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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智鬥青銅器贗品世家(2 / 3)

我把雙手插在褲兜裏,眉頭緊鎖。事情變得越發有意思了。同一張照片,卻出來兩個不同的版本,到底是許一城與木戶有三的合影被塗改,還是木戶有三的單人照被添加,目的何在?

一個一個疑團縈繞而上,而我卻覺得有心無力,想從中抽絲剝繭而不能。

我們先坐火車回了北京。方震去接我們,順便向劉局做了彙報。劉局的指示跟之前差不多,讓我們繼續放手去查,有關部門會支持,但絕不介入。方震把那張照片拿走,是去技術部門做個鑒定。如果是修改過的話,膠片顆粒會有微妙的不同,可以識別出來。

木戶加奈那邊也有了新的進展。她已經做通了木戶家族的工作,把木戶筆記一頁一頁拍照傳真過來。清晰度差了點,但足以辨認漢字。

木戶加奈把這些傳真件訂成一個冊子,交到我手裏,然後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許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在中國,我隻信任你。”我知道她的是什麼意思。在她看來,無論劉局還是鑒古研究學會,他們的目的,都是讓玉佛頭回歸;隻有我是為了祖父名譽而參與此事,從根子上與她為祖父贖罪是差不多的。

但我也不相信,木戶加奈單純隻是為了給祖父的侵華罪行贖罪而來的。她的種種手段,都透著那麼一絲詭異。還有那本“支那風土會”出的《支那骨董賬》,不知道和現在的東北亞研究會有什麼聯係。

不過現階段她跟我的利益不衝突,所以我也就沒暫時破。

“木戶姐,付貴的情況,我已經全部告訴你了。關於姊路永德的事,我很在意。你能否利用在日本的關係,查一下當時日本方麵的記錄?”

許一城案發以後,姊路永德把那三本筆記取走了。三本筆記現在一本存在日本,一本被我收藏,還有一本不知去向。如果能從這條線索摸過去,不定會有收獲。木戶加奈聽我完後,答應打電話去日本查一下。

完這些,木戶加奈把頭發撩到耳後,用一種懇求的眼神望著我:“許桑,我可以跟你們一齊去安陽嗎?”我猶豫了一下,拒絕了。藥不然和黃煙煙對她印象很差,我也很難把握這個女人,這次去安陽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變數越少越好。

木戶加奈麵露失望之色,但也沒有勉強。她她會利用這幾時間去考察一下潘家園的古玩市場。我這才想起來,她似乎還有一篇討論包漿量化的論文。實在的,她在潘家園那種十貨九贗的地方,真不會有什麼收獲。

我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木戶加奈忽然把我喊住:“許桑,你知道我的祖父如何評價您的祖父嗎?”

“嗯?”我停步回頭。

“他從來沒提過。即使學界的人反複詢問,他都從來沒過一個字。”木戶加奈。

我心領神會,鞠躬向她道謝。

縱觀整個盜賣佛頭案會發現,雖然此案轟動一時,但卻幾乎沒有任何細節公諸於世。許一城被槍決,是因為他自己認罪,付貴沒從他口中得到任何有效信息。木戶有三在學報上發表了《則明堂佛頭發現記》,也隻是在強調其曆史價值,對如何發現諱莫如深。換句話,這兩個關鍵的當事人,對191年的空白,均三緘其口,帶進了棺材。

這件案子的轟動程度,和它目前公布出來的細節,根本不成比例。其他人談及這案子時,大多集中在漢奸與盜賣等民族大義的批判上,卻對這一點很少關注。這其中蹊蹺,讓我看到了一點希望——我爺爺做這件事,肯定不是漢奸這麼簡單。

我從北京飯店出來,忽然接到藥不然的電話,他他爺爺藥來想找我聊聊。

藥家坐落在城東,是一棟頗為洋氣的獨立樓,烏簷碧瓦,裝修品味不凡。我一進門,藥不然跟著藥來迎了出來。藥老爺子看著精神頭不錯,左手拄著拐杖,右手拿著兩個紫金核桃,核桃一轉,發出悶悶的碰撞聲,一聽就知道不是凡品。

我們各自坐定,藥來開門見山道:“那晚宴的時候,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

我苦笑一聲。那晚上不對勁的地方太多了,都不過來。我隻得搖搖頭,請他開示。藥來道:“你還記不記得劉局是怎麼介紹你的?”

