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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像子彈一樣往前衝(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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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會莊不理餘丹鴻,對趙德良說,趙書記,我想和你談談。

趙德良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說,那你進來吧。又對餘丹鴻和唐小舟說,丹鴻秘書長,你也進來吧。小舟,你給王市長倒杯茶過來。別的事,先推一推。

唐小舟打開趙德良的門,將包以及茶杯放在他的辦公桌上。趙德良已經在沙發上坐下來,也不叫餘丹鴻和王會莊坐,兩人隻好站在那裏。唐小舟不太滿意地看了一眼餘丹鴻,退出來,回到自己的候車室,拿了兩個茶杯,提了水壺,走出來時,迎麵碰到了餘丹鴻。

唐小舟不得不和他打招呼,說,秘書長,走了?

餘丹鴻停下來,看一眼他,口氣嚴厲地說,你等一下。

唐小舟停下來,望著他問,秘書長你有事嗎?

餘丹鴻的聲音提高了幾度,聲色俱厲地說,你怎麼搞的?你的工作就是替趙書記把關,你就是趙書記的門神。你這個關是怎麼把的?

唐小舟的頭一下子大了。這是我的錯嗎?這個關我把不住,自然要請示你秘書長,我不是已經將這件事交給你了?這話,他當然不能說,隻能悶在心裏。

餘丹鴻顯得餘怒未消,口氣再嚴厲了許多,說,趙書記是全省人民的書記,把你放在這個位置,是要你來工作的,不是要你來玩的。你竟然連趙書記正常的工作秩序都保證不了,你告訴我,你的工作是怎麼做的?這是極其嚴重的瀆職,你知道嗎?

唐小舟不知所措。官大一級壓死人,餘丹鴻的官可不止比自己大一級,而是大很多級,大得他這一輩子都有可能達不到。他如果不是趙德良的秘書,而是辦公廳一個普通工作人員,餘丹鴻要處置他,那是輕而易舉,他甚至連申訴權都沒有。麵對餘丹鴻的怒斥,他已經憤怒到極點,卻又不能表達,隻能唯唯諾諾地說,是,秘書長批評得對。是我的工作沒做好。我檢討。

餘丹鴻說,檢討檢討,你以為檢討就能代表一切?

趙德良出來替唐小舟解了圍。他走到門口,遠遠地說,丹鴻,你忙去吧。小舟,給我加水。

餘丹鴻不好再說什麼,惡狠狠地瞪了唐小舟一眼,抬腿走開了。

唐小舟進入書記辦公室,給王會莊倒了水,又看了眼趙德良的杯子,裏麵的水沒有喝過,還是滿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唐小舟感到心裏特不爽。他很清楚,剛才的一切,餘丹鴻小題大做,其目的一是踩他,二是借此告訴趙德良,此事與自己無關,都是唐小舟瀆職造成的。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同事身上,你可以有很多辦法對付,比如惹不起躲得起,比如眼不見心不煩,比如井水不犯河水,比如退一步海闊天空。可這種事一旦發生在上下級之間,尤其那個上司掌握著你的生殺大權的時候,你就避無可避,躲無可躲,隻得聽天由命,硬著頭皮接著。

唐小舟坐了一會兒,隔壁聲音大了起來。他暗吃一驚,立即起身,提了開水壺走過去。這也是秘書的工作之一,領導找人談話,常常會遇到一些難纏的主兒,秘書就要及時過去,用一些小事打打岔,彼此也許就能平心靜氣。

唐小舟進去的時候,王會莊正在說,我能不激動嗎?就這麼把我下了,人家會怎麼看我?我請求省委給我一個說法,又有什麼錯?

唐小舟走到王會莊的麵前,往他的杯子裏加了點水,遞給他說,王市長,你喝茶。

趙德良靠在沙發上,雙手伸直了,擱在沙發扶手上,眼睛平視著前方,表情漠然,很難看清他內心的活動。唐小舟端起他麵前的杯子,往裏麵倒水,並且小聲地說,迎賓館那邊來電話催了,人已經到齊,就等你了。他雖然是小聲,卻故意讓王會莊聽到。這是暗示王會莊,趙書記還要重要活動,你該走了。

王會莊卻裝著沒聽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趙德良站起來,對唐小舟說,那好,你準備一下,我去上個廁所。他抬腿向外走,到了門口,又停下來,對唐小舟說,你給餘丹鴻打個電話,王副市長的事,叫他來處理一下。

趙德良出去後,唐小舟很小心地對王會莊說,王市長,你看是不是先回去……

王會莊憤怒地說,我不回去,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留在這裏。

唐小舟說,你也是領導,你應該知道,辦事總有個程序,需要一點時間。你等在這裏,也不能立即解決問題呀。

王會莊說,為什麼不能解決?他不是省委書記嗎?他有絕對權力呀,要是真想解決,那還不是他一句話?

