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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官場也需要洗牌(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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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難得的是,穀瑞丹竟然主動提出唐小舟的家鄉唐家過春節。

聽說要回鄉下過年,女兒唐成蹊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用她媽媽的腔調說,要去你們去,我不會去。到處都是豬糞雞龔,把人都熏死了。這話是穀瑞丹說的,女兒竟然一字不漏地記住了。

唐小舟和穀瑞丹結婚十一年,女兒九歲,穀瑞丹隻去過唐家三次。

他們結婚的第一年,唐小舟要回鄉下過春節,穀瑞丹堅決不同意,說是要回母親家。唐小舟想,結婚第一年,不肯回鄉下過春節,自己怎麼向家人交待?說,你回你母親家,那我去哪裏呢?穀瑞丹說,你是穀家的女婿,你當然跟我一起回去。

唐小舟還想爭取一番,說,哪有女兒在娘家過春節的?

穀瑞丹說,女兒為什麼不能在娘家過春節?

唐小舟說,老輩人傳下的規矩,女兒不能看娘家三十晚上的燈。說是看了娘家的燈,斷了娘家的根。

這話刺傷了穀瑞丹,她的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全都是女兒,沒有兒子。可很明顯,她的哥哥姐姐生小孩時,她還沒有結婚,與她看不看娘家的燈沒有關係。

大過年的吵架,大家都覺得晦氣,唐小舟隻好忍了。年二十九,唐小舟獨自回到家。家裏人問,瑞丹怎麼沒一起回來?他不得不撒謊,說瑞丹的單位不同,公安部門,過年不放假,全體值班,走不開。

讓唐小舟沒料到的是,大年三十的晚上,穀瑞丹竟然來了。唐小舟的家在山區,路很不好走,不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穀瑞丹此前隻到過鄉下一次,他們結婚的時候回來辦酒。但她有辦法.先乘車到了縣公安局.再由縣會安局派一輛車,將她送到唐家坳。

穀瑞丹第三次到唐家坳,是唐成蹊周歲。穀瑞丹不願意孩子影響自己的工作以及前程,唐小舟不願母親在這裏當老媽子,提議請個保姆,穀瑞丹不幹,舍不得花那個錢。最終商議的結果,由母親把唐成蹊帶回鄉下。穀瑞丹弄了一輛車,將祖孫倆送去的。在鄉下,穀瑞丹僅僅呆了不足一個小時,便隨車返回。

對於穀瑞丹的提議,唐小舟不冷不熱。女兒堅決反對。即使她在鄉下生活過兩年,唐小舟相信,女兒對鄉下生活,肯定是沒有棍念的,她關於鄉下的所有認識。 這次,穀瑞丹顯得非常特別,她立即喝止了女兒,說,你說什麼?你姓唐,唐家坳是你的家,你怎麼能說不回去?

唐成蹊像她媽一樣固執,當即說,誰稀罕性唐?我才不姓唐,我要勝穀。

穀瑞丹說,你再亂說,我打你了。

唐成說,你打我我也不購性唐,

穀瑞丹真的抽了女兒一巴掌,抽得還很重,完全不是假打。女兒大聲地哭起來。

唐小舟懶得看這一幕,轉身去了書房。

穀瑞丹扔下還在大哭大鬧的女兒,轉身進了書房,對唐小舟說,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什麼意見?

唐小舟看了她一眼,說,春節期間,省委的事特別多,趙書記春節既不回北京,也不回山東,留在雍州。他的日程表排得密密麻麻的,連晚上練字的時間都取消了,我想我肯定走不開,最多到時候叫台車,回去轉一圈,吃一餐飯,就得回雍州。

穀瑞丹說,你忙你的,我和成蹊回去陪爸媽過年。

唐小舟說,那隨便你們。

畢竟,到家裏走動的人多了,她手裏的各種購物卡,多得花不完。小舟枯計,她一定給自己家裏送了一大堆,還可能暗中賣了一些,手裏仍然有一大堆。

她開始極其慷慨地購物,倒不是買給自己。如果要讓唐小舟從她身上找優點的話,最大的優點有四個,第一個是漂亮,第二個是能幹,第三個是節儉,第四個是執著。後來唐小舟才知道,她竟然將各種物品裝滿了處裏的別克商務車,年二十九下午趕到高成縣城。

到了春節這樣的大節,領導同誌特別忙,省委的主要領導分了工。年初一,趙德良的日程排得滿滿的,要去看望戰鬥在一線的公安幹警、消防官兵以及幾家大企業的工人。

一大早,唐小舟趕到省委,趙德良對他說,小舟,今天你不用去了,忙了一年,也該和家人團聚一下。過了今天恐怕又沒有時間,放你一天佩吧。讓馮彪跟你跑一趟,明天上午九點鍾趕回米就行了。

唐小舟說,我父母都在鄉下,路又不好走,還是葬了吧。

趙德良說,過年都不回家,你的父母要在背後罵我趙德良了。又對彪說,今天我用考斯特,你就辛苦一下,送小舟回去看看父毋吧。

省委書記竟然如此關照自己,唐小舟心裏充滿了溫馨。反正穀瑞丹已經代替自己回去了,唐小舟也不需要帶東西,空著雙手就和馮彪上路了。

進入雍雷高速公路後,唐小舟才想起給家裏打電話。可是,家裏的電話沒有人接。會不會是穀瑞丹拖著老人上街了?他不想打穀瑞丹的手機,便撥通了妹妹的電話。

妹妹問,哥,你在哪裏?怎麼現在有時間打電話?

唐小舟說,我剛上雍雷高速,趙書記放我一天假。爸媽他們怎麼不在家?

妹妹說,我們現在正去唐家坳。

唐小舟問,你們都去?

妹妹說,是啊。瑞丹姐向縣公安局要了一台車。大為向市委辦也要了一台車,我們三台車一起下去。要不,我們返回吧。

唐小舟說,算了,我直接回唐家坳吧。

唐小舟是臨時行動.自然不想驚動縣裏。可他哪裏知道,他坐的是省委書記的車,這輛車,全省的交通警察都認識,各地都有命令,隻要這台車出現,就一定要上報。

從雍州到雷江,路途要經過兩個市的地盤,這兩個市的市委,在第一時間接到了報告,頓時高度緊張,進行了一係列部署。直到消.愁通報說,這輛車離開了本市晚內,他們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最後緊張的,自然是雷江市。

從雍州前往高嵐,原本有兩條路,一條路是從半路下高速,直奔高嵐,但路況不是很好。另一條路是走完雍雷高速,再由雷江市前往高嵐縣。省委一號車過雷江而不停,立接向高嵐駛去,市委開始意識到,這台車的目的地,很可能是高戊縣,可是,省委書記到高嵐縣幹什麼?為什麼省委辦公廳不事先通知簾裏?在沒有事前周密準備的情況下,省委書記出現在自己的轄區,哪一位領導不叮得靈出竅?

