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果然如沈彤所說,皇上並沒有做什麼。
首先,雅間被沈彤手下的人收拾出兩張臥榻,紀戎與皇上一人一張。其次,皇上今天似乎真的很累,沾了床榻便沉沉入眠。
皇上入睡很久後,紀戎反而依舊輾轉反側,有點睡不著了。她幹脆側躺著,借著外麵清亮的月光,仔仔細細端詳皇上。
其實她最近都沒怎麼見到皇上。皇上每日勤於政務,似乎也沒有時間分神。這次若不是皇上自己出現,紀戎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盡管分別的時間不長,紀戎卻仍然能發現皇上一些細微的變化。
……
皇上一向英朗的眉目,唯獨在此刻是不設防的。說實話,紀戎沒有看過他這一麵。
皇上通常是多思的,深沉的,英武的,或者是狡黠的。紀戎怕他,怵他,敬他,有時候也煩他。
但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以不一樣的角度去看待皇上。
她此刻,有些心疼他。
此刻躺在紀戎對麵床榻上沉睡的男子,卸去了鋒芒,隻有一臉淡淡的疲憊和輕鬆。
在這種時刻,他從天子變成了人。
紀戎回想起剛才。
皇上抱著她,把頭靠在她頸間,雙目微闔。長而濃密的羽睫蹭在她的皮膚上,有些刺癢的感覺,但她並不討厭。
那一刻的皇上,竟然顯示出了一種少見的放鬆,甚至是依賴。
紀戎從未想過,原來皇上也有這樣的一麵。
平時的他就像一把利刃,寒光凜冽,刀身蜂鳴,似乎無堅不摧,可以劈山斬海。可原來……這樣的他,也會累。
紀戎不知道皇上最近麵對的是什麼。盡管沈彤剛才模糊地提到了趙京安之死和《礦法》,還說這也是兩記狠刀,給太師放了不少血。
能給那位梁太師“放血”,紀戎雖然不知道皇上究竟做了什麼,但她知道皇上一定不輕鬆。
紀戎忽然覺得慶幸,幸虧自己今天沒有跟皇上鬧騰要回家。在這樣的時刻,也許能陪伴一下皇上,也是好的。
紀戎耳邊回想起皇上剛才的話。“如此……便值得了。”
是啊。如此,值得了。
紀戎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她這次睡得淺,似乎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還老是做夢。
其中一段很是清晰。
她夢見皇上站在她身邊,伸手摸了摸她亂翹的小呆毛。
“別摸……”紀戎嘟囔。
皇上似乎笑了:“晚了,摸過了。”
紀戎試圖趕開皇上,未果。
“朕要走了,今天有朝會。”皇上又說。
“那您去。”紀戎道。“……要是頭又疼了記得叫微臣,不要忍著。早膳也要吃些,這幾天還要早睡……微臣回頭給您開個溫補方子。”
皇上不說話,隻是笑。
“要不微臣現在就說一遍,您背下來。紅棗,枸杞,芡實……紅棗。”紀戎顛三倒四地嘟囔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多少味藥,更不知道其中有沒有重複的。
皇上替她拽了拽被子:“好,背下了。紅棗,枸杞,芡實,還有另一份紅棗。”
紀戎道:“不對,背錯了。”
皇上道:“是你說錯。”
紀戎閉著眼睛爭辯:“這種方子微臣從不出錯……”
皇上正笑著,忽然劉公公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皇上,不早了,該起駕了。”
於是這個夢境逐漸消散。紀戎終於陷入了沉睡。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對麵的床榻上早就沒人了。紀戎揉著微微腫起的眼皮子慢慢坐起來。
“這是什麼時辰了……”紀戎自言自語。
“是懶豬起床的時辰。”沈彤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紀戎一下子醒了。“你這個陰魂不散的家夥!誰讓你進來的!”
沈彤從外麵緩緩踱步進來。“我得為你這閑散貴人操心早飯的事兒。外麵有油條和烙餅,雲吞和糯米也有。吃不吃?”
紀戎一下子把對他的恨意拋卻,閃電一般衝到了外麵。
果然,香氣四溢。
紀戎興衝衝洗漱一番,立刻坐到桌前大嚼。
沈彤坐在她對麵,一臉鐵青地看著她。“看你這副樣子,還以為三年沒吃飯了。誰能知道你昨夜還吃了大烤鴨當宵夜?”
紀戎模糊道:“有的吃當然要抓住機會。”
沈彤放棄治療一般點了點頭:“行吧。反正皇上喜歡的類型就是你這樣的,你就繼續保持。”
紀戎堵住耳朵:“聽不懂!”
“剛才太醫院送信來了,說那個鷹吉利公使托尼閣下今天在官邸等你一同賞畫。外麵他派的車子已經來了。”
紀戎聽到“賞畫”,忍不住把嘴裏的豆漿噴了出去。
沈彤敏捷避開,怒吼了一聲:“你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