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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龍頸(3 / 3)

“真叫胖子蒙上了,你來看,是個壇子。”我丟下鐵鏟,用手撫去壇口附近的泥土;一手扶住陶壇肚子,一手深入地下,掂量了幾下,然後將它整個提了出來。這隻粗陶製品,上下窄扁,中間寬圓,周身分別繪有三道平行酷似人麵的花紋,輕輕一晃還能聽見“沙沙”的響動。看來胖子的確沒猜錯,那夥人在地裏果然藏了私貨。

Shirley楊的神色猶豫不定,我知道八成是在猜測這罐陶壇的出處。方圓百裏沒有人家,更別說集市,一群盜墓賊也沒有任何理由隨身攜帶這種易碎品。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已經進入過古城,從遺跡中把東西帶了出來。壇子擱在地上,與我的膝蓋齊平,這個大小頗為尷尬,既不像手工擺設,也不像儲藏物用具。陶製壇的封口處塞有楊木蓋,外圈糊有瀝青色的泥,因為年代久遠的關係,這些黏合物已經變得堅硬無比。我發現沿外圈還有幾道清晰的劃痕,看樣子有人試圖用匕首之類的銳物打開人麵壇。

“花紋有點怪,精絕流域的出土文物裏從沒見過這樣的人臉花紋。”Shirley楊指著沾有泥土的紋麵。我仔細一看,壇子的頸口、腰腹、底座都有類似的花紋,但每一組花紋的樣式又不盡相同,三組人臉同為寬額高鼻,臉盤細長,五官均有缺失。起初我以為是物理磨損並未放在心上,但定下眼細看,就發現事情不對了。這些臉孔間透著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在哪裏見過,看得我渾身不自在。Shirley楊也好奇,她問我壇子上為什麼會紋繪殘缺人士的圖譜,而且傷痕都在臉上。我心說這玩意兒也不是我造的,我哪知道畫圖的師傅是什麼審美趣味啊!但這東西看著就不吉利,肯定不是尋常百姓家裏挖出來的家居擺設,八成與祭祀、開礦之類帶有危險性質的活動有關。

“別琢磨了,打開看看不就結了。”我掏出打火機,連擦了好幾下,總算亮起了一朵小火苗。“這種複合泥是純天然製品,黏合性非常強,裏麵混有動物的唾液,以及沙漠植物的根莖,一般用來修房固屋,抗的是十級大風。用匕首就想撬開它?一點常識都沒有。”

火烤之後,壇子口出現了鬆動,瀝青色的泥變得柔軟蓬鬆,散發出焦臭味。我用手套包住壇口,輕輕地剝開粘在楊木蓋與壇口縫隙間的填充泥,接著順勢揭開了蓋子。

壇子口有巴掌大,裏麵黑不溜秋的什麼都看不清。我舉起手電還沒來得及細瞧,就聽見身後傳來“嘩啦啦”的金屬摩擦聲;扭過頭一看,胖子和老揣果真帶著碗口粗的鏈條,遠遠地跑了過來。胖子肩上不知從哪兒多出一隻鵝蛋色的背包,他丟下鏈條樂滋滋地邀功:“我就說嘛,再機靈的狐狸也鬥不過老獵手。車上藏著的東西可不少,除了大鐵鏈子,還有一背包應急品,夠咱們再熬一周的。可惜沒有稱手的家夥,我卸了一支扳手,聊勝於無。”

“美得你,看,剛挖出來的,還熱乎著呢。王司令有興趣嗎,長長眼?”我欠身把人麵壇亮了出來,胖子頓時兩眼發光。

“哎喲,我的親娘哎!這幫鱉孫子藏得夠深啊!快讓胖爺爺看看,挖出來什麼寶貝。”他按住壇口,伸出右手要往裏摸。老揣驚叫起來,使勁拽著胖子:“哪能隨便亂掏啊,萬一是我的藥!”

胖子心有不甘,撇嘴道:“行行行,你來摸,緊張個屁啊!”

老揣小心翼翼地鋪開背包,抱起壇子晃了晃,然後戴上手套慢慢地把手放了進去。我在邊上給他打著手電。大家夥都很好奇,不知道陶土壇中藏了什麼寶貝。老揣的神色起初頗為慌張,充滿了期待,隨後眉頭慢慢地擠成了“川”字,最後眨眨眼,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幹嗎呢,裏麵什麼東西?”胖子急不可耐地湊上去追問。

“我,我不知道,摸著不對勁啊!像,像……”

“像什麼?”

