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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黃帝都對夭些勸解的話，夭不再像之前一樣，冷言冷語，針鋒相對，她沉默安靜，不言不語，黃帝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聽進去，也猜不透夭心裏究竟在想什麼。
苗圃來收拾食案，看到半個時辰前端來的飯菜一點沒動，含淚勸道：“姐，吃一點吧!
夭笑了笑：“苗圃，你坐下。”
苗圃神情緊張地坐下，以為夭要吩咐她什麼要緊事。
夭問：“你喜歡左耳嗎?”
苗圃愣了一下，別扭地：“姐問這個幹嗎?”
夭：“左耳以前的日子過得很苦，是你難以想象的苦，他很聰慧，可在世情俗事上卻半懂半不懂，你要對他耐心一點，好好照顧他，別讓他被人騙了。他這種人都是死心眼，一旦認定了什麼，不管對錯，就算變成魔，化成灰，都絕不會回頭!你看牢，他千萬不要讓他走入歧途。其實左耳的心願很簡單，有個遮風避雨的洞穴，找個雌獸，自由自在地生活。”
夭十分鄭重溫柔，苗圃羞赧淡去，道：“我是孤兒，幸虧有賦，被陛下選中做了暗衛，我不像瀟瀟姐他們那麼能幹，權勢富貴不敢求，也不想求，唯一的奢望就是有個家，我會照顧好左耳，不會讓別人欺負他!”
夭看向窗外，叫道：“左耳!”
左耳竟然從屋頂上翻下，坐在了窗台上，苗圃“啊”一聲，臉騰地紅了：“你你偷聽!”
“不是偷聽。”左耳蒼白的麵容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可剩下的那隻耳朵卻有點發紅。
夭：“當日，你跟我回來時，我答應了你，每日有飯吃，還會幫你找個媳婦。你看苗圃這個媳婦可中意?”
左耳瞅了一眼苗圃，點了下頭，看似鎮靜得沒有絲毫反應蒼白的臉頰卻漸漸紅了，耳朵更是紅的好似要滴血。
“姐，你!你”苗圃捂著臉，衝出來屋子。
夭對左耳：“苗圃經常凶巴巴的，其實她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對你的關心和擔憂。我知道你不習慣和人解釋，但她會是你媳婦，媳婦娶回家就是用來疼的。盡量嚐試和她解釋一下，就算隻一句‘我會心’,她也會好受很多。”
“媳婦是用來疼的?”左耳思索了一瞬，像是完全明白了夭的話，點點頭。
夭走到窗邊，揚聲大叫：“苗圃，我要喝水。”
不一會兒，苗圃端著兩盅水進來，低著頭，不敢看左耳。夭將一枚玉簡交個左耳，對左耳和苗圃：“我現在無法離開月頂，你們幫我送一封信。軒轅城西的狗尾巷裏有一家沒有招牌的打鐵鋪，有個白發蒼蒼、長相清俊的打鐵匠，你們把這封信交給他，然後一切聽他吩咐，明白了嗎?”
苗圃問：“為什麼要兩個人送信?”
夭嚴肅得：“這件事很緊要，我派你們兩個人去自有我的原因，左耳一個人完成不了。”
苗圃猶豫，道：“可是我和左耳都走了隻姐一個人”
夭淡淡而笑：“外麵那麼多侍者，何況還有外祖父在，難道你還怕有人會欺負我?”
左耳麵無表情地看著夭，完全不表示他回去執行命令。
夭：“隻要我不離開你月頂，他們不會傷害我。苗圃，你我的對嗎?”
苗圃對左耳點了下頭：“黃帝陛下限製了姐的自由，既是在保護黑帝陛下，也是在保護姐。”那一日，夭射殺黑底陛下，很多人都看到了，難保不會有對黑帝死忠的人為了黑帝的安全，做出過激的事。
左耳把玉簡收好，對苗圃：“走!”
苗圃問夭：“侍衛會放我們離開嗎?”
