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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080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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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送來的簡報中,有一個上訪案例,引起了唐小舟的注意。

幾個月前,信訪辦接待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子上訪。女子名叫郭麗華,原是陵丘市委招待所的服務員,她手裏抱著的孩子名叫郭愛雨,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

郭麗華自訴材料有幾十頁,打印的,文筆相當流暢,故事也非常曲折,簡直就像一篇小說。唐小舟想,這材料恐怕不是郭麗華寫的,而是請人代筆的,從語言表達可以看出,寫這個材料的人,應該是一個老手。

事件起始於差不多十年前,當時,劉成雨還隻是常務副市長,郭麗華則是市委招待所的服務員,十八歲。郭麗華進入招待所工作才不過三個月,有一次劉成雨在招待所餐廳宴客,郭麗華參與服務。劉成雨敬了她幾杯酒,她不得不喝。後來,別人給劉成雨敬酒,劉成雨又要求她代喝,她的酒量淺,當場醉了。劉成雨讓秘書將她扶到房間去休息,她進入房間不久,睡著了,醒來時,劉成雨正在強奸她。當時,她猛力將劉成雨掀翻在地,並且大鬧了一場。事後,劉成雨的秘書找她做工作,對她說,你鬧下去肯定沒有好處,相反,你如果退一步,劉市長肯定會好好照顧你。就這樣,她成了劉成雨的情人,幾個月後,劉成雨讓她離開了招待所,搬進了一套公寓房,正式包養了她。

從十八歲到二十三歲,她和劉成雨在一起五年。眼見年齡大了,和劉成雨又不可能有結果,郭麗華想離開劉成雨結婚,和劉成雨談了幾次,劉成雨堅決不同意。無可奈何,她隻得瞞著劉成雨談朋友。

第四卷 第100章

郭麗華瞞著劉成雨先後談過五個男朋友。第一個,劉成雨知道後,逼著他們分手了。第二個,被劉成雨找人打了一頓,也分手了。第三個,劉成雨找人去說,郭麗華是被別人包養的,否則,她一個賓館服務員,怎麼可能有那麼好的房子,有那麼多的錢?人家一聽,立即退了。第五個男朋友被劉成雨逼走後,郭麗華意識到,劉成雨是不會讓自己好過了,決定報複他。

她所想到的報複辦法是設法懷上了劉成雨的孩子。劉成雨知道郭麗華懷孕後,數次要求她墮胎,郭麗華堅決不幹。劉成雨先是讓秘書來勸她,又威脅她,見她完全不聽,劉成雨開始虐待她,數次對她進行毒打。在又一次被毒打後,她逃走了,獨自去了深圳。她說,她不得不走,如果留下來,劉成雨一定會打死她。逃到深圳後,她獨自生下了孩子,是個漂亮的女孩。

等孩子兩歲後,她帶著孩子回來找劉成雨,沒想到劉成雨根本不認這件事,連麵都不肯見。她在陵丘市數次上訪,沒有任何結果,隻好抱著孩子來到省裏上訪。省信訪辦接下了這個信訪件,如同捧了一隻刺蝟。理由很簡單,事件涉及一位市長,市委常委。這樣的幹部,隻有省委常委會才有權決定其命運。將此事向常委會報告?絕對不行,信訪辦拿到的,隻是郭麗華的自訴狀,是否屬實,未經證實,必須經過調查取證。可這個調查取證由誰來搞?信訪辦沒有這樣的權力。信訪辦唯一可做的,便是將信訪件轉給陵丘市信訪辦以及省監察廳。

監察廳也好,省紀委也好,根本無權決定是否調查一名市長,此事必須通過省委。但是,僅憑郭麗華的自訴件,省委也不可能同意調查一名市長,必須有其他材料證實郭麗華的自訴屬實或部分屬實。而處理這個信訪件的,是紀委或者監察廳的信訪室,他們同樣無權進行此類調查,唯一可行的做法,是將信訪件批轉給陵丘市紀委。

也就是說,這個球,最終肯定拋給了陵丘市。陵丘市當然不可能再把球拋給別人,他們不得不進行調查。可是,無論是陵丘市信訪辦還是陵丘市紀委,級別都低於劉成雨,他們不可能對自己的市長進行全麵調查。

唐小舟看到的報告中,便有陵丘市紀委和信訪辦聯名的回複件。這樣的回複件具有怎樣的公信力,唐小舟是持懷疑態度的。陵丘的回複稱,郭麗華確實在陵丘市委招待所當過服務員,人長得比較漂亮,結交很廣,平常來往的男性多,個人生活相對複雜。曾經發生過三個男青年鬧上招待所事件,這三個人都爭說是郭麗華的男朋友,逼著郭麗華承認隻有一個是唯一。這件事鬧得招待所很被動,事後勸退了郭麗華。郭麗華離開招待所後,曾和某個男人在陵丘市租房同居,同時又和別的男人來往。此事被同居男發發現,兩人有一段時間天天打架。

後來的某天,同居男友上班去了,郭麗華在家私會情人,男友得知消息,提著刀子趕回來,發現門被從裏麵反鎖。同居男友於是拿刀砍門。郭麗華和情人一起從後窗逃走,從此郭麗華離開了陵丘。至於郭麗華離開陵丘後的情況,陵丘方麵並不清楚,幾年後,郭麗華抱著一個女孩回來找劉成雨,說孩子是他的。陵丘市有關方麵對此進行過調查,證實劉成雨市長和那個孩子沒有絲毫關係。

這就是結論,而且是一個看起來很有說服力的結論。邏輯很明確,此事是否屬實,隻需要證明一點,郭麗華的那個孩子是否劉成雨的。陵丘方麵的材料,給予了極其明確的答複,不是。既然不是劉成雨的,郭麗華的自訴,也就不能成。

唐小舟卻覺得,陵丘方麵的報告存在一些問題,最明顯的問題在於證據。你說那個孩子不是劉成雨的,總得拿出有力的證據,比如DNA報告。可這份複件中並沒有這樣的東西,僅僅隻是籠統地說,孩子不是劉成雨的。誰都不明白,這個結論是如何得來的。

兩份材料的共同點是時間一致。郭麗華說在市委招待所當了三年服務員,其間被劉成雨強奸,又變成劉成雨的情人。市信訪辦的回複,證實了郭麗華當三年服務員一事。郭麗華說劉成雨包養了她,市裏的回複也證實郭麗華後來離開招待所,外出和某個男人同居。即使郭麗華離開陵丘前往深圳的時間也是相同的,不同的隻是離開的原因。

陵丘市的報告,最大的漏洞是缺乏一份DNA檢驗報告。仔細想想,這樣的報告確實不那麼容易拿到,且不說郭麗華這邊是否同意做DNA,單劉成雨,他貴為市長,沒有省委的命令,誰敢去取他的DNA樣本?此事大概隻能如此處理了。但這種處理,顯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郭麗華既然鬧上門來,而且指名曾遭劉成雨強奸,並且和他生了孩子,恐怕也不是空穴來風。市委市政府那麼多領導,郭麗華為什麼不指控別人,單單選擇劉成雨?這個劉成雨還真是多事。憑唐小舟的直覺,這個人身上問題恐怕不少,隻不過是大問題還是小問題的差別。

有些人就是膽子大,以為當了一定的官,老子天下第一了吧。事實上,作為冷眼旁觀者,唐小舟預感到,劉成雨的時間一定不長了。

讓唐小舟沒料到的是,事情來得還真快,大約十天後,孫誌華給唐小舟打電話,說是有一個很重要的上訪,要向他請示一下。唐小舟問是怎麼回事,孫誌華並不明說,而是問,你現在有時間沒有?如果有,最好現在過來一下。

唐小舟立即去了信訪辦。

孫誌華在門口等著他,兩人一見麵,唐小舟便問,到底怎麼回事?孫誌華領著他向裏麵走,同時介紹說,一對夫妻帶著女兒來上訪,他們的女兒是大學一年級學生,懷有三個月身孕。你絕對想不到這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唐小舟想,廢話,我當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如果我知道就麻煩大了。

孫誌華並沒有把唐小舟領進自己的辦公室,而是領進了一樓接訪室。接訪室裏坐著五個人,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低著頭,在哭泣,身邊有一個中年女人樓著她,她的另一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那個男人在陳述,信訪辦的一男一女兩個工作人員在記錄。

他們進去的時候,兩個工作人員準備打招呼,孫誌華擺了擺手,製止了他們,走上前,拿過他們的記錄紙,遞給唐小舟。記錄紙有點像公安部門問詢筆錄紙,單張的。孫誌華拿過這一遝,並不影響他們記錄。唐小舟接過這些紙,坐下來閱讀。

他以前看過很多問訊筆錄,因此對這類記錄較為在行,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搞清了這幾個人的身份。那個哭著的年輕女孩名叫董婭卿,陵丘學院藝術係一年級學生,那個中年男人叫董衛明,是董婭卿的父親,陵丘市某工廠工會幹部。中年女人叫陸曼,董婭卿的母親,曾經是陵丘市某文藝團體的成員,後來下海經商。

這項記錄主要是董衛明的陳述。董衛明的陳述,是從得知女兒懷孕開始的,在董衛明夫妻的反複逼問下,董婭卿才說出了真相,這個真相讓董衛明夫妻震怒了,也驚呆了,他們反複商量,決定不顧一切揭露這件事。董衛明的陳述很長,甚至有些顛來倒去。因為詢問人員不斷地就一些細節問題進行詢問,增加了這種重複。

陵丘學院的學生處長叫譚青林,五十多歲,男性。或許由於工作原因或許僅僅隻是趁工作之便,譚青林常常去學生宿舍,或者說,他常去的地方,是女生宿舍,在那裏和女大學生們談心,交朋友。剛入校的女大學生迫切想融入新生活,見這個校領導如此可親,大家也都歡迎他。

譚青林對女學生們說得最多的話,是家裏有沒有困難,是否需要打工的機會。他說,他有很多朋友,這些朋友的公司需要女大學生打工,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有同學開玩笑地問,打工能有多少收入。譚青林說,那可不一定,要看工作的性質,有些人收入可能比較少,但有些工作收入非常可觀。他甚至舉例說,哪一屆的某某學生,四年大學,所有支出不算,離開學校的時候,就有二十萬存款。

這些年輕的孩子們剛剛離開家,誰不希望身上有錢?家裏能給的錢畢竟是少的,如果能夠通過打工賺到錢,她們自然樂意。有很多學生去找譚青林,董婭卿也去找了。她原本是和幾個女同學一起去的,譚青林在自己家裏接待了她們,十分熱情,給她們沏茶,還拿水果給她們吃。

譚青林說,現在就有一個老板找到他,公司招公關小姐,收入很不錯,就是工作有點特殊。她們問,怎麼特殊。譚青林說,其實也沒什麼特殊,主要是陪公司的一些大客戶應酬。她們自然知道應酬的含義,也知道應酬和應酬是有很大區別的,便問,是什麼意義上的應酬。譚青林說,和客人之間的應酬,無非是跳跳舞唱唱歌,或者喝點小酒。他們是很正規的公司,招的又是公關人員,所以,這部分人員的工資,是按應酬的情況計酬的,酬勞非常高。

學生們問,大概有多高的報酬。

譚青林說,我剛才已經說了,是按應酬的情況計酬。比如說,如果隻是喝喝酒跳跳舞,那就不可能太高。這隻是一般性應酬。一旦走進娛樂場所,情況就會非常特殊,比如說,喝醉了怎麼辦?畢竟是為了公司嘛,不能讓這些公關人員傷了自己的身體,所以,公司對於經常喝醉的員工會有相應的補貼。畢竟是社交場上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些人喝醉了酒,可能會有點放肆,為了公司利益,公關人員也可能需要做出部分犧牲,對於這類為公司奉獻的人員,公司就會提供更高的報酬。至於報酬的多少,要看為公司奉獻的程度。

有關報酬問題,譚青林沒有繼續下去,而是開始介紹一些所謂的成功案例,諸如某某同學,為了公司的某個訂單,豁出去同大客戶應酬。那個客戶手裏的訂單有很多家在搶,就因為這個女同學的努力,公司把訂單搶到手了。生意做成之後,公司一次性獎給她五萬元。

離開譚青林以後,幾個女同學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大家在想心事,也可能在進行思想鬥爭。她們聽明白了,這個職位並不隻是喝酒跳舞,搞不好還會樓樓抱抱,尤其是跳舞的時候,你怎麼阻止那些客人抱你摸你?這裏有一道心理防線,要突破需要一定的勇氣。

那次之後,同學們再沒有提起此事。過了兩三個月,董婭卿發現,同學之中開始出現一些變化,有些同學以前的經濟狀況不佳,最近開始大量花錢。董婭卿暗自揣測,自己的這些同學肯定是接受了譚青林介紹的工作。即使如此,董婭卿仍然沒有考慮過要去幹這項工作。

可接下來的事,不以她的意誌為轉移。這麼多年來,她的母親辭職下海做生意,總是賠多賺少,加上她讀書,家裏的經濟狀況一直不太樂觀。恰逢股市大好,所有人都說大牛市來了。陸曼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打個大大的翻身仗,她因此借錢炒股。可奇怪的是,個股確實在漲,股指卻在橫盤,陸曼買哪隻股,這隻股就猛跌,她拋掉這隻股,這隻股便應聲而漲。半年下來,她虧了大筆的錢。

第四卷 第101章

即使如此,董婭卿仍然沒有想過去打工。同時,她又感到巨大的壓力,同學們一個比一個富裕,大家都在比誰的衣服好,誰的化妝品怎麼樣,誰擁有了怎樣的男朋友。她卻一項都沒法和人比,每當聽到同學們談論這些,她就有矮人一等的感覺。

很快到了寒假,那個春節,是董家過得最寒酸最沒勁的一個春節。大年三十,沒有能力去酒店吃年飯,隻好在家裏自己做。一家三口正忙著,父親和母親一言不和,吵了起來,結果,年飯沒有吃成。整個春節期間,父母都在鬧矛盾,弄得董婭卿極度鬱悶,寒假沒有過完,就返校了。

到了學校之後,第一件事,聯係譚青林,表示要打工。

譚青林介紹去的那間公司叫金信建設集團,集團董事長叫王橙,很早以前是陵丘市房管局的普通幹部,後來下海經商,再後來自己拉起人馬,搞起了房地產。在陵丘市,金信建設是最大的民營公司,參與過陵丘市很多大工程。什麼大廈,什麼高速公路,什麼街道,太多了。集團下麵有很多家分公司,涉及的行業也多,有工程建設,有物流,有酒店餐飲等。

王橙帶著董婭卿去喝了兩次酒,唱了一次歌,結束後就給錢,但給的錢不多,一次給兩百。王橙每次都強調,金信集團是按照客戶的滿意度給錢的。客戶的滿意度越高,給的報酬也就越多。

第三次,王橙把她帶到一家酒店,進入房間時,她感覺不對,這既不是吃飯也不是唱歌跳舞,而是進了一個房間,房間裏隻有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她一眼就認出來了,是本市的市長。但是,王橙沒有對她說真話,隻是告訴她,這是本集團最重要的客戶,姓餘,你可以叫他餘老板或者餘總。