唐小舟無能為力了,隻好給餘丹鴻打電話,說王市長在趙書記的辦公室不肯走,趙書記希望秘書長來處理一下這件事。

唐小舟以為,王會莊是拿定了主意要和趙德良硬抗到底。他如果真的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恐怕餘丹鴻上來,也解決不了這件事。讓他沒料到的是,餘丹鴻隻是在趙書記的辦公室裏呆了一分多鍾,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王會莊竟然走了。唐小舟立即給趙德良打電話,告訴他王會莊已經走了。趙德良並沒有就這件事表示絲毫意思,而是對他說,你告訴餘丹鴻,通知所有在家的常委,中午一點鍾開臨時常委會。

通知餘丹鴻後,唐小舟立即下樓,去了機關食堂,替自己和趙德良打了快餐,拿到辦公室。

中午的常委會是臨時召集,人到得並不齊。除了趙德良、餘丹鴻、丁應平之外,還有組織部長馬昭武,紀委書記夏春和,政法委書記羅先暉,常務副省長彭清源等人。陳運達、遊傑以及周昕若,都因為趕不回來,未能出席。趙德良指名由唐小舟作記錄。唐小舟認為,趙德良之所以指名道姓,是在向餘丹鴻表明一種態度,他是完全信任唐小舟的,相反,王會莊事件的背後,他已經看到了餘丹鴻的影子。

趙德良問了問到會情況,然後開始主持會議。他先喝了一口水,然後開始說話,他的語速很慢,仿佛不是在說話而是在數字。他說,這是一次臨時常委會,是我提議的。部分同誌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及時趕到,我們就不等了。會後,丹鴻同誌負責把會議紀錄整理給未到會的同誌,請他們書麵表達意見,然後形成一個紀要。我們這次臨時常委會,隻有一個議題,柳泉市的王會莊同誌向我提出,省委要給他一個說法。我反複想了想,王會莊同誌為黨工作了幾十年,已經是副廳級幹部了,因為苗學宏事件而問責,他希望省委給予一個明確結論,這種要求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我召集這次臨時常委會,討論一下要不要給一個明確結論,如果要給,這個結論怎麼給?請同誌們發表自己的意見。

趙德良說完,會場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唐小舟看了看在場各位,每個人的表情顯得十分有趣。趙德良目光平視,似乎是在看每一個人,又似乎誰都沒有看。趙德良身邊的兩個位置,原本是陳運達和遊傑的,他們都未能出席,位子空著。再往下是夏春和,他正勾著頭記錄。夏春和的身邊是馬昭武,他拿著杯子在喝水。夏春和的對麵空了一個位子,那原本是周昕若的,他也缺席。周昕若往下排,就是彭清源,他拿著手機,在翻看短信。接下來是羅先暉,他正拿手摸著自己花白的板寸頭發。丁應平顯得比較平和,目光看著趙德良。餘丹鴻的表情最特別,他不斷地在看各位。

趙德良見大家都不說話,便開始點將,說,春和同誌,你有什麼看法?

夏春和抬起頭,看了看其他各位,說,這件事,上次常委會不是已經形成決議了嗎?決議下發了沒有?

趙德良說,上次常委會是形成了決議。因為我去香港,今天才回來,還沒來得及簽字,所以沒有下發。不過,我們今天要討論的,不是這個決議。這個決議,既然常委會已經通過,肯定要執行。我們要討論的,是由這個決議引起的後續問題。這個決議還沒有下文,當事人已經知道了,並且找到我這裏來了。誰把決議內容告訴了當事人?我想,肯定是我們的常委。這就是我們江南省的政治生態。在這裏,我不想就這種政治生態說什麼。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是要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幹脆不說。

趙德良舉起一隻手指,說,我們在這裏隻討論一個問題,除了上次常委會的決議之外,省委要不要給王會莊同誌一個說法或者一個結論?