我回想了一下,劉局當時的是“這是許,許和平的兒子。白字門如今唯一的血脈傳人”。差不多就是這意思。藥來眯起眼睛,一臉玩味:“明白了?”

我一下反應過來了。對五脈來,許家的最後一個五脈成員,是許一城。我父親許和平這一輩子,從來就沒進入這個圈子,也沒跟他們打過交道。對他們來,這個人應該是不存在的。而劉局介紹我的時候,沒是許一城的孫子,卻是許和平的兒子,這就很堪玩味了。

劉局那麼,明許家在我父親這一代,和五脈也有接觸,而且關係匪淺。想到這裏,我心中一震。難道我那與世無爭的父親,也有我所不知道的一麵?

藥來看我的神情有異,大為得意:“許,我今找你來,就是想告訴你。五脈的關係,可遠比你想象中複雜。你們許家即使被開革出門,這幾百年沉澱下來的關係,也不是輕易能斷絕的。”

我沒有回答,我知道藥老爺子肯定有下文。藥來示意藥不然把門關好,慢慢啜了一口茶,開口道:“我聽不然,你一直在為你父母上訪?”

《素鼎錄》失竊以後,藥不然也看到了我保險櫃裏的東西,裏麵就放著上訪材料。所以他告訴自己爺爺,並不奇怪。

我父母都在大學當教員。父親在中文係教古代漢語,母親是建築係的講師。在我的印象裏,他們生活得很低調,除了學校裏的學生和老師,幾乎沒有別的朋友。“文革”期間,他們被打成反革命分子,理由是在課堂上宣揚封建禮教和資產階級趣味。在那個荒唐的年代,什麼荒唐的罪名都有。他們隔三差五就會被揪去批鬥遊街,家裏也被抄過好幾次。

有幾個他們原來的學生,對自己老師批判得格外激烈,居然宣稱找到了他們反黨反人民的關鍵證據。那一次批鬥會後,我父母實在不堪欺辱,一起投了太平湖。後來“文革”結束,他們的這個罪名卻一直沒得到平反,我這幾年,就在奔走這事。

現在想想,突然覺得挺諷刺的。現在不光是為我父母恢複名譽,還要為我爺爺的身後名奔走。我們許家最重聲譽,可偏偏每一代人都被這玩意兒拖累。

藥來聽完以後,神情嚴肅道:“五脈之中,一直有人想讓許家回歸,但也有人一直想把許家置於死地。”我聽完以後,如墜冰窟。藥來這句話,明顯是在暗示,“文革”期間我父母的死,似乎也不是那麼單純。有一隻幕後的黑手,利用形勢對許家進行迫害。

“可是,為什麼?”我忍不住問。許家已經淡出古董圈,不會對五脈再有什麼威脅啊。

藥來冷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文革’期間,多少收藏家被抄家。有些好東西被砸了,有些好東西,就再也找不到了。”他沒明確出來,但我已聽明白意思。似乎有人覬覦許家的什麼東西,就煽動革命將去抄家,然後趁機偷竊。

而我們家能引起五脈中人覬覦的東西,想來想去,也隻有那本《素鼎錄》。我父母寄放在了大學圖書館的書庫裏,隻留了個索引號給我,所以將們反複抄了幾次都沒抄到。

“是誰?是黃家嗎?”我的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了,胸中怒氣充盈。

藥來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文革’期間,五脈遭受的衝擊也特別大,各家都極力收縮,自顧不暇。至於誰在背後策動,隻能,每家都有嫌疑。”

我忽然聯想到,我父親臨終前留下的那“四悔”之語,莫非這四悔,指的就是與五脈的那些瓜葛?我問藥來我父親跟五脈有什麼關係時,藥來道:“許和平這人雖沒許一城的魄力,人品倒也不錯,知進退。他隱居京城,一直想斷絕與五脈的關係,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可惜,可惜……”