坐下來說了幾句話,喝了幾口飲料,王橙接到一個電話,說要下去接一個人,離開了。那位餘先生和她隻不過聊了幾句話,就抱住了她。她當時嚇壞了,全身發抖,也特別興奮。事後回想,她喝的飲料可能有問題。事畢,她坐在房間裏哭。餘總用手機發了一個短信,王橙很快過來了。王橙勸她,餘總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王橙勸了她很長時間,並且給了她三萬塊錢。接下來幾天,王橙天天給她打電話,表揚她幹得不錯,公司為了獎勵她,決定給她底薪三千元。這幾天可以不上班,先休息一段。過了大約一個星期,王橙問她,能不能上班。她說她不想上班了,王橙說,這次就是普通的陪酒。她去了,真是普通的陪酒。又過了一個星期,她再一次被帶到了酒店。她和王橙在房間裏等了一會兒,餘總來了,王橙和餘總說了幾句話,然後離開。

她和餘總來往多了,也就想開了。每次,她先去酒店大堂拿房卡,自己去房間,然後洗澡,等著餘總。餘總到酒店的時間總是晚上七點到八點之間,每次去了,也不和她說話,甚至不洗,立即做事,做完之後,會去洗個澡,然後會對她說一句話,諸如我走了,你留在這裏休息還是走,隨你。說完之後,立即離開。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餘總再也沒有見過她。

最後一次見餘總,餘總喝了酒。董婭卿說,餘總幾乎每次見她,都是喝了酒的,不過,這次喝得特別多,酒氣特別重,很難聞。餘總要親她,她聞著酒臭味很惡心,差點吐了出來。讓董婭卿沒料到的是,餘總竟然向她道歉。

接下來,餘總表現得異常神勇,做完第一次還要做第二次。畢竟,他的年齡有點大,做第二次力不從心。此時的董婭卿也完全沒有羞澀了,和他說話,用語言以及動作刺激他。他也和董婭卿聊天,問了問她大學的一些情況。分別的時候,餘總對她溫情了許多,多說了幾句話。也是她太年輕,不懂世事,關鍵時刻說錯了一句話,她說,我認識你,你不是餘總,你是劉市長。

劉市長明顯愣了一下,轉身走了。從那以後,再沒有人打電話叫她上班。

沒過多久,董婭卿的身體有了反應,而且,越來越嚴重。她自己也覺得身體異常,卻沒有往那上麵去想,關鍵是沒有這樣的經驗。事情被她媽媽看穿了。媽媽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說是。媽媽說,那要去醫院看一看。她說,算了,過幾天可能就好了。陸曼畢竟內行,出去買了一支驗孕棒。看到這東西,她才一下子慌了,可媽媽一定要她檢,她無可奈何,隻好依從,結果證實確實是懷孕。

那幾天,父親不上班了,母親不開店了,也不準她上學了,逼著她說出真相董婭卿說,她和劉成雨是第一次,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男人,甚至戀愛都沒有過,以後也沒有接觸過任何男人。正因為是第一次,她才沒有任何經驗。她曾多次要求劉成雨戴安全套,劉成雨確實戴過一次,效果不好。用到一半,他就把安全套取下了,此後不肯再用。

唐小舟一邊看著材料,一邊暗想,這件事如果屬實,董婭卿肚子裏的孩子,無疑就是劉成雨的。而且,此事是由金信集團董事長王橙和陵丘學院學生處長譚青林牽線,事件背後,一道權錢色交易網,若隱若現。

唐小舟將筆錄紙交給記錄員。問董衛明,對這件事,你們家長有什麼要求?董衛明說,我們沒有別的要求,隻要把這個惡鬼淫棍繩之以法,將這個罪惡的團夥一舉搗毀,別再害人。

唐小舟想,這件事信訪辦肯定解決不了,恐怕得交給紀委。他站起來,對孫誌華說,孫主任,基本情況我已經了解了,我們是不是先去你的辦公室談談?孫誌華連忙說,好好,請。

兩人走進孫誌華的辦公室,唐小舟主動問,你準備怎麼辦?孫誌華說,我仔細考慮過了,這件事我們肯定處理不了。可他們找到我們信訪辦,我們又不能不接。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是不是把筆錄轉給紀委?

唐小舟說,信訪辦插手這件事,是有點名不正言不順。而且,信訪辦也沒有辦案能力。這件案子如果真按董衛明所說,譚青林涉嫌組織介紹賣淫,也可能涉及別的罪行,那是刑事罪,應該由公安部門偵辦。金信集團的王橙和劉成雨之間有可能是權錢色交易,金信集團出錢,替劉成雨物色美女,再由劉成雨給金信集團在項目等方麵給予回報。這就是紀委的案件。把這件案子交給紀委,我讚同。同時我也在想,是把筆錄批轉過去好,還是和他們聯係一下,讓他們派個人過來,直接接手這件案子好?

孫誌華說,如果要打電話叫他們過來,恐怕隻能你打這個電話。我們打電話過去,他們不會太重視,頂多派信訪室來一個人,這就又成了一個信訪案了。這件案子涉及到劉成雨市長級別太高,讓一個普通工作人員過來接案,不太適合。

唐小舟說,那我來打吧。

本來,這件事很簡單,唐小舟隻需要拿起手機,給梅尚玲撥一個電話就成。但因為上次的教訓,他不得不繞了一圈,以充分尊重孫誌華的態度,將他的觀點引出來。

梅尚玲在下麵辦案,不在雍州。她大致了解情況後,征求唐小舟的意見,如果信訪辦堅持要她出麵的話,那隻能是明天。她可能要吃了晚飯才能趕回雍州。如果不一定要她親自到場,她會委托一個負責人過去。唐小舟又和孫誌華商量了一下,孫誌華大概不想把這件案子留在自己的手中,同意梅尚玲派人過來。

幸好當天將案子交給了紀委,否則,信訪辦出大麻煩了。

離開信訪辦後,董家三口並沒有立即返回陵丘,決定在雍州住一晚。畢竟女兒大了,董氏夫婦不方便和女兒住在一起,開了兩間房。第二天早晨,他們起床後,去叫女兒,敲了半天門,沒有人應。他們大吃一驚,擔心女兒想不開尋短見,叫來服務員開門,發現裏麵是空的。他們找到了女兒留下的一張紙條,紙條上隻簡單地寫了兩行字,表示自己會處理好這件事,希望爸爸媽媽不用擔心。梅尚玲是當晚十點鍾才趕回來的,回來之後,調閱了案卷。因為夏春和在北京開會,她原打算等夏書記從北京回來,先向他彙報,再決定下一步行動。不料第二天早晨傳來董婭卿失蹤的消息。

初步判斷,董婭卿很可能去找劉成雨,搞不好會打草驚蛇,梅尚玲不得不改變最初的設想,立即撥通了夏春和的電話,通過電話簡單地向夏春和彙報,取得夏春和同意後,立即聯係唐小舟,希望麵見趙德良。

趙德良上午的安排是視察省裏的幾家媒體。今年的黨建年宣傳是重頭戲,各市搞得很有聲色,各有所長,電視台和江南日報的宣傳也都緊跟著省委的步伐,做出了自己的特點,尤其是江南日報,安排了一個采訪小組,在報上辟有黨建專版。此外,省委將鄭永新列為黨建工作的典型人物,正大肆宣傳,趙德良此次媒體之行,正是要再加一把火。

梅尚玲的電話打來時,趙德良正在省電視台視察。唐小舟略想了想,這是一件急事,得立即安排,便對梅尚玲說,要不,你趕到廣電來吧。等一下,趙書記要去江南日報,隻好在路上彙報了。

趙德良坐的原本是考斯特,結束廣電的視察,廣電局長杜崇光等人送趙德良到門口。唐小舟抓住一個機會,對趙德良說,梅尚玲書記說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當麵彙報。

趙德良問,尚玲書記嗎?她在哪裏?

唐小舟說,我讓她等在她的車上。

趙德良說,那好,我們坐她的車過去。唐小舟領著趙德良走到廣電大廈門口,梅尚玲的汽車早已經停在那裏。唐小舟領頭走過去,梅尚玲已經等在車門邊,她向前迎了兩步,和趙德良握手。趁著兩人握手的機會,唐小舟打開了車門。趙德良上車後,梅尚玲繞到車門的另一邊,坐了上去。唐小舟坐上副手席,並沒有立即命令前麵的開道車啟動。他擔心梅尚玲的時間不夠,所以在這裏多留了十幾分鍾。

趙德良見梅尚玲坐上來,才說,剛才小舟說,你有一件急事?什麼事?

梅尚玲開始彙報董婭卿案。她說得很簡略。董氏夫婦在信訪辦論及此事,隻能屬於信訪,一旦上升到紀委,便屬於舉報。梅尚玲說,根據董衛明一家三口的舉報,陵丘學院的學生處長譚青林向金信集團的老總王橙推薦女學生去搞公關,實際上,金信集團可能把這些女學生獻給官員淫樂。陵丘市市長劉成雨曾多次和董婭卿發生性關係。董婭卿懷了孕,雖未最後證實,但董婭卿一口咬定,除了劉成雨,她未接觸過任何男人。

梅尚玲說,事情發展得很快,我們昨天才接到此案,我昨天晚上從滬源趕回來,第一次看到筆錄,還沒來得及和夏書記商量,今天早晨就得到消息,董婭卿從賓館裏離開了,去向不明,我們懷疑她有可能去找劉成雨。她一旦和劉成雨見麵,事情就可能發生變故。所以,我和幾個負責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這件事,得特事特辦。

趙德良問,你們準備怎麼辦?梅尚玲說,我和夏書記電話溝通過,夏書記同意我們的方案,先對劉成雨采取一些措施。畢竟我們還沒有著手調查,暫時不宜動靜太大,是否雙規,需要等初步調查的結果。我們請求省委批準,第一,由公安部門出麵,傳訊陵丘學院的譚青林和金信集團的王橙。對於劉成雨,由省紀委安排他暫時住在市委招待所。

第四卷 第102章

趙德良說,這件事是真的很急啊。這樣吧,你先按照你們的計劃執行,省委這邊,暫時來不及和其他幾位同誌通氣了。不過畢竟不是雙規,隻是臨時措施,下午我找個時間,和幾個同誌通一下氣。紀委方麵,一定要注意政策和紀律,避免出現過分行為。

本來,紀委是單獨辦案,之所以向趙德良彙報,也就是走個程序。何況,對於劉成雨采取的措施又不是雙規,程序走到了也就可以了。得到趙德良的明確答複,梅尚玲立即撥打了一個電話,說,按照原定計劃行動。省公安廳那邊,我和泰豐書記協調過,你們再按照計劃,和具體執行的同誌安排好方案。

梅尚玲打完這個電話,汽車也快到江南日報了。下車前,趙德良對梅尚玲說,有關劉成雨的舉報不少,相信你們那裏有檔案,要查就一起查。爭取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真有問題,依法處理,沒有問題,也可以還他一個清白。

梅尚玲說,好,我們一定按趙書記的指示辦。唐小舟原本準備下車的,江南日報的領導已經等在車門外,替趙德良打開了車門。唐小舟隻好跟在後麵,心中卻在想,陵丘這個土圍子終於鬆動了,恐怕即將到來的,是一場大地震吧。陳運達想保住陵丘這最後一塊根據地,然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並不以他的意誌為轉移。關鍵的是,陵丘的張順焱、劉成雨等人在那裏幹的時間太久了。

張順焱在陵丘當了一任市長兩任書記,前後有十幾年時間。劉成雨本就是陵丘人,從陵峒縣委書記起來的,在陵丘的關係盤根錯節。在一個地方幹久了,對於掌握權力,顯然是好事,但也更方便搞腐敗。陳運達如果早點將他們從陵丘調走,恐怕就是另一種結局了。

梅尚玲過來的時候,唐小舟正在向趙德良等主要領導彙報,主題是黨年建中各市關於黨建係統化方案的意見稿。年初,省裏借雷江三正四以七星江南活動開幕的機會,召開了一個黨建年工作準備會,主要還是趙德良在那裏強調黨建工作的形勢和任務,闡述黨建工作的重要性。至於黨建年怎麼搞,會上定的調子是各市先自己搞起來,省裏同時也組織班子,吸取各地的經驗,確定一個黨建標準方案。既然省裏沒有方案,各市又不能不動,於是,八仙過海,每個市都開始拿自己的方案。這些方案很快集中到了唐小舟手裏,趙德良於是安排了一下午時間,聽唐小舟係統彙報。聽取彙報的還有另外三個人,省委副書記馬昭武,他是黨建年領導小組的副組長,實際負責人。省委組織部長吉戎菲,黨建工作主要是各級黨支部的係統化建設,是組織工作的重要組成,所以,吉戎菲也是黨建年領導小組的副組長。

另一個人是江育奇,他是頂替餘丹鴻成為黨建年領導小組副組長的。按理說,這個彙報應該由各市負責黨建工作的同誌自己完成,事情之所以落到了唐小舟頭上,有幾個方麵原因,一是這些方案到底怎麼樣,省裏的主要領導還不知曉,不適宜直接送上常委會,二是黨建係統化方案畢竟是一個新生事物,趙德良的要求是具體細致可操作性。以前,隻要製定這類方案,開頭必須是高舉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等等,趙德良強調,這些旗幟是一定要高舉的,但高舉不是口號,要落實到具體的執行方案中。

你連黨支部都名存實亡,連組織生活都不能保證,怎麼高舉旗幟?那不是空話?所以,這個方案,要具體到各個細節,包括組織結構形式、組織檔案管理、組織監察職能職責以及處罰,方方麵麵,每一個方麵,都要求量化。正因為方案是各個市提出來的,就難免有些各出奇謀的味道,甚至可能出現一些劍走偏鋒。省裏對此方案異常重視也異常慎重,決定先由幾位主要負責同誌聽取方案內容,提出部分修改意見,第二步由省黨建係統化方案研導組對各地方案進行綜合研究,提出一個全省性的執行方案,再交常委會討論。趙德良剛抓黨建年活動的時候,唐小舟有些不以為然,覺得這是搞花架子,造影響,華而不實。

經過半年多的深入學習和思考,唐小舟才意識到,趙德良果然是高瞻遠矚,高人一等。中國共產黨的黨建工作,是在殘酷的革命鬥爭年代成形的,當時的目標簡單而又明確,隻是為了生存,生存是第一大目標。直到抗戰勝利之後,才有了一個新的目標,奪取全國勝利。或者也可以說,即使奪取全國勝利,同樣是為了生存。在生存這個大目標之下,所有的分歧,所有的利益維係都顯得不重要。因此,當時黨建工作的標準即使粗放一些,簡單一些,仍然可行,並且作用巨大。新中國成立之後,中國共產黨的目標改變了,生存已經不是第一需要,甚至可以說,生存已經不值得憂慮。再執行那一整套為了生存而製定的係統方案,顯然缺乏與時俱進。一個極其殘酷而且有趣的事實是,曆史並沒有在此覺醒並且及時調整黨建係統方案,而是削足適履,為了適應這一因生存而締結的方案,不斷地人為地強化生存危機。早期有美國對中國的仇視以及蔣介石集團反攻大陸的威脅,看上去,生存確實存在一定隱患,但這顯然隻是保衛和建設問題,而不是生存問題。隻是怎樣活得更好的問題,而不是活不活得下去的問題。後來,人們也都知道蔣介石無力反攻了,蘇聯對中國的威脅也隻不過如此,似乎再沒有生存之憂了,曆史便製造了激烈的階級鬥爭和走資本主義道路還是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激烈鬥爭。

