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征立在門前，身上帶著些秋風的氣息。
紀戎愣了片刻，隨即將他拉進了院門。“你怎麼來了？今日公務不忙嗎？”
紀征搖頭：“還好。”
紀戎看著他眼下淡淡一圈青色，忽然想起昨夜他奉命去護衛太皇太後，想來一定是沒睡好，不覺心疼起來。
“別杵著了，坐下歇會兒。”紀戎拉著紀征走到石桌旁坐下。“昨天一夜沒睡吧？看你這大黑眼圈都出來了。”
紀征的手被她嫩滑白皙的手指握著，思緒蕩開了片刻。
這樣被她握著手，仿佛是偷來時光中的一絲甜味。嚐過之後，那糖罐子便收走了，讓他再也摸不著。
可悲哀的是，他嗜甜如命。
紀戎把他安頓在椅子上，轉身想去弄點茶水點心來，忽而又想起廚房存貨早已一幹二淨，連米缸都被挖成了地道。
正當她團團亂轉時，紀征伸手按住了她。“不必準備，坐會兒吧。”
紀戎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包著紗布，被已經發黑的血液浸透，看樣子已經是過了一夜的狀態。
她吃驚，連忙抓過他的手端詳道：“這是怎麼回事？”
紀征表情微微一僵，但沒有抽回手：“昨晚中秋宮宴上，接了刺客一箭。”
紀戎急道：“你一天沒換藥？”
紀征淡淡：“忘了。”
紀戎有些嗔怒地站起來：“這也能忘！你是習武之人，難道不知道處理傷口有多重要嗎？！”
說著，一陣風般卷進了屋子裏，拿了藥箱子出來。
紀戎大開大合地將紀征的手拽過來，一邊拿剪子剪開紗布，一邊數落：“咱們老紀家世代行醫，惜命如金，最知道小傷小病的厲害。怎麼就到了你這兒一切都反過來了？！因為傷口感染掛掉的壯漢可不在少數，你也別整天不當回事兒！！”
紀征不語，一雙眼睛含著光看她。她此刻的嘮叨堪比魔音灌腦，但落在紀征耳朵裏卻成了無上的幸福。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輩子聽她這樣嘮叨下去。
而紀戎一顆心撲在傷口上，沒有抬頭看他，手上的活兒也極為利索。清洗了傷口，又換了雪白的新紗布，一層層包好。
“阿征啊，不管你多沒有醫學天賦，你好歹也是咱們醫神紀霖嫡親的大孫子，好歹也得尊重點醫學吧？”紀戎忙得差不多了，終於擦了擦額前的薄汗，坐了下來。
紀征忽然道：“若我不是呢？”
紀戎愣了一下，關藥箱的手停了：“你不是什麼？”
紀征眼中的光芒漸漸暗淡，如同夕陽西斜：“若我不是紀家的人呢？”
紀戎皺起眉頭：“阿征，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忽然說起這樣的話來？”
紀征搖了搖頭：“是我先問的問題。”
紀戎提高了聲音：“你這小子吃錯藥了吧？這也算個問題？”
紀征平靜道：“這當然是個問題。”
紀戎打量著紀征，又伸出手去探了探紀征的額頭。
紀征說的話，她用常規的理智完全理解不了，隻能試探性地看看他有沒有發燒。
然而沒有。一切正常。
紀戎嘀咕起來：“他這是中邪？不可能啊，魯不凡太醫說那都是‘封建迷信’，根本沒有中邪一說。”
紀征坐在原地，神情卻好似在千裏之外一般。“不用想太多，這就是個假設而已，你隻要回答就足夠了。”
紀戎一臉無奈：“有什麼好回答的？你這個假設根本不成立啊！！咱們倆是一母同胞出來的孿生姐弟！我是紀家的，你怎麼可能不是紀家的？小腦瓜裏想什麼呢！”
紀征搖頭：“是你覺得不成立而已。”
她現在有點生氣了。也不知道阿征這小子是哪根筋不對，今天還杠上了。
她胸中也不知何時堵了一口氣，忽然不吐不快。
“你到底怎麼回事兒啊？頭這麼鐵？一個沒意義的問題你死抓著不放，到底發生什麼了？咱們紀家哪裏做的不好嗎？是對不起你還是給你拖後腿了？”
這話帶著火星子，點燃了紀征淤積在心中的某樣情緒。
“你說錯了。”他攥住手，“是我對不起紀家。”
鮮血慢慢透出雪白的繃帶，猶如雪地之上的紅梅一般。
紀戎看了這一幕，一下子跳了起來，兜頭就給了紀征一巴掌。
“混賬！”她暴跳如雷，“剛給你包好的傷口就被你弄裂了！我看你是想死！”
紀征懵住的時候，紀戎早已又把他的傷手扯了過去，又快又穩地處理起來。“你小子今天吃錯藥了說胡話，我不怪你。但是這手你非得給我養好了不可，再弄裂一回，你老姐我就讓你嚐嚐傷口撒鹽的滋味。再不改，就撒辣椒麵！”
說著還不解氣，又給了紀征腦袋一巴掌。
兩巴掌下去，紀征竟然如同夢醒了一般，定定看著紀戎。
他的眼眶，微微有些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