鍾紹基原本在一個社區和民眾過春節,得知省委一號車出現在轄區,改變了行程,上自己的車,悄悄地尾隨其後。鍾紹基的行動,劉延光自然在第一時間知道了,他也是暗吃了一驚,擔心鍾紹基見了趙德良而自己沒有到場會很被動,匆匆結束了工作,驅車跟了過去。 縣裏白然也得到了消息,因為沒有省委辦公廳的通知,也沒有市委辦公室的通知,不敢到地界上迎接,縣委書記劉風民和縣長馮海波,隻敢將自己的車停在進城的一條僻道上,靜靜地等待。

那輛黑色奧迪車終於出現了,卻也令人生疑,竟然隻有一輛車,沒有車隊,也沒有開道車。盡管大家都知道趙德良喜歡輕車簡從,可簡到這種程度,還從未聽說過。劉鳳民不知所措,撥通鍾紹基的電話,請示怎麼辦。

鍾紹基問了情況,然後下達命令,悄悄跟著,別讓他發現,有什麼情況,隨時報告。

劉鳳民倒也不擔心會出現意外,他已經下達命今,全體安千警上街備勤。

如果在市裏.隻要出動交警,便可隨時掌握一號車的行蹤,可這是在縣裏,整個高嵐縣沒有幾個交警,全部派出去,也站不滿縣城的街道。劉鳳民隻好把所有的警察都派到了街上,縣公安局得親自坐在車上指揮。

一號車並沒有進城,而是在前一個路口向右拐了。

高嵐縣老縣城隻有一條大直街,叫高嵐大道,此外有七條路八條街,縣城人自嘲說,高嵐就足七門八路,沒一點正經。這種格局,沿襲了幾十年,直到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才出現了較大變化,縣城開始快速向東擴移。此時,縣裏的車於多了起來,周邊的幾個縣以及江西福建的車於要去雍州,也都經過高嵐,以前的高嵐大道,顯得極其狹小,天天堵車。縣裏於是找省交通廳和市交通局協調,弄了一筆資金,另外修了一條環城會路,從此杜絕外地營運車輛進城.

劉鳳民看到一號車拐上了環城會路,認定車於不會進城了。同時,他又想,唐小舟一定在車上,否則,省裏的司機不可能認識這條路。

要不要給唐小舟打個電話?這個念頭一胃出來,他又立即強行按了下去。如果趙書記在車上,他又要微服私訪,你這個電話一打,包不是壞了趙書記的好事?

一號車繞城而過。過了縣城之後,前麵有兩條岔路,左邊那條是通往福建的國道,右邊那條是地方公路。一號車開始繞城時,劉鳳民便知道,一定會到達那個岔道口,他早已經派人去了那裏。一號車拐上地方公路的消息,第一時間傳給了劉鳳民。直到此時,劉鳳民才明白過來,省委一號車原來是要去唐小舟的家鄉唐家坳。但直到此時,他仍然無法弄清一號車的目的以及一號車上,到底有沒有趙德良。

一路上沒有任何阻滯,唐小舟到家時,是中午十二點半。

唐家坳是個古老而又貧窮的山村,按照族譜所記,最早在此定居的唐家祖先,大約在宋景德年間,為了探避戰亂,三兄弟帶著父母的靈牌,逃難至此,結廬而居。初時,三兄弟結廬之處,在一處水塘邊,因此以塘為性,大約兩百多年後,才改塘為唐。唐是當地的大姓.有十幾萬人口.幾十個村子。以前是小鄉的時候,唐姓分布在周邊三個鄉,後來小鄉合並成大鎮,唐姓也集中在兩個鎮。高嵐縣城,唐姓仍然是第一大姓。這麼多唐姓,都源出當初的那三兄弟,也就是源出於唐小舟的家鄉唐家坳。唐家坳也被當地人稱為太師唐。

關於太師唐的名字,在當地有好幾個說法。說法之一,唐氏祖人曾有官至太師者。說法之二,唐家坳背靠的是唐家山。唐家山由三座山組成,當麵足一座主山,側麵兩座副山,遠遠望去,很像一把太師椅,而唐家坳,便在這把太師椅的坐墊處,太師持的前麵,是一口大水塘,正是當初以塘為姓的那口塘,也被說成是太師持下麵的腳墊。祖輩人一直傳說,唐家坳是風水寶地,後代於孫,必出將入相。唐小舟研究過族譜,曆史上並沒有出過顯赫人物.至於唐家以塘為姓,也頗令人生疑。當地還有一種傳說,說唐氏族祖原是唐朝皇族,本姓李,後來以唐為性,共可信度也極低。

唐小舟家在唐家坳有四重屋,三幢是樓房,分別屬於三個哥哥,第四重屋是平房,唐家的祖屋,很破敗,唐小舟的父母搬到縣城之後,祖屋就空在那裏。

這是唐小舟顯赫後的第一個春節,也是唐家最揚眉吐氣的一年,年貨準備得極為充分。盡管大家並不清楚唐小舟是否有時間回來過年,卻準備了極為豐富的午餐。最初的方案,這餐團圓飯擺在三哥家裏,畢竟,三哥的房於是三層樓,他本人又是副鎮長。

穀瑞丹堅決反對這一方案,要求在祖屋裏吃。她之所以堅持,大棍也是考慮,唐家四兄弟,唐小舟雖然是老麼,職務卻是處長,那是和縣委書記平級的,自己是副處長,在縣裏,和兼任政法委書記的公安局長平級,比任何一個副局長都大。在租屋吃飯,她就是老大。別人拗不過她,或者說,不得不看在唐小舟堂客的麵子上依從她。

祖屋被清開了,擺上了四張大桌。萬事齊備,隻等唐小舟回來。

唐小舟的車一到,僅僅洗了把臉,立即上桌。

主桌的閣老位,坐了唐小舟的父母,和一位伯父,正位坐了唐小舟和任大為。按照鄉村規矩,女人是不能上正桌的,穀瑞丹到了幾次唐家,每次都沒撈到好位子,這也是她不願來唐家的原因之一。這次自然不同,整個事情是她在張羅,

誰都不敢再給她次席,她便坐到了唐小舟和任大為之間。唐小舟的對麵,坐的是唐家的兩位叔叔和司機馮彪。族裏還有幾位叔叔,主桌安排不下,隻好排到了次桌的主位。唐小舟的三個哥哥,分別領坐三席。

大家剛剛坐定,才喝下了一杯酒,三哥的手機響了。唐小桑聽了幾旬,臉色頓時大變,猛地站起來,大聲地叫唐小舟。

唐小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立即從座位上下來,和三哥一起走到旁邊,問道,什麼事?

三哥說,剛才的電話是鎮裏馬書記打來的。市裏縣裏來了很多領導,馬上要到了。

唐小舟暗吃一驚,弄不清龍風聲是怎麼傳出去的,問道,到底有多少人?都是些什麼人?