這樣的鬥爭顯然是不存在的,隻是為了適應生存係統而假想的敵人。人的思維路徑極其有趣,既然生存已經不存在問題,所有的黨建目標,為什麼不能去生存化,著眼於建設和發展,重新製定一整套更加係統、更加細化的方案?曆史沒有選擇改革,而是選擇了固守。行政建設其實存在同樣的問題,解放軍自從渡過長江,頓如風卷殘雲一般,迅速解放了整個江南地區。這時候最大的問題,是迅速建立政府,穩定全國鐵序。在這種大背景下,各級政府倉促上任,粗放行政的特點在當時是客觀需要,並且卓有成效。由此可知,解放初期建立的行政體係,原本就是一個臨時性的粗放的體係,一個無法適應未來發展的體係。這個體係原本就該在後來政權穩定之後,加以係統化升級和精細化改造。然而,這一步始終未走,不僅未走,文革時期將這個原本粗放的體係也砸爛了,文革後又開始對解放初的那套體係進行修複。在大建設的背景下,最初那套粗放型體係所出現的問題可以預見。政治體製改革的話題,從改革開放之初就提出來了,但始終未曾邁步。

未曾邁步的原因在哪裏?在於某些人認為,政治體係改革必然觸及政體。趙德良正在推動的黨建係統化建設,讓唐小舟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實政治體製改革並不像有些人想的那麼複雜那麼艱難,目前的權力結構形態並沒有問題,不僅沒有問題,甚至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為先進的,是唯一可以和美國的三權分立製媲美的。中國差的隻是由生存化向發展化跨越的認識基礎和係統化精細化操作體係。也就是說,政治體製改革的著眼點,應該放在黨建和政建兩個方麵,盡快完善這兩個體係的科學化係統化建設,適應穩定和發展的大局,使得每一個部門每一個環節形成配套,相互依存。現在黨和政府之間,部門和部門之間很容易出現矛盾甚至衝突,恰恰是係統不配套導致的無謂消耗。以信訪製度為例,國家設立這個製度,原本是想借鑒古代的誹謗製,在衙門口立根謗木,讓民眾獲得申訴權。

不過,古代的謗木顯然隻是一種形式,缺乏必須的行政體係支撐,謗木便成為了一種極其單純的木頭柱子,或者一種象扯意義的標榜。現在不設立謗木,而是專門設立一個信訪機構,看上去,確實是改進了許多。

可是,信訪製度並沒有係統保障。信訪部門對信訪件的唯一處置權,就是批轉相關部門處理。對於這類批轉件,相關部門是愛理就理,不愛理就不理。原因何在?信訪部門對有處置權的相關部門,沒有任何約束力,既不能決定人家的升遷,也不能決定人家的薪酬,甚至是說句話都沒有人願意聽。僅從等下級別上看,信訪部門的管轄權實際在比他們更高級的幹部。

其他部門,也或多或少存在類似問題。比如公安部門、檢察部門、法院等,名義上這是一些條塊分管的機構,實際上人事權和財權在地方,公檢法隻聽地方黨委的,於是出現了某些案件,地方首長想讓公安怎麼查,公安就怎麼查,想讓法院怎麼判,法院就怎麼判的現象,所謂依法執行成了一句口號。其他一些廳局也是如此,對上有兩個指導,省裏可以領導,上麵還有直管的部。對下具有直管性質,可與廳平行的市又掌握著人事權和財權。唐小舟一直在想,為什麼不把公檢法的人事權和財權收上去呢?把公檢法的權力向上收的同時,也可以將其他廳局的權力下放。

往上收,機構肯定會擴大,但如果權力下放,機構就能大量精減。這件事,做起來其實並不難,而且可以令整個中國的權力結構為之一變。再比如部門和部門之間,缺乏製度性約束,一個部門需要另一個部門協調配合,那個部門積極配合是人情,置之不理是天理。部門之間不配合並沒有相應的製度製約他們,各個部門於是山頭化,碼頭化,變成了靠山吃山的獨立王國。山頭林立、碼頭並行的情況下,要辦事,就不是靠製度,而是靠人情。因此,幹哪怕一件很小的事,也一定要拜碼頭,拉關係,否則就推進不了。對此,行政主官無可奈何,他們若想幹成一件事,隻能搞運動,大會戰,將許多山頭的負責人捏在一起,現場辦公。可這樣的事畢竟是大事,是階段性的工作,比如嚴打。階段性工作一旦完成,各個碼頭回歸本位,日常工作又恢複常態。這種運動式兵團式的工作方法後患無窮,最突出一條,是粗放型工作方法和執行程序更加的粗放化,甚至走向去程序化。

趙德良推行黨建和政建的係統化精細化,恰恰要解決的就是這類問題。當然,僅就目前來看,趙德良作為省委書記大概並沒有那麼大的權力,對很多部門進行理順性的合並裁撤。假若他下決心的話,完全可以增加公安部門的職能,將信訪甚至工商等部門的執法行為全部歸於公安。甚至可以借鑒美國的做法,建立地方警察局和國家公安局,將地方性的案件劃歸地方警察局,而將一些重大影響的,關係國家穩定的案件,歸口到國家公安局。如此一來,目前多頭執法的混亂局麵,便能夠得到遇阻。

當然,這樣的改革,屬於政建範疇,或者政改範疇。政改,確實需要大動幹戈,牽一發動全身,稍有不慎,便可能出現大問題。趙德良之所以抓黨建而暫時不抓政建,原因大概也就在這裏。與政府部門以及職能的亂相比,黨的係統架構是明晰的,而且也是相對完善的,缺乏的隻是標準化。因此,這項工作,相對還是要簡單得多。

第四卷 第103章

唐小舟之所以轉變觀念,積極推動趙德良的黨建年活動,是因為他意識到,趙德良並非如他此前所理解的,熱衷於出政績,不惜搞花架子,而是紮紮實實地在搞係統建設。黨建標準化係統一旦建立,並且有可能在全國推廣的話,中國的政治體製改革將大大地向前跨出一步,並且必將搭建一座良好的政改平台,為政改提供保障。在各地提交的黨建係統化方案中,雷江、東漣和柳泉三個市是做得最好的。

東漣做得好,是因為吉戎菲打下了基礎,那裏正在推行組織人事製度改革試點,其方案就是標準化。組織人事製度是黨建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說,趙德良抓黨建恰恰是受到吉戎菲抓組織人事製度改革的啟發,將這項工作更向前推了一步。至於雷江和柳泉各有特點。雷江的特點或許多多少少與鍾紹基的處境以及唐小舟的提醒有關。至於柳泉,顯然與王增方關係重大,他是由北京下來的幹部,視野顯得比江南地方上成長起來的幹部要開闊得多。最差的是陵丘。唐小舟有一種感覺,陵丘市委的思想是完全亂的,沒有找到節奏,更沒有看清方向,在那裏打亂拳。

彙報工作進行了整整一下午,接近六點,會議臨近尾聲。趙德良拍板,黨建工作很可能是一個長期的艱巨的工作,不要幻想很快可以見到成效,要做長期準備。就目前來看,這些方案還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為了更進一步做好方案,可以多反複幾次。現在這些方案可以裝訂成冊,分別發給各市,相互學習借鑒,彼此啟發。同時也發給省委黨校、各市委黨校,以及省市政研室等機構,鼓勵和支持基層黨建工作者以及研究黨建工作的學者專家參與這項工作,廣泛開始討論。必要的話,可以在下半年集中安排一個較長時間,開展一次全麵研討。

趙德良甚至提出,去年考慮這一方案的時候,隻想到用一年時間建立標準。這個設想,顯然將困難考慮不足。不妨把眼光放遠一點,將各種準備工作做足一些。能用三年時間,完成這一係統工程,就是一個偉大的勝利。正是趙德良表達這一意見時,徐易江走進來,小聲地對他說,趙書記,梅尚玲書記來了,她有緊急情況要報告,關於劉成雨市長的。趙德良明顯愣了一下,然後說,那好,下午的會先開到這裏吧,尚玲同誌有件事要報告,大家再耽誤點時間,一起聽一聽。梅尚玲和紀檢七室的主任一起進來,徐易江為他們沏上茶。

趙德良說,時間不早了,你們抓緊時間。

梅尚玲說,我們的彙報很短,隻一件事。今天,我們搜查了劉成雨的辦公室,在他的辦公室裏,我們發現了五本日記。

馬昭武問,日記?什麼日記?梅尚玲說,性愛日記。

馬昭武和江育奇幾乎同時帶點驚呼地說,性愛日記?

梅尚玲說,劉成雨有一個特別愛好,每次完事之後在辦公室裏記日記,記得非常詳細。說得誇張一點,他在做研究筆記。筆記的內容,我在這裏說不出口,哪怕說一點點,我的臉都會發燒。我在這裏複印了幾份,你們可以看看。

七室主任將複印件分發給各位領導。唐小舟也有了一份,他看了看,立即感到,這是筆記體的豔情小說,確實太香豔了。在這種場合看這種東西,實在不合時宜。他將複印件合上,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似乎和他一樣,也都看了前麵的,立即合上了複印件。

吉戎菲問,這些日記裏,涉及的全是同一個女人,還是……

梅尚玲說,時間太短,我們來不及作出統計。初步看了其中的一本,也沒有完全統計,隻是粗略數了一下,有一百多個。

這些女人中,相當一部分是政府工作人員,有姓無名,但從其他文字中,不難判斷這些女人的真實身份。初步估計,這五本日記可能涉及幾百甚至上千個女人,其中政府工作人員應該不是一個小數字。

江育奇說,那豈不是說,陵丘的女幹部都被他搞了?

梅尚玲說,是不是全部,我們目前還不能肯定,但數字絕對不會小。

馬昭武說,這些東西如果透露出去,陵丘就會大亂了。

唐小舟忍不住插了一句話,他說,不光是陵丘,這東西如果被放到網上,整個江南省就會成為關注的焦點,全國聞名了。

吉戎菲說,小舟說得沒錯,這東西絕對不能外泄,甚至一個字都不能透露。必須作為一條紀律定下來,誰泄露誰負責。

趙德良說,這件事非常重要,日記本的原件,必須由專門的機要人員保存,複印件一定要控製,每一份都要編號,在哪個人手中,都要登記造冊。誰有資格看,必須由省委決定。

梅尚玲說,這件事,我們已經做了。剛才發給大家的幾個複印件,都已經編了號,並且已經登記了,等一下,需要大家簽個字。

趙德良問,劉成雨呢?現在在哪裏?

梅尚玲說,在陵丘市委招待所。我們實際並沒有正麵和他接觸,但他不斷在找我們的人,說他手上有很多重要工作,必須立即進行。又說,既然還沒有宣布對他雙規,他就還是陵丘市人民政府的市長,他必須對全市人民負責,必須完成自己的工作。

我們的工作人員,職務都比他低,他在賓館裏對我們的工作人員大發脾氣,影響很不好。鑒於目前的情況,希望省委同意采取措施。

趙德良說,這件事的處理,主要還是以紀委的意見為主。

梅尚玲說,紀委的意見很明確,我已經和夏書記溝通過,他今天晚上會回雍州。因為劉成雨的案子,還隻是揭開冰山一角,往下挖,到底還有些什麼問題,目前無法估計,所以,夏書記的意思,希望省委有個具體意見。

趙德良說,為這件案子,開個省委常委臨時會議不現實。我們還是采取分別征求意見的辦法吧。正好這裏有幾位常委,大家先談談?江育奇看了看大家,知道自己是最後一名常委,這種發言,通常都是從後到前,便說,這是個令人發指的事件,不管劉成雨還有沒有其他職務犯罪行為,僅這一件事,就足以對他采取必要的措施。我同意紀委對他采取雙規措施。

吉戎菲接著說,我接手組織部工作以後,花了一段時間,對以前的工作進行整理。在整理這些工作的時候,我發現一件事,多年以來,一直有群眾反應劉成雨生活作風有問題。這些信件有很多,一大堆。組織部也曾進行過調查,但因為大多都是匿名信,沒有一件落實,事情也就擱置了。今年以來,又陸續收到幾十封這類信件,比如趙誌明被關進瘋人院事件,新民路拆遷事件,郭麗華懷孕生子事件,還包括其他幾件事。因為群眾的意見集中在劉成雨身上,我原打算最近派個小組去摸摸情況。省紀委借此機會,將這些事查清礎,給民眾一個公道,我認為是必要的,也是應該的。我讚成省紀委采取措施。

馬昭武接著說,剛才戎菲同誌談到組織部門接到的那些信件,是我當組織部長時的事。我記得很清楚,每年考績的時候,我都提出要求,甚至把相關同誌叫到我的辦公室,希望他們對劉成雨的考績嚴格一些。但是非常遺憾,每次考績,他的報告都很好。這裏麵肯定有個原因,我希望紀委也查一查這個事,為什麼一個問題官員能夠在每年的考績中得到滿分?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趙德良說,這件事先到這裏吧,時間也不早了,大家還都餓著。我本人同意紀委采取措施,其他常委,由辦公廳和他們溝通一下吧。

江育奇立即就把這個皮球踢了出來,說,就由小舟通報吧。唐小舟暗叫不好,很希望趙德良加一句,這事還是育奇同誌你辛苦一下吧。可是,趙德良什麼話都沒說,大家就散了。唐小舟之所以叫苦,關鍵在於這話自己不好說。劉成雨是什麼人?那可是陳運達的嫡係,柳泉幫的幹將。曾幾何時,柳泉幫兵強馬壯,占有江南省的半壁江山。前任省委書記就是想和柳泉幫戰鬥,結果灰頭土臉。趙德良來到江南之後,三招兩式,各個擊破,柳泉幫自此大受打擊,目前還在場麵上的,也就那麼幾個人。

趙德良希望同陳運達和衷共濟,這一點,唐小舟是非常清楚的。陳運達大概也明白了形勢,不再擺出決一死戰的姿態。對於陳運達這種配合的姿態,趙德良顯然樂見其成。唐小舟甚至猜想,陳運達如果繼續鬥下去,趙德良可能對柳泉幫的最後堡壘陵丘動手。他之所以一直隱而不發,其實也是為了不破壞目前這個良好的局麵。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趙德良不想在陵丘有大動作,陵丘那幾個人卻不懂自律,或者說,膿包畢竟捂不住,終有穿頭的那一天。膿包終有一天會爛掉,這是誰都無法改變和阻止的。但相關事件由什麼人告訴陳運達,意義肯定是不一樣的。尤其不能由唐小舟出麵去說。麻煩在於這事唐小舟無法推脫。江育奇說由唐小舟完成此事並不一定有錯。以前,餘丹鴻當秘書長比較喜歡攬權,隻要和常委們聯絡的事,他都攬在自己身上。照程序來看,這事由常委辦來完成是順理成章的。唐小舟分管常委辦,又參加了今天的會議,知道情況,由於需要保密的原因,由他來傳達,也算是合理。既然逃不脫,隻好去幹。吃過晚飯,唐小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開始打電話。

