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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魯小姐製義難新郎楊司訓相府薦賢士(1 / 3)

話說蘧公孫招贅魯府,見小姐十分美貌,已是醉心,還不知小姐又是個才女。且他這個才女,又比尋常的才女不同。魯編修因無公子,就把女兒當作兒子,五六歲上請先生開蒙,就讀的是“四書”、“五經”。十一二歲就講書,讀文章,先把一部王守溪的稿子讀的滾瓜爛熟。教他做“破題”、“破承”、“起講”、“題比”、“中比”成篇。送先生的束修,那先生督課,同男子一樣。這小姐資性又高,記心又好,到此時,王、唐、瞿、薛,以及諸大家之文,曆科程墨,各省宗師考卷,肚裏記得三千餘篇,自己作出來的文章,又理真法老,花團錦簇。魯編修每常歎道:“假若是個兒子,幾十個進士、狀元都中來了。”閑居無事,便和女兒談說:“八股文章若做的好,隨你做甚麼東西,要詩就詩,要賦就賦,都是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若是八股文章欠講究,任你做出甚麼來,都是野狐禪、邪魔外道!”小姐聽了父親的教訓,曉妝台畔,刺繡床前,擺滿了一部一部的文章,每日丹黃爛然,蠅頭細批。人家送來的詩詞歌賦,正眼兒也不看他。家裏雖有幾本甚麼《千家詩》、《解學士詩》,東坡、小妹詩話之類,倒把與伴讀的侍女采、雙紅們看,閑暇也教他謅幾句詩,以為笑話。此番招贅進蘧公孫來,門戶又相稱,才貌又相當,真個是“才子佳人,一雙兩好”。料想公孫舉業已成,不日就是個少年進士。但贅進門來十多日,香房裏滿架都是文章,公孫卻全不在意。小姐心裏道:“這些自然都是他爛熟於胸中的了。”又疑道:“他因新婚燕爾,正貪歡笑,還理論不到這事上。”

又過了幾日,見公孫赴宴回房,袖裏籠了一本詩來燈下吟哦,也拉著小姐並坐同看。小姐此時還害羞,不好問他,隻得強勉看了一個時辰,彼此睡下。到次日,小姐忍不住了,知道公孫坐在前邊書房裏,即取紅紙一條,寫下一行題目,是“身修而後家齊”,叫采過來,說道:“你去送與姑爺,說是老爺要請教一篇文字的。”公孫接了,付之一笑,回說道:“我於此事不甚在行。況到尊府未經滿月,要做兩件雅事,這樣俗事,還不耐煩做哩。”公孫心裏隻道說,向才女說這樣話是極雅的了,不想正犯著忌諱。

當晚,養娘走進房來看小姐,隻見愁眉淚眼,長籲短歎。養娘道:“小姐,你才恭喜招贅了這樣好姑爺,有何心事。做出這等模樣?”小姐把日裏的事告訴了一遍,說道:“我隻道他舉業已成,不日就是舉人、進士。誰想如此光景,豈不誤我終身?”養娘勸了一回。公孫進來,待他詞色就有些不善,公孫自知慚愧,彼此也不便明言。從此啾啾唧唧,小姐心裏納悶。但說到舉業上,公孫總不招攬,勸的緊了,反說小姐俗氣。小姐越發悶上加悶,整日眉頭不展。夫人知道,走來勸女兒道:“我兒,你不要恁般呆氣。我看新姑爺人物已是十分了,況你爹原愛他是個少年名士。”小姐道:“母親,自古及今,幾曾看見不會中進士的人可以叫做個名士的?”說著,越要惱怒起來。夫人和養娘道:“這個是你終身大事,不要如此。況且現放著兩家鼎盛,就算姑爺不中進士做官,難道這一生還少了你用的?”小姐道:“‘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依孩兒的意思,總是自掙的功名好,靠著祖、父,隻算做不成器!”夫人道:“就是如此,也隻好慢慢勸他。這是急不得的。”養娘道:“當真姑爺不得中,你將來生出小公子來。自小依你的教訓,不要學他父親。家裏放著你恁個好先生,怕教不出個狀元來,就替你爭口氣?你這封誥是穩的。”說著,和夫人一齊笑起來。小姐歎了一口氣,也就罷了。落後魯編修聽見這些話,也出了兩個題請教公孫,公孫勉強成篇。編修公看了,都是些詩詞上的話,又有兩句像《離騷》,又有兩句“子書”,不是正經文字,因此,心裏也悶,說不出來。卻全虧夫人疼愛這女婿,如同心頭一塊肉。

看看過了殘冬。新年正月,公子回家拜祖父、母親的年回來。正月十二日,婁府兩公子請吃春酒。公孫到了,兩公子接在書房裏坐,問了蘧太守在家的安,說道:“今日也並無外客,因是令節,約賢侄到來,家宴三杯。”剛才坐下,看門人進來稟:“看墳的鄒吉甫來了。”

兩公子自從歲內為蘧公孫畢姻之事,忙了月餘,又亂著度歲,把那楊執中的話已丟在九霄雲外。今見鄒吉甫來,又忽然想起,叫請進來。兩公子同蘧公孫都走出廳上,見頭上戴著新氈帽,身穿一件青布厚棉道袍,腳下踏著暖鞋。他兒子小二,手裏拿著個布口袋,裝了許多炒米、豆腐幹,進來放下。兩公子和他施禮,說道:“吉甫,你自恁空身來走走罷了,為甚麼帶將禮來?我們又不好不收你的。”鄒吉甫道:“二位少老爺說這笑話,可不把我羞死了!鄉下物件,帶來與老爺賞人。”兩公子吩咐將禮收進去,鄒二哥請在外邊坐,將鄒吉甫讓進書房來。吉甫問了,知道是蘧小公子,又問蘧姑老爺的安,因說道:“還是那年我家太老爺下葬,會著姑老爺的,整整二十七年了,叫我們怎的不老!姑老爺胡子也全白了麼?”公孫道:“全白了三四年了。”鄒吉甫不肯僭公孫的坐。三公子道:“他是我們表侄,你老人家年尊,老實坐罷。”

吉甫遵命坐下,先吃過飯,重新擺下碟子,斟上酒來。兩公子說起兩番訪楊執中的話,從頭至尾,說了一遍。鄒吉甫道:“他自然不曉得。這個卻因我這幾個月住在東莊,不曾去到新市鎮,所以這些話沒人向楊先生說。楊先生是個忠厚不過的人,難道會裝身分故意躲著不見?他又是個極肯相與人的,聽得二位少老爺訪他,他巴不得連夜來會哩!明日我回去向他說了,同他來見二位老爺。”四公子道:“你且住過了燈節,到十五日那日,同我這表侄往街坊上去看看燈。索性到十七八間,我們叫一隻船,同你到楊先生家。還是先去拜他才是。”吉甫道:“這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