唐小栗說,馬書記也不清楚,隻說來了很大一個車隊,市裏鍾書記、劉市長的車在最前麵,縣裏劉書記和馮縣長的車隻在中間。市裏好像還有其他領導的車,也來了。

唐小舟是知道這些大員們的排場的,聽說此話,心裏大大地不安。市縣黨政一把手都來了,這個排場太大了,小小一個唐家坳,怎麼容納這麼多人?他看了看表,現在快一點了。從縣裏到唐家襖,車行需要五十多分鍾,這也就是說,大員們還沒有吃午飯呢。

唐小舟說,我們這飯不能吃了,你快去準備,讓全村所有的家庭,全都準備一桌人的飯菜,現在立即做,費用算在我們身上。好在過年,飯菜是現成的,應該不是太大問題,隻是要快。你家準備兩桌。市裏和縣裏的領導,全都上你那裏去吃。

三哥說,好,我這就去準備。

唐小舟說,等等,你別急。還有一件事,千萬別馬虎,你把村裏所有的姑娘,娘婦集中起來,注意選一下,要年輕一些漂亮一些的,要她們做幾件事。第一件事,多洗些杯子,集中到你家去。第二件事,多燒些開水,不能用鍋燒,用電水壺最好,最差也得在煤爐子上用水壺燒。這些事做好後,讓她們全都集中到你家去,等一下人來了,由她們負責接待。

三哥要離去時,又被唐小舟叫住了。唐小舟問,還有一件事,村裏有沒有上訪戶?

三哥說,沒有沒有,農村人很單純,隻要日於過得下去,誰會去惹那些麻煩?

唐小舟說,雖然知此,你還是要小心。書記市長既是我的客人,也是我們全村的客人,你把村裏那些說得上話的人召起來,開個會,告訴他們,這是我們村幾百年曆史上最草貴的客人,大家一定要把客人招待好。

唐小栗離去後,唐小舟回到位子上,腦子裏在想需要注意哪些細節。

穀瑞丹看出唐小舟的臉色有變,問道,出了什麼事?

任大為端起酒杯向他敬酒,他伸出手檔了。他說,你們稍停一下,我說一件事,你們聽了不要大聲驚叫,好好越住,別驚了其他幾桌的人。大家聽他這樣說,全都愣住了,放下筷於,嘴裏正嚼著雞鴨魚肉的,也不嚼了,停下來,拿眼晴望著他。

唐小舟說,市委書記、市長、縣委書記和縣長正朝這裏來。到底來了多少人,我還不知道,我估計人不會少。搞不好會來幾百人。

在座各位,真的是目瞪口呆,市委書記,在過去那可是知府呀。唐家坳何時見過知府這麼大的官?此次一來,府縣都到場,這等榮摧,史無前例。

穀瑞丹到底是搞公安工作的,她說,那要組織一下,千萬不能出安全事故。

唐小舟說,你們抓緊時間吃點東西墊一墊,等一下,我們到村口去迎接。

其他人吃飯,唐小舟向外走,他要和三哥碰一下頭,和村長一起商量接待的相關事宜。

穀瑞丹隨後跟出來,對他說,這件事,你要不要向廳裏彙報一下?

向廳裏彙報是肯定需要的,但什麼時候彙報,唐小舟心裏沒底。尤其是向誰彙報,是個關鍵。如果向餘丹鴻彙報,他一定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你隻不過是省委書記秘書,回了一趟家,卻興師動眾,將市委書記市長縣委書記縣長都召到自己的家裏去了,你以為你是誰呀。這事如果拿出來做文章,就是大事了。他如果不彙報,事情也一定會傳到省裏去。如果現在就彙報,要求餘丹鴻給鍾紹基打電話,阻止他們前來,自然也能夠起到作用,問題是,人家幾大員已經到了家門口,你將人家攔回去,也一樣會有說詞。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唐小舟想的是,怎樣做,才能將影響拉製在最小?或者說,就算有再大影響,隻要趙德良能夠理解,即使有再多別有用心的人拿來做文章,也不會產生負麵影響了。

他想了各種處置辦法,又覺得,任何一種辦法,都可能產生巨大的負麵影響。與其想辦法在別的方麵堵,還不如直接告訴趙德良。他已經拿定主意,今晚就趕回省裏,當麵向趙書記彙報此事。

將三哥的安排檢查了一遍,覺得沒有太大問題,唐小舟帶著父毋以及其他家人來到村口,站成一排。最前麵自然是唐小舟,身邊是穀瑞丹,接下來是父毋,再接下來,便是幾個哥哥。任大為在市裏比較熟,他和唐小雨站在最後。村裏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見唐家人出來.也都跟出來,站在村口。他們自覺站在唐家人的對麵,形成了一個列隊歡迎的局麵。隻有那些孩於們,在兩隊人中無所顧忌地奔跑,穿插,喀鬧。

終於有汽車聲傳過來,早已經領命到前麵山亞口探望的二哥唐小田騎著摩托車過來,老遠就喊,來了來了,已經過活了。好長的車隊,怕有幾十台車。

後麵跟著二哥跑過來的孩子也大聲地說,都是黑烏龜殼。當地人把轎車叫做烏龜殼。

汽車到底比人快,他們的話音剛落,隻見一輛接一輛的汽車,像羊拉屎一般,從前麵的亞口處,一佗一沱地鑽出來,很快成了一條串。鄉親們不知是熱情還是性急,看到這些車,不約而同鼓起掌來。不多久,車隊到了近前,當先是兩輛開道車,一輛掛著市牌,一輛掛著縣牌。後麵緊跟著一輛程亮嶄新的奧迪,和唐小舟坐回來的那輛一樣,桂的是一號車牌,隻不過前麵幾個字母不同。緊接其後的,是一輛同款但陳色略舊的奧迪,桂的是雷江二號車牌。車隊中,兩輛開道警車並沒有停下,緩緩駛過兩隊夾道歡迎的人群。三哥唐小栗迅速走到汽車對,做了一個手勢,領著汽車前去停放。

第一輛奧迪車停下來,從副手席跨下一個年輕人。唐小舟認識他,是鍾紹基的秘書。秘書走到後麵,將車門拉開,伸出一隻手,保護著鍾紹基的頭不會碰在車頂上。鍾紹基跨下車時,唐小舟和穀瑞丹,同時向對走幾步,恭候著。

鍾紹基熱情地伸出手,唐小舟立即雙手握了。鍾紹基說,小舟呀,我不請自到了,來給叔叔阿姨拜年。

唐小舟說,謝謝鍾書記。然後介紹穀瑞丹。

就在鍾紹基和穀瑞丹握手寒咳的時候,一號車已經開走,二號車停過來,劉延光的秘書下車,將劉延光迎了下來。唐小舟又和劉延光握手,並且將穀瑞丹介紹給劉延光。

鍾紹基並沒有等劉延光,而是向前走,口裏說,小舟,你介紹一下,我給叔叔阿姨拜個年。

唐小舟手忙腳亂地往回走了幾步,領著鍾紹基,走到父母麵前:向他們一一介紹。

鍾紹基以平輩的口吻,恭敬地叫著叔叔阿姨,說,我給您二老拜年來了。說著,習慣地伸手到西裝口袋,卻又空著構了出來。唐小舟明白了,鍾紹基是習慣動作。一般來說,領導下鄉去見農民,握手之後,通常要給一個紅包。而這個紅包,也一定是手下事前準備好的。今天不知是手下沒有準備還是別的原因,他又將手抽了出來。唐小舟又向父毋介紹劉延光。劉延光也分別和父毋握手.說了一番祝福的話。

兩位老人之後,就是那種例行的接見式的一路握手,握到最後,任大為上前,將兩位領導接了過去。唐小舟則迎向後麵的領導。

排在後麵的幾位,唐小舟並不認識,從車牌可知,他們是市裏的。不管認不認識,唐小舟一路握手,握到劉鳳民麵前時,唐小舟說了一句真話,他說,劉書記呀,你這是把我擺在火上烤啊。

劉鳳民說,這事你怎麼能怪我呢?你不想想,你坐著省委一號車跑了幾百公裏,這幾百公裏沿線,是個什麼情況?你大概還不知道吧?

