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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2 / 2)

村人說:“喲,是衛校長啊,這麼晚了有事嗎?”

衛銘說:“趙林在希望小學裏說評書,整個村子的人都去了,你不去湊湊熱鬧?”

村人說:“天太冷,不去了。”

衛銘說:“說的是我的作品。”

村人說:“那又怎樣?”

說完,村人把門關了,衛銘的身子定在門外,不久,這間屋子的光就暗了。

衛銘在門前站了會,又來到另一間亮著光的屋子,敲開了門。

村人說:“喲,是衛校長啊,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衛銘說:“趙林在希望小學裏說評書,說的是我的作品,可熱鬧了,看你家沒來,我就過來問問你為啥不去湊個熱鬧。”

村人說:“對評書沒興趣,不去了。”

衛銘說:“我是大作家,大文學家,我的作品你也不去聽聽?”

村人嘲諷地笑起來:“你不是大作家,你也不是大文學家,你是衛校長。”

衛銘說:“你和我說過你要去的。”

村人的嘲諷更濃了:“衛校長,你瘋了吧,趙啞巴可是個啞巴,啞巴也能說評書?”

說完,村人把門關了。

衛銘站在門前,明晃晃的月光照下來,像有千斤萬斤重,把他直挺挺的背照彎了,不斷往下壓著,他的臉幾乎觸到村人家門口那冷硬硬的門板。

他笑了,不需要再往下一家走,他也知道再敲開下一家的門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了,他耳邊的浪花聲小了,而且那浪花再也變不成巨浪了。

佝僂著背,他拖著腿往回走了。

趙啞巴還站在台上,被冷冷的風吹著凍著,他的臉被劃開了一道道細細的口子,絲絲刺刺的痛從這些口子裏不停傳出來,讓整張臉有了些僵硬,為了一會能把評書說得更好,他就在臉上變幻喜怒哀樂四樣表情。

或是那風真的把他吹麻了,他的臉變不出喜、怒、樂這三樣表情來,隻剩下一臉滿滿當當的哀。

像有人給他套上了一張哭臉麵具。

這時候,他看見有人進了學校,他想著總算有個人來當聽眾了,可等那人走近了一些,他才看清那人是衛銘。

他差點沒認出衛銘來,因為衛銘的身子佝僂著,腳後邊像綁著一個大鐵球,緩慢無力地拖動著,原本沒幾道紋路的臉也變得溝溝壑壑,好像出去轉了一圈,他就老了十歲。

衛銘慢悠悠走到台子底下,艱難地攀上去坐下來,暗黃的光晃蕩著曬在他彎彎的背上,像日光曬著荒涼的土坡。

趙啞巴看著衛銘,發出啞聲當作詢問,可衛銘沒有回答他。

趙啞巴拿起木板,一把拍到桌上,啪的聲響就又炸起來了,可衛銘還是定定坐在那裏,聲音落下,滿世界還是隻有默默的寂。

趙啞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也就定定站著。

這時候,一陣大風忽然刮了起來,把木凳子吹得吱吖吖響動起來,齊整就變得散亂了。

把桌上的木板,折扇,手帕還有茶壺吹掉了,那些堆滿醜陋字跡的稿紙也被掀了滿天滿地,最後落到厚厚的黃泥上。

把黃光吹得晃晃蕩蕩,那拉出來的繩子終歸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擊,斷了,那吊燈也就落了下來,在刺耳的碎裂聲裏散成了一片片尖尖的玻璃,還在嗞嗞響著。

十點了。

村裏的屋子暗了,這個演出場也暗了,隻剩月光還散著柔柔的亮。

衛銘說:“他們不會來了。”

趙啞巴的臉被砸開的吊燈濺了一道口子,暗紅色的血從傷口裏滲出來,還沒來得及流下,就被冷冷的風凍住了,他剛要用粗糙的手去摸摸那傷口,這時候衛銘剛巧說話了,他的手也就僵在了半空。

“他們不會來了,評書不用說了,回家吧。”

衛銘從台子上跳下來,佝僂著身子,很艱難地把一張張稿紙撿起來,每張稿紙最後那三個字,都在月光底下黯淡著,像染上了黑黑的墨。

撿完了,衛銘就又抱著一摞稿紙坐回到台上,堆滿皺紋的臉忽然露出了笑。

嘶嘶嘶......

刺耳的撕裂聲響起來了,他把一張張稿紙撕開,黑色的字跡被撕得破破爛爛,總算變回醜陋的模樣。

“我是大作家!我是大文學家!”

衛銘一邊撒著碎稿紙,一邊撕心裂肺地喊著:“我是大作家!我是大文學家!可我終歸還是輸給了這個愚蠢的世界喲!”

碎碎的紙片飄了滿天滿地,像雪一樣落下來,沾在衛銘的頭上。

他那梳得齊齊整整的頭發散亂下來,被碎碎的白紙片染了顏色,就從黑發變成白發了。

這一夜,他弓了身子,長了皺紋,白了頭發。

這一夜,他老了。

這一夜,他輸給了希望村,更輸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