夏春和說,如果能給一個結論當然好,這是對同誌負責。問題是,這個結論怎麼給?

羅先暉說,能給個結論當然好,心裏老懸著也不是辦法。畢竟,事情是苗學宏做出來的,王會莊同誌隻不過是代苗學宏受過,省委如果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誰心裏都憋得慌。我讚成給一個結論。

趙德良說,那好,我們一步一步地來。先說讚成給個結論,還是反對給個結論?

羅先暉說,我讚成。夏春和說,我沒有意見。馬昭武說,給個結論沒問題,問題是這個結論怎麼給?

趙德良說,怎麼給,我們下一步再說。你現在表態,給還是不給?

馬昭武說,我讚成給。

丁應平說,我也讚成。

彭清源說,我同意。

最後剩下餘丹鴻,他說,是應該給人家個結論,這麼不明不白,落誰頭上,都睡不好覺。

趙德良說,到會的七位常委,全部讚成給予結論。那好,我們進入下一個議程,大家說說,這個結論怎麼給?

彭清源把手機往麵前的桌上一放,說,做結論需要事實依據,恐怕不能由我們幾個常委坐在這裏說給就給了,應該履行一下有關手續。

趙德良問,清源同誌,你認為應該履行什麼手續?

彭清源說,結論是根據事實依據得出的,沒有事實依據,怎麼給結論?即使給,那也是不客觀不實事求是的。既然要給,我們恐怕得首先解決前提問題。

夏春和說,清源同誌的話很有道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要做這樣一個結論,恐怕還得作一番調查。

趙德良說,春和同誌,你的話說得還是不清楚。假如需要進行調查,誰調查?你們紀委嗎?

夏春和說,紀委出麵調查也可以。紀委的主要職責就是執行黨的紀律。王會莊同誌作為黨的一員,既然要求省委給他結論,那麼我們省委所能給的,也就是他是否違反黨的紀律這樣的結論。這樣的調查自然應該由紀委來完成。

趙德良問,其他同誌呢?有什麼看法?

唐小舟雖然在記錄,心思卻在高速運轉。他敏銳地感覺到,趙德良心思縝密,洞若觀火。王莊會作為一名副市長,背後若是沒有人撐腰,他絕對不敢鬧到省委書記的辦公室。同時,相信王會莊不是傻瓜,就算有人撐腰,他心中沒有依憑,同樣不敢這樣鬧。而他的依憑是什麼?很顯然,就目前所浮出水麵的問題,也就是受苗學宏事件的牽連。這樣一點破事,省委常委會根本不可能把他怎麼樣,加上背後的支持者暗中使力,常委會也不可能作出特別不利於他的決議。趙德良自然清楚這一點,他將這個常委會慢慢引向了一個目標,那就是一次紀律調查。看起來隻是一次類似於幹部紀律監察,就像是醫院所搞的例行體檢一樣。這樣的決議,自然不太可能被否定。

果不其然,常委們陸續表態,同意進行一次紀律調查。

餘丹鴻顯然意識到,這個決議一旦形成,就絕對不會是簡單的紀律調查那麼單純,他更怕的是,調查一旦深入,後果將會異常嚴重。關鍵時刻,他不得不表態。可是,大多數參會人員已經表態同意進行這次調查,他自然不能說反對,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他換了個角度說,盡管紀委既負責黨員幹部之中違紀違法案件的調查以及日常的黨紀監察,但是,普通人並不這樣看,隻要紀委一行動,他們就認為與腐敗相關。我完全同意進行一次調查,但這個調查是由紀委出麵還是別的什麼部門出麵,是不是還需要斟酌一下?

趙德良問,丹鴻秘書長,那你認為由誰出麵,比較妥當一些?

餘丹鴻說,能不能由組織部出一下麵?