唐小舟明白了,原來一切麻煩,都出在這輛車上。

所有人被領到了三哥家門前。三哥家擁有全村最好的樓房。即使如此,這幢小小的三層樓,也無法容納如此之多的人。任大為將鍾紹基往家裏引的時候,鍾紹基看了看情況,說,我們是來看看鄉親們的,房子太小,我們進去,鄉親們就進不去了。就坐外麵吧。說著,自己走過去,在一把椅於前坐了下來,又對周圍的人說,坐,大家都坐。

三哥家門前,有一塊空場,是作為曬場用的,鍋上了水泥,加上隔壁左右兩家門前的曬場和更前麵的空場.容納一兩百人,還是沒有問題的。在此之前.村長早已經叫人將全村所有好一點的持於集中到這裏。將於不夠,還搬米了很多長板凳。三哥將這裏擺成了一個會場的形式,最前麵,擺了兩排木製的高靠背持,自然形成了一個主席台。國著這兩排高靠背椅,又擺了好多的靠背持,這些椅子,被分成了三個方塊,分別國在三麵。矮布背持的後麵,又擺了好幾排長板凳。唐小舟知道,到了農村,就算足市委書記省委書記,也不可能太講究,能有這個樣,已經不錯了,他們不會計較的。他最擔心的是天氣,從早晨就一直陰陰的,隨時都要下雨或者下雪。他隻能默默祈禱,希望老天給麵於,給唐家坳麵子。

客人們全都坐下了。堂客們遞上茶水和香煙。茶水還好說,最讓唐小舟擔心的是香煙,鄉下人抽的煙,質量很差,就算過年買點好煙,也是五六元一包的。

他相信翻箱倒櫃,也能搜出一點好煙,可那一點點,大棍分一圈都不夠。沒想到,這件事由穀瑞丹解決了,她采購的券節物質中,包括了一大堆煙,精軟江南,她拉了一箱來,原是準備三個哥哥一個姐姐一個妹妹一人十條的,此刻全都貢獻出來了。

唐小舟熱情地搞接待,其實心裏一直在打鼓,如果說這些人來看望省委書記秘書,傳出去,唐小舟就完了。如果說這些人是來看省委書記,或者是省委書記的那台車,不就成了果戈理《欽差大臣》的現實版?真有這樣的故事流傳,他唐小舟的政治命運,肯定就此終結。無論知何,不能這麼走過場,更不能任其發展,得想辦法扭轉一下。

唐小舟將劉鳳民拉到一邊,對他說,劉書記,你看,鍾書記和劉市長都來了,大過年的,難得兩位首長來看望鄉親們,鄉親們可高興了,是不走讓兩位首長致個詞,對鄉親們說幾句吉利的祝福話?

劉鳳民去向兩位首長請示的時候,唐小舟又把馮海波拉到一邊。他不希望這些人圍在這裏太久,影響太大了,得盡快將他們分散。酒席是安排在不同家庭的,需要馮海波和任大為一起,將這些人分一下,然後由各位堂客們領走。

鍾紹基和劉延光其實也清楚,今天這事做得離譜了。市委書記和市長大老遠跑來朝拜省委書記的汽車,這事傳出去,絕對是笑話。其實,鍾紹墓早已經在心中做了幾個預案,他甚至為此專門讓鎮黨委書記上了他的車,在車上對唐家坳的情況作了一些了解。劉鳳民說過之後,鍾紹基說,這樣吧,正好鄉親們都在,鳳民你主持一下,我和延光市長都說幾句,給大家拜年嘛,祝福的話,是要說幾句的。

劉鳳民得到指令,站起來,舉起雙手,對大家說,鄉親們,請安靜一下。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劉風民。

他的話音剛落,有人大聲地說,知道,縣委劉書記,你好。大家一陣善意的哄笑.

等笑聲止歇,劉鳳民繼續說,令天是大年初一,市委、市政府、縣委和縣政府領導米到唐家坳看望鄉親們,給鄉親們拜年。

下麵立即有人大聲說,我們唐家坳給市委市政府和縣委縣政府領導拜年。他鄉民也跟著一齊說,給領導拜年。

劉風民接著說,市委鍾紹基書記一直懷有一個願望,希望在這個舉國歡慶、萬家團圓的日子,到最基層來走一走看一看,當麵給鄉親們拜年,給鄉親們帶來祝福。今天,我們走了幾個地方,現在到了唐家坳,剛進村,我們已經感受到了唐家A的盛情,感受到了唐家坳的富足。下麵,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鍾書記致詞。

周圍那些站著的鄉親們開始熱烈鼓掌,包括那些一直鑽來鑽去的孩子們,也都停下來,拚命地鼓掌。

鍾紹基站起來致詞。他的致詞有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拜年。第二部分,談了唐家坳的一些具體情況。他說,唐家坳是一個山區村,資源貧乏,人口也比較多。一般來說,這樣的村子,通常都比較落後,但唐家坳不等不靠不望,堅持自力更生,獨立自主,大力發展多種經營,使得資源貧乏村成了富裕村,成了整個雷州市發家致富的典型。唐家坳有一個好的致富帶頭人,而這個致富帶頭人,是村民自己選出來的。村民真正做到了當家作主。他聽說唐家坳的一些事跡後,非常感動,希望市政府辦公室以及市委辦公室,好好研究一下唐家坳現象,總結唐家坳經驗,以便整個雷江市,湧現更多的唐家坳。第三部分,講了市委市政府在新的一年裏的一些打算和規劃。

鍾紹基說話的水平很高,雖然是即興演說,條理清晰就不說了,用詞非常精當,語速平緩,簡直挑不出任何毛病。尤其重要一點,他非常春智。令天的事,傳出去是一大官場笑話。試想,市縣四大巨頭,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這個地方是什麼?隻有幾種可能,一是在北京開會,二是在省裏開會,三走在市裏開會。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可能.就算是在縣裏開會.市委書記和市長.也沒有同時出現的可能。現在,這樣四個人,出現在一個偏僻的鄉村,知道官場規則的人,立即明白,這肯定是一場意外。可鍾紹基的講話,卻將這種意外,變成了一次懊重其事的考察。