他的電話,是按常委的排名打的,隻不過不是從前向後的排名,而是從後向前推。常委排名,一般來說有一些普遍規律,書記、省長、副書記這三個排名,肯定是不會變的,接下來,如果是在黨代會上產生的常委,通常會按黨代會通過的排名順序。

黨代會之後增選的常委,則有可能排在最後。有一個例外,由中央指任的常委,其排名通常在任命文件下達時確定。溫瑞隆和江育奇沒有進常委之前,依次是趙德良、陳運達、馬昭武、彭清源、夏春和、軍區政委、餘丹鴻、丁應平、吉戎菲和楊泰豐。溫瑞隆和江育奇分別進入常委之後,溫瑞隆的排名往前挪了,頂替了原來餘丹鴻的位置,江育奇排到了最後。江育奇已經參加了今天的會,所以,唐小舟的第一個電話,是打給楊泰豐的。

紀委采取的第一次行動,已經向各位常委通報過,甚至有些常委比如政法委書記、公安廳長楊泰豐,參與了部分行動。因此,唐小舟通報的時候,相對較為簡單。他對楊泰豐說,紀委搜查劉成雨的辦公室發現重大犯罪證據。今天傍晚,趙書記、馬書記、吉部長和江秘書長聽取了紀委的彙報,同意紀委對劉成雨采取雙規行動,並向各位常委通報。楊泰豐對此事了解稍多,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小舟。

接下來打給丁應平。丁應平也沒有什麼持別的反應,隻是說劉成雨真的有事?這個劉成雨,記得他剛當市長的時候,我們一起在省裏開會,還談過這方麵的事,大家都說要在這方麵把握好自己。第三個電話打給溫瑞隆。溫瑞隆在越南,電話是方昌倫接的。方昌倫說,溫省長正在談判,現在不能接聽電話。這件事太持別,唐小舟不好告訴方昌倫,隻好說,那我晚一點再給溫省長電話。

第四卷 第104章

溫瑞隆到越南,是因為省內一家上市公司南方重機想去越南建廠。南方重機雖然是上市公司,但是由民營企業上市的,並沒有國資背景,他們去越南談判的對象卻是當地政府。南方重機的負責人找到省裏,希望省政府派人前往保駕護航。對於這種納稅大戶,省裏非常重視,自然願意為他們的發展助一臂之力,因此,由溫瑞隆親自領隊,前往越南參與談判。本來,這次沒有打通,晚一點再打,也不算是個事。卻沒想到,再晚一點,還真的成了事。溫瑞隆之後,給軍區政委打電話,相對就簡單得多。對於這一類事,軍區政委很少過問,知道就夠了。再然後是夏春和,他是紀委書記,自然有梅尚玲向他報告情況,唐小舟跳過了他,直接給彭清源打。彭清源在雍州市,主要精力放在市裏,對於省裏的一些情況,能不過問就不過問,尤其陵丘既是陳運達的故鄉,也是他的故鄉,張順眾和劉成雨都是陳運達的人,彭清源自然不願過多地摻合,隻是稍稍了解,便掛斷了電話。最後給陳運達打電話的時候,唐小舟知道不能馬虎,仔細思考了半天,還打了一個草稿,又反複設想通話的細節之後,才撥通他的電話。

唐小舟說,首長你好,我是唐小舟。

陳運達說,小舟你好,什麼事?

唐小舟說,常委辦有件事要向你通報,是有關劉成雨市長的。

陳運達說,劉成雨?前天不是通報過嗎?唐小舟說,是的,今天又有些新情況。陳運達問,什麼新情況?

唐小舟說,紀委在他的辦公室發現了幾本日記本,上麵記了些東西。聽了這話,陳運達沉默了。唐小舟不想他繼續問,便說,有關日記的複印件,紀委給常委準備了一份,估計這幾天會送到你那裏。紀委已經決定,對劉成雨雙規。

陳運達說,知道了。

掛斷了電話。打完這個電話,唐小舟確實想過再給溫瑞隆打一次,仔細一想,現在時間還算早,說不定溫瑞隆的活動還沒有結束,再等一等也好。可就是這一等,等出了麻煩。劉成雨的事,昨天就已經有人在傳了,今天正式雙規,時間應該在晚飯前後。按說,人已經被紀委控製,隻是對他宣布雙規,並且將他帶離陵丘,消息不至於擴散,事實上,已經很多人知道了此事。

幾乎是唐小舟結束和陳運達通話時,便有電話打進來,詢問此事。這些人都是官場中人,主要還是陵丘官場的人,和唐小舟難免有這樣那樣的關係。身在官場,無論唐小舟對此人有什麼樣的看法,表麵上的關係還是要維持的。因此,唐小舟不好太敷衍。以前,他還可以搪塞說,自己正參與趙書記的某些活動,不方便接聽電話,現在他的身份變了,趙德良的很多活動,他是不必參與的,過多地撒這樣的謊,很容易露餡,勢必會得罪人。之所以有那麼多電話打到他這裏,他也能夠理解,畢竟劉成雨屬於高官,他一旦出事,陵丘官場肯定發生一場地震。這場地震到底會有多大的威力,目前還難以判斷。可以肯定的是,受影響的官員,一定不會少。

這也是中國官場的現實,一個官員就是一條線,劉成雨一直在陵丘為官,他這條線,估計是一個長長的隊伍,到底是幾十人還是幾百人,或者這些人中,到底哪些會受此案的牽連,目前都是未知數。之所以有那麼多人給唐小舟打電話,也是想通過他探聽一些內幕消息,以便自己應對。唐小舟暗想,事情已經發生了,還怎麼應對?要應對,你也早點下手。對於這些電話,唐小舟不得不虛與委蛇,既不能說完全不知道,也不能說得太清楚。他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到底從哪裏透露出去的。如果是從某個常委那裏透露的,他又對人家說不知道情況,同樣就露餡了。

他既然能給常委打電話通報此事,會完全不了解情況?誰都知道他在說假話。何況,劉成雨被雙規的消息,就算不會公開見報,也會內部通報,至少需要通報陵丘市委。不需要兩天,這個消息就會傳遍全省,他現在對此保密也沒有必要。應付這類電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得調動起所有的精神,仔細考慮所說的每一句話。唐小舟心裏很煩,很想關掉手機,又不能這樣幹。

他現在算是省委辦公廳的重要領導了,又是常委辦的負責人,電話需要絕對保持暢通。因此,他無論走到哪裏,隨時都帶著充電器。這些打電話的人中,有原陵峒縣委書記卿誌伍。卿誌伍在陵峒縣搞了很長時間,一直提不起來。可縣委書記畢竟是有任期的,他不可能長期搞下去。處於他這種職位,再往上提,就是副廳,必須省裏通過。但是,省委常委會多次討論幹部時,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他的提名被否定,陵丘市隻好將他安排在政府辦當主任。

卿誌伍和劉成雨的淵源很深。卿誌伍曾經是陳運達的秘書,而劉成雨是陳運達當縣長時的府辦副主任,也可說是陳運達的秘書。當初陳運達之所以把卿誌伍安排在陵恫,也是考慮到希望卿誌伍加強劉成雨的力量。卿誌伍離開陳運達下去時是副縣長,其後升任常務副縣長、縣長,走得很順。但是,當了縣長之後就不那麼順了,縣長當了八年,才升任縣委書記。早有消息說,陳運達的理想狀態是讓張順焱到省裏來當副省長,劉成雨接任市委書記,卿誌伍升任副市長,然後常務副市長。可是,這個目標努力了好多年,無論是前任省委書記袁百鳴還是現任省委書記趙德良,對於陵丘這塊地盤都是高度警惕,輕易不肯有任何動作。這幾個人的升遷美夢也就因此擱淺。

卿誌伍在電話中問唐小舟,劉市長的事是真的嗎?

唐小舟說,基本屬實吧。

卿誌伍又問,受賄嗎?

唐小舟說,具體案情,我還不是太清楚,有沒有受賄,我就更不知道了。但這次的事,好像與女人有關。

唐小舟怕他深入地問下去,自己不方便應答,便想找個話來塞他,說,有個女人說和他生了個女兒,你聽說過嗎?

卿誌伍說,那個女人我見過,那是個爛貨。那個孩子估計是她和哪個野男人生的,想來訛劉市長。就因為這個把他雙規了?那也太兒戲了吧。

唐小舟原本不想談得太多,見卿誌伍有興趣談郭麗華的話題,便說,你對那個女人的情況很熟悉?

卿誌伍說,她找到辦公室,是我負責接待的。我當時給她提了一個建議,讓她去做DNA,她拒絕了。她一拒絕,我就知道這事準是假的,一捅就穿。

唐小舟說,她拒絕了?如果拒絕做DNA,還有什麼辦法證實那個孩子是劉市長的?

卿誌伍說,她心裏有數,肯定不能做DNA,所以找理由說,我不相信你們政府,你們官官相護。這麼一件事,省裏就雙規了劉市長,有點太過了吧。

唐小舟說,也許還有別的事吧,估計省裏也不會因為這麼一件事就采取措施。上次新民路拆遷的事,社會上不是傳說,他和金信集團有特別交易嗎?我這裏聽到一些說法,說他不是陵丘人民的市長,而是金信集團的市長,隻為金信集團謀利益。

卿誌伍說,劉市長和金信集團董事長王橙的關係很好是不錯,可是,把新民路工程交給金信集團也不是劉市長一個人的決定,是市委定下來的啊。新民路是老城區,房屋低矮破敗,火險隱患很大,市裏早就列入舊城改造計劃,隻不過涉及麵太廣,動用資金太大,沒法動。不是金信集團,根本沒有那麼強的實力接手。雍州市的舊城改造項目就是個教訓,最後搞成了爛尾樓,不也是指定兆元集團接手嗎?

唐小舟說,這些事,我也隻是聽說,具體情況,還不是太清楚。你也知道我的性格,這種事,我一般不願摻合。我建議你老兄也離遠一點。省裏既然下了決心,事情恐怕就不會簡單,惹火燒身就犯不著了。

卿誌伍說,那是那是,我們不是朋友嗎?所以才給你打這個電話。

唐小舟暗想,我和你是什麼朋友?隻不過上次的礦難事件接觸過幾次而已。上次的礦難事件,你小子逃過一劫是你運氣。這次劉成雨事件就看你涉足多深了。都說在中國當官是個高危行業,危在哪裏?

危在你必須跟定一條線。如果你跟的是像趙德良這種不為個人謀私利的線,那是你不知多少輩子修來的福氣。像趙德良這類官員可遇不可求,相當一部分官員,在他們跟線的時候,早已經向前伸出了一隻腳。如果不伸這隻腳,他們踏不上那條線。因為伸出的這隻腳,他們不得不伸出另一隻腳,沒有入賬又哪有出賬?為了討好線上官員,他不得不送,送了之後,便要想辦法撈回。這種事,大概和搞婚外情一樣,第一次做的時候,嚇得要死,這也擔心那也擔心,睡著了都會被夢嚇醒。做的次數多了,心理底線就不存在了,膽子也就越來越大。是人都好色,是人也都貪財。這種本性是否成為慣性,隻在於風險評估的結果。風險如果遠遠大於收益,肯定沒人去幹。相反,收益如果遠遠大於風險,甚至表麵上看去,隻要你做得好,根本就不存在風險,就會趨之若鶩。唐小舟很理解某些人的心理,劉成雨跟定的是陳運達,到了陳運達這種地位,風險基本上沒有了,即使有,以陳運達的政治智慧,大概也可以消彈於無形。

既然如此,跟定劉成雨,風險自然也是最小的。可世上的事不能這樣推論。不怕一萬,也還有萬一的時候,市級和縣級又是腐敗案高發地帶,除非你早已經把自己打造成絕緣體,否則,任何澆幸都有可能令你萬劫不複。和這些電話糾纏的時間太長了,唐小舟要集中全部心智應付這些人,竟然把一件重要的事忘到了腦後。可他不知道,方昌倫向溫瑞隆進行了報告,說是唐小舟有電話找他,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說是晚一點再打過來。溫瑞隆意識到,如果不是為了公事,唐小舟大概不會說晚一點再打過來的話,或者事情不那麼重要,他會直接告訴方昌倫,再由方昌倫轉告。既然有了這樣的前提,說明這確實是一件重要的事。

而唐小舟既代表著常委辦,又代表著趙德良。溫瑞隆身在國外,不明白省內的情況,隻好等。那邊的情況,唐小舟自然不知道,他還在一門心思應付那些電話,等那些電話轟炸稍稍弱一點,他看看時間不早了,離開辦公室,駕車回家,把這件事完全忘了。

第二天上班,江育奇給唐小舟打來電話,問他,昨天你沒有向瑞隆省長通報?聽到這話,唐小舟才知道自己犯下大錯了。

他連忙說,我打過電話,當時,瑞隆省長在越南談很重要的事,我又不好告訴方昌倫,想著晚一點給他打電話,結果事一多,沒顧上。

江育奇顯得有點惱火,說,小舟啊,你也在辦公廳幹這麼多年了,你應該知道,常委辦的事,任何小事都是大事。你對瑞隆省長說,晚一點給他打電話,結果,他晚上一直等你的電話。

唐小舟隻好一個勁地檢討,同時也知道,這次錯得離譜,和溫瑞隆的關係恐怕會更進一步拉遠了。掛斷江育奇的電話,立即撥打溫瑞隆的手機,仍然是方昌倫接的。方昌倫說,溫省長今天的行程安排得很滿,現在正由越南方麵相關人員陪同參觀,不能接聽電話。

唐小舟也知道,這個道歉電話,是很難讓溫瑞隆接到了,他隻好向方昌倫解釋,並且表示道歉之意。

他相信方昌倫一定會轉達,至於溫瑞隆是否接受,他就完全沒有概念了。在官場走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不能馬虎,一旦出錯,連改過的機會都沒有了。這個教訓,實在是太深刻。

第四卷 第105章

黎兆平說,我想好了,我要把公司搬到國外去。說這話是在喜來登的餐廳裏。喜來登的餐廳有很多種不同的類型,黎兆平要的是一個大套間,當中一張可供二十人進餐的大餐桌,外麵有一個很大的客廳,可以開小型會議,還配有衛生間等設施。

後來唐小舟才知道,參加的人員都是兆元集團的股東。以前,唐小舟一直以為兆元集團是黎兆平的獨資公司,唯一小股東是張雲峰。張雲峰是黎兆平創業的時候,跟他跑腿的小弟,黎兆平的事業做大了,他本人又不想離開官場,隻好將企業交給妻子陸敏,同時擔心陸敏不會做生意,便讓張雲峰當她的助手。後來,陳運達暗中和趙德良開戰,選擇黎兆平作為突破口,將他雙規。張雲峰擔心自己的財產受損,鬧著退股。