聽完以後我沉默不語,心亂如麻。藥來嗬嗬一笑,補充道:“我今叫你過來,就是想告訴你。你們許家,其實一直在五脈的視線之內。這次玉佛頭回歸,一定會觸動某些人。他們能害許家一次,就能害第二次。你可要當心,凡事多多留心,不要重蹈你父母的覆轍呐。”

五脈裏的黑手是誰,至今不明。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黑手的能量絕對不,即使在“文革”期間,都有能力把許家搞得家破人亡。現在黑手仍舊隱在暗處,伺機露出獠牙。藥來為玄字門考慮,頗為忌憚,很多話不好明。我也不好逼問。

“謝謝您。”我真心實意地向這位老人道謝。藥來不以為然地擺擺手:“五脈相連,都是一家。許一城那一代我沒趕上;許和平這一代我沒幫上;到了你這一代,我若是再袖手旁觀,豈不要被列祖列宗埋怨?我孫子之前有什麼不禮貌的試探,我代他賠個罪。”

我笑了:“我看不見得。藥不然上門挑釁,其實也是您暗中授意吧?”

藥來對我產生了興趣,又不好公開露麵,就把藥不然放出去鬥口,摸清我的底細。這其中關節,不難推想。

藥來哈哈大笑:“劉局你腦子聰明,反應快,果然如此。我這孫子,心高氣傲,卻沒什麼心機,一攛掇就跑過去了。不然啊,我跟你,人情曆練,你還得多跟許學學。”藥不然在旁邊聽了,臉一陣紅一陣白,衝我偷偷比了一下中指。

從藥家出來,我把移動電話扔到藥不然懷裏:“你先用吧,我回家好好歇歇,有事打我店裏電話。”藥不然咧嘴樂了:“有福同享,這才是好哥們兒嘛。”他右手拿著大哥大,左手拍著我肩膀,壓低聲音道:“煙煙那邊,你打算……”

從藥來的話來看,黃家是黑手的第一嫌疑人。黃克武堅持讓黃煙煙一直跟著調查,動機相當可疑。所以藥不然擔心接下來的調查,會不會有變數,畢竟黃煙煙武藝高強,去了河南隨便找個山邊河口,我和他這百十多斤就交代了。

“放心吧,我覺得可能性不高。”我一一給他分析道,“如果黃家是幕後黑手,四悔齋開張的時候他們就對我下手了,還容我活到現在?他們一直到前幾才派人去偷,黃克武又還得那麼痛快,隻能是一時利欲熏心而已吧……”

“希望如此。”藥不然嘟囔道,拍著胸脯道:“你放心好了,我們藥家,會鼎力支持你的。就算藥家不會,我藥不然也絕不背叛朋友。”

“你突然這麼一本正經地話,我還真有點不適應。”我笑道。

藥不然忽然收斂起笑容,回頭望著自家的高聳牆壁,歎了口氣:“哥們兒其實壓根對瓷器沒興趣,我本想去學吉他玩搖滾,結果被家裏人整黃了。你甭看我們這些五脈弟子人五人六兒的,表麵看風光得很,其實是驢糞蛋——外頭光鮮罷了!全國除了秦城監獄,就屬我們家管得嚴,就差沒架機槍了。”

到這裏,他狠狠地砸了牆壁一拳,仿佛要把怨念都化為力量轟出來。可惜那牆巋然不動,倒是拳頭磨破了點皮。

藥不然把視線從高牆收了回來,摩挲著手上的傷口,語氣頗有些沉重:“那些老家夥玩古董玩得太多了,把自己也都變成了一具具古董。哥們兒我是四有新人,我的理想,可不是五脈那一套陳腐的東西——實在的,哥們兒最羨慕的,就是你這樣自由自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不知該什麼好,隻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

告別藥家,我回到四悔齋以後,屋子裏一片漆黑,沈家的夥計已經走了,還留下了當日的賬本。我打開電燈,習慣性地一低頭,看到門縫裏塞著什麼東西。我俯身撿起來,不出所料,又是一張報紙碎片。邊緣潦草地寫著兩個圓珠筆字:有詐。

