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戎呆了半晌,才從懵了的狀態中恢複,怒道:“你什麼意思?”
沈彤立在船中,表情如同雪塑。
紀戎越想越生氣,一股火往外直冒:“我睡哪也關你事?你連炕頭的事兒都要管?”
沈彤並不看她:“多說無益。你若現在回彭城,還來得及。”
紀戎提高聲音:“我就不回,你能怎地?”
紀戎一貫算是脾氣好的。然而脾氣好不代表不會被惹急。
沈彤的話,無疑將她推到了頭鐵的地步。
“我可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紀戎指著沈彤的鼻子痛罵。“是,我昨夜留宿在皇上宮中,但那又如何?你在暗示什麼?”
沈彤雙眸低垂,似乎並無回答的打算。
“你不說話是吧?我替你說。”紀戎倔驢脾氣上來了,拿出了一副混不吝的架勢。“你不就是覺得這事兒有傷風化嗎?虧你也想得出來!且不說皇上雄風不振,而且昨夜他根本沒有留宿靜養軒!什麼叫清白!我這就叫清白!”
沈彤道:“你誤會了,我並沒有汙你清白的意思。”
紀戎冷笑起來:“是嗎?”
沈彤抬起頭來:“昨夜之後,今日的你在官場上是什麼人?你可曾想過?”
紀戎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沈彤會問出這個問題。
她是什麼人?
如果以前的她隻是太醫院的八品太醫紀戎,那麼今天的她已經成了皇上留宿的少年寵臣。
對於這般境遇,眼紅者有,說騷話者有。但沈彤卻是獨一個讓她莫名心頭發慌的。
“昨夜宮內出現了刺客,太皇太後寢宮也遭災走水,更有皇貴妃落水。”沈彤道。“皇上卻獨獨將你帶回寢宮,還派了重兵把守一夜,護你周全。你可知道,昨夜就連皇貴妃梁潯的晶華宮中,都沒有你那麼多守衛?”
紀戎吃驚:“啊?”
“皇上對你的偏寵,他是一點都不打算藏著掖著。”沈彤道。“可是帝王的恩寵對於你來說,卻是滅頂之災。”
紀戎張口結舌道:“此話怎講?皇上不過是心情好才這樣對我,等心情淡了自然不會再如此。況且他也不是第一次搞這種事情——”
沈彤冷聲道:“你不是男人。”
紀戎滿頭問號:“這和我不是男人有什麼關係?你這話題轉的也太快了吧?”
沈彤搖頭,眼眸如同冰封一般:“正因為你不是男人,因此你不明白。”
紀戎懵懵的。
“你到現在都沒看出來,皇上對你的偏寵,並不是以天子對臣子,而是以男子對女子。”沈彤的聲音微微嘶啞。“皇上昨天是在保護自己的女人,而不是下臣。”
紀戎此刻腦中猶如雷霆炸響。
“你……你在說什麼!”她無意識地嘟噥。
“紀戎,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對嗎?”沈彤臉上竟然露出微微的苦笑來。“你最大的本事,就是把一個君王變成了尋常男子。然而你最大的危險,也是把一個君王變成了尋常男子。”
紀戎嘴唇發白:“為什麼?”
沈彤低沉:“因為他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這樣一來,他就不可能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
紀戎頭腦一片空白。
“昨日之後,梁爾誠與皇上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雙方都心知肚明,隻不過還沒到亮刀槍的時候。此刻你的存在就是皇上的軟肋。以梁爾誠的手段,他又怎麼可能眼見皇上的軟肋而不動手?”沈彤抬起頭來,眼中恢複了方才的理智冷淡。
“可皇上並不知道我是女子!”紀戎近乎徒勞地說。“而且,而且他根本不能人道,又怎麼會把我當成……”
沈彤搖頭:“你真覺得是這樣嗎?”
紀戎垂下了頭。
不。
她其實已經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了,或者說不敢知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昨夜,皇上抱著她的時候,似乎他早就知道一切。
而她也發現皇上並非不能人道。
雙方都有諸多隱瞞對方之處。
而兩個人之中有如此多的隱瞞,這並不是一個好的跡象。
“紀戎,回去吧。”沈彤打破了沉默。“趁著一切都還不晚。現在走還來得及。”
紀戎轉過身去:“我現在不能給你答案。”
沈彤道:“這答案並非是給我的,而是在於你自己。”
紀戎輕輕點頭:“我知道,你說的夠清楚了。”
她不再說話,向著梯子走去,一會兒工夫便消失在沈彤的視野中。
當她盯著米缸蓋子爬出廚房的時候,有人敲響了她的小院門。
紀戎盯著院門,放下了蓋子,前去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