雙規案雖然順利解決,黎兆平的性情卻大變,既無意於官場,也無意於商場。當時,兆元集團手上有兩個大項目以及好幾個小項目,這兩個大項目都是彭清源的政績工程,一個是清水塘安居工程,一個是延安西路的融富中央國際。房地產公司幾乎不用自有資金,資金來源主要是銀行。黎兆平也一樣,他用於這兩大工程的資金主要是貸款。黎兆平被雙規時,銀行擔心資金出問題,對兆元集團關上了大門,加上張雲峰退股,這兩大項目基本處於停滯狀態。黎兆平既然無意於商場,就想把這兩個工程賣掉,逐步收縮經營。清水塘安居工程原本不是黎兆平的工程,由另外兩家公司做成胡子工程之後,彭清源拍板交給黎兆平的,也是省委要求彭清源重點解決的民心工程。彭清源自然擔心,一旦轉手,再次成為胡子工程,因此做黎兆平的工作,同意幫黎兆平協調貸款。

趙德良也極其重視這項工程,根本原因在於這裏的拆遷早已經搞完,一些折遷戶無法搬進新居,一直在上訪,經常堵住省委大門,弄得省委很被動。彭清源去雍州上任,向趙德良立過軍令狀,三年之內,徹底解決清水塘安居工程。

趙德良當時說,我們一起來解決。趙德良對黎兆平的家底並不清楚,彭清源將這個工程交給黎兆平的時候,他還非常擔心。後來黎兆平想退,趙德良自然不同意,親自找黎兆平做工作。

趙德良做黎兆平的工作時,給他出了一個主意,資金缺口並非不能解決,既可以通過銀行貸款,也可以對公司進行股改。公司姓公不姓私,股份製是一種趨勢,股改雖然可能將利潤攤薄了,但也將風險攤薄了,並沒有什麼壞處,將來還可以考慮上市。在這種大背景下,黎兆平同意股改。股改的具體工作,他沒怎麼參與,主要是兩個女人完成的,他的妻子陸敏和他的好朋友舒彥。舒彥是知名大律師,參與夠少企業的股改,這方麵內行。

這次股改後,舒彥和歐陽佟成了兆元集團的大股東。唐小舟將兄弟姐妹的所有資產全部集中,投進兆元集團,成了一名小股東,名義上的股份持有人是他的大哥唐小山。唐小舟自己不懂經營,也不適合參與此類商業活動,對於兆元集團的運營情況從未過問。他以為,兆元集團是個資產幾百億的公司,股改後,大股東隻有那麼幾個,每個股東可能持股幾十億。他和家人所持的那點股,僅僅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股東,沒有人會將他當一回事,他自己也沒太當一回事。

前段時間,黎兆平說,要將股東召集起來聚一聚,他是不肯出席的。黎兆平說,你不出席怎麼行?你是大股東。唐小舟說,扯淡,我是什麼大股東?那點錢,大概不夠兆元集團的百分之一。何況,那不是我的錢,是我爸的錢我哥的錢。

黎兆平說,不管誰的錢,總之,你們必須來一個人。唐小舟原想讓小雨參加,可到了約定日期,小雨脫不開身。

黎兆平的這個聚會,是一個星期前就約的,直到前天才定下時間地點。時間地點難定,並不是黎兆平的問題,而是兆元集團的股東,竟然有二十多人,每一個都是極其成功的人士,都是大忙人,即使如此,還是有人未能出席。

黎兆平說要把公司搬到國外去,大家都有些意外,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隻是看著他。

黎兆平說,上次的事,讓我看清了很多東西,也想到了很多東西。大家知道,當時我就有一個想法,把公司結束。後來因為某些原因,不僅未能結束,反而擴大了,股改了。因此,大家都成了兆元集團的股東。即使如此,也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我思想上的問題,這半年多以來,我是既不想當官也不想賺錢,而是世界各地旅遊。大家或許以為我是在遊山玩水,其實,我是在思考,是在讓自己跨欄。

江南煙草的王禺丹開玩笑,說,結果呢?跨過去沒有?

黎兆平說,坦率地說,我跨不過去。很多事,要想跨過去,太難。別的不說,我得考慮我的兒孫是吧?我不想我的兒孫重複走我的老路。我的兒子黎克,學習成績一直很好,他的目標是清華北大。但是,受那件事的影響太大,他現在差不多放棄了學習,變得玩世不恭。我和陸敏賺多少錢,有多大的事業都是假的,說到底,我們的生命還得靠兒子去延續。兒子現在這樣的情況,實際上是對我們整個人生的否定,這也是我跨不過去的原因。

這件事,唐小舟是比較清楚的。

黎兆平的兒子黎克,和舒彥的女兒曹舒紅是同年級同學,他們彼此愛慕,暗生情愫,卻沒有將那層紙捅穿。不料變故陡生,受到意外打擊的黎克,情感上需要支撐,曹舒紅恰恰給了他這種支撐。

對於這場戀愛,舒彥和黎兆平其實都持反對態度,卻又不好出麵幹涉。黎兆平和舒彥分別向唐小舟談起過此事,他們覺得,現在的年輕孩子感情極不穩定,很少有初戀成功的。如果黎克和曹舒紅各自經曆了很多次戀愛之後,終於發現彼此愛著的人是對方,他們倒是樂於接受。相反,正因為是初戀,才更容易失敗,一旦戀愛失敗,大人的關係不好處理。另一方麵,他們如果直接表示任何意見,又怕給孩子造成壓力,影響他們參加高考。

唐小舟分析說,其實,你們的想法僅僅隻是你們的想法。你們考慮問題的角度隻是你們自己,隻是你們之間的友誼或者感情,並不是站在他們的角度。如果你們都覺得,他們在一起是他們所期望,也是你們所期望,那你們應該考慮的事就不是將來他們之間出了問題怎麼辦,而是用你們的人生經驗,設計出一種方案,或者設計出一種教育模式,避免他們走向你們所擔心的方向。

黎兆平夫婦和舒彥夫婦決定接受這一事實,並且著手對孩子進行情感方麵的教育和引導。然而,有些事並不以他們的意誌為轉移,經曆了那次大變之後,不僅黎兆平有了巨大的改變,黎克更是有巨大的改變。對於學習或者考大學已經沒有絲毫興趣,甚至玩電腦遊戲也僅僅隻是最初的一段時間,後來就扔了,從此不問。每天,他倒是去學校上課,卻是人在曹營心在漢,坐在教室裏發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心裏在想些什麼。

陸敏為此找到舒彥,然後和舒彥一起做曹舒紅的工作,希望通管舒紅影響黎克。曹舒紅告訴她們,這些事,黎克不想和她說,她曾提過很多次,每次提,黎克就衝她發脾氣。曹舒紅隻好什麼都不說。

黎兆平陸敏夫婦著急,想了很多辦法,根本不頂用,最後,黎兆平想到一招,把兒子送到美國去,先讀語言學校,再考美國大學。哪怕是在美國請一個管理團隊,在所不惜。

這個決定影響到了舒彥,她很擔心,黎克一旦去了美國,他和曹舒紅的關係還能持續嗎?當然,她也同樣擔心,如果想辦法把女兒也弄到美國,兩個孩子在異國他鄉生活,這段感情會不會很快降到冰點?

讓舒彥沒料到的是,聽說黎克要去美國讀書,曹舒紅也要跟黎克去美國。當父母的拗不過孩子,隻得表示同意。反正,以黎家和曹家的財力,送他們去美國倒也不是難事。

難的是兩個孩子到了美國之後,感情會怎麼發展?舒彥和陸敏為此憂心忡忡,黎兆平不以為然。唐小雨和這兩個女人接觸比較多,得知此事,說給唐小舟聽。唐小舟說,有一個辦法約束他們,去美國生活,那可不是花一點點錢。雖說黎曹兩家都花得起這個錢,但畢竟黎克和曹舒紅已經成年,父母沒有責任和義務為他們提供經濟支持。他們如果一定需要經濟支持,可以采取借貸的方法,每付一筆錢,讓他們打借條。沉重的財務壓力,一方麵可以令他們學會理財,另一方麵,也可以使他們加深彼此的聯係,有一個共同的奮鬥目標。

孩子未來的發展,看起來與兆元集團沒有絲毫關係,可實際上,與兆元集團的創始人關係重大。

舒彥似乎也不完全清楚黎兆平的這個決定,她問,你到底怎麼考慮的,希望你說清楚一些。

黎兆平說,我考慮有這麼幾步路要走。第一,我會考慮讓陸敏投資移民,移民地隻能是美國。第二,陸敏去了美國,可以很好地安排兩個孩子去美國的事宜。現在,黎克在全力以赴學英語,他很熱衷去美國的計劃,小紅也受他的影響,這步棋必須要走了。此外,陸敏去美國還有一個任務,把公司逐步遷往美國。到底怎麼把公司遷往美國,目前還隻是一個基本設想,並沒有完整方案。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尋求在美國上市。

歐陽佟說,兆元目前主要是一家地產兼貿易公司,當然也有些金融業務,這些業務在中國大陸確實有相當不錯的業績,在香港也還算受歡迎,但是,如果在美國上市,可能性有多大?

黎兆平說,小佟子的話其實含有兩方麵的意思,一是涉及財產轉移的問題,二是涉及美國的上市規則問題。財產轉移,恐怕是目前中國富豪或者某些隱性富豪都在考慮和探索的問題。財產轉移,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一件容易的事,現在國內有大量的地下錢莊,盡管國家一再打擊洗黑錢,而實際上地下錢莊的生意仍然興隆。原因何在?因為有大量的資金出於財產安全考慮,需要轉移到國外。國內一些企業家搞財產轉移,有這樣一個路線圖,把錢交給地下錢莊,由地下錢莊在某個群島以外幣兌付,比如英屬維京群島之類。在那裏注冊一家公司,再以這家外資公司在香港收購某家上市公司,最後以香港上市公司收購國內的公司。如此一來,徹底完成了資產轉移。

王禺丹說,據我所知,確實有很多人這麼幹。但這麼幹也有一些問題,如果是隱性富豪,他們手裏持有的隻是現金,通過這種方式,把現金轉向國外,持有的仍然是現金,不顯山不露水。但還有些人,除了持有現金之外,更多的是公司資產,這些資產不可能通過地下錢莊轉向國外,隻能像兆平所說,通過曲線方式,成為海外上市公司的資產,從而實現變相轉移。這樣做,並非沒有風險,你在維京群島注冊一間公司,國內肯定就盯上你了。不管你以什麼辦法將資金轉出去的,都難脫洗錢之名。除非背後有強大的權力支持,否則,有關部門要找機會修理你,同樣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第四卷 第106章

黎兆平說,我並不準備向某個群島轉移資產,而是直接在美國注冊公司,在美國投資。在美國投資的資金從何而來?這段時間,我反複考察過了,也和一些國際機構接洽過,通過國內資產抵押的方式,在國際銀行獲得貸款。投資方向,我也有了初步意向,主攻新能源行業。美國是一個對新能源極其重視的國家,有諸多優惠政策,同時也集中了大量的科技人才。在這個領域大有可為,也較容易上市。一旦在美國實現上市,就不難實現美國公司對內地公司的收購。

舒彥說,看來,所有的可能,你都想到了。

黎兆平說,現在隻剩最後一個問題,也就是股東們的意見。有關這一點,我也仔細想過,可能有些股東並不同意這種做法。不同意也沒問題,可以退出。對於有意退出的股東,我們既可以內部消化,也可以通過其他辦法消化,比如找投行買下其股份。

每個中國富豪都有資產安全方麵的憂慮,黎兆平既然想好了將資產轉移國外的方案,其他人也都讚同。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接著自然就是吃飯。飯桌上,兩個主要話題,一個是今年的股市。一個是房地產市場。股市自前年底啟動,到今年已經形成高峰,目前在四千點上下盤整。在座諸位,大多數賺了不少錢。未來到底怎麼走?會不會從此跌下來?與股市相對應的,是房地產市場,這一波股市之所以如此強勁,與房價的強勁上升有著直接關係。但是,房價的強勁拉升,直接影響普通市民家庭,民眾對此怨聲載道。今年以來,中央政府一再推出政策,希望抑製房價的進一步上漲,豈知調控政策沒有效果,越調房價漲得越快。一方麵,大家都擔心中央出台更猛的政策,另一方麵,又覺得這房價根本控製不了。對此,黎兆平有自己的看法,他說,其實大家根本不用擔心房價。我說不用擔心房價,當然是站在開發商的角度說,因為我們大家都是兆元的股東,都是開發商嘛。房價根本跌不下來,不僅跌不下來,而且會繼續上漲。這樣的說法,對於普通民眾,恐怕屬於雪上加霜,但對於開發商來說,卻是絕對利好。

王宗平問,你這樣說的根據是什麼?

黎兆平說,很簡單,你在市委工作,你難道不知道,現在的政府財政是什麼財政?房地產財政,賣地財政。這幾年,全國的變化翻天覆地,大幹快上,所有的一二線城市全都大變樣了。這些錢從哪裏來的?賣地賣出來的。現在國家所有的調控政策,隻針對購房戶,而不針對開發商,原因就在這裏。如果真是打壓房價而不是調控房價的話,國家隻要出台一個針對開發商的強勢政策,房價就會應聲而下。別說打壓房地產,你看看,每年都有超級富豪落馬,可你數一數,有一個房地產富豪落馬嗎?中央調控房價,底線大家應該清楚,肯定不是打壓房價,把房價打下來,受害最深的,肯定不是房地產商。房地產商的錢哪裏來的?銀行貸款,銀行資金一旦出問題,國家經濟就是大難。所以,國家出台的所有政策,隻可能是平抑房價,控製房價的上漲速度,而不是拒絕房價上漲。如果房價出現大跌甚至跳水,中國經濟就硬著陸了。

黎兆平給大家敬了一杯酒,然後說,剛才說的是指國家層麵。國家一定不希望房價跌下來,跌下來就不好收拾局麵。從地區層麵看呢?同樣不必擔心,雍州的房價雖然最高漲到了七八千,普遍來看還是偏低的,平均隻有四千多。作為省會城市,雍州的房價一定還會有較大的上漲空間,未來兩三年內,中心區域漲到兩萬應該不是什麼超乎想象的事,而整體上,徹底消滅三四千以下的房價也是一定的。這是其一。其二,房地產市場蕭條,是地方政府最不願意看到的,他們沒錢花了。中央政府無論怎麼調控,地方政府都會暗中托市。至少未來三五年內,兆元集團的盈利能力,是不用擔心的。

平常,關於房價,大家有諸多爭論,尤其是國家一再推出政策,民眾一片呼聲,認為房價很快就會大跌。許多人將手裏的錢捂得緊緊的,想等房價跌下來後撿便宜貨。另一些人則憂慮加憤怒,因為他們認定中央在打壓,房價卻在應聲上漲。那些迫切需要房子的人處於兩難境地,買房吧,怕接了最後一棒,買了一個最高價。不買吧,照現在這個勢頭,似乎並沒有下跌的趨勢,擔心再沒有現在這樣的低價了。

有關房價未來走勢,基本是兩種意見,一種說肯定會下跌,中央調控力度如此之大,調控政策一個接著一個,沒有不下跌的理由。也有部分人認為,銀行、開發商以及政府和官員早已經結成了利益聯盟,他們絕對不肯讓房價下跌。今天餐會的人大概也都持有兩種意見,但黎兆平之房價說,直指根本。仔細研讀中央的政策,確實沒有打壓房價的意思,隻是要抑製房價的快速上漲。所以,指望房價會下跌,確實是癡人說夢。

既然大家都認同房價不會下跌,對於兆元集團未來的擔憂,也就隨之消除,這個話題不再有人關心。剩下一個話題自然就是股票。兆元集團有金融投資業務,原本是分成了兩大塊,實體經濟部分交給陸敏,金融投資業務交給黎兆林。可是,黎兆林為了營救哥哥,幹了蠢事,成了階下囚,黎兆平隻好將這部分業務合並,全部交給重組後的股份公司。現在股市大好,公司賺了不少錢,大家自然高興。但另一方麵,人們一旦踏入股市,無不患得患失,跌的時候怕跌勢不止,拋售吧,又怕你才拋出,股價猛漲,你不得不追高。

更為關鍵的是,兆元集團做的是機構投資,資金量大,要想逃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關於兆元集團的證券投資業務,大家同樣有兩個意見,一種意見認為,已經賺了錢,別貪了,見好就收,應該考慮退出了。另一種意見,也是守勢,覺得應該先減倉,至少減一半,保持一定的利潤率。

黎兆平開始一直沒有說話,等大家說得差不多了,他才說,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如果聽我的意見,我認為,中國股市今年下半年,還應該有一波大漲,而且,我認為下一波才是真正的主升浪。

王禺丹問,你認為這個主升浪會強勁到什麼程度?