夭：“你如實回答，是去軒轅城給狗尾巷的打鐵匠送信，外祖父肯定會放行。”其實，黃帝巴不得把左耳遠遠打發走。
苗圃：“姐，你照顧好自己，我們會盡快回來。”
夭目送他們的背影漸漸遠去，暗暗歎了口氣，本想做一個沉默的守護者，看著左耳和苗圃慢慢地發展，可世事多變，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隻能挑明一切，讓左耳和苗圃相互扶持，彼此照顧。夭在心裏默默祝福：左耳、苗圃，後會無期!祝你們幸福!相柳沒有得到的，我和璟也沒有得到的，但你們一定會得到。
黃帝一直堤防著夭用毒，把藥穀內所有的藥材都收走了，可夭一直是個牢記教訓，絕不犯同樣錯誤的人。自從上一次從鴻雁上摔下，危機時刻卻無藥可用後，夭就仔細研究了一番如何收藏藥才不會丟失，耳墜子，鐲子，頭發，甚至一件衣服，隻要用藥水侵泡後處理好，需要用時，撕下布片，加入水，就是藥當年費盡心思做這些事，不過是不想讓皇帝和顓頊再為她操心，可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用來對付他們。
顓頊雖然從未出現在夭麵前，可夭就是直達他肯定來過月頂，皇帝嚴禁夭和顓頊接觸，可他不知道每個孩子都有大人不知道的秘密，夭和顓頊從同吃同住，更有很多傳遞消息的方式。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夭提著個白玉蓮花盞，一邊哼唱著那些古老的歌謠，一邊沿著山經慢慢地走，侍衛們看著她是去鳳凰林，也未阻攔，隻是暗中跟著。
夭和顓頊剛來神農山時，神農山上沒有一棵鳳凰樹。顓頊在紫金頂和月頂一棵棵親手種下了鳳凰樹，百年過去，鳳凰樹已經蔚然成林。鳳凰花的花期很長，從春到秋，整個山坡都是火紅的鳳凰花，遠望璀璨如朝霞，絢爛似錦繡，近看花朵繁密，落英繽紛。
夭漫步在鳳凰林內，不停地有落花飄下，夭隨手接住，把花放到蓮花盞內，不一會就裝了滿滿一盞鳳凰花。
月光下的鳳凰花沒有陽光下的鳳凰花那麼明豔奪目，張揚熱烈，如果把陽光下的鳳凰花比作一位漫步飛旋，美目流轉的豔麗女子，月光下的鳳凰花則像靜靜端坐，垂眸沉思的清麗女子。夭像時候一樣，時刻放重了腳步，聽落花枯葉發出的窸窸窣窣聲。
走到秋千架前，夭停住了。
雖然很久沒用了，但因為有顓頊的靈力在，秋千架並沒有被藤蔓攀爬，依舊幹淨整潔，夭跳坐到秋千架上，雙腿懸空，一踢一晃，她一邊悠閑地欣賞著鳳凰花，一邊不時從蓮花盞內拿出一朵花放進嘴裏吸吮花蜜。
花蜜的甘甜盈滿唇齒間，夭想起時候的事。顓頊並不喜歡吃花蜜，卻總會清晨練功時，趕在日出那一刻，幫他采摘帶著露水的花，隻因為她日出那一刻的花蜜最甘甜，蓮花蕊裏的露珠都是甜的，每清晨醒來，不管再痛苦，隻要想起朝雲峰，總覺得嘴裏透著甜。即使身處黑暗狹的籠子，仍覺得美麗的鳳凰花就在不遠處沒及時母親父王不要她了，可顓頊哥哥會要她。
顓頊踏著月光露珠，穿過紛飛的鳳凰花，走了過來。
一襲黑色金繡的長袍，頭發用摸魚冠束著，五官清俊，氣態儒雅，乍一眼看去，倒像一位琴棋詩書作伴的閑散公子，江湖載酒，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看煙柳畫橋，秋水長。可真與他眉目相對了，就會立即感受到他乾坤在握的從容，一言定生死的威嚴。
夭很恍惚，竟然覺得顓頊的麵相有些陌生，好像她從沒有真正地仔細看過顓頊。一直一來，顓頊對她而言就是顓頊。歡喜時，可以一起大笑;累了時，可以讓他背;生氣時，可以讓他哄，困苦時，可以倚靠他;危難是，可以交托一切。
在夭心裏，她和顓頊至親至近，無分彼此，隻要顓頊想得到的，她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幫他去得到，所以從五神山到軒轅山，從軒轅山到神農山，但凡她所有，顓頊都可以拿去用，包括她的生命。她也一直以為，顓頊待她亦如此，但凡她想要的，顓頊必定會幫她爭取;但凡她想守護珍惜的，顓頊也必定會視若珍寶。
可原來，一切都是她想當然了!究竟是她沒看清楚顓頊，還是顓頊不再是她心裏的顓頊?”