我去津之前,也撿到過一樣的紙條。那個神秘的主人似乎對我很關心,一次提醒見我沒反應,又提醒了第二次。我把紙條展開,和第一次一樣,在報紙裏有一段廣告被圈起來,裏麵包含了一個地址,和第一次給的完全一樣。

若換了前兩,我肯定不予理睬。可今聽了藥來的暗示,我卻多留了一個心眼。我本來以為許家與世無爭,結果爺爺的曆史一片迷霧,父親的曆史又是一片迷霧,許家好像被魔術師一點點揭開平凡的幕布,露出隱藏許久的各種神秘。在這種真真假假的狀態之下,有人提醒我有詐,到底用意為何,實在難以索解。

在這種情況下,貿然與之接觸,並不是個好主意。我決定暫時先放一放,把地址默記下以後,紙條點著燒了,紙灰隨風吹散。

次日一大早,我和藥不然、黃煙煙約了在北京站集合,坐火車前往安陽。

我到站台的時候,黃煙煙已經到了。她今穿了一條牛仔褲,配件淺灰色的蝙蝠衫,胳膊上還挎了一個女士皮包,時髦得很,屢屢引起旁邊乘客側目。

我拿出了青銅環,對黃煙煙道:“你爺爺當初給我這枚環,是為了彌補我的損失。我的錢之前已經討回來了,那麼與黃家的事,就算是一筆勾銷。環你拿回去吧。”

黃煙煙寒著臉道:“你當它是什麼?”伸手把我的手打開,自己拎著包先往車廂裏鑽。我自討沒趣,心想當初我拿走的時候,你怒目以對;現在要還給你,你還是怒目以對,真是反複無常。

黃煙煙上到一半台階,回眸:“我黃家的東西,不會輕易與人,亦不會輕易討還。佛頭歸還之日,我自會取走。”

我有點驚訝,不是因為她現在不要那青銅環,而是因為我第一次聽她這麼長的句子。看來她慢慢地,也願意與我溝通了,這是個好兆頭。

我一回頭,看到藥不然拿著我的電話,在月台上兀自絮絮叨叨,跟他的那個女朋友個沒完。他這幾不是在津,就是陪在爺爺身旁,現在又要去安陽,少不得要撫慰一下女孩子。我過去一拍他腦袋,催他快點上車,藥不然嘴裏不停地著甜蜜話,手裏忙不迭地伸出兩根手指頭,意思是再給他兩分鍾。

“我等你,車可不等!”我不由分搶過大哥大來,跳上車廂,藥不然隻得也緊跟上來,還不忘把腦袋伸到話筒前,吻別了一下。

安陽位於河南北部,地接河北、山西,號稱中國八大古都之一。對於藏古界,尤其是擺弄金石的人來,這個城市稱得上是聖地。這裏有大名鼎鼎的殷墟,出土過大量的甲骨文;還有商王朝晚期的諸多宮殿遺址和大量青銅器,比如那個名聲赫赫的司母戊大方鼎,即在這附近出土。其他還有大量古跡古墓,遍布四周,足以讓任何一個考古學者或者古董販子為之瘋狂。

當然,安陽還有一個為業內熟知的特點:這裏還是全國知名的青銅器偽造基地。從春秋時代開始,這一帶仿製青銅器的傳統就一直綿延不絕,已經形成一種悠久傳統。在安陽附近的村子裏,許多家族都是仿製世家,擁有無法想象的偽造工藝,即使是老專家也會走眼。最可怕的是,他們與時俱進,絕不固步自封。

我聽過一件事:八十年代初,專家開發出一種新的青銅器鑒別方法。古人在用泥範鑄造比較複雜的青銅器時,會用一些細的金屬片連接在範型之間,用來固定。待得澆鑄成功、泥範被去掉以後,這些細金屬片有可能會被燒熔留在器物中,或造成微空腔。通過光對青銅器的掃描,墊片的痕跡便成為區分真贗的標準之一。結果這個研究成果公布沒幾年,市麵上的贗品青銅器就已經出現了不規則的金屬墊片,與真品幾無二致……