黎兆平說,理論上,主升浪一定會極其強勁,遠遠超過前麵兩個階段。不過,今年的行情較為特別,第一階段隻是突破前期高點,用的時間非常長。這個長時間的拉鋸積集了大量的向上拉抬的力量。所以第二階段上升極其強勁,從一千六百點左右,分兩次拉到了四千點,第一次從一千六百點左右走到二千九百點,大約有一千三百點的空間。升幅高達百分之八十。第二次,從二千五百點左右,走到接近四千二百點,有一千七百點的空間,升幅同樣超過百分之六十。因為這一緣故,第三階段的升幅因為大量獲利盤的影響,估計不太可能如此可觀了。如果我的估計不錯,應該是百分之五十左右。也就在六千點左右吧。我的計劃是,在五千八百點附近減持,隻要見到六千點,就堅決清倉出貨。

說實在話,這段時間以來,大家心裏都有隱隱不安。一方麵,資金放在樓市股市,幾乎每天都在增值,心裏特別爽。另一方麵,又因為寒風習習,不少人在大喊狼來了。狼肯定會來,到底什麼時候來,誰心裏都沒底,大家難免會有些隱憂。今晚黎兆平這麼一分析,股市的情況不好說,至少樓市算是吃了定心丸。吃完飯後,大部分人要回家,黎兆平對唐小舟和王宗平說,我們三兄弟好久沒在一起了,今晚一起活動一下?

唐小舟說,我沒什麼事,看宗平。

自己的身份變了,不需要再像從前那樣,整天跟在趙德良後麵。有失就必有所得,和趙德良拉開了一些距離,讓他心中隱隱有些失落,另一方麵,他得到了一些自己的時間。王宗平不同,他跟著彭清原才一年多,現在正是需要表現的時候。

王宗平說,今天巧了,剛好有時間。

黎兆平說,那好,把你的陽妹妹叫來吧。小舟呢?你的那個冷妹妹,一起叫來吧。

王宗平說,分了。

黎兆平一愣,問,什麼時候的事?

唐小舟也有點意外,陽春玉跟王宗平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前後有七八年。她跟王宗平的時候,還是一名畢業才兩年的女大學生,即使結婚後,還一直跟著王宗平,哪怕是王宗平最落魄的時候,也沒有提出分手,怎麼現在分了?

王宗平說,沒辦法,兩個人的壓力都很大。最近,她想生孩子,不想自己有壓力。

黎兆平說,分了也好。時間太長了,把假的玩成真的了,不是什麼好事。那現在呢?有沒有新的對象?還是要我幫你叫一個來?

王宗平說,不勞駕你了,我自己來叫。我們去哪裏?

黎兆平想了想,說,雍州市屁大一點地方,除了洗腳就是按摩,除了按摩就是K歌,還真沒什麼好地方去。去碧璽泡溫泉?好像又太遠了點。對了,我想起一個地方了,我們去夜遊雍江。有幾艘船還有點小意思。

三個人分手,各自去接自己的女朋友。唐小舟自然不會去接冷雅馨,他知道,黎兆平大概還會玩出什麼名堂,接來冷雅馨,晚上黎兆平若是還有安排,自己不好辦。倒是林椰,無論黎兆平怎麼安排,都不是問題。隻不過,最近和林椰見麵有點頻繁,唐小舟心中多少有點顧忌。思來想去,還是給林椰打了電話。

晚上車不多,路況暢通,約定的地點又在西岸,唐小舟和林椰第一個到達。給黎兆平打電話,他們還在路上。唐小舟把車停在江提上,這裏已經遠離了市區,難以看到房屋,竟然連路燈都沒有,也難以看到車輛行駛他們剛剛停下車,有好多人圍上來。唐小舟和林椰一起下來,站上江提,那些人圍在他們身邊,說,宵夜嗎?上我的船吧。唐小舟不想他們糾纏,說,我們不宵夜,隻是來江邊走走。

那些人不甘心,說,是看江景啊,上船看更好。你們可以坐在船上,我們的船向前開,你們一邊喝酒,一邊看江景。

唐小舟向坡下看了看,江邊停著一長溜船,每艘船上都有燈,船上有些人在喝酒,甚至有猜枚聲傳來。這是雍州的一道風景,船上餐廳。這些船主一般不是雍州人,分別來自上遊和下遊。現在的雍江和以前大不相同。以前雍江上生活著大批漁民,現在差不多絕跡了,一是由於汙染,二是由於過渡捕撈,三是江水不足,江裏的魚越來越少,漁民打魚難以維持生計。那些船民們,主要轉向了兩種營生,一是挖沙,一是停在雍州的郊外開船上餐館。這些船其實很普通,上下兩層,下層是主人住宿以及廚房,上層擺上幾張餐桌,吃的主要是魚。船民宣稱,魚是從江上捕的,絕對天然。是不是,誰都無法確認。就算是,江水早已經汙染了,是否比養殖魚更環保,同樣不能確定。

那些人還圍著他們做說服工作。唐小舟心裏有點煩,又不願和他們搭仙,拉著林椰向前走。畢竟這裏很黑,老遠才有一盞燈,不是路燈,而是那些船民為了方便客人,自己安在這裏的,燈光很弱。林椰大概有點怕,緊緊挽住唐小舟的手。

第四卷 第107章

唐小舟問,鄒涵後來找過你沒有

林椰說,鄒書記沒有找過,不過,團省委的人已經去了聞州。

唐小舟說,哦,這麼快?心裏卻想,林椰實在是太特別了,沒有哪個男人不被她的魅力征服吧。鄒涵才見她一麵,就想把她收在魔下,不能說沒有一點男人的心事。這樣的女人,做情人太美妙了,做妻子,除非你有足夠的實力,否則太危險。

林椰說,市裏好像不肯放,這事估計沒那麼容易。

唐小舟問,市裏為什麼不肯放?

林椰說,誰知道?他們說,黨建工作非常重要,這方麵的人才又很缺乏。市裏把我送到黨建班學習,就是要重點培養,將來準備委以重任。如果放我走,一時間找不到接替的人。

唐小舟知道這話是借口,當初送她來學習,與黨建無關,隻不過因為大家都不重視,找個人頂數而已。現在因為省裏重點抓黨建,對黨建班學員提高點認識,或者給予一定的地位,是完全可能的。如果說真的會重視到什麼程度,難說。尤其黨建人才奇缺之類的話,就更是不可信。那麼多人都是黨的領導幹部,很多人從基層起來的,抓黨建出身,他們如果不是人才,還能說誰是黨建人才?省裏要求各市提出黨建標準化方案,各地報上來的方案,唐小舟是清楚的,總體來說,有相當水準,能說黨建人才缺乏嗎?說到底,估計還是因為林椰太漂亮,不肯輕易放走吧。

正想時,手機響起,是黎兆平,他已經到了,問唐小舟,你是不是在提上?

唐小舟說,是啊,你在哪裏

黎兆平說,我在車上,剛才好像看到你了。你等著,我把車倒回來。

剛才,唐小舟和林椰說話,沒注意到黎兆平的車已經開過去了。他向前看,看到前麵停著一輛車,亮著尾燈。不一會兒,黎兆平的車倒了回來,唐小舟和林椰走下江堤,到了路邊。黎兆平將車停在他們身邊,搖下玻璃,問道,你的車呢?

唐小舟向後指了指,說,在那亮燈的地方。

黎兆平調頭看了看,說,還在前麵呢,要把車開過去。

唐小舟讓林椰等在這裏,他去開車。走到停車的地方,有兩百多米,再把車開過來時,見林椰仍然站在那裏,黎兆平已經下車,站在林椰身邊,陪著她說話。黎兆平的那個女孩也下車了,站在黎兆平的另一邊。因為外麵是黑的,看不清那個女孩長什麼模樣。

黎兆平和他的女朋友上車。林椰繞過車頭,坐到了唐小舟旁邊。驅動汽車後,唐小舟有點忍不住,問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林椰說,他問我做什麼工作的。我說我是學生。

唐小舟說,他沒問你是哪個學校的?

林椰說,問了。我說我是黨校的。他以為我是應屆生。

唐小舟明白了。黨校也辦一些特殊的班,招收的是計劃生。

汽車向前又行駛了一段才停下來。這次不是停在路麵上,而是駛上了大提。大提上有一塊平整出來的地,停著幾輛汽車,還不是普通的汽車,最差的是一輛奧迪。再向提下看,那裏停著兩艘船,不再是剛才那種普通的船,而是小型遊艇他們下車時,已經有一個年輕女人等在那裏。女人和黎兆平說話,開口就說,是黎哥吧。

黎兆平說,燕子,今晚有什麼好吃的?

燕子說,有一隻野生甲魚,差不多有四斤重,還有一條鮮魚。

黎兆平說,好的,都弄上。他說這話時,從汽車行李箱拿了一瓶酒。唐小舟知道,這定然是一瓶好酒,黎兆平不喜歡喝紅酒或啤酒,要喝就喝白酒。再看那瓶子,大概是兩斤裝吧。看來,今晚還真是一個不平常的晚上。

唐小舟問,宗平呢?怎麼還沒來?

黎兆平將酒交給燕子,燕子領頭向前走。黎兆平跟在後麵。因為有一段很長的下坡,又沒有正規的路,走起來不是太方便,黎兆平伸手牽上了他的女友,同時對唐小舟說,我剛打過電話,他們打車來的,快到了。又說,這路不好走,你注意牽著你的女朋友。

唐小舟伸出手,林椰也伸出手,相互牽了。因為沒有路,隻得一步一步地探著,走到船前,見有一輛出租車駛來,停在提上。幾個人便沒有上船,站在那裏等。王宗平和一個女孩下車,黎兆平便大聲地說,宗平你小心點,這裏不好走。

王宗平應過,牽著女友的手往下走。黎兆平轉向唐小舟,問道,新職位感覺怎麼樣?

唐小舟說,世界上沒有相同的兩片葉子,也沒有相同的兩條路,沒法比較。

黎兆平於是開玩笑,說,你越來越像個官了。

唐小舟不解,問道,為什麼這樣說?

黎兆平說,說話滴水不漏啊。

唐小舟暗想,這話真不知是褒還是貶。當官的,自然應該說話滴水不漏,漏了,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別說在中國當官如此,在世界各國當官同樣如此吧。美國總統小布什,剛上任的時候不會說話,那真是一張漏嘴,說什麼漏什麼,結果被全世界人民恥笑,也給美國的外交等製造了很多麻煩。另一方麵,說話滴水不漏,是不是代表著一個人有了官僚腔?或者說有了官架子?身在一個職業,身上就不自覺帶有這個職業的某些特點,這是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同時,唐小舟也想,自己今後要在這方麵多加注意,盡可能少點架子,多點本真。能不能做到,現在難說,但主觀上,一定要努力克服。

同時,唐小舟也有點好奇,站在這裏,黎兆平既不跟身邊的女友講話,也不跟林椰講話,這倒是前所未有的。黎兆平有時會讓人覺得很傲氣,有時又會讓人覺得他很會討女孩子喜歡。他似乎天生有一種同女性親近的能力,一句話一個動作或者一個眼神,便讓女性對他大生好感。他似乎也喜歡和女性講話,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性,他能夠迅速拉近彼此的感情。剛才在網上,唐小舟駕著自己的車子,遠遠見黎兆平和林椰談得熱乎,他心裏還暗自驚了一下,不知將林椰帶來,是對還是錯。現在見黎兆平根本不理兩個女人,他倒是覺得自己小心眼了。

王宗平到達,大家上船。這船也是兩層,但兩層和兩層又完全不同。就像一個人和另一個人完全不同一樣,既在體外的著裝,也在內在的修煉。前麵那些船,隻是普通的漁船經過簡單的改裝,這裏的幾艘船,卻是小型遊艇。當然,比不上大富豪們的豪華遊艇,卻也絕對堪稱奢侈。

眾人被領上二樓。樓梯在船的後麵,依次走過三個房間,前麵是一個類似客廳的玻璃房,再前麵是前甲板。這個玻璃房的空間不大,卻很豪華,當中一張桌子,八把椅子,真皮的。空調的溫度適宜,頂上一盞螢色燈,光線柔和。至此,才有機會介紹相互的女朋友。

黎兆平的女朋友不用介紹,都市頻道的女主播盟盟,整個江南省大概沒幾個人不認識,主持幾檔娛樂類節目,說話的語速特別快,令聽的人跟不上她的節奏。唐小舟原以為,她會大火,但不知怎麼回事,就是沒有火起來。

王宗平的女朋友叫顏華,一個袖珍美人。說顏華袖珍,一點都不誇張,她的身高大概不超過一米五,別說站在王宗平身邊像個孩子,同盟盟或者林椰相比,也是矮了一截。顏華的臉非常小巧,是那種真正的巴掌臉。巴掌稍大一點,伸開時,連她的耳朵都可以遮住。這麼小的麵積裏,卻五官精巧,比例協調。

三個女人相比,最出眾的,還是林椰。都是大美人,顏華屬於精巧型,卻有活力。盟盟屬於時尚型,就是當今影視市場上最流行的那種美女,一張韓國美女式的鶴蛋型臉,一雙大大的眼睛有著長長的睫毛。在電視上看,盟盟的肌膚確實如凝脂,近距離觀察,發現化妝品掩蓋之下的肌膚有點太接近黃皮膚了。林椰屬於小家碧玉型和時尚型的結合品,僅看她臉上的器官,你很難說她有多麼出眾,隻能說夠大氣,但這些器官和膚色襯在一起,就是光彩奪目。沒辦法,膚色讓她整個人亮了起來,再加上她的身材,每一個部位都按照某種標準剪裁過一般,恰到好處,絲毫不差。

唐小舟分別從黎兆平和王宗平眼中看到了驚豔的感覺。這一點,他絲毫都不意外,林椰確實是個令人驚豔的女人。此時他才想,剛才在提上,黎兆平和林椰說話大概隻是出於禮貌。那裏沒有路燈,應該是看不清她的相貌的。到了船前等王宗平時,黎兆平沒有理林椰,那也隻是因為黎兆平的高傲。現在,終於讓黎兆平驚豔了,他對林椰的態度,大概是會完全不同的。

果然,黎兆平同唐小舟以及王宗平說話,眼光不時縹向林椰。能夠感受到這一點的,除了林椰以外,自然還有唐小舟和盟盟。有兩次盟盟暗中生氣,輕輕地揪黎兆平。

他們上船以後,船便啟航了。唐小舟問過黎兆平,這是要去哪裏。黎兆平說,沒有目標,就是夜遊。你們如果想去哪裏,可以告訴燕子。

大家也沒有目標,隻好任燕子決定,在雍江上漫無目的地航行。這樣的夜自然不能少了美酒。可菜還沒有上來,酒自然也就沒有開始喝。黎兆平說,盟盟,你給大家唱個歌助一下興吧。

盟盟到底是見過場麵的,很大方地站起來,開始唱歌。

對於唱歌跳舞這一類事,唐小舟和黎兆平一樣都不在行,王宗平稍強一些。唐小舟想,黎兆平不喜歡聽歌,卻提議唱歌,是不是林椰把盟盟比下去了,黎兆平想讓盟盟有另外的表現?或者是想借著唱歌的機會,更全麵地觀察一下林椰?