不過幾日沒見，兩人猶如隔世重逢，顓頊心翼翼，輕聲喚道：“夭!”
夭微微一笑：“知道我要殺你，還敢一個人來?”
顓頊：“如果你沒有把握我回來，為什麼要在這裏等候?”
夭淡淡：“以前我覺得我很了解你，現在我卻不知道。”
顓頊眼內一片慘然，笑問：“要蕩秋千嗎?”
“嗯!”
顓頊輕輕地推著夭，夭仰頭看著火紅的鳳凰花，紛紛揚揚飄落。
靜謐的鳳凰林內，一個沉默的男子推送著秋千，一個沉默的女子蕩著秋千，兩人的腦海內都清楚地浮現----
火紅的鳳凰樹下。
秋千架越蕩越高，秋千架上的女孩一邊尖叫，一邊歡笑：“哥哥，哥哥，你看我，你看我啊!”
秋千架旁的男孩仰頭看著，眉眼間都是笑意。
火紅的鳳凰樹下。秋千架旁的男孩已經變成了謙謙君子，秋千架旁的女孩也變成了窈窕少女。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推著秋千，秋千架上的女子側頭看著男子，一時蕩幾下，一時就坐著。兩人著話，話題並不輕鬆，他們的神情卻都很輕鬆，一直含著笑，並不將前方路上的生死放在心上。
百年的光陰，也許讓他們失去了幼時的歡笑聲，卻給了他們堅強自信，不管遇到什麼，不過是披荊斬棘，殺出一條血路而已。
從到大，他們有過無數次蕩秋千的記憶，可在他們的記憶中，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
幼時的蕩秋千就好像彩虹，明媚喜悅;長大重逢後的蕩秋千就好像烏雲中的太陽，縱然四周黑暗，可他們是彼此的陽光;但這一次的蕩秋千卻像是暴風雨前的黑夜，沒有一點色彩，沒有一縷光明有的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顓頊的手越來越沉重，幾乎再推不動。可是，他很清楚，這大概是他和夭最後一次一起蕩秋千，他舍不得停下，縱然是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也願意就這麼一直推下去。
夭把白玉蓮花盞遞到顓頊麵前：“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在恨你，還是在恨自己，大概一起在恨吧!畢竟我一直都認定，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會幫你去承擔，你犯了錯，我也有一半。”
顓頊從盞內拿了一朵鳳凰花，輕輕吮吸花蜜。
夭：“甜嗎?”
顓頊：“很甜。”
夭吃了朵花，道“外婆去世時，我們當著我娘，大舅娘，茱萸姨的麵發誓會照顧彼此，不離不棄，我做到了，可你沒有做到!哥哥，你沒有做到!”
顓頊拿起一朵鳳凰花，放進嘴裏;“我知道我沒有做到，不過，不是因為我殺了璟，而是……從一開始就錯了!我不該把你當作棋子去利用，我不該為了得到塗山氏和赤水氏的幫助，就將你讓給了璟。”
夭：“這段日子，外爺給我講了一大堆道理，什麼家國下的，可是我不是我娘，我的心很，隻裝得下我在乎的人，裝不下下萬民，我以前裝模作樣的關心什麼家國下，萬民蒼生，隻是因為你在乎，但我現在恨你!那些和我沒有關係!”
顓頊笑了笑：“那些的確和你沒有關係!”
夭：“所以，不管外爺什麼，我還是要殺了你，你殺了璟，我一定要殺了你，你明白嗎?”
顓頊微笑著，溫柔地撫了撫夭的頭：“我知道!”
