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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這麼一次,血蘑菇順手在山上逮了隻蟈蟈,長腿大肚子,通體翠綠,腦殼烏黑,如同一塊鐵疙瘩,呆頭呆腦地不會叫,民間稱為“黑榔頭”。他看這玩意兒挺稀罕,就套了個樹皮筒子,把大肚子蟈蟈裝進去,帶在身上解悶兒。當天從山上下來,遠遠聽到林子裏腳步聲響。他謹慎多疑,有什麼風吹草動也不敢大意,立刻躲到樹後,瞪著僅有的一個眼珠子往那邊看。但見密林中走出一個人,腦袋大脖子粗,下巴頦兒上胡子拉碴,頭上沒帽子,穿一身土黃色衣服,胳膊肘上打著厚厚的補丁,腳底下一雙解放鞋,裹著綁腿,斜背軍挎包和水壺,手上拎了一支獵槍,正是包大能耐。血蘑菇不覺一愣:此時天色將晚,包大能耐不在場部待著,也該回家吃飯了,鑽到這老林子裏幹什麼?他平常總跟我套近乎,該不是衝我來的?什麼人給我點了炮兒?再一看又覺得不對,包大能耐腳步踉蹌,直著眼隻顧往前走。血蘑菇心下狐疑,一聲不吭地跟著,隻見包大能耐在林子裏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衣服讓樹枝剮破了,卻似渾然不覺,整個人目光呆滯,眼窩子發青,氣色如同死灰。

血蘑菇納著一個悶兒:包大能耐是不是受了什麼冤屈,或者有什麼問題交代不過去,心窄出來尋死?可是一個人尋死何必打綁腿、帶獵槍,還背著行軍水壺呢?怎麼看都是上山打獵去的,為什麼下山的時候變成了這樣?此人撞邪了不成?

血蘑菇這輩子見的怪事不少,看得出包大能耐舉止反常,興許是衝撞了深山老林中的邪祟,或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果子,又或讓毒蛇咬了。閃念之間,包大能耐一頭撞在鬆樹上,發出一聲悶響,晃了幾晃摔倒在地。天已經黑透了,林子裏鴉雀無聲。血蘑菇東觀西望,恐怕有人撞見,悄悄湊過去,借著樹梢間透下的月光,看見包大能耐已經昏厥了,兩眼緊閉,口吐白沫,臉上全是血,如若置之不理,等不到半夜,就得讓野獸掏了。這陣子他右眼皮子直跳,自打右邊眼珠子沒了,這邊的眼皮子再沒跳過,冷不丁跳個沒完,絕非好兆頭。常言說“右眼跳災”,還道是“右眼跳人來”,但對他而言,來人即是來災,千萬不能多生事端。血蘑菇有心扔下包大能耐,撒丫子一走了之,又覺得不妥。東山林場死了人,地方上肯定會追查,都知道包大能耐兩口子跟我走得挺近,萬一查到我頭上,豈不是節外生枝?思來想去,終究不能袖手旁觀。

血蘑菇打小跟著老韃子跳薩滿,那和巫醫類似,整治寒熱二症不在話下,對付所謂的撞邪也是家常便飯,卻從沒見過包大能耐這樣的情況。扒開衣服鞋襪查看,見這個人全身水腫,足跟黑中透亮,短粗的頭發裏全是螞蟻,密密麻麻地亂爬。於是按老韃子的傳授,拿針紮在他兩個腳後跟上,擠出不少又腥又臭的黑血。待到黑血變紅,包大能耐的呼吸逐漸平穩,臉上也有了血色。血蘑菇又把衣服鞋襪給他穿上,躲到一旁盯著。過了多半個時辰,包大能耐緩緩睜開眼,坐在原地呆愣了半天,拍打拍打身上的浮土,站起來跌跌撞撞下了山。血蘑菇心裏一清二楚,自己這法子隻能應急,擔心包大能耐路上再出意外,悄悄跟在後頭,眼瞅他進了家,門還沒關上,人就倒下了,渾身抽搐、四肢蜷縮。屋裏亮著燈,包大嫂子正盤腿坐在炕頭納鞋底,見狀慌了手腳,納了半截的鞋底扔在一旁,急得滿屋子轉圈,一邊忙著倒水找藥,一邊緊著招呼兒子,讓他去場部衛生所去找衛生員。

東山林場的醫療條件十分落後,衛生所隻不過是門口掛了一塊小木頭牌,有幾瓶紅藥水而已,頂多再備點兒紅黴素啥的。在當時來說,紅黴素那就是藥裏的王了,啥病都能治。衛生員平時該幹什麼幹什麼,閑下來才行醫送藥,對包大能耐的症狀束手無策。包大能耐神誌不清,嘴裏說著胡話,肚子鼓起老高,裏麵好像有脹氣,鼻子裏、耳朵裏的螞蟻爬進爬出,怎麼都捏不完洗不淨。家裏的頂梁柱突然倒了,包大嫂哭成了淚人,搖晃著包大能耐叫屈:“好歹你也參過軍打過仗,一頓飯能吃八張大餅,平時比誰都能咋呼,不說上山打狼嗎,怎麼搞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