黎兆平果然不太關心盟盟的歌喉,聽了兩句,轉過頭看了林椰一眼,問唐小舟,劉成雨到底怎麼回事?大家都在傳,香豔得很。

劉成雨的事,唐小舟比較清楚,可他不能說,隻是說,我也聽到一些說法,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宗平說,有一個複印件,你沒有看到?

唐小舟故意裝糊塗,說,什麼複印件?

黎兆平也在差不多同時發問,什麼複印件?

王宗平說,劉成雨真是太特別了,他和女人玩,還把過程以及心靈感受寫在日記中,寫了五大本,放在辦公室裏。他大概以為,辦公室是最保險的,沒料到一旦出事,第一個被搜查的就是他的辦公室,這些日記被搜了出來。省委常委,每個人都有這些日記的複印件,小舟你不會不知道吧?

唐小舟說,我又不是省委常委,哪裏夠級別看?

黎兆平問,都有些什麼香豔的內容?

顏華是大一的女生,差不多還是個孩子,心理上比較八卦,聽大家談香豔的話題,自然充滿了興趣,問道,真的嗎?裏麵記了些什麼?

王宗平看了林椰一眼。唐小舟也隨之將目光向林椰縹去。林椰正襟危坐,不露聲色,從麵部看不出她是否對這類話題感興趣。唐小舟便想,王宗平大概是要說出點什麼來了。一來,他在黎兆平麵前沒有設防,二來,那裏麵所記的事實在太出格,說出來其實是另一種淫意,對象自然是林椰。

社會上流行葷段子,在餐桌上大行其道。越是有美女在場,說葷段子的人興頭越大。說白了,這種行為其實是一種性騷擾,是對場上某位女性的意淫。

王宗平說,我記得有這麼一段。有一天,下麵某個女領導來彙報工作。這個女領導的名字,我就不說了,哪個縣哪個職位,也不需要說。劉成雨和那個女下屬並排坐在沙發上,女下屬正彙報的時候,他把手放在女領導的腿上。女領導像是沒有感覺一般,仍然彙報。他的手放了一會兒,膽子大了,往上移,伸到了女領導的裙子裏麵。女領導還是沒事一樣,繼續彙報。他的膽子更大了,隔著內褲,摸了女領導一把。女領導此時輕輕扒拉了一下他的手,說,你急什麼,等我彙報完嘛。他說,你接著彙報,我摸摸。女領導接著彙報,他已經把手伸進了她的內褲裏麵。女領導哪裏還有心思彙報?不得不停了下來,靠在沙發上,身子開始扭動。他卻說,接著彙報,接著彙報,別停。女領導沒法,隻好強打精神,接著彙報。

顏華說,那個女領導自己也想吧。

盟盟唱完了歌,坐過來,說,你們說什麼,說得這麼熱鬧?

黎兆平說,下個該誰唱了?他指了指顏華,說,你去唱吧。

顏華正聽得興起呢,不太想唱,轉頭看王宗平。王宗平說,去吧。顏華隻好站起來。

盟盟說,你們剛才好像在講什麼故事?怎麼不說了?

顏華的歌聲響起,比盟盟確實是差了太遠。王宗平又接著說了。

王宗平說,千這種事幹得多了,劉成雨成了高手。他要搞哪個女人,根本不需要太多過程,一句話就搞掂了。有一次開人代會,大家都住在賓館房間裏。他看中了一個女人,是下麵一個鄉鎮的女幹部,白天開會的時候,他和人家見過一次麵,都沒有說過話。晚上,他往那個女人房間裏打電話,問她,一個人?她說,一個人。他說,我到你房間裏坐坐?她說,好。他去了女人的房間。女人的門並沒有反鎖,虛掩著。他推門進去,反手把門關了。女人站起來迎接他,他上去就抱了女人。女人說,劉市長,別這樣。可並沒有掙紮。他已經把手伸進了女人的內衣。她又說了一句,別這樣,話音落時,已經有了反應,嘴裏發出了某種聲音。他做完一次,還想做第二次,力不從心。沒想到,女人比他還野,竟然主動起來。

盟盟不知道前因,聽完後問,你們這是說誰啊?說葷故事嗎?

眾人沒有答她,自然也是因為不好答。倒是燕子送菜上來,打斷了這個話題。恰好顏華的歌也唱完了,黎兆平讓盟盟給大家倒酒。女人都表示自己不喝,黎兆平不幹,說,不喝怎麼行?今晚到這裏來,就是來喝酒遊江的。不喝酒,哪來的興頭?盟盟和林椰還是堅持不喝,顏華是兩可。

唐小舟其實不希望林椰喝,酒喝到嘴裏,感覺不錯,事後再聞,很臭的。他可不想聞林椰嘴裏的酒臭味,讓這酒臭味蓋住了她那清新且令人迷醉的口氣,實在是太遺憾。他說,她們不喝就算了,我們三個男人喝。

黎兆平說,本來我想省一點的,看來,又逃不過了。說著,他拿出錢包,掏出三張卡,每個女人遞了一張,說,既然你們不喝酒,那就給點補償吧。

第四卷 第108章

林椰第一次領略黎兆平的風格,將那張卡拿在手裏,不知所措,拿眼看唐小舟。唐小舟微微頷首,示意她收下。

大家喝下第一杯酒。三個女人不喝酒,隻好喝王老吉。

唐小舟認為黎兆平對林椰充滿了興趣,果不其然,他第二次舉杯,走到了林椰麵前。美女坐在男性的右邊,唐小舟和黎兆平之間隔著盟盟。黎兆平端著酒杯站起來的時候,唐小舟還以為他要和自己碰杯,手已經伸向麵前的酒杯,準備站起來了。

此時,黎兆平說,我來敬一下今晚的第一美女。

聽了這話,唐小舟連忙將手移了移,抓起了旁邊的王老吉。

黎兆平或者王宗平會對林椰感興趣,唐小舟並不覺得奇怪。男人嘛,肯定會對自己看上去順眼的女人感興趣,唐小舟也不例外。何況,唐小舟並沒有對林椰宣示主權,這就像當初美國西部的那些石油地塊,任何人都可以捷足先登。即使是有人宣示了主權,也要看你是否有能力守住自己的主權。對於那些弱小國家來說,人家總有辦法搞掂你的老婆,你還不得有意見。比如美國,許多人崇拜得不行,認為它是世界上最偉大最無私的國家。偉大對於美國人來說,確實如此,無私就根本談不上。美國其實正在用美元用能源以及航空母艦**或者和奸所有國家的主權,當老公的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唐小舟於是想,不知哪個男人罩得住林椰這種女人。

罩得住是一句很俗的話,裏麵含有很深的力學原理和哲學原理。罩的書麵表達是控製,控製的另一麵對應著放棄。控製和放棄,恰恰是一種哲學態度。世上萬物,你首先得評估一下,你是否有能力控製,如果發現自己並不具備這種控製力,最好的選擇,就是放棄。你若控製不住,又不想放棄,結果就會很慘。許多人的人生之所以很落拓很失敗,原因恰恰在這裏。明知無法控製,又不肯放棄,令自己陷入永遠無法擺脫的矛盾之中,在漩渦中掙紮,在動蕩中沉浮。並非控製才是猾的人生態度,放棄,同樣是一種猾的人生態度。比如權力,世上有哪個人不喜歡?受歡迎程度,大概遠遠超過男人對女人的癡迷。問題在於,喜歡是一回事,有控製力又是另一回事。你到底能控製多大的權力?對此有正確自我評估的人,世上少見。韓信對漢王說,我將兵是多多益善。我和漢王的區別隻在於將兵和將將的區別。漢王將兵不行,但善於將將。韓信是一個對控製力有清醒認識的人,可惜劉邦並非如此,他認為自己既可將將,也可以將兵,因此對韓信產生了疑慮。

權力控製是一門極其深奧的學問,並非你想控製就真能控製得了,需要淵博的知識支撐,更需要豁達的胸襟。現在官場中人,沒有誰認為自己的控製力弱,總以為給自己一個縣長,自己能當得好,給自己一個省委書記,自己同樣當得好。很少有人意識到,當縣長和當省委書記,其實有天淵之別。

這就像古代練武之人打沙包。沙包是吊在某個空間的。與人身有一定距離。如果沙包靜止,不會對站立其間的人有任何威脅。但是,沙包一旦被練武之人用巨力推動,便會作單擺運動。能力不足,控製不了沙包,沙包便會形成反作用力,撞向打沙包的人。吊一個沙包練,和吊兩個沙包練,概念完全不同。練三個沙包四個沙包,又是別樣考驗。或許,你有能力打兩個沙包,卻不一定能夠打四個沙包。若是想同時練五個六個沙包,沙包很可能撞傷你甚至撞死你。

比如駕馭女人。世界上幾乎所有男人都想娶美女為妻。大家也都會說醜妻是個寶。為什麼是個寶?寶不在這個女人多麼的有能耐,而在於你的駕馭力有了巨大的富餘。也沒有人會和你挑戰。美女就不同了,你的駕馭力不僅要輻射到這個女人身上,還得輻射到圍繞在她身邊的諸多男人身上。

你認為你就有足夠的實力嗎?難說,就如當前,唐小舟混上了一個副廳級,又是省委書記的秘書,確實很風光,在許多人眼裏不是一般的人物。但是,這種風光能持續多久?在官場的得意又能夠持恒嗎?與之相比,黎兆平同樣有副廳級職位,還是大富豪,如果論及對女人的控製力,黎兆平恐怕比唐小舟要強許多倍。即使強許多倍,又如何?人外有人,天外還有天。誰都不敢自稱武功蓋世天下第一。

想想趙誌明吧,他的經曆很能說明這一點。當初,他娶了一個美女,心理上的那種滿足,除了他自己,別人大概是很難想象的。他手捧著這麼一塊誘人的蛋糕,身邊到底有多少人覬覦?又有多少人其實在不斷采取各種行動?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常他將自己置於一種時常被人圖謀的位置。終於有一天,碰到一個劉成雨,於是喜劇變成了悲劇。

談到劉成雨案,真是太典型了。劉成雨的那五本日記,可以對得上號的女人,就有數百人,其中公務員或者公務員之妻是一個不小的數字。有人暗歎,一個市能有多少女性公務員?劉成雨竟然幹過了這麼多人。當然,這裏麵肯定有一部分是主動送上門的,以便獲取政治回報。劉成雨顯然對自己的控製力極其自信,但這種自信和實際,永遠是存在距離的,結果失控,就是最好的證明。

人格強大嗎?金錢強大嗎?在某些時候都是強大的,但與權力相比,這一切又是多麼的不值一提。同時,權力又是一定要受到約束的,不受約束的權力,定然對社會形成巨大的破壞力。劉成雨放縱了權力,結果也受到了這個權力場的強大反作用力。由此可見,就算你擁有再大的控製力,也一定要節製,要收斂,要有更強大的自控力。控製力這種東西,控製了別人的同時,也可能傷及自己。相反,放棄卻是一種最好的自我保護。

雖說黎兆平和王宗平都顯示了對林椰的極大興趣,畢竟,他們還是理智的,場上一切,隻可意會,並沒有絲毫出格。

黎兆平帶的這瓶酒是兩斤裝的,三個人的酒量雖然都了得,晚餐的時候畢竟喝過一點紅酒,晚上不敢喝得太猛,速度有所控製,喝完時,已經接近兩點。這艘船在雍江上遊了好幾個小時,大部分時間是在黑暗中穿行,沿江兩岸,看得模模糊糊,偶爾經過一個市鎮,看到些許燈火,別有一番情致。

都市人,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為名為利為美女,卻沒有時間靜下心來,看一看身處的世界,看一看遠處哪怕是近處的風景。雖然這次神遊是要付費的,顯然價格還相當不便宜,畢竟,對於有錢人來說,好心境比錢更重要。

酒喝完了,燕子上來清理,黎兆平告訴她,大家去房間睡覺,遊船可以轉入夜間行駛了。燕子說,你們放心睡吧,明天早晨就到雍州,我會為你們準備好早餐。

大家分別回房間,也沒人安排,王宗平和顏華走向最後的房間。一方麵,那個房間離吃飯的地方最遠,大概需要多走幾步吧,另一方麵,那裏離船尾最近,機器聲影響會大一些。唐小舟自然就和林椰一起走向了第二個房間。離船首最近的那個房間,留給了黎兆平和盟盟。彼此道了一聲晚安,各自進房。唐小舟看了看,這房間真小,擺了一張床,感覺就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了。唐小舟試了試床墊,又看了看床單,都很上檔次,與五星級酒店相比,絲毫不差。見旁邊有一扇小門,打開一看,是一個很迷你的衛生間,還有一套浴霸設備。

唐小舟轉過身,對林椰說,條件還不錯。是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林椰正在試床墊,聽他這樣說,抬頭看了他一眼,臉頓時紅了紅,說,隨便。

唐小舟說,那我們一起洗。

林椰又看了他一眼,卻不說話。

唐小舟問,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

林椰說,你抱我去。

唐小舟說,我和你開玩笑呢。裏麵的空間太小,兩個人恐怕塞不下。還是你先洗吧。

林椰似乎怕他捉弄自己,走到衛生間門口去看,看過之後,向後退,不料後麵是床,腳後跟碰到了床上,人一下子沒站穩,向後倒。唐小舟嚇了一大跳,連忙伸手,將她托住,問道,沒事吧?林椰說,沒有沒有,這裏確實太擠了點。唐小舟說,沒有就好。又說,這下,相信我了吧?

