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覺嗎？
那個飛揚跋扈的貴妃梁潯，果真跳下去了嗎？
紀戎混亂的腦海，一時之間竟然無法辨別剛才那一幕的真偽了。
盡管如此。
梁潯跳下水中的那一幕，還是讓紀戎原本溫熱的手腳，一下子變得冰涼。
寒氣從心肺根子裏冒出來，好像從心底裏結了冰。
那冰淩子沿著血管，一下子便躥到了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連頭發絲都給凍住了一般。
紀戎張了張嘴，想喊人來，卻發不出聲音。
她的腿也有些麻了，動彈不得。
遠處水麵翻滾，借著燈火，依舊能看到衣裙的絳紅色。
那裙子浸濕之後，竟然如同血色一般，映紅了一片水域。
紀戎頭皮一麻，如夢初醒。
那不是幻覺。
梁潯是真的跳下去了，結結實實地跳下去了。
紀戎向棧橋上奔去，微微麻木的腿腳，纏在裙擺之中。
沒跑幾步，紀戎便一個踉蹌。
加上路麵不平，紀戎又穿著窄小的女鞋，眼看便要跌倒在地。
正當她的臉離地麵越來越近之時，一雙平穩的手，從紀戎身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紀戎猛然回頭，夜風吹起，她借著影影綽綽的燈火，看清了身後的人。
一張絕美的容顏，映入紀戎眼中。
然而，看到這張臉之後，紀戎的腿更軟了。
“你怎麼在宮裏！！！”紀戎失聲叫道。“今晚不接客嗎？！”
聽了這話，一襲黑衣的花魁沈彤，表情微微有些扭曲。
在他美目之中，一道寒意一閃而過。
猝不及防，沈彤鬆開了拉住紀戎的救命之手，讓紀戎順利摔了個狗啃泥。
紀戎顧不得尷尬，一骨碌爬起來。“你怎麼——”
沈彤別過臉去，注視著水麵上翻湧的波紋，打斷了紀戎：“先別管這些了。那落水的貴妃，救還是不救？”
紀戎也連忙看向水麵。
絳紅色的衣角，似乎已經漸漸沉入水麵之下。
剛才血色的水麵，此刻已經變得黯淡起來。
水麵上雖然依舊有漣漪泛出，但和剛才相比，已經顯示出窮途末路的頹態。
“就聽你一句話。”沈彤低語。
絕美的臉上，燈火忽明忽暗，讓他顯得清冷甚至殘忍，帶著近乎妖異的俊美。如同豔絕的鬼魅。
紀戎愣了片刻。
在這一瞬間，無數的念頭蜂擁而入，充滿了她的腦海。
盡管她並不喜歡梁潯。也盡管梁潯曾經試圖置她於死地。
但救人的念頭，還是一下子蓋過了所有。
雖然梁潯絕不是個好人，但紀戎卻是個郎中。
既然做了郎中，就絕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救。”紀戎聽見自己說。“如果還不晚的話。……救。”
沈彤微微側過身來，美目流光。然而僅僅是片刻，他便毫不猶豫，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裏。
他一身黑色夜行衣，鑽入水中，如同一條深色的遊魚。
紀戎奔到棧橋上，望向水底。
在燈光所及之處，她依舊能看到一抹深紅。漸漸地，紅色越來越明顯地接近水麵。
而在那紅色的下方，正是沈彤黑色的衣衫。
嘩啦一聲，梁潯青白的臉，終於露出水麵。發絲盡濕，幾縷碎發貼著她的臉頰。
隨即是沈彤。
沈彤麵不改色，托住梁潯沉重的身體，向岸邊遊來。
紀戎趕忙跑向岸邊。
等沈彤上了岸，便一把抓住梁潯的肩膊，將她拽出了水麵。
紀戎連忙伸手，想搭把手。沈彤瞥了一眼紀戎，卻不著痕跡地擋開了，獨自將梁潯安置在岸邊的草甸上。
紀戎撲了個空，頗有些尷尬。
沈彤背對著紀戎：“既然有我在，便沒有讓女子幹體力活的道理。”
紀戎悄聲吐槽：“平時也不知道誰是女子。”
沈彤不善地清了清嗓子：“輪到你了，趕緊過來。”
紀戎懵圈。
“沒呼吸。”沈彤不耐煩地指了指躺在草甸上，麵無人色的梁潯。“怎麼救？”
紀戎趕忙撥開沈彤，上前查看。
果不其然。梁潯麵色青白，牙關緊閉，已經沒有呼吸了。
“在水下太久，恐怕吸水入肺了。”紀戎自忖。“若是手邊又艾灸或爐灰，也許我會更有把握，可現在……”
紀戎不再猶豫，立刻打定了主意。她伸出手，一下子便撕開了梁潯的領口。
絳紅宮裝繁複厚重，現在又浸濕了水，沉甸甸地壓住了梁潯的胸口和脖頸。不解開，隻怕更難救活。
揭開外層的宮裝之後，紀戎回頭對沈彤道：“快來，背她。”
沈彤愣了一下：“背？”
紀戎點頭：“將她的雙腿掛在你的肩膀上，讓她倒懸。背對背，負持行走。若是吐出水來，便還能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