在熱烈的掌聲中,鍾紹基結束了講話。

劉風民再一次站起來,說,下麵,請劉市長致詞。

這本來就不是一次正式會議,既然鍾紹基已經說了,劉延光也不想狗尾續貂,他隻是說了一些拜年和祝福的話。

接下來是吃飯。按照任大為、馮海波等人的安排,所有工作人員都被領到了各家各戶,剩下來的,也就是一些領導。

鍾紹基劉延光等人,被請進了唐小栗家。唐小栗家擺了兩桌,這不是城市慣於使用的圓桌,而是典型的中國八仙桌。

八仙桌是四方桌,對座次有極其明確的區分。唐小舟本人並不十分清楚這種區分,自然也不清楚鍾紹基劉延光等人,是否懂得這種區分,但無論懂與不懂,鐵序是不能亂的。為此,唐小栗持意請來族長,由唐小舟向族長介紹這些領導的級別以及先後排序,再由族長告訴唐小舟,哪位應該安排在哪個地方。

之所以要找族長來排座次,最讓唐小舟為難的,還是鍾紹基和劉延光。這兩個人,都是正廳級幹部,又都是省委委員,雖說排名上,書記在市長之前,可是,如果一桌上排出個主次,總不免尷尬。唐小舟向族長說出這一顧慮後,族長說,那好辦,不是有兩桌瑪?書記坐首桌的上席,市長坐次桌的上席,兩個都是上席,應該沒問題了。

鍾紹基和劉延光兩個人的席次排定了,其他人,自然也就好排了。書記這桌,主要是黨口的,市長那桌,主要是政口的。劉鳳民和馮海波兩人,恰好分出了黨政,自然是各坐一桌。

按照這種排法,鍾紹基和劉延光,分別坐了兩桌的閣老位。唐小舟和唐小栗,作為主人,陪了次位。

剛剛坐定,又出了麻煩,鍾紹基一定要請唐小舟的父母上來。唐小舟知道,父母一旦出現,這個座次又不好排了,便說他們已經吃過飯,就不上桌了。

鍾紹基不幹,說,小舟,你這是什麼話?我到這裏來,就是來看望叔叔阿姨,來給他們拜年的。無論如何,我都要給他們敬一杯酒。

無可奈何,唐小舟隻好將自己的父母請出來。

請出來,座次不好安排。隻得再一次把族長請出來。族長說,中國的八仙桌,分主人席和主賓席。如果是一家人吃飯,閣老位是最尊崇的位子,通常都由族中最德高望重者來坐。但幾有最德高望重者在場,即使再尊貴的客人,也隻能坐左邊的第一位,這個位置,被稱為上位,屬於賓位中最尊貴的位次。今天的主客是鍾紹基,而鍾紹基將唐小舟的父母尊為止,將閣老位讓出來,鍾紹基本人,就隻能屈居上位,也算是主賓位。

鍾紹基坐了賓上位,劉延光又怎麼能坐主位?他也讓了,主動坐到了賓上位。劉延光一讓,空出來的主上位,絕對沒人敢坐。唐小舟想了想,隻好請族長和伯父坐了。

宴席開始,鍾紹基端著酒杯站起來,首先給唐小舟的父母敬酒,接下來,便是所有人依次給唐小舟的父母敬酒。敬過這一輪,該盡的禮節盡到了,唐小舟便 讓父母和長輩離開,大家才坐得鬆了些,再由他以主人的名義,向各位領導一一敬酒。

這餐酒,直喝到下午四點多才散。幾位領導都邀請唐小舟,鍾紹基和劉延光希望他去市裏,劉風民和馮海波力邀他去縣裏。唐小舟雖然喝得有點夠量,心裏還是明白的,他哪裏都不能去,得快點趕回省裏去。這裏捅了一個大窟窿,他還要趕回去補上。

返回的路上,他給餘丹鴻打了一個電話。在電話中,他向餘丹鴻說,秘書長,有一件事,我要向你彙報一下,你現在有沒有時間。

餘丹鴻拿著官腔說,你在哪裏?

唐小舟說,令天,趙書記放了我一天假,讓我回家看望父母,我現在正在趕回雍州的路上。

餘丹鴻說,什麼事,不能明天說嗎?

唐小舟說,這件事,我覺得現在彙報比較好。

餘丹鴻說,那你說吧。

唐小舟說,我今天回鄉下,原是想悄悄地去,悄悄地走的。沒想到市裏紹基書記和延光市長下鄉檢查工作,他們聽說我回來了,就放棄了在棋裏吃午飯,一定要討我一餐酒喝,結果跑到我家來了。

餘丹鴻說,峨,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多的話,唐小舟不說了。他心裏清楚,書記市長一動,後麵肯定跟了一大群。這種局麵,他不用解釋,餘丹鴻一定能夠想到。更何況,說不定早已經有人將此事彙報給他了。他不說明,隻是孺著明白裝糊塗。同時,他更加明白,餘丹鴻

絕對不會相信他所說的話。作為省委秘書長,他太熟悉官場這些套路了,省市都是一樣的,黨政一把手甚至包括黨政副手,都會分工。春節這樣的大節,領導們需要去各處拜年,該去的地方太多,領導又太少,根本熱電廠不過來,沒有哪一個秘書長不為此頭大,絕對不可能將黨政一把手同時安排去一個地方。為了這個春節安排,各級秘書長不知要死多少腦細胞,仍然無法將領導們的日程安排得合情合理,周詳細致。唐小舟說,書記市長在鄉裏檢查工作,聽說他回去了,便要去討杯酒喝,絕對是假話。

餘丹鴻信不信不重要,唐小舟清楚,無論自己找怎樣的借口,餘丹鴻都不可能相信。至關重要的還是趙德良,隻要趙德良能夠諒解,一場危機,也就徹底過去。至於以後可能存在的後遺症,那隻能等以後再彌補了。

緊趕慢趕,回到雍州已經八點。馮彪問唐小舟是不是直接回家,唐小舟說,不了,我怕趙書記那裏有事,還是把我送到七號樓吧。

馮彪說,你晚上還沒吃飯呢,要不要我們先找個地方吃一點?

不光唐小舟沒吃晚飯,馮彪也沒吃,他為自己跑了一天,又是大年初一,於情於理,都應該請他吃一頓。同時他又想,請馮彪吃飯,以後多的是機會,再說了,就算是不請,也誤不了什麼大事,相反,如果不能在第一時間見到趙德良,有什麼人在他耳邊說點什麼,壞的印象一旦形成,麻煩就大了。他給馮彪扔了兩盒煙,說,中午的酒還沒醒,不想吃了。你自己去吃點吧,以後找機會,我再請你。

來到七號樓,趙德良還沒有回來。趙薇看到他,覺得奇怪,說,你怎麼一個人回了?趙叔叔呢?趙薇的用詞很有趣,她說回了而不說來了。顯然,她將三個人當成了整體,都是這個家庭的成員。

唐小舟說,今天我沒跟老板在一起。

趙薇一聽就惱了,說,你怎麼能不跟趙叔叔在一起?趙叔叔如果有什麼事怎麼辦?

