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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魅洲之檀奴(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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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一生追名逐利,虛苦勞神,最後恍然回首才發現,時光荏苒,隻歎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一)

潘嶽在九歲那年失去了母親。

彼時潘府上下一片哀悼,他穿著素衣,跪在靈堂前為母親燒紙,見到楊容姬來時,吸了吸鼻子,明明是要擠出一個笑臉,卻笑得比哭還難看:“喂,丫頭,我娘沒了……”

楊容姬上前拉住他的衣袖,仰頭輕輕搖著:“檀奴哥哥,你為什麼不哭?”

潘嶽別過頭,悶聲悶氣:“我才不哭呢,我娘最討厭我哭,被我娘看見了會不高興的……”

極力抑製著起伏的胸膛,眼眶卻仍是不由自主地泛了紅。

像明白了什麼,楊容姬望了潘嶽半晌,忽然伸出一隻手,覆蓋住了那雙溫熱的眼眸。

“檀奴哥哥,你哭吧,這樣你娘就不會看見了。”

外頭屋簷上的雨水滴答墜落,伴著堂內的絮絮安撫,像一首靜靜的歌謠,氤氳了悲傷,溫暖了心跳。

一開始還企圖掙紮的潘嶽,淚水無聲地漫過指縫,埋在楊容姬懷裏哭了好一陣後,才像反應過來,猛地抬起頭推開楊容姬,頂著張慘白兮兮的臉瞪向她:

“死丫頭,真討厭!”

這句話不知對楊容姬過多少遍,潘楊兩家是世交,他們從就在一塊玩,隻有楊容姬才會叫他的名“檀奴”,可對於這個過於早慧的世妹,潘嶽真是有太多不上來的鬱悶。

他六歲作詩,是十裏八鄉都傳頌的神童,可這“神童”有一半是被楊容姬逼出來的。

楊家隻得這一個女兒,楊父把楊容姬當男孩來教養,偏生楊容姬又聰明,與潘嶽跟的是同一位先生,兩個人平日裏便少不了比較,潘嶽隻能可著勁兒地學,氣得對楊容姬哼哼:“姑娘家不能太聰明,聰明得惹人厭!”

楊容姬也不惱,依舊成跟在潘嶽屁股後麵跑,潘嶽凶她,她就搖頭:“我一點兒也不聰明,我隻想跟檀奴哥哥玩。”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潘嶽都喜歡坐在府裏的桃花樹下發呆,桃樹是母親早年種下的,如今已是一片灼灼之景。

楊容姬時常會來看他,潘嶽卻連捉弄丫頭的興致都沒了,隻是倚著長廊,自己也不知道何時會走出哀傷。

那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的一。

午後的陽光斑駁灑下,他摩挲著母親留下的梳妝手鏡,目光怔然,有微風拂過,落下漫桃花,他眨眨眼,忽然發現鏡麵上有了不尋常的變化—

幾枝桃枝蜿蜒而出,淩風綻放,景象生動鮮活,花瓣豔麗得像要穿透鏡麵直抵眼前。而身後依舊是漫桃花,與鏡中之景截然不同,簡直匪夷所思。

就在潘嶽驚愕不已間,他耳邊響起了一聲輕笑,一回頭,撞入眼簾的竟是一襲灼灼紅裳,飛花中的女子明眸皓齒,笑聲清脆如玉。

“這麵古鏡瞧著不錯,我很稀罕,你贈予我好不好?”

陽光,微風,桃花,隔空對望的兩雙眼,時光仿佛靜止一般,一切奇幻得似場夢。

這一,潘嶽在府裏的桃花樹下,意外地遇見了“桃花仙”。

這是彼時連楊容姬都不曾知道的秘密。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桃花仙,眨巴著眼看上了他手中的商周古鏡,笑吟吟地向他討要,還一副十足公道的模樣。

“哥,我也不白拿你的東西,你看這樣是否可行,我為你達成三個心願,待到你心想事成,你就把這麵古鏡送給我好不好?”

雖是荒謬異常,潘嶽卻還是下意識地就問了出來:“那能讓我娘活過來嗎?”

稚氣的問題自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桃花仙歪著頭,笑嘻嘻地願望不能太貪心離譜,以後隻要在有桃花盛開的地方,拿著鏡子呼喚她,她就會出來為他實現別的願望。

多麼不可思議,留下承諾的桃花仙倏然消失,樹下隻回蕩著銀鈴般的笑聲,來似一陣風,去也一陣風,若不是古鏡裏詭豔的景象經久不散,潘嶽還以為自己做了場奇妙不可言的桃花夢。

自那之後,喪母之痛漸漸放下,楊容姬見到的潘嶽終於恢複了曾經的笑容,隻是手邊常常多了一麵巧玲瓏的梳妝鏡。

潘嶽生得好是眾所周知的,從就是美男坯子,不足十歲已是身姿清俊,眉目如畫,可楊容姬見他如此卻憂心忡忡,老想將鏡子奪過來,還煞有介事地勸:“以色事人,能得幾時好?”

潘嶽一指彈上楊容姬的額頭:“丫頭懂什麼?一邊去!”

(二)

桃花仙不再出現,潘嶽在桃花樹下摩挲著鏡子,一時也沒什麼想要的東西,直到三年後,他遇上了生命中第一次大劫。

他和楊容姬在西郊被綁架了。

那時他們作為廟會被選中的孩子,正穿著金童玉女的戲服,坐在馬車裏準備前往普仁寺參加慶典,卻沒想到馬車在中途被一夥匪徒攔截下來。

一掀開車簾,那山匪頭子也愣住了:“怎麼有兩個?”

