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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從此蕭郎是路人(2 / 3)

「諾。」小宮娥答應著,伶俐地跑去,照他的話原樣說給秋水聽。

秋水果然駭得麵色一變,她就知昨晚上他那樣胡來,會鬧出病的,可不是讓她猜著了?

病了不喝藥怎麼行?

都多大的人了,還發孩子脾氣!

她急急穿了衣服,跟著宮娥過來,蘇聞正捧著藥碗站在畫石床邊苦勸:「陛下,這藥就得趁熱喝發了汗才好,再等等可就涼了。」

「朕說了現在不想喝,你放下,出去吧!」劉昶翻身朝裏,頭裏昏昏沉沉的,起都懶得起。

「這不喝藥怎麼成,陛下您就……」

蘇聞還要再勸,秋水已然走到他跟前,接過了藥碗道:「阿翁,我來吧。」

他自來就是怕喝苦藥,曾說那是鈍刀子磨人,還不如真的一刀下去痛快。

蘇聞等了半天,正等著她來呢,瞧她不待他說,就自己上了手,登時鬆口氣,含笑道:「秋宮人來了?陛下昨晚上受了寒,這不,太醫令剛開藥熬了湯,說是要趁熱喝才行,您看陛下這……」

「我知道了,阿翁。」秋水點一點頭,捧著藥碗吹了一吹,便從裏頭舀了一勺出來,喝了一口,抿抿嘴方道,「這藥不是那麼的苦。」

「誰讓你亂喝了?」原本翻身睡著的劉昶,許是聽到了動靜,一忽兒坐起身來,通紅著眼瞪她,「是藥三分毒,你不知道嗎?」

「奴婢隻是嚐了一嚐。」秋水被他吼得一激靈,忙把手裏藥遞過去道,「真的不苦,陛下就喝了吧。」

「你當然覺得不苦,天底下又有哪服藥苦得過五年前你那一碗!」

劉昶人在病中,半昏半醒間恨恨從牙縫中擠出一句。

他怕喝苦藥,可她從來不怕,不但不怕,且什麼藥都敢往下喝。

秋水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說得僵在了那裏,透骨的寒意順著畫石床直竄入心底,冰涼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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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那一晚,她喝了藥躺在榻上,一副身子都恍惚沉浸在了冰川裏,任是滿殿中都燒了火地龍也捂不熱分毫。

如意還不知內情,眼見得血從她身下流出來,急得直哭,又不敢過分聲張,恐叫秦昭儀她們知曉倒生波瀾,還是萬寧拿了鳳藻宮裏的對牌,連夜趕到相府去求了母親。

母親私底下帶著大夫過來的時候,哭得眼睛都紅腫了,攥著她的手直罵她傻。

原以為宮中妃嬪有孕,她狠心才讓人出宮買了紅花,作為母親不願看著貴為皇後的女兒被人壓過一頭,就暗中幫了忙。

哪裏料到,那紅花會是她留著自己喝的呢?

君王有多期待一個嫡長子,她心裏比誰都清楚,如何還能下得去手?

母親哭著罵著,她亦哭幹了眼淚,隻在神誌尚還清醒的時候問母親,陛下禦駕親征可曾回來了?

母親點點頭,倏爾又搖搖頭,西楚殘部勢力那麼多那麼零散,他便是回來也需得十天半個月。

十天半個月足夠她調理過來了。

她反握住母親的手,勸著她回去告誡父親,不要再一意孤行下去,或可保得長孫一族平安。

可父親已經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裏聽得進母親的話?

他暗裏做的那些事,一樁樁一件件,說是殺頭之罪也不為過。

她知曉父親在依仗著什麼,不過依仗著宮裏頭垂簾聽政的是自己的妹妹,做主中宮誕育太子的是自己的女兒,而皇帝在他看來,或許更像是一個外甥、一個女婿。

然則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陛下早已不是初登基時需要太後和宰輔事事提點的少年,他有他的抱負和理想,他要親政愛民,他要天下太平,他要漢文一朝在他手裏四海晏然,千秋萬代。

故此,在這緊要關頭,她決不能有孕,不能讓長孫一族生出反心,亦不能讓在邊關打仗的他腹背受敵。

可是紅花下得太多,她身子又弱,大夫幾番診斷,都道她以後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母親聽聞,唬得幾乎昏過去。

一個不能誕育嫡長子的皇後,於長孫家而言、於君王而言,不過是個徒有其表的擺設罷了。

可她卻在瞬間鬆了口氣,不用懷了也好,就當是……就當是她殺死那個孩子的報應罷。

「往後莫要讓阿爹再忤逆陛下了。」

她別過了臉,任淚水打濕了錦被。

可惜,就連這樣幾乎拿命換來的箴言,也沒能叫父親聽進去,再者君王苦外戚專權久矣,原就有心剪除世家大族,他設湯沐邑,分封爵地,連中山王都不能幸免,何況是相府?