唐小舟覺得好笑,這丫頭,有點角色錯位了吧?她真把自己當女主人啊。唐小舟不接她,隻是問,有吃的沒有?我餓壞了。

既然是同一個家庭的成員,趙薇對唐小舟還是有感情的。惱火歸惱火,情感還是不差,聽說他到現在還沒吃飯,便說,你們這些男人真是的,一點都不能讓人放心。說著出門了。這裏不做飯,自然沒吃的,她去飯店廚房部替他弄吃的去了。

聽到外麵汽車響,唐小舟知道是趙德良回了,很想迎上去,轉而一想,這樣不好,說不定餘丹鴻跟著呢。當作餘丹鴻的麵,有些話是不好對趙德良說的。他也清楚,趙德良通常不叫餘丹鴻進來,他還沒有這樣的待遇,最多是送到門口就回去了。唐小舟拿定主意,迅速跑到樓上,站在書房裏,小心聽著樓下的動靜。

樓下傳來關門聲,估計餘丹鴻已經離開,他才走出書房,才從樓上下來。他還在樓梯上時,見趙德良已經站在了客廳。

趙德良說,小薇,你怎麼連門也不關?

唐小舟說,小薇出去替我弄吃的去了。

看到唐小舟,趙德良略有些驚訝,表情有點冷淡,說,你這麼快就回了?

趙德良已經走到樓梯口,唐小舟快步下樓,迎上去,伸手接過他的包,等著向上走幾步,等他走到自己前麵以後,才小心地跟上,說,我趕回來做檢討。

趙德良扭轉頭,看了他一眼,說,做檢討?做什麼檢討?

唐小舟說,今天出了點狀況,是我料想不到也控製不了的,所以,我趕回來檢討。

趙德良已經走進了房間,開始脫外套。唐小舟伸手接過,掛在旁邊的衣架上,說,上次來省裏開會,紹基書記對我說,剛剛知道我是高嵐人,他要找個機會去看望我的父母。我知道他是客氣,就私他開玩笑,將了他一軍。說好呀,你如果不去,我跟你沒完。誰知道他記在心裏了。今天,聽說我回去了,趕去了我家。他這一動,驚動就大了。市裏的縣裏的,跟去了一大群人,像開大會似的。

他當然不能說是省委一號車將這些人引去的,那等於說雷江的領導趨炎附勢,表現惡劣。趙德良從此會對雷江的官場產生看法。消息一旦傳開,雷江官員會於民死他。

趙德良說,那今天你家可熱鬧了。

唐小舟說,他們原想看一下,拜個年就走。鄉下的規很醜,進門都是客,大過年的,哪有不吃口飯就走的?鄉親們爭著把領導往自己家裏拉,硬是要留他們吃餐飯。

趙德良說,你的家鄉很好客嘛。

唐小舟說,我那裏是山區,出門就是山,沒幾畝好田地,人平隻有幾畝山地幾分薄田,日子過得窮,大家窮怕了。這幾年,上麵的政策好,找到了好帶頭人,把一個窮鄉搞活了,成了縣裏的富鄉。鄉親們感謝黨的好政策,沒有機會表達。這次鍾書記他們去了,正好是一次機會,怎麼會不熱情?

趙德良聽說一個隻有山地和薄田的鄉,變成了全縣的富鄉,頓時感興趣,說,你們鄉都是怎麼做的?

唐小舟說,鄉下沒什麼機會,又不可能引進外資,隻有一個辦法,向內尋找機會。我們那個地方到處都是山,山上種別的不行,隻產板栗。可一般情況下,板栗賣不出價錢,遇到板栗豐收的時候,甚至連收回成本都艱難。上麵號召種板栗,下麵上了當,不聽。上下矛盾很深,所以,有一段時間,幹部和群眾之間,關係很緊張。

趙德良聽出點意思了,說,你剛才不是說,鄉親們感謝黨的好政策嗎?現在又說幹部和群眾的關係緊張?

唐小舟說,幹部和群眾的關係緊張,是因為一件事沒有處理好,鄉裏號召大家種板栗,大家照做了。結果,那一年板栗大豐收,板栗價卻低得出奇,別說價格,就算是賠本,都賣不出去,鄉親們隻好將板栗當飯吃,一邊吃一邊罵縣領導。

趙德良說,是啊,這個問題,全國各地都不同程度地出現過,一直都是很困惑各級政府的一個大難題。

唐小舟說,我們那裏,較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趙德良說,峨,是怎麼解決的?

唐小舟說,我們那裏有做板栗桂花羹的傳統,把鮮板栗搗碎,和桂花攪在一起,做成一種糊狀食物。這是是一種健脾消署的好食品。村長受這種板栗桂花羹的啟發,自己出錢,到省裏請了幾位食品保健方麵的專家,研究出一種液體罐裝飲料,叫板栗桂花爽。這種飲料一投入市場,大受歡迎。現在,這個飲料廠年產值八百多萬元,僅板栗飲料的產值,就有五百多萬,利潤近百萬,解決了一百多個就業崗位,如果把種板栗收板栗的算在一起,算是解決了幾萬人。平均算下來,當地農民每人每年,增加了上千元的收入。村子的經濟一下子就活了。

趙德良說,峨,這個經驗不錯。你讓他們弄個材料,可能的話,我要找機會去看看。

一直忙過了正月十五,趙德良才有時間北上。

離開雍州之前,趙德良將王會莊案以及曹滿江案的相關材料簽發了。說是簽發,其實也沒有實質性內容,僅僅隻是在文件題頭處標有自己名字的地方畫了個圈,再從這個圈裏拉出一條線,將線拉到旁邊的空白處,豎著簽上自己的名字。

當了領導秘書之後,唐小舟才知道,領導簽字非常講究,一些重要文件,講究的自然是批示。領導的批示往往言簡意賅,一目了然,很容易理解。更講究的,卻是文件上麵一些極其特殊的信息。小領導在文件上簽字,往往簽上同意不同意或者原則同意之類的話。中型領導通常簽上一個閱字,更大的領導,簽字就更加有學問,連閱字都不簽,在文件標上本人名字的地方畫個圈,還用一條線引到文件外,簽上自己的名字。

這種簽字,什麼意見都沒有,讓不懂行的人看得英名其妙。懂行的人卻知道,領導簽字,講究太多了。很早以前,領導們簽字用三種筆,鉛筆、圓珠筆和鋼筆。現在,圓珠筆和鋼筆基本歸為一種,全都是簽字筆。如果用鉛筆,秘書每天都得為領導削很多支鉛筆.是一件麻煩事,不知簽字筆用起來順手.所以.現在領導簽字,僅僅隻用一種筆了。以前用三種筆的時候,用鉛筆表示照辦,用圓珠筆表示酌情辦理,用鋼筆表示不辦。現在沒有了圓珠筆和鋼筆的區別,領導們it總結出了另一套辦法。如果將自己的名字橫著簽,表示可以擱著不辦。如果豎著簽,表示一辦到底。有些領導並不僅僅隻畫圈和簽名,還喜歡寫上幾個字,寫得最多的,便是同意兩個字。可就算領導同意了,下麵辦起來,也同樣有講究。這種講究,並不在同意兩個字上,而是同意後麵的標點符號上。如果同意後麵沒有標點符號,表示此事沒有結論,可以不辦。如果是頓號,那就要等一等再辦。如果是實心句號,說明要全心全意辦成。如果是空心句號,問題就大了,意思是說,領導簽了字也是空的。