而我們此行要去拜訪的那位鄭國渠,據就是來自青銅器贗品世家之一。這些資料大部分都是得自於黃煙煙,自從許家被開革以後,黃家便把持了這一門生意,對全國青銅器市場以及一些造假著名人士自然了如指掌。

這個鄭國渠,是個造假的高手,經他手出去的贗品青銅器少也有二十幾件,很難被鑒定出來。鄭國渠為人凶狠狡猾,據身上還背著好幾條人命。鑒古學會跟警方合作過好幾次,卻始終不能動搖其根本。從這個角度來,我們這一次,可以是深入敵陣了。

在安陽下車以後,有人接站,也是黃家在當地的關係。我們找了一家旅館安頓下來以後,我把黃煙煙和藥不然叫到一起,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由我出麵去找鄭國渠。我跟他毫無瓜葛,不會引起敵意。而且我隻是借那枚銅鏡看看,不是買,相信隻要籌碼開得慷慨,他不會拒絕。

但黃煙煙反對。她鄭國渠這人和一般玩古董的不同,他對收藏鑒賞什麼的毫無興趣,衡量古董的唯一標準,就是金錢。這樣一個人,你求他看看那枚銅鏡,搞不好會引得他獅子大開口。即使付出足夠的代價,這份慷慨也會讓他心生疑竇,認為銅鏡裏藏著什麼東西。萬一許一城在銅鏡裏留著的信息被鄭國渠發現或破壞,一切都完蛋了。

黃煙煙得十分嚴重,可見鑒古學會對這個鄭國渠忌憚極深。

“那咱們該怎麼辦?”我問。

黃煙煙從提包裏拿出一件器物,這是一具青銅爵,流口十分寬大,流底有垂鱗紋,菌形柱,腹部還有一周環龍紋,龍下以波曲紋襯底,三足為刀狀,是典型的周代青銅紋飾特點。這個排列組合,暗喻著“龍憑鱗而行於水”,意思是龍是靠鱗片在水中遊動的。

這綠瑩瑩的銅爵一拿出來,屋裏的氣氛陡然變得古樸幽密起來。

“知道父辛爵麼?”黃煙煙問。

我點點頭。那是1976年1月出土於陝西扶風莊的一件國寶,號稱是商周青銅爵之冠。黃煙煙拿著爵晃了晃:“同一批出土的。”

我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這可算是一件一級文物了,按規定應該被收到博物館登記造冊,即使是黃家,也不可能隨便拿出來啊。再者,就算他們能隨便帶出來,這尊青銅爵在市場上的價值也是極高的。用周代的青銅爵去換唐代的青銅鏡,這豈不更是惹人生疑麼?

我想到這裏,腦子裏突然靈光一現:“我看不見得,你這是一件故意做舊的高仿品。”黃煙煙把青銅爵放下,淡淡一笑:“算你不傻。”

我從她手裏接過這個龍紋爵,反複檢視,越看越是心驚。這青銅爵仿製得相當精妙,無論是紋飾、爵製、包漿還是銅鏽層次,都仿得衣無縫,以我的水平,看不出一點破綻。我抬眼看黃煙煙,她知道我什麼意思,點頭允許,我伸手去摳爵邊微微隆起的疙瘩鏽,卻摳不動。一般來,隻有鏽蝕然累積千年,才能有如此硬度。用化學試劑製成的新鏽,都不結實,一摳就掉。

我有點不甘心,拿起爵來反過來掉過去地看。商周的青銅器都是用內外多塊泥範澆鑄而成,範與範之間不可能嚴絲合縫,總會有縫隙。銅汁在澆鑄時侵入這些縫隙,就會在器物表麵形成扉茬。這些扉茬又被稱為範痕,不起眼,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在行家眼裏卻是分辨真贗的標誌之一。很快我失望地發現,在這尊爵的側腰邊緣,我摸到了內卷的扉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