他驚慌地從壇中抽出右手,捎帶順出了一堆灰色的沙粒。Shirley楊撚了幾粒,搖頭道:“這是炭灰。”

老揣緊緊地攥著拳頭,手心裏似乎握著什麼東西。他用另外一隻手蓋在右拳上,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

“張開,大家看看,沒事。”我托住了他的雙手,發現他渾身冰涼,隔著手套都能感覺到一絲寒意。

老揣緩緩張開手掌,還不得我們看清,就驚叫著跳了起來,飛快地脫掉了手套。兩顆圓滾滾的東西散落在地,眨眼間不知道滾到哪裏去了。

“它們動了,動了!”老揣拽著我,嚇得舌頭都有打結了,“是活的。”

可惜事情發生得太快,我根本就沒看清他甩出去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胖子和Shirley楊分別低頭去找。胖子埋怨說:“你慌個屁,連個響都沒聽見。這要是陪葬用的寶珠,你上哪兒賠老子去。”

我們找了一陣兒,在周圍沒有找到任何活物,更別說什麼會動的珠子。眾人的氣勢瞬間就沒了。老揣自責道:“我太緊張了,沒看清。也許,也許它就是普通的珠子,都是錯覺,根本沒動過。”他先前受過驚嚇,身上又帶著惡疾,緊張失神在所難免。

“可惜了,好不容易挖出來,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我笑了笑,安慰他說,“不過咱們又不是衝著錢財來的,丟了就丟了。現在鐵鏈也有了,趁熱打鐵,下洞吧。”

胖子心有不甘,翻過壇子把裏麵的東西“嘩啦啦”地一股腦倒了出來。我來不及喊停,半壇灰黑色的沙土瞬間鋪滿了我們腳下。

“都是炭灰?”胖子捏起一看,頓時泄了氣,“和著這麼大一壇子,光藏了兩顆珠子,其他的都是炭灰。真他媽的晦氣。”

“除了炭還有石灰,壇口又是密封的。這樣的設計多半是為了防腐保鮮。”我撥弄了幾下,發現裏麵還有灰白色的物質。

“按你這說法,咱們挖的是鎮庫人民的冰箱?”

“不一定。你忘了,墓室裏也常常備有石灰粉,既防潮又防腐。跟咱們這個陶土壇子一個道理。”

“言之有理,還是胡司令細致。”胖子舉起壇子豎了個底朝天,“不過這裏頭可沒其他東西了。你說,老揣剛丟出去的是個什麼玩意兒?塞了大半缸子的炭灰。”

“你別看我啊,我真,真不知道。”老揣苦著臉,額頭上滿是汗珠,“要不算我欠你的,回去之後按市價結給你成不?”

Shirley楊見老揣當真,扭頭把我和胖子一頓狠批。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逗他!鐵鏈已經拴好了,下!”

我怕她生氣,急忙收起行裝,抓起鏈條,接連下了好幾層夯土梯。胖子緊跟著我,從上邊降了下來。他拽著鏈條落在我頭頂上,朝底下看了看,齜牙道:“好在有先人鋪路,靠咱們幾個,沒有半倆月可做不出這麼大的活兒。”

空洞的回音聽得人心寒。我拍了他一把,示意他繼續走,別說廢話。我們繼續朝著洞底不斷地下降。起初大家還有閑情說兩句話,但隨時間的流逝,我們根本沒有體力開口,旅途變得寂靜沉悶,我的心情忽然開始焦急起來:這個洞似乎沒有盡頭。

伴隨著這樣的念頭,身體也漸漸變得疲倦;不知不覺間,手臂像灌了鉛塊,又酸又疼。我忍不住再次低頭去看腳下,黑漆漆的洞窟,一眼看不到頭。我扣住鏈條,選了一塊就近的土梯停了下來。Shirley楊晃動鏈條,問我為什麼不走了。我舉起鐵鏈的尾巴,告訴她:“鐵鏈到頭了,再往下有危險。”

胖子跳到我邊上,揪起鐵鏈,喘息道:“二十米的鏈條,這鬼城有多深?”