聽上去是有備而來,埋伏已久,隻是不知是針對誰,潘嶽心跳如雷,緊緊握住了楊容姬的手。

一片混亂中,車夫落荒而逃,匪徒們分不清人,索性將潘嶽與楊容姬都蒙上眼睛,一道綁上了山。

山洞裏,匪徒頭子惡狠狠地問:“你們兩個,誰是潘家少爺?”

來巧合,潘嶽生得貌美,被指名扮了玉女,楊容姬則扮了金童,兩個人恰是反串,又是孩童的年紀,穿上戲服壓根辨不清。

此刻綁匪這樣一問,潘嶽和楊容姬都隱隱明白了什麼,還不等潘嶽開口,他身後的楊容姬已經冒出個腦袋,帶著哭腔喊道:

“我爹是琅邪內史潘芘,你們誰敢碰我?”

滿場一愣,繼而所有綁匪哈哈大笑,匪頭一把揪出了楊容姬:“老子碰的就是你!”

那是潘嶽永遠也無法忘卻的一幕,綁匪們認定了“潘嶽”後就不再管他,他被堵住了嘴,拚命掙紮著,眼睜睜地看著匪頭按住楊容姬,將一碗黑糊糊的東西強行灌入她嘴裏。

墨色的藥汁順著雪白的脖頸流下,楊容姬被嗆得不住地咳,嘴裏卻仍是喊著:“求求你們放過我,我爹會給你們很多錢的……”

潘嶽聽得心如刀割,嘴巴卻被堵住,怎麼也不出話來,水霧一點點模糊了眼,他在心中大聲呼喚著桃花仙,可是古鏡沒帶在身上,這裏也沒有桃花,他根本救不了楊容姬,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灌下了啞藥。

是的,啞藥,這群喪心病狂的山匪不知受何人指使,不僅要灌啞“潘嶽”,竟還要用刀子劃花“潘嶽”的臉。

“早聞潘家子皮相生得好,果然秀美得跟個女娃娃似的,可惜可惜……”

匪徒拿著刀子發出感慨,不知是良心未泯,還是一時下不了手,竟拋了刀子,出去和其他人喝酒吃肉,決定回來再收拾“潘嶽”。

就是這把遺落下來的匕首,給了潘嶽和楊容姬一線生機。

當背著楊容姬下山時,色已經全黑了,潘嶽渾身都是冷汗。

他們割斷了繩子,趁綁匪們喝醉逃了出來,星月迷蒙下,潘嶽隻在心中慶幸,還好自己“標記”了路線。

上山時他們是蒙著眼的,但他留了個心眼,偷偷將戲服上的花邊撕下,一片一片地撒了一路,花邊裏摻了磷粉,如今在夜色中閃閃發光,正好派上了用場。

順著記號一路下山,潘嶽背著楊容姬一刻也不敢耽誤,夜風拂過他的發梢,他不住數落著楊容姬,數落到最後卻哽咽了:

“你不是挺聰明的嗎?幹嗎要冒充我?真變成啞巴就好玩了,簡直笨死了!”

楊容姬伏在他背上,聲音比臉色更蒼白,已經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能斷斷續續地囁嚅:

“笨一點兒才好……姑娘家的……不能太聰明……惹人厭……”

這番話如今再聽來隻叫潘嶽五味雜陳,他知道楊容姬在與他玩笑,有心寬慰他,他卻笑不出來,隻覺心頭酸脹得不行,吸吸鼻子,濕潤了眼眶:“死丫頭,真討厭!”

夜愈涼,風愈急,星野之下,楊容姬在潘嶽背上忽然喊了句:“檀奴……哥哥。”

潘嶽應了後,楊容姬又不什麼,隻是用嘶啞的嗓音又接著喊了聲,潘嶽於是又接著應,一聲又一聲中,潘嶽早已明白過來,淚流滿麵。

一個害怕以後再也喊不出來,一個害怕以後再也聽不到了,哀傷就那樣鋪蓋地地湧來,籠罩著月色下兩個緊緊貼近的身影。

不知道跌跌撞撞地摔倒了多少次,又一路喊了多少遍,直到最後楊容姬終於發不出一點兒聲音,急得揪緊潘嶽的衣領,大顆的淚水砸在他後背上,潘嶽徹底崩潰了,一邊踉蹌跑著一邊泣不成聲:

“在呢,在呢,檀奴哥哥一直在呢,你別害怕,啞了也沒有關係,檀奴哥哥照顧你,檀奴哥哥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擦傷的手臂滲出點點殷紅,眼淚混雜著鮮血,交織成了那一夜永不可磨滅的回憶。

(三)

像做了好長一場夢,楊容姬醒來時,綁匪們已被抓到,匪巢被官府一鍋端了,供出的幕後指使者不是別人,正是潘嶽的後娘。

蛇蠍心腸的續弦婦,忌恨這個繼子的才名與美貌,唯恐危害到自己孩子將來的利益,不惜鋌而走險,卻沒想到事情敗露,反將自己送進了大牢。

紛紛擾擾平定後,最大的受害者卻是楊容姬,大夫診治了好些日子後,終是遺憾地宣布,她聲節盡毀,不可能再治好了。

當日潘嶽就跪在了楊父麵前,磨破嘴皮硬是下了門親事,一門他和楊容姬的親事。

楊容姬急得滿臉通紅,衝來看她的潘嶽砸枕頭,不住比畫著:“我不想嫁給你,你快去找我父親取消婚約……”