夭遞給顓頊一朵鳳凰花：“殺了你後，我會陪著你一起去死。”
顓頊：“這樣也好，留下你一個，我也不放心!痛恨蚩尤的氏族，紫金宮內的一群女人，還有禹疆那些忠臣……我實在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去應對他們，還是把你帶在身邊最安心。”
夭吃了一朵鳳凰花，笑著：“本來我想了好多好多殘酷的方法，打算去折磨那個害了璟的人，但我沒有辦法用到你身上，所以想了這個法子，很甜，一點都不會痛苦。”
顓頊讚同的：“是很甜。”他想再推一下秋千，可是在提不起一絲力氣，他扶著秋千架旁的鳳凰樹，慢慢地坐在了桃花上，拍了拍身旁“坐地上吧，省的待會兒摔下去了，會跌疼。”
夭扶著秋千架，踉踉蹌蹌地站起，步履蹣跚地坐下。顓頊爬了幾步，伸手攬住夭的腰，夭想推開他，卻難以掌控自己的身體，向側麵翻過去，顓頊用力拽了她一把，夭跌進了顓頊懷裏。
夭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顓頊如同時候一般，將夭密密實實地抱在了懷裏，顓頊問：“你常年浸淫在毒藥中，體質應該會抗藥，為什麼你的毒發得比我早?”
“我比你服毒服得早，我坐在秋千架上等你來時，就開始給自己下毒。其實，你不該來的，你真的不應該來的，我雖然給你留了消息，但並不希望你赴約……”夭的眼淚一顆顆滾落。
顓頊撫去夭臉頰上的淚：“如果我不來的話，你就打算一個人死在鳳凰樹下的秋千架上嗎?讓我親眼看到我究竟犯了什麼樣的錯誤!夭，你可真狠!”
夭笑起來：“我的外祖父是黃帝，父親是蚩尤，哥哥是顓頊，一個比一個狠，你還能指望我善良?”
顓頊笑著：“也對!總不能指望狼窩裏養出隻兔子。”
夭一邊笑著，一邊眼淚不停的滾落。
顓頊輕聲問：“夭，如果璟殺了我，你會為我如此懲罰璟嗎?”
“璟絕不會傷害你!璟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他寧願自己受盡一切苦，也絕不會把我放在這麼痛苦的絕境中……”夭的聲音越來越，氣息越來越弱。
顓頊用力摟緊了夭，親吻著夭的額頭：“夭，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自到大，所作所為，隻有遺憾，沒有後悔，第一次他承認錯了。
顓頊的眼角慢慢沁出了淚，在月光下晶瑩剔透，夭嘴角上翹，微微而笑：“顓頊，哥哥……我……我原諒你!恨你，太痛苦了……比剜心還痛……我原諒你……”
顓頊眼角的淚滾落：“夭，告訴我!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你剛回到五神山，我就牢牢地看住你，絕不給璟機會接近你，你會選我嗎?”
夭的眼前昏暗，什麼都看不清，思緒順著顓頊的話飛回了一切剛剛開始時，極久遠的過去，可又清晰得宛若昨日：“我被九尾狐關在籠子裏時，一直想著你……你沒認出我時……我願意用命救你……那時……璟……”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消失，夭如睡著的貓般，安靜。
顓頊一遍遍喃喃低叫：“夭!夭……”卻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氣息。
朝雲峰上，白日嬉戲玩鬧，深夜相擁依偎，一起送別親人，一同承受痛苦……夭她的心變得冷硬如頑石，可他一直被夭珍藏在石頭包裹的最中間、最柔軟的的地方。當璟要先付出、先相信，去爭取夭時，夭早已為他做了一切，明明不喜歡權勢鬥爭，明明不關心大義責任，卻為了他，陪他回軒轅山，一直守護在他身後……
他一直覺得璟配不上夭，照顧不好夭，隻會帶給夭傷心，可是他呢?
顓頊親吻著夭的臉頰，眼裏濡濕了夭的臉，夭卻再不會摟住他，安慰他：“不怕不怕，我會陪著你。”
如果再來一次，他一定會把夭放在最前麵，一定會先考慮她想要什麼，而不是自己想要什麼，隻是一切都遲了……
顓頊摟著夭，額頭貼著額頭，臉頰挨著臉頰，緩緩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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