皇姑母初時還能掣肘住君王,待得他韜光養晦之後,自知大勢已去,不得不來尋她去求一求君王。

求他留長孫一族性命。

她去了,跪在冰冷的地磚上,眼角見處皆是他衣裳下擺上的星辰山月紋。

他似乎料到了她的來意,一味地敷衍著她,叫她回去好生安歇養身體,不要動了胎氣。

是的,在他出征的時候,她因為不大確信,是以隻把有孕的消息告訴了他一人。

那時他的歡喜可比大婚之際,想要抱著她,卻又怕傷著她,便圍著她一圈一圈地打轉,傻笑,甚至於夜半還高興得睡不著,嚷嚷著命人去取五經,拉著她要給孩子起個好名字。

她幾度張口,卻都哽咽住,到最後不得不說時,果不其然看他變了臉色。

半蹲下了身子,狠狠攥住她的胳膊,似乎還當她是故意說的氣話。

可她仍舊不肯給他一絲一毫的希望,隻告訴他,那個孩子沒了,從今往後她都不會再有孩子,自請廢後下堂,求他饒過長孫一族。

他怒不可遏,隨處可見的東西全都被摔落一地,用著最難聽的話語叱罵著她,叱罵著相府,叱罵著長孫一族。

此後,他果然如了她的願,廢去她的後位,貶她入長門,留了長孫一族性命。

餘生再不複見!

那是他最後留給她的一句話,無數個寂寥的夜裏,她從噩夢中淚雨滂沱地醒來,便總是想起他的這句話。

而今因為皇姑母的臨終懿旨,她與他重新站到了一起,原以為終究會過去的那些舊事,不承想到今時今日又被翻了出來。

她想起那刻骨的冰冷,哆嗦著幾乎捧不住碗,卻還是要勸他:「陛下既是聖躬有恙,清涼殿風寒深重,不宜養人,還是……還是回宣室殿去為好。」

「朕要去哪裏由得你囉唆?你是朕什麼人?你們長孫家欺負朕欺負得還不夠嗎?」

劉昶話趕著話,想到她做下的那些事,心裏就痛恨不已,若她肯低低頭認個錯,或許……或許他的心裏能好過一些,可她總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說不了幾句就知道攆他出去。

要知道錯的是她父親,是她姑母,是她這個皇後,他有什麼錯,為什麼她們一家要這麼待他?

奪了他的權,害死他的孩子,還要讓他一味遷就她,天底下有這個道理嗎?

「既是做了宮人,要謹守本分,那就好好守著,朕是死是活,與你何幹?」他氣急敗壞。

饒是蘇聞在禦前經過了風雨,也嚇得禁不住跪下去道:「陛下息怒!」

人人都叫他息怒,人人都說是他待她不好,可她呢?她又好哪裏去了?

劉昶咬緊了牙,若他真能啖肉食骨,怕是她連渣滓都不剩了。

秋水知他氣了這麼多年,能忍到現在已是不易,強忍著眼中酸意,輕捧起藥碗喝了一口卻道:「藥快涼了,陛下還是喝了吧。」

「朕說了不許你喝!」

劉昶見她還敢再嚐,又氣又急,抬手便將藥碗揮落下去,烏黑的藥汁登時灑了秋水一身,他不願再看,扭頭吩咐蘇聞:「起駕,回宣室殿!」

「陛下,陛下,這……」蘇聞不明白怎麼眨眼的工夫,君王的臉說變就變,起先還為著如何勸君王回去而為難,這會兒瞧他撐著病體也不要人更衣,也不要人攙扶,隻管自顧自往外走,倒又生出害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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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他的清涼殿越發寒冷,秋水抱著肩縮在榻上,朦朧中又夢見了那個跪在空曠大殿中哭泣的女子。

她照舊向著她走過去,想問問她為什麼哭,想勸勸她別再哭了。

以往,每當她走過去的時候,那個女子都會背著她見也不見,可這一次她走了過去,還不待她開口,便見那女子已然放下了雙手,露出滿是淚痕的麵容。

那麵容如此熟悉,仿佛每日裏攬鏡時都能看見。

原來……原來一直跪在那裏哭泣的人就是她自己啊!

她不想再哭了,那一晚哭得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哭呢?

「秋宮人,秋宮人……」外頭似乎有人在叫喚她。

她在夢魘中幾度掙紮著,好不容易睜開眼,卻見枕頭上已經濕了一片,心底一慌,忙就扯了被子蓋上,擦了擦眼睛才穿了衣服下床。

蘇聞立在門外,耳聽裏頭似有嗚咽之聲,心裏唯恐她再生什麼癡念,連喚了兩聲不見開門,正要叫來小黃門撞開,卻又看她穿戴整齊地出來了。

他舒口氣,忙微微躬身道:「秋宮人,臣下領人來取陛下日用的東西。」

「阿翁請自便。」

秋水稍稍閃開身,任著宮娥侍從進去殿中把他的東西都原樣拿了回去。

蘇聞看了看她憔悴的模樣,思及君王回去後的情形,心裏直歎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麼缺德事,要來伺候這一對冤家,倒還不如跟了江都王兩口子,人家床頭打架床尾和,這兩位主兒倒好,一鬧就是數年,好容易見了麵,說不上幾句,一個一急眼就翻臉,一個木頭樁子似的,動都不動彈。

他籠著手,想要勸勸舊主好歹上點心,可秋水隻管低著頭,一眼看著有宮娥進她屋子裏去,驚了一驚才抬頭道:「蘇常侍,奴婢屋子裏並無陛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