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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節(3 / 3)

雪地難行更別說跑了,一身雪水,膝蓋快跌碎了,風也寒得起勁,殺進喉嚨貫通肺,他幾乎沒法開口說話,左耳也痛得要死。他一直跑,踉踉蹌蹌,兼顧著回頭看:

天透出淡淡的光,龍虎人追得不依不饒。當中裏有個腳欠的長腿率先蹬了蘭舟一腳,蘭舟歪斜地單膝跪進冰涼的雪裏,幾個人來抓他手裏抱著的盒子。蘭舟滾地蜷縮起來,用身子護著胡自強。冷不提防給誰扯住了裹布,蘭舟爆喝,和他互相撕扯。殯葬行業多數是暴利的黑產,東西能是什麼好質量。呲——牙酸的裂帛聲響,盒子綁地滾落進雪裏,崩開縫隙,一小撮粉末撒進雪,一小撮粉末飄舞進風裏。蘭舟撲去揀,背上落下拳腳。

柳亞東箭步衝去用拳砸,每一下都狠厲無比。

吃痛掛彩的漸次退開,複又上前,未站穩就又被柳亞東打倒。長腿最憤然,撲翻他在雪裏打滾,雪沾身又簌簌落掉,沒有俠義了,抽耳光掐脖子,暴力筷感輕易吸引久久壓抑的人。長腿騎柳亞東,拳擊上他太陽穴時,蘭舟用骨灰盒蓋砸長腿額心,柳亞東翻身騎他,一拳揮下,長腿歪頭,在雪地裏吐出朵裹牙的鮮血梅花,一拳收手,長腿驚駭地瞪視他,告饒。群氓也怔了,圈成圓形。蘭舟朝後扯柳亞東衣領,沙啞著嗓子輕喚說,走吧,天亮了。

國墨跳將出馬路,攔了輛螺絲崗出工的蹦蹦,說:“去汽車站!”

“噢喲!我早飯還沒——”

“三個人。”攥著幾張紅票砸出去,劈了嗓子撕心裂肺道:“馬上就走!”

蹦蹦加滿油門鳴響著駛在雪中。

柳亞東牽著蘭舟探頭出鐵皮箱,看見一點太陽從東邊微微露出。

尾聲

大玉原先說:素水是個好名字,素是白色,水是川流。

柳亞東後來和一百個人提過這個中南縣城,九十九個人問:啊?素什麼?在哪裏?他循著回憶解釋素水位置、地形地勢、氣候條件、經濟狀況、人文風物,等等。每說一次都是反顧,都仿佛看得見青山。解釋一番卻換來一個禮節性的了然:哦哦!那裏。

——還是不知道。他離開之後長達十六年沒再回到過素水,瘢疤與悔恨留下了,所曆的人事不敵時間的巨力,逐日攣縮、風化,最後剝脫,留下一個粉紅色的印記,按上去有微微的痛感。後來蘭舟偶爾再提起一個人名,他都要怔住停頓一刻,才能想起此人模糊的形廓。遺忘是明哲保身的好事情。唯獨不需回憶而從未泯滅的,是素水的起疊青山。

他對素水最後的印象就停留在青山裏。

汽車站早六點發車,囫圇個的沒能從睡夢裏蘇醒,惺忪疏散。售票的剛係好扣子,掛上胸牌,倒上濃茶,開了麥,就聽一聲:“要最早的長途票!”

售票的問:“到哪裏?”

很久沒有得到答案。

真到離開的時候,何地都是未卜的遠方。柳亞東走前隻取走折子裏的兩千,折子而後一撕為二,扔進了練馬河。自認為做了件酷事兒,其實三十歲疲於生計,後一直為此後悔,錢沒錯,犯不著啊真是。

但誰剛成年就市儈起來呢?更願意在路上淋雨,更愛聽苦情歌,愛叼煙聳肩插口袋留長發,走在燈色混沌的街巷裏,遮上一隻自以為孤獨憂鬱的眼。柳亞東偶爾會想,蘭舟是宿命捶打他後給予的補償,還是他以庸碌卻適意的日子為代價換來了他。他傾向於後者,那樣說會讓蘭舟變得更加珍貴,更加如他的性命。

防著被武教追來,隨便買了張往北的長途,當做周轉,到地再考慮下一站去哪兒,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