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太皇太後又把話題轉回紀戎的爺爺身上，開始絮絮叨叨地吐槽。
陳年恩怨，如同陳醋，時隔多年，讓老太太更酸。
太皇太後吐槽半天，最終以一句話作為結尾：“總之你爺爺要是還活著，一定還會做這種匿名發文之事。而且，他才不管對象是誰。無論是老身還是皇上，那死老頭都不會放在眼裏。”
“這……”
“要是沒人攔著他，他估計連你的料都爆。”老太太沒好氣地說。
紀戎忍住尷尬，強行轉移話題：“太皇太後，這燈也看了，我爺爺的壞話也說了，咱們現在……幹點啥好呢？”
老太太精神抖擻道：“老身還得醒醒酒呢。咱們去水邊轉轉，吹吹風。”
紀戎差點吐血：明明剛才還說自己沒喝醉！
一老一少，衣袂飄飄，穿過晚風，穿過晚香玉的花叢。果然到了水邊，氣溫涼了幾度。
皓月當空，盈盈地照在水麵上。遠處的摘星閣上，也點起了燈火，應在水麵，如同月中流火一般。
太皇太後十分愜意地找了個石凳坐下。
“這裏的景致，一如太宗在世時。每年的今夜，老身都會來禦花園中走一走。這樣一走，仿佛太宗就在身邊一般。”
紀戎心頭微微一動。
老實說，她是個對愛情比較無感的人，也從不認為甜甜的戀愛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畢竟經曆了秦瑞的背叛，又做了這麼多年的男科郎中，現在還成了一名男裝大佬……這種履曆恐怕月老都安排不好。
但，同為男裝大佬的太皇太後，竟然能擁有這般傳奇一樣的愛情，實在是讓紀戎有些感動。
雖然她也講不清楚為什麼。
怎麼說呢。
女扮男裝總是不得已的。男裝的身份，就如同頑石一樣，而女子的心思，就如同美玉。
美玉之外，盡是頑石。若不是真正有心人，恐怕隻會丟棄頑石，一生都見不到美玉。
太宗，就是這樣有心之人。而太皇太後又是何其幸運，能夠遇到這樣有心的太宗。
隻能說，一切都是注定。
紀戎反觀自己，忍不住歎了口氣。
自打她出生以來，頑石的成分就多，美玉的成分就少。
如今還額外扮成了男裝大佬，美玉的含量相比之下更低。
有心人估計得擁有透視眼，才能發現她這美玉。
“小丫頭，別歎氣。”太皇太後的聲音中帶有一絲醉意。“今天多虧有你陪著，老身已經開心許多了。”
紀戎回過頭去，發現老太太醉眼迷蒙地趴在石桌上，表情迷離。
“剛才看著你一路蹦蹦跳跳，老身好像看到了幾十年前的自己一般。老身笑鬧，而太宗就在不遠處讀書，其實卻一個字都未曾讀進去，一直在偷看老身。”
太皇太後輕聲道。“老身也隻希望你，有一天也能如同老身當年一般，活在一個人那樣溫柔的目光之中。一生之中，隻要回憶起那目光，就會快樂。”
紀戎怔住了。
老太太竟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她驚訝之餘，又有些感動。
太皇太後側了側頭，雙眼看向不遠處的湖麵：“老身……好像看見太宗了。”
紀戎連忙轉過頭。
湖麵上，除了迷蒙的霧氣，便隻有月光。
不。
還有一襲絳紅色的衣袍。
紀戎寒毛倒豎起來。
是那個女人！
身穿絳紅色宮裝的女子，正沿著岸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紀戎趕忙回頭，想叫太皇太後一起看那女子，卻發現老太太已經沉入了夢鄉之中。
紀戎連續推了幾下，老太太都沒有要醒來的意思。
紀戎無奈之下，隻好再回頭看湖邊。
那女子此刻已經走到了棧橋上。
她步履十分緩慢，沉重。到了棧橋上，女子轉過身來。
一張美豔的側顏，映入紀戎的眼簾。
借著清亮的月光，紀戎一下子便認出了絳紅宮裝的女子。
怪不得如此眼熟。
那女子，竟然是皇貴妃，梁潯。
梁潯獨自一人佇立在棧橋上，絳紅色的影子，綽綽地鋪在水麵上。
一陣微冷的風吹拂而過，吹起了梁潯的衣角，也吹亂了紀戎的額發。
額發微長，擋了紀戎的眼睛。
正當紀戎手忙腳亂地撥弄額發時，一聲悶響，伴隨著瞬間激起的水聲。擊中了紀戎的耳膜。
紀戎慌忙看向棧橋上。
梁潯的身影已經不見了，而湖麵上濺起了水花。
紀戎差點蹦了起來。
那位不可一世的貴妃娘娘梁潯，她……
“她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