林椰說,信你。我什麼時候不信過你?一邊說,一邊開始脫衣。

唐小舟盯著她看。她實在是太美了,身上所有部位,都是那麼精致,令他事後想起來,總後悔看得不仔細,有什麼地方遺漏了。

她轉過身,說,不準你看。

唐小舟說,你太好看了。我每次都覺得沒看夠。

她說,又不是不讓你看,你幹嘛沒看夠?

他說,就因為太好看了,所以就衝動,一衝動,就顧不上看了。

她伸出手,指著他的額頭,向前推了一下,說,看你色的。她已經將上衣脫了,背對著他,用手指著後背說,我後麵好癢,幫我抓一抓。

唐小舟伸出手,摸著她的後背,問,這裏嗎?

她說,不是,再上一點。

唐小舟的手往上,她又說再下一點。這麼反複上下左右移了幾次,找對了位置,幫她抓了幾把,伺將自己脫光,走進衛生間。唐小舟在床上躺下來,感覺這夜異常的靜,隻有船上機器發出輕微的突突聲,以及左右兩個房間,傳來水流的聲音。他暗自驚了一下,這房間似乎不太隔音啊。這一個晚上,怎麼能太平呢?王宗平應該也是第一次來這裏,黎兆平卻不是。這家夥應該早知道這裏隔音不好。他是存心的吧?再想一想黎兆平,今年以來,他似乎一直在世界各地周遊,怎麼就知道雍江上有這麼幾條船?難道說,這幾條船去年就有了?

胡思亂想了一回,聽到兩邊都有說話聲,聽不清具體說些什麼。唐小舟猜想,應該是一個人洗完了澡,叫另一個人去洗吧。恰好林椰出來了,唐小舟迅速將自己脫光,走進衛生間。

洗完澡出來,見林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白被單。唐小舟跨上床,卻不躺下,而是雙膝曲著,跪在床邊,伸手去揭被單。林椰將被單抓住,問他,你要幹什麼?他說,我要看你。她說,你真看不夠哇。他說,看不夠。她於是鬆了手。他將床單揭開,見她玉體橫陳地躺在床上,玉一般。他實在太喜歡了,伸出雙手,在她身上輕輕撫摸。

她扭動了一下身子,笑了一聲,說,好癢。又立即意識到,這裏的隔音不是太好,笑聲大概被左右聽到了,立即做了一個鬼臉,將後麵沒發出的聲音,吞了回去。

他順勢移動了身子,坐在她的腿上,雙手繼續在她身上遊動。正當唐小舟把林椰的身體當成藝術品欣賞的時候,隔壁已經進入戰爭狀態。

先是王宗平那邊傳出貓一樣的叫聲,很溫柔很性感,有音樂的節奏。聽到這聲音時,林椰愣了一下,猛地一下子將眼睛瞪大,看著唐小舟。

唐小舟小聲地說,這兩個家夥,急不可耐了。

林椰往唐小舟下麵看了一眼,說,就你耐性好。

她的話音剛落,另一邊又拉起了戰鬥警報。盟盟到底是娛樂圈中人,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樣,她的叫聲高亢而又慘烈,有一種地動山搖的感覺,別說樓下能聽到,估計在這靜謐的夜裏,連岸邊都可以聽到。好在現在是午夜三點,否則,說不準什麼人聽到後,誤以為這裏在殺人,會報警吧。

林椰說,天啦,明天早晨怎麼見人啦。

唐小舟說,要麼,我們今晚休戰?

林椰再往他身上看了一眼,說,言不由衷。

唐小舟向前撲倒,壓在她的身上,將嘴貼在她的耳邊,說,那好,我們也開戰。

第四卷 第109章

黨建年的各項活動正在全麵鋪開,既有黨建係統組織方案這樣深入細致的工作,也有諸如鄭永新先進事跡巡回報告、社區文化節等麵上的活動。唐小舟想,自己分管的信訪部門,是不是也要在這方麵抓一抓典型?至少不能顯得太落後吧。他想和孫誌華交換一下意見,便來到信訪辦。讓他沒料到的是,進入信訪辦,恰好遇到了一次信訪事件。

這裏用到恰好,或許不是十分準確。信訪辦是一個繁忙的部門,每天都有多起上訪。為此,信訪辦專門辟有幾個窗口接訪。信訪案每天都有幾十宗。對於這類上訪,信訪辦隻有一個辦法處理,批轉。確實,現在這個時代,似乎到處都在出麻煩,誰都有怨氣,信訪部門成了這些怨氣的集散地。

事實上,有很多信訪案,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比如某人走失了一隻貓,向當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也派人去找了,沒有找到。信訪者說,派出所根本沒當一回事,又拿出國外的某些案例說事,說這事如果是在國外,派出所如果不能幫她找到貓,是要賠償的,因為她是納稅人,派出所這個機構就是要替納稅人辦事的。因為數次到派出所吵鬧均無結果,她開始上訪,從區裏上訪到市裏,又上訪到省裏。

還有更離譜的,兩鄰居鬧矛盾,搞得多年不說話,在其他鄰居中,隻要有機會,就會相互指責、抵毀。某一天,其中一個鄰居家的狗走失了。狗主一口咬定是有矛盾的鄰居將他的狗殺了,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進行了一番調查了解,無法認定是鄰居殺了他家的狗,案子自然無法處理。這位老兄不幹了,竟然開始了上訪。

偏偏這類信訪案根本無法解決,信訪人糾纏不休,占用大量的接訪時間。有工作人員多次向上表示,希望確定一個接訪標準,明確規定什麼樣的案件可以接待,什麼樣的案件,可以拒絕接待,以便能夠集中更多的資源處理那些更為迫切的案件。可上麵擔心,有些人其實也清楚,某些事根本提不上桌麵,隻不過一時有氣,需要找個地方發泄,如果將這條路堵了,說不準會多製造許多的社會矛盾。如此一來,信訪部門,倒成了發泄某類矛盾的出口。

正因為大量的資源被占或者被重複使用,信訪部門的工作人員很難像唐小舟那樣,設法把相關部門叫到一起,集中處理某個案件。這樣的事,偶一為之是可以的,將此當成辦案標準,根本不現實。批轉信訪件,仍然是信訪部門最正常的工作方式。

因此說,唐小舟在信訪辦遇到某起上訪事件,根本就不能算是恰好,隻要他想遇到,一天就可以遇到許多起。這裏之所以提到恰好,是因為這是今天兒起集體上訪中的一起,上訪人員又極其特殊,是本省的十兒位知名作家。江南省的文化,在全國是有名的,尤其著名的是作家群體,在全國叫得響的作家,出了一批又一批。這些人都是社會知名人士,有一定話語權,如果他們集體上訪,就一定得小心對待,稍不留神,事情可能鬧大。

唐小舟先和孫誌華商量了黨建年的事,又問起最近的情況,孫誌華提起了這個上訪案。聽說此事,唐小舟神經立即一緊,問道,他們為什麼上訪?

孫誌華苦笑著擺了擺頭,說,因為盜版。

唐小舟還是不明白,說,你說仔細點。

孫誌華說,這些作家,其中還有幾位音樂人,他們的作品很受市場歡迎,在全國的名氣非常大。可是,中國的風氣特別,哪個行業,都存在一個地下市場。食品市場如此,日用品市場如此,其他市場,同樣如此,隻要社會上暢銷的東西,立即就會被山寨,被盜版。在書刊音像出版業,早就存在一個盜版市場,隻要你正版書出來,一個星期不到,盜版就上市了。正版書商付作者版稅,要繳稅,還有其他一些費用,定價相對較高。一本定價二十幾元的書,盜版書商將字排小一點,少排幾個印張,推向市場時,隻有幾塊餞。這類盜版出版物,對正版市場形成了巨大衝擊。這且不說,現在又興起了網上盜版,不管什麼人的作品,一經出版,一些網站在不征求任何意見也不購買版權的情況下,免費掛上了網。你如果問這些網站,他們說有什麼互聯網協定,又說是在替作者宣傳。總之,就是有理。甚至還有些網站根本就是黑網站,不管什麼人的書都盜,還找不到地方申訴。

孫誌華邊說邊擺頭。他說,我很能理解這些作家。現在作家是一個很清苦的職業,據說幾年前,一本書發行十幾萬冊,根本就不算一回事。現在呢?一本書如果能夠發行兩萬冊就已經是暢銷書。而兩萬冊銷量一本書,作家需要寫半年左古,拿到手的版稅據說隻有四五萬塊餞,還是稅前的。出版社把稅一扣,隻有三萬多或者四萬。高產一點的,一年能寫兩本書。也就勉強混上個小康,慘一點的,一年可能都出不了一本書。他們好不容易出一本書,還要被盜版市場盤剝。所以,他們說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弱勢的群體.是這個社會的邊緣人。

唐小舟自己就是文化人出身,有不少作家朋友,對他們的境況有些了解。但了解和同情是一回事,做工作又是另一回事。他問,這件事他們怎麼找信訪部門?不是有新聞出版和文化部門嗎?

孫誌華擺了擺頭,說,現在的事,你也知道。任何一件事都是多頭管理,可實際上,是誰都管又誰都不管。我也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信訪,他們提到一些東西,我還真不是太內行,所以也說不清。雖然說不清,大體還是明白的。說來說去,還是相互不作為,或者責任不清,或者利益所係,或者其他種種原因。就像食品問題一樣,誰都知道,問題就擺在那裏,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就是解決不了。

唐小舟明白,不是解決不了,而是權力的威力沒有達到。如果某個具有巨大權力的人出麵抓這件事,沒有事情是解決不了的。權力大的人,可以協調很多個部門集中解決,於是形成了集中辦公、重點突擊的運動式工作模式,搞運動的時候一陣風,風刮過大家又回歸本位,當起了甩手和尚。

唐小舟問,這件事,你怎麼打算?

孫誌華說,怎麼打算?先接訪,然後轉給新聞出版局和文化廳,由他們去處理。

唐小舟說,如果他們能處理,恐怕也不會找到這裏來了。

孫誌華說,那能怎麼辦?他們職能部門都處理不了,找們更處理不了。

唐小舟說,這些人都是社會名流,很有影響力。搞不好,會不會出現被動?

孫誌華說,那又能怎麼辦?你有什麼好主意?

唐小舟說,他們如果不找到我們這裏來,事情與我們無關,我們可以不管。現在,他們既然找來了,將來真的鬧出什麼事,我們就有責任。

孫誌華說,是啊,可是,我們無職無權,又能有什麼辦法?

唐小舟說,能不能想辦法把職能部門召集起來,聽一聽各方的意見?

孫誌華說,聽各方的意見,大概也是老一套。實體書的盜版,不在我們江南省,而是由外地銷過來的。那些盜版網站,他們提到幾個,都是全國知名的網站。有兩個網站還是全國響當當,富可敵國,老板是全國首富什麼,牛氣衝天,據說關係硬得很,誰都不怕。那些黑網站就更不用說,我們找都找不到。

唐小舟說,這樣行不行。先聽一聽這些作家們怎麼說。在我們省內能夠解決的,我們想辦法解決。我們解決不了的,可以寫一份材料交上去。我們做找們能做的,盡可能把工作做細一些。

孫誌華說,如果不想批轉,就隻有這一種辦法。

唐小舟說,那好,我們兩人一起見見那些作家吧。

孫誌華拿起麵前的電話,讓人把作家們請到會議室。相關人員把作家們安頓好以後,過來請孫誌華和唐小舟。倆人一起走到門口,孫誌華妥請唐小舟先進去,唐小舟讓孫誌華,推讓了一番,還是唐小舟領先走進去。

唐小舟剛出現,立即有很多人主動和他打招呼。他放眼望去,還真有不少老朋友。他以前和這些文化圈內人交往還算多,即使沒有私誼特別深厚的,見了麵,還是稱兄道弟。文人嘛,就是這樣,能夠彼此尊重,巳經非常不易,讓他敬服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後來他當了秘書。進入官場,和這些文化人仍然保持聯絡,隻是相聚的機會少了。

唐小舟坐下來.對作家君卓說,君卓,你的《官場秘簽》很暢銷啊,聽說賣到了二十萬冊?什麼時候送我一套?

君卓是本省目前最有影響力的小說家之一,新作《官場秘簽》,從官場簽字的講究入手,將大量實際案例,引入小說中,讀後令人耳目一新。官員的簽字非常講究,既講究形式,也講究內容。表麵上看去,就那麼幾個字或者幾行字,認真研究,奧妙無窮。如果從形式看,官場簽字有兩個階段,一是不同筆階段,二是簽字筆階段。早期沒有簽字筆,官員的辦公桌上擺了很多筆,鋼筆、鉛筆、毛筆等等,不同的筆代表著不同的意義。後來統一用簽字筆,其他筆,少人用。於是,有人開始講究簽字的排法以及標點符號的應用。但這一類方法,並不一定適用幹所有官員,隻是某些官員和秘書之間的默契或者約定。實際上,更多的官員考慮的還是措詞,一份文件簽下來,措詞會讓下麵辦事的官員斟酌再三。

唐小舟接觸過諸多相關案例。比如當初公安廳辦孟慶西案子,想擺脫政法委的影響,將案子從政法委拿回公安廳。趙德良不好越過政法委直接指揮公安廳,想了一個辦法,讓他們打一個報告,報送政法委,抄送省委。報送和抄送同時到達,趙德良便在抄送件上簽了字。事後政法委有意見,找趙德良交涉,趙德良隻好說,這是我理解錯誤,既然我已經簽了字,先隻能這樣了,過段時間再考慮吧。趙德良什麼樣的理解錯誤?他沒有解釋,你總不能因為這麼一件小事,糾纏趙德良是否越權吧?

還有一件事,發生在尹越和藍智蒙身上。當時的兩府建設,由尹越擔任副指揮長,實際上,陳運達的指揮長隻是掛名,基本不管事,所有一切事務均由尹越負責。兩府工程的綠化,由藍智蒙中標,原因是他們出價最低,委院和府院各兩千萬。當時就有人說,這個有問題,兩院工程的綠化要求很高,兩千萬絕對不夠用。後來,兩院工程爛尾,成了胡子工程,綠化工程實際一分錢都還沒有投入,卻打報告稱,前期投入巨大,由幹主體工程未能按期完工,受施工影響,前期栽種的樹木草皮等無法維護,全部損失。又因物價上漲等因素,請市政府追加投資。報告送到陳運達那裏,他批了四個宇,請尹酌處。尹越怎麼理解省長的意思?不同意?那他幹嘛不直接說明?顯然話裏還有別的意思。同意?可他又為什麼不寫同意?尹越要的就是這個酌處,大筆一揮,各追加了一十萬。尹越出事後,大家明白了,陳運達知道這裏麵一定有貓膩,又怕背責任,才有這個酌處。尹越因為酌處了二千萬,因而多了一項罪名,陳運達卻一點影響都沒有。

君卓的新書,寫的就是這類微妙關係,因而一紙風行,在官場中廣為傳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