馬昭武立即說,組織部出麵也不是太妥當。一般來說,組織部主要負責幹部任用時的考績調查。組織部一旦出動,容易給人造成一個印象,這個人要受到重用了。

趙德良說,既然紀委和組織部單獨出麵都不是很妥當,那能不能由你們兩家共同出麵?你們各派出幾個人組成一個小組。

此話一出,就等於定了調子。最後,由趙德良提議,紀委方麵,梅尚玲負責,組織部方麵,文舒負責。會議結束後,唐小舟將會議室清理了一下,然後來到趙德良的辦公室。

趙德良說,你給尚玲同誌和文舒同誌打個電話,問他們有沒有時間,有的話,叫他們過來一下。

梅尚玲和文舒都在省委大院內,接到電話,很快便來了。唐小舟給他們倒了茶,正準備出去,趙德良說,小舟,你做一下記錄。

唐小舟立即返回自己的辦公室,拿來錄音筆和記事本。趙德良辦公室的沙發,被圍成了一個四邊形,主位是兩張單人沙發。梅尚玲和文舒坐在對麵的長沙發上,唐小舟坐在側麵的短沙發上。

趙德良說,剛才開了個臨時常委會,決定對柳泉市的王會莊同誌進行紀律調查。根據常委會的決議,調查由你們二位負責。在這裏,我說三點意見。第一,這次調查,是應王會莊同誌的請求而進行的。王會莊同誌要求省委對他個人做出一個結論,省委常委會討論後認為,王莊會同誌的要求是正當的合理的,應予支持。所以決定成立這個調查組。第二,這既不是一次提拔考察,也不是一次違法違紀調查,僅僅隻是紀律監察。這個度,調查組的同誌一定要把握好,必要的話,應該向下麵的同誌解釋,盡可能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誤解。第三,調查組的同誌要有一個準繩,那就是實事求是,公平公正。既要對黨的事業負責,也要對同誌負責。

這些話,放之四海而皆準,似乎完全沒有必要講。同時,唐小舟也知道,有些官場廢話其實不廢,該講的時候,一定要講。尤其趙德良要求唐小舟做了記錄,那這個記錄就需要拿到辦公廳檔案室存檔。一旦存檔,就會有很多人能夠看到。無論是省委還是省政府,相關工作人員隻要拿著工作證,便可以查閱。正因為如此,趙德良的這些話應該是準備給那些想看的人看的。三點意見表達完,趙德良問他們,你們有什麼看法?

梅尚玲說,這樣的調查,我們還沒有搞過。我想,我需要和文副部長商量一下,拿個具體方案出來,再向省委請示。

趙德良說,有個具體方案也好,不打無準備之仗嘛。而且,有準備,就說明我們對工作負責,對同誌負責,這是良好的態度。

文舒問,關於這次調查的範圍,省委有沒有什麼具體意見?

趙德良說,沒有。我已經說過了,這隻是一次例行監察。

說過這幾句話,趙德良便伸手端起了麵前的茶杯。兩人自然知道,這是表示談話結束了。唐小舟更加的醒目,為了防止談話對象未能及時領會,先已經站了起來。梅尚玲和文舒因此站起來告辭。兩人已經走到了門口,趙德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對了,尚玲同誌,你再等一下。

梅尚玲於是轉過身,再次走回到辦公室中部。

趙德良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在裏麵翻找了一下,抽出一份文件,遞給梅尚玲說,這裏有一封舉報信,你帶去看看。

趙德良並沒有說舉報信內容,也沒有說明將這封信交給梅尚玲的目的。

無論是梅尚玲還是唐小舟,心裏都已經明白。雖說這僅僅隻是一次監察調查,卻並不排除更深入的可能。如今的幹部誰經得起調查?民間有段子說,不查,是天災,一查,是人禍;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都是貪官;不查,處處鮮花,一查,原來都是豆腐渣;不查,個個人模狗樣,一查,全都男盜婦娼;不查,他是公仆,一查,原來他更喜歡女仆;不查,都在為人民服務,一查,都在為人民幣服務。民間有句俗語,叫茅坑不臭攪起來臭。王會莊如果將來有什麼麻煩,那肯定就是他自找的。

唐小舟沒有看到舉報信的內容,卻已經猜到。所有這類信件都通過他的手交給趙德良,他自然清楚,其中有舉報王會莊的,舉報的內容是王會莊作為分管文化、教育、衛生的副市長,竟然收受醫藥代表的巨額回扣,向醫院推介他們的藥品。這封舉報信,唐小舟在任職不久送給趙德良了,或許因為沒有具體的細節以及舉報人的資料,趙德良既沒有圈閱也沒有批示,隻是將舉報信留在了自己的抽屜裏。

唐小舟暗想,這個王會莊真是昏了頭,如今的官員有幾個經得起查的?他這種愚蠢的做法,就像足球比賽中球員主動激怒裁判員的自領紅牌行為。有些官員做出的事顯得極其弱智,用常理是無論如何沒法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