼看陳寶林等人進了屋,忙拉著秋水道,「姐姐住哪裏?咱們往你屋子裏去說話罷。」

「你這……」

秋水讓她弄得一頭霧水,不是說皇上留了她和江都王用膳嗎?怎麼半道上她倒是和陳寶林回來了?還有衣服,又是怎麼回事?

她上下打量秋雁一番,瞧她今兒穿得實在是隆重,不覺說道:「往日裏你最不喜歡的就是這正紅色,今天怎麼穿來了?」

秋雁不耐煩同她多解釋,那回在掖庭,顧忌著人多嘴雜,她去了也沒能同秋水說上話,可喜後來秋水被調撥到藝林軒來,她早就打定主意要過藝林軒一敘的,今兒不過是擇日不如撞日,便晃著她的胳膊嬌嗔:「姐姐,我走一路也累得很,咱們快進屋去吧,有什麼話進屋了再說。」

「你呀!」秋水拿她沒有辦法,縱然礙著兩人如今的身份,她不該輕易同她往來,可因多年不見,心裏頭也實在惦念得緊。

好在陳寶林這裏無什麼人,陳寶林主仆又不是多嘴多舌的,便由著秋雁去了,領她進了自己住的地方,又給她端了茶。

秋雁在她屋子裏囫圇看了一圈,地方簡陋些,也狹小些,可到底要比在掖庭強上許多。

一思及初初得知秋水被貶去掖庭為奴的消息,她的心裏就痛恨難忍。

何況前兩日,居然還聽說了秋水被人羞辱的事,這就更讓她氣憤了,雖說今晚上她替秋水出了口氣,但還是有些不平,捧著茶盞憤憤然:「姐姐,他待你一點都不好!早知如此,還不如嫁了羽林郎!」

她沒點明是誰,秋水心頭卻明白,亦端了茶盞在她對麵坐下來笑道:「亂說什麼胡話!你都是做王妃的人了,還這麼不知收斂,多早晚改改你那性子呢?」

「誰稀罕!」

秋雁撇撇嘴:「他把阿爹阿娘和哥哥都攆出去了,把姐姐你也廢了,獨留我一個人當這個王妃有什麼意思?他要是看不慣我這性子,最好把我也貶到掖庭當奴婢,同姐姐一道做伴!」

「休得胡說!你來了這裏,叫江都王怎麼辦?江都王難道待你不好嗎?」秋水禁不住低斥。

秋雁哼了一聲,紅了眼:「他眼下待我是好,可將來呢?皇上當年待姐姐也很好,一朝翻臉,還不是把姐姐貶到了這裏。」

「那不一樣。」秋水無奈。

「有什麼不一樣的!」秋雁吸吸鼻子 ,強忍著哽咽道,「他們劉家的男兒都是一路貨色,皇上是,淮南王是,江都王以後也定然是。從前說的海誓山盟,一轉眼還不都忘了個幹幹淨淨?陛下當年何嚐不是把姐姐當作至寶,而今大大小小的妃嬪不知納了多少,他領著她們在前頭吃喝玩樂歌舞升平,卻讓姐姐在後麵吃糠咽菜受人冷眼,有他做榜樣,江都王又能待我好到何時?不過早晚的事罷了。」

「他們不一樣的,秋雁,」秋水長長歎口氣,知她因為自己和劉昶的事要鑽進牛角尖裏,便好生安慰著她,「陛下是皇帝,江都王隻是個王爺,他們……不會一樣的。」

身為帝王,總有許多身不由己的事。

可身為王爺,可供自由抉擇的地方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是以,她並不擔心江都王會對秋雁生變,倒是對於秋雁,她隱隱憂愁著:「你能同江都王好好過日子,我才可安心。」

長孫秋雁別過臉去,在說理一事上,她自來說不過秋水,可她終究是不明白,他都這般對待秋水了,難道秋水就不怨恨他嗎?

秋水搖搖頭:「我不怨恨他。」

身在宮中,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說的苦衷,她有,劉昶亦有。

從前年少時,夫妻之間或可說得明白,可後來就會發現,有很多事很多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的,再到如今,更是成了很多話都不必說。

要論怨恨,隻怕劉昶的怨恨更多。

長孫秋雁沒想到她姐姐這般沒骨氣,都被欺壓成這樣還能隱忍著,一時泄了氣,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水,才壓了火氣道:「罷了,姐姐生來就是好脾氣,你不恨他便不恨吧。隻是,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給人當奴當婢何時是個頭呢?姐姐不如隨我去江都吧。」

江都風景甚好,風和日麗,山明水秀,最宜養人。

秋水何嚐不知江都好,正是因為它好,當年陛下才會把自個兒胞弟封做了江都王。

可要說同秋雁去江都……秋水緩緩垂下眉眼:「我如今隻怕是出不去。」

「怎會出不去?」秋雁來了精神,握住她的手急切道,「陳寶林不是同姐姐交好嗎?原先姐姐便對她有知遇之恩,如今也該當她回報姐姐一二了 。再說 ,又不是讓她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是讓她把姐姐讓給我罷了。回頭她要是缺人使喚,我再送她十個八個的。」

「哪裏會那麼簡單?」

秋水拍拍她的手背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