省公安廳的楊泰豐廳長已經幾次打電話來問全省掃黑的事。

對於這件事.唐小舟始終沒有摸透趙德良心裏是怎麼想的。一開始.趙德良顯得很急,將公安廳那些人緊急召集起來進行部署,唐小舟認為全省很快就會掀起一場掃黑風慕。卻不想,方案交上來後,趙德良束之高閣。公安廳對此事的熱心,唐小舟自然明白。一來,全省大掃黑行動,省財政肯定拔一大筆錢。二來,大案要案頻發以及某類特殊案件難破,根源在這樣一些涉黑組織,板子卻打在公安廳領導身上。其三,公安是一個極其特殊的條塊,其業務是自上而下的線形管理,幹部任用,又是塊形管理。一個省治安形勢的好壞,直接關係公安廳的形象以及領導的政績,可足,下層公安局長的任命權,不在公安廳,而是市縣。隻有公安廳最清楚下麵哪些市縣公安局長不稱職甚至有黑社會背景,可他們對此無能為力。如果有一次全省性的掃黑行動,公安廳正可以借此機會,對全省各市州乃至縣公安局的領導班子,來一次大洗牌。

被省公安廳催得急了,唐小舟都找機會提醒一下趙德良,是不是忘了這件事?深入再一想,就算足忘掉了所有的事,也不可能忘掉廬源市的那次經曆吧?既然趙德良不可能忘掉,卻又遲遲不見行動,他或許有更深層次的考慮?這種考慮是什麼?唐小舟始終沒有想明白。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趙德良啟程去北京了。

南方已經是大地微微暖氣吹,北方仍然還是冰天雪地。第二天早晨,駐京辦雷主任接到他們,汽車駛出北京西站時,唐小舟從人行道樹上掛著的厚厚積雪,感受到了北方冬天的冷峻。

趙德良這次回北京,主要是辦一些私事。

程雨霖的父親已經九十三歲高齡,因為老年癡呆症,早幾年已經住進療養院。春節前,趙德良接到消息,老爺於的病情突然加重,被送進了加護病房,這個冬天是否能熬得過去,還十分難說。春節前後正是各項工作最緊張忙碌的時候,趙德良隻是匆匆回了一趟北京.去醫院看了老爺於一眼,當晚又乘火車趕回了雍州。擔心老爺於隨時會離去,程雨霖將美國的兒於趙乾叫了回來。趙乾原本想去非洲旅遊的,因為有母親的命令,隻好放棄了這一計劃。

此次北上,除了去看望老爺子,趙德良還想回一越山東。

趙德良的老家在沂蒙山區,老父親已經八十歲。幾個兒女原本計劃今年春節期間L&父親做八十大壽,可有兩個原因,這一動議被否決了。一是老人家堅決不同意,他的身邊,八十歲的人很少,他能數得出來的幾個,倒足熱熱鬧鬧地做了大壽,過後沒幾年,撒手西歸了。老人心裏有些忌諱,覺得做八十大壽等於向閻王報到。另一個原因是趙德良沒有時間。趙德良是老人最出息的兒於,他不能回去,這個八十大壽,還能有意義?

趙乾在美國讀書,然後留在美國工作,偶爾回來一次,也是行色匆匆,當爺爺的,好幾年沒有見到孫子了,心裏想得不行。知道孫於在北京過春節,老人給趙德良打了無數次電話,希望他無論如何抽時間回去一趟,將孫子帶給他看看。

趙德良這次回京,計劃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回一趟山東。

到達北京的當天,唐小舟跟著趙德良去了醫院。

程老爺子的情況不是太好,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兒女了。但也奇怪,竟然記得趙德良這個女婿。自從他入院後,老人的長子一直留在北京照顧他。趙德良一家三口去後,程雨霖主動上對,拉著父親的手叫爸爸,程老爺子竟然問,你是誰?

長子說,她是小妹雨霖呀。

程老爺於僅僅隻是峨了一聲,大家都清龍,他並不知道這個小妹雨霖到底是何方神聖。說來也怪,老爺子不理女兒,卻問兒子,德良呢?他去給我買包子,回來沒有?

趙德良跨上前一步,握住程老爺子的手,動情地說,爸,我是德良。

程老爺於艱難地移動著頭,看了趙德良一眼,說,德良啊,你吃了沒有?

趙德良說,爸,我吃過了。

程老爺於又問,你升處長的事,黨組下文了沒有?

這個老爺子,竟然還記得趙德良提處長的事,這是哪一年的事呀。

趙德良隻好說,已經下文了。

程老爺於說,好好千。你能幹好。說過之後,頭一王,睡著了。

第二天,趙德良一家以及唐小舟和王麗媛處長等幾個人準備啟程前往山東。

這一路並不好走,趙德良的原計劃是乘飛機前往濟南,再由江南省駐京辦和山東省駐京辦協調,由山東派兩輛車,將趙德良送回沂水縣西趙家樓。駐京辦的車送眾人前往機場的路上,接到消息說.程老爺於的病情突然加重,已經香迷。

趙德良不得不改變行程,調頭趕往醫院。

病床上,程老爺於躺在那裏,整個人已經幹得隻剩下皮,他的眼晴緊緊地閉著.僅憑肉眼,看不到他在呼吸。程老爺於在京的幾個於女以及家人,已經趕到醫院,還有幾個在外地的,正在趕來的路上。

程老爺於一生結過兩次婚,一次是在山東解放區結的,前妾給他生了三兒一女。後米部隊挺進東北,老爺於無法將這麼多孩於帶在身邊,便將兩個大點的兒子留在山東一位老鄉的家裏。到東北後,剛開始的環壟十分惡劣,整天被國民黨部隊趕著到處躲,有一次,前夫人帶著小女兒和部隊散了,隻到半年以後,部隊才重新回到那個地方,老爺子去找妻子和女兒,卻沒有人能夠說出她們的去向。

解放後,老爺子在組織的關心下,和醫院的一位護士結了婚。這位護士,就是程雨霖的母親。程雨霖的母親又生了四個孩子,兩個男孩兩個女孩,程雨霖是最小的。加上一直跟在身邊的第三個兒子,程老爺子身邊生活的孩子,共有五個。另外兩個流落在山東鄉下的兒於,解放後老爺子倒是去找到了,可找到之後,老爺子並沒有將他們接進城,他們因此一直留在鄉下。這兩個兒子的日子過得不順,心中對父親一直有些怨氣,多少年來,彼此間幾乎沒有來往。直到老爺子退下來,這兩個兒子年紀已經大了,有些事,可能也想通了,關係才得到緩和。老爺子得了老年癡呆症後,雖然一切都有國家照顧.畢竟身邊還需要親人.已經七十歲的長子,便來到了北京。

