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剛才說了這麼多，你一句都沒聽進去。”沈彤冷聲道。“遠離皇上，才能保命。這句話，你是哪個字聽不懂？”
紀戎的臉漲紅了起來：“這……不至於吧？皇上沒那麼壞——”
沈彤的眼神，卻冰凍得紀戎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你說的沒錯。皇上不是個壞人，但他是個心狠的人。”
紀戎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她突然覺得很很急躁，很渴，想喝水。
這些小小的變化，無一逃過沈彤的眼睛。
“你怎麼知道？”紀戎憋了半天，終於心浮氣躁地憋出一句。
“因為我是玄鬼鬼眼堂的堂主。”沈彤搖了搖頭。“送你一個情報吧。這次梁沂之死，便是皇上一手策劃的。幹掉梁沂的所謂刺客，其實就是何馳。”
紀戎當啷一聲弄掉了杯子。
沈彤的語調依舊平靜而殘酷：“明麵受寵，背地相殺。所謂的帝王心術，就是如此。你對皇上的真心，又了解幾分？”
“我……”紀戎眼神一時間有些暗淡。
“天意難測。帝王之心更是易變，多餘的話我不想再叮囑你了。”沈彤起身，準備離開桌邊。
他經過紀戎身側的時候，紀戎伸出手，再一次扯住了他的袖口。
“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麼？”
沈彤陷入沉默。
紀戎手上的力道加重：“方才你說了半天，你的意思我也大概明白了。隻不過，還有一點，你一直避而不談。”
“哪一點？”
“你為什麼要安排這一切？安排李金發與皇上相識，隨後又幫助皇上還原何氏玄陣。”紀戎道。“你不是說過皇上把我們玄鬼視為眼中釘嗎？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處心積慮去幫助皇上呢？”
“……”
“我是玄鬼的掌印使。你作為玄鬼的堂主，有義務回答我這個問題。”紀戎堅決道。
沈彤愣了一下，最終自嘲地笑了一下。
“掌印使，你說錯了。我並非幫助皇上，隻不過是投石問路而已。何況，皇上其實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何氏玄陣，是皇上自己推演還原的。不僅如此，皇上的陣法，比何尚書當年所推演的那一版，威力更大。”
紀戎愣了一下，顯然沒預見到這個答案。
“我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想借著接近皇上，弄清楚十年前發生的事情。說到底，不僅是我，整個玄鬼想要的，不過就是還原真相而已。”
沈彤平靜的語氣，如同安靜的水麵。而這水麵之下，暗流洶湧。
紀戎沉默片刻，問道：“那若是有朝一日能夠還原真相，洗脫玄鬼的汙名，你還願意如從前一般，成為皇上的左膀右臂嗎？”
沈彤搖頭：“我不知道。”
紀戎苦笑一聲：“也罷。現在還沒到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沈堂主，你的想法，我已經都明白了。你勸我急流勇退，這好意我心領了。然而，我的想法，你卻還是不明白。”
沈彤輕聲道：“你說吧。我聽著。”
紀戎道：“如你所說，我的確就是個啥也不懂的女子。雖然裝作男人，但其實也沒派上什麼用場。從一開始，我來京城的目的，就很簡單。”
“我是個男科郎中，劉公公把我從彭城請來，隻不過是想讓我幫皇上看看病而已。我也是這麼想的。隻要能讓皇上重振雄風，有能力寵幸嬪妃，我就別無所求。”
“皇上其實就是我的一個病人而已。作為郎中，我對皇上有責任。盡到這個責任，我就問心無愧。皇上對我也很好，我沒什麼能報答他的，隻能努力治好他的病。”
“至於玄鬼，就連我爺爺都未曾對我提起過。他老人家，看來是故意瞞著我，不想讓我卷入這些往事。若不是為了皇上入京，我想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玄鬼的一切。”
“爺爺既然不想讓我卷入，我也會尊重爺爺的意誌。雖然不巧成為了玄鬼的掌印使，但我自認為沒有能力領導大家。我的想法一直都很簡單：先治好皇上，再把掌印使之位交托給有能力的人，隨後就回家待著，再也不惹麻煩。”
“但是在我治好皇上之前，我一直都是玄鬼的掌印使。作為掌印使，我對玄鬼同樣有責任。所以，你想洗脫玄鬼的汙名，我同樣想。”
沈彤不語。
“人生在世，人心易變。沈堂主說的沒錯。皇上也許善變，但我們不變就夠了。作為我個人，我依舊會盡力治好皇上。作為玄鬼的掌印使，我依舊會盡力洗脫組織汙名，以後依舊為皇上盡忠。”
“風雲色變，我自不變。這就是我的最終決定。沈堂主，可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沈彤頷首：“掌印使，您錯了。”
“哪裏錯了？”
“您自認為沒有能力領導大家，這句話是錯的。”沈彤美目微闔。“聽過您剛才的一席話，屬下便明白了。您是最有資格領導玄鬼的掌印使，以後請收回剛才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