他剛說完,一股強勁的氣流自穀底升起,吹得我七葷八素險些摔落下去;拴在一旁的鏈條“咣咣”作響,仿佛在回應來自地底的呼嘯。

“有風,起碼說明前後通暢,不是死胡同。”Shirley楊帶著老揣來到我所在的位置,“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我想起老揣那裏有信號槍,他點點頭:“有是有,但在山上的時候放了幾顆都是啞巴,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我垂手放了一槍,耀眼的光彈筆直地落向穀底,白光所到之處布滿了各種坑洞,隨著信號彈的隕落,坑梯的整體麵貌得以展現在眾人眼前。夯土梯的分布並非自上而下垂直而建,在我們四周分布著許多不起眼的落腳點。我趁著光亮迅速地環顧四周,發現在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嵌有同樣的鐵錨,上麵掛有安全繩。可能是位置的關係,它們並未被大火波及。

“順著安全繩走。”我舉起手電,率先爬上了位於我們左上角的一處夯土梯。我試著扯動繩子,確保它能承受重量,然後又在安全繩的底端綁上了水壺,使勁將它甩了出去。胖子一把撈住了繩子,對著我豎起大拇指。他蹲下屁股使勁拽了幾下:“好嘞,我來打先鋒。老胡,你可接住了。”

他說著腳下用力一蹬,然後四肢緊緊地纏著安全繩,奔著對麵的土梯飛速地劃了過去。我趴在地上,眼見他“唰”地落地,狠狠地撞在了岩壁上。胖子吐了口唾沫,仰頭笑道:“這可比爬著快,你再看看有沒有其他繩子,咱們接著下。”

我回頭檢查鐵錨,發現岩牆上刻有一串數字標號。

“胖子,你看看牆上,錨繩邊上有沒有標記,我這裏是057。”

“有,071。什麼意思啊?”

“估計是編號,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

“那咱跟著編號走?”

“再等等,看看Shirley楊那邊的情況。”我喊了一嗓子,Shirley楊就著胖子丟回去的繩子順利地爬到了我所在的位置。

“是編號沒錯,可能是某種坐標,用來記錄位置。”Shirley楊站起身,朝四周張望了一陣兒,“如果沒猜錯,每組梯子上應該都有標記。這夥人早就下去過了。”

我心中一驚,如果真像她說的這樣,那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這群盜墓賊很有可能已經將古城洗劫過一遍,坐標和編號是為了更好地定位,以便他們能夠迅速、快捷地到達指定位置。他們對古城如此熟悉,保不齊野火發生時有幾個漏網之魚還留在地下。我們貿然進入古城無疑自投羅網。想到這裏,我冷汗直冒。老揣艱難地滑到了我身邊。他見我和Shirley楊麵色凝重,忙問出了什麼事。

“老揣,我再問一遍。大火燒起來的時候,那夥人全都在場?”

他為難道:“這可不好說。我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光見著一條白色長頸龍甩著頭,呼啦一下,全都燒著了。我估摸著起碼有十來個,沒一個活口。”

這個回答並不能打消我的疑慮,但繼續追問顯然也問不出什麼東西。我換了個笑臉,安慰他說已經找到了出路,很快就能抵達穀底。

Shirley楊惋惜道:“如果能找到坐標本就好了,說不定能直接找到我們要去的地方。”

“我倒覺得這夥人的目的不簡單。摸丘發金,無非求財求富。他們倒像做科研的,居然還做了編號。”

“你別忘了,他們在營地裏做了什麼。”Shirley楊提醒說,“殺人放火,眼都不眨一下。我看不出哪裏有科研人員的風格。”

老揣聽完我們的分析,立刻警覺道:“這麼說,古城裏可能還有他們的餘黨,咱們說不定要跟那夥人交手?”

胖子加油添醋道:“我被他們關著的時候,大致數過,肯定不止這點人。萬一大部隊已經在地底下了,咱們跟傻子一樣衝下去,豈不是讓別人笑掉大牙。這事得從長計議,別著了人家的道。再說那場火,你怎麼知道不是黑吃黑,他們自己人耍的手段。”

“好了好了,你少分析兩句。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咱們打下來那會兒就已經暴露了。與其做那種最壞的打算,不如相信老揣說的情況。”我呸了一口胖子的烏鴉嘴,然後開始琢磨這些編號的含義。

Shirley楊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勸我說:“咱們手上沒有比對數據,想了也是白想,不如快點下去,雙腳落地才有安全感。”

我一看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隻好就範,再三叮囑大家注意戒備,然後順著手邊的安全繩再次朝著下一個夯土梯前進。我們如同迷途的螞蟻,在錯綜複雜的蜘蛛網上反複迂回前行。在將近一個多鍾頭的摸索後,我終於順利地抵達穀底。胖子落地之後雙腿一軟,癱倒在我邊上:“操他娘的,還以為一輩子下不來了。親娘啊,還是腳踏實地的感覺舒服。”

我還沒來得及搭話,一陣低沉的呻吟聲忽然從不遠處傳來。老揣嚇得差點跳了起來。我按住他,豎起耳朵仔細辨聽,很快又聽到更為痛苦的嘶喊聲:“救命……救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