來醫院看望老爺子的,並不僅僅是他的親屬,還有黨和國家領導人。

老爺子屬於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享,這一代人,仍然活在世上的已經不多。

這些領導人來了,肯定要問老人家的病情。老人家一直杳迷著,能夠介紹病情的,是一個醫療小組。這個醫療小組除了給老人家看病,其餘時間,都在向領導人彙報。據專家說,老爺子雖然還有生命體征,但已經非常微弱,X像一盞燈,油已經熬盡,隻剩下最後一點生命之火,隨時都會熄滅。最近一兩天,如果他還能it來的話,或許能再活上一兩個月,若是最近一兩天不能醒,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每次有領導人到來,趙德良是一定要陪伴在側的。唐小舟自然也不敢離開半步,好在鄺京萍已經放假回家,不在北京,他在北京也沒什麼特別的事。

到了第三天.老爺子還真神奇地醒了過來。醒過來後的老爺子,認不出所有人了,也極度的虛弱,就連睜一睜眼,似乎也是一件極難的事情,需要耗費巨大的力量。趙德良問醫療小組,老人的情況知何。醫療小組說不準,給出的答案是,也許能活十幾天,也許隨時會走。

趙德良和妻子商量了一下,作出一個決定,自己留在北京,由唐小舟陪趙乾回一趟山東,讓爺爺奶奶看一看孫子,然後再返回。

唐小舟明白,兩邊的老人,都牽著趙德良的心。他給趙德良提了一個建議,說,能不能這樣?我去一趟山東,把爺爺奶奶接到北京來住一段時間?。這個建議,讓趙德良眼前一亮。這自然是最好的解決方案,既不誤他的事,又可以讓老人見到兒於和孫於,比唐小舟陪著趙乾回一越山東要好。轉而一想,還是有點不放心,說,我爸爸已經八十歲,從沂水到這裏,路程可不近。

唐小舟明白了趙德良的意思,說,兩位老人的身體情況怎麼樣?

趙德良說,他們當了一輩於農民,別的沒有留下,隻留下了一副好身板。健康狀況是沒話說,隻不過年齡太大了,又天寒地凍的。

唐小舟心裏有數了,說,你放心吧。這件事我來安排。

趙德良想了想,同意了。

唐小舟領到任務,來到駐京辦,將雷主任和王處長召到一起商量。他當然不會說這是自己主動要求的任務,也不說是趙德良部署的任務,隻將具體情況說了說,告訴他們,必須立即商量出一個具體辦法。

雷主任說,這件事,還真有點麻煩。沂水我雖然沒有去過:但我去過臨沂。

如果是普通人,倒也沒有問題,京滬高速經過臨沂,從臨沂到沂水,應該不是太遠。問題在於,這一段路距離不短,兩個老人加起來一百五十多歲,萬一路上出點什麼事,怎麼辦?

唐小舟說,這一點,我已經想過了。我們必須做到萬無一失。怎麼樣才能萬無一失?主要是兩個方麵,一是不能趕時間,路上可以走走停停,隻要老人覺得有點累,我們就停下來休息。哪怕老人不覺得累,我們也要將路上休息的時間充分安排好。二是做好預案,以防萬一。這就需要駐京辦組織兩個小組,一個是生活組,這個,我想由王處長負責肯定沒問題。

王麗媛說,這件事我可以保證。

唐小舟說,另外,我們要組織一個醫療組。帶上幾個專家,到了目的地後,

立即替老人檢查身體,路途中,每到一處休息時,也要給老人檢查身體。

雷主任說,這個,我可以解決。

唐小舟說,那就沒什麼問題了。我想過了,我們要出動兩台考斯特,這種車內空比較大,空調性能比較好,跑長途最平穩.

雷主任說,我們辦事處有一台,我再想辦法從雍州駐京辦調一台。

唐小舟說,那好,就這樣定了。我再重複一下,兩台考斯特,由雷主任負責。醫療專家小組的組成,由雷主任負責,想好要帶些什麼醫療設備以及藥品,盡可能把困難想得細一些,多一些。生活組由王處長負責,調配什麼人,準備哪些物品,全部由王處長考慮。北京方麵,由雷主任指揮,路上由我指揮。我們兩方麵,隨時保持聯係。去的時候,每四個小時聯係一次。回來途中,每個小時聯係一次。來到北京後,安排住在駐京辦。都清楚了嗎?

雷主任和王麗媛處長都表示清楚了。

唐小舟說,那好,現在分頭行動.你們去準備,我趕到醫院去向趙書記彙報,明天一早出發。

來到醫院,唐小舟將方案報告給趙德良。趙德良僅僅說了一句話,你去辦吧。

唐小舟準備離開的時候,趙德良拿出一份報紙,遞給他說,你把這個保存好,記得帶回雍州。

從醫院回到駐京辦,唐小舟又將所有的準備工作檢查了一遙,確信全部落實,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再將一切仔細想了一遙,確信沒有遺漏什麼,才考慮睡一覺。剛剛閉上眼睛.突然想起趙德良給自己的那張報紙。那是一張什麼報紙,趙德良竟然如此重視?他翻身而起,從包裏拿出那張報紙,認真看起來。

這是一張幾年前的《法製日報》,他先看了看標題,猜測哪一篇文章會讓趙德良特別感興趣。所有標題看完了,他也沒想到,到底哪一篇文章吸引了趙德良。隻好從頭再來,一篇一篇地看,一句話一句話地想。他原想,趙德良或許會在哪篇文章裏做上什麼記號之類,卻沒有。將全部文章看完了,包括廣告也都通讀了一遍,還足沒有想到趙德良感興趣的是什麼。看第二遍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了,趙德良關注的,是第四版的一個長篇通訊,寫的是當時震驚全國的劉湧黑社會性質組織案始末。

趙德良之所以關注這篇丈章,說明他心裏始終擱著那件事。為什麼心裏擱著那件事,卻又遲遲不發難呢?這是唐小舟無法想明白的。

因為要趕路,又考慮到上班時間,北京城難出,以及冬天跑長途等原因,兩台車離開駐京辦的時間很早,淩晨五點就出發了。為了節省時間,生活組準備了一些熟食,一路上,除了停車上廁所,吃飯喝水全都在車上。唐小舟跟在第一台車,王麗媛跟在第二台車,一上車,兩人就分別給大家說明,因為需要在明天一早趕到目的地,今晚的休息時間可能不會太長,希望大家在路上抓緊時間休息。

每台車配備了兩名司機,司機可以輪換休息,車子卻不停下來。從蒙陰縣下京滬高速公路時已經是晚上。從蒙陰到沂水.隻有省道可走,擔心路上出錯.大家下車吃了晚飯,然後在蒙陰縣城找了一台出租車領著,當晚趕到了沂水縣城。西趙家樓在沂水縣城郊區,靠近沂水岸邊,大家早晨六點出發,王麗媛的生活組早已替大家準備好了早餐,一邊趕路,一邊吃了些東西琪飽肚於